当时连隐和朗琢玉的反应很快,连隐的脸只露出来一瞬间。莫涵看过之后,只是觉得莫名熟悉,却想不起来熟悉在何处。可好巧不巧,最近他在刷视频的时候,刷到了女装的连隐。那一刻,莫涵就将剧本杀店里看到的“女人”和连隐联系在了一起。
莫涵心中冷笑,咬着牙凑过来,小声道:“怎么了?你是不是穿女装穿得忘记自己是个男人了?朗老师也是男人啊。”
“关你什么事?”连隐皱眉,说话毫不客气,“我知道我是男的,朗老师也是,我们是在一起。可又关你什么事?”
莫涵没想到连隐能如此正当地将同性恋这件事说出口,噎了一会儿。连隐才不管他内心有多震惊,继续道:“你不是北城大学的高材生吗,怎么会不知道世界上有男人喜欢男人?”
莫涵急忙忙说:“对方可是老师!”
连隐耸耸肩:“现在已经不是了。”
莫涵握紧拳头,终于说出他的底牌:“你不怕我告诉朗老师的家人吗?”
话到此处,连隐沉默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承认自己和朗琢玉在一起,可他不知道朗琢玉的家人会对这件事有什么态度。也不知道朗琢玉愿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他无法替朗琢玉做决定。
连隐的沉默给了莫涵底气,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你应该不知道,我们家和朗老师家关系很好,我想要联系朗老师的父母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我姐姐以前还和朗老师在一起过。”
连隐骤然抬眼,目光如刀一般,射向莫涵。
“连隐,你自己爱怎么堕落怎么堕落,可是朗老师不一样,他本来是正常人。”莫涵脸色变得严肃,义正词严似的劝告,“他是可以爱上一个女人,和那个人结婚生子,顺利过完一辈子的。跟你这个变态不一样。”
“你嘴放干净点,高材生。”连隐冷下语气。
莫涵此刻自觉胜券在握,并不在意连隐的语气,兀自继续:“你有点自知之明吧,离开朗老师,他没有你会过得更好。”
连隐心里白眼都翻上了天,他自认和莫涵没什么好说的,便直接抓起椅背上的衣服,一语不发,往外走去。
莫涵却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准他走。
“放开。”连隐侧过身,看了眼手腕,命令道。
莫涵一笑,没有放开的意思,而是故意反问:“你是恼羞成怒了吗?”
“唰!”连隐甩开莫涵的手,整理一下自己被抓皱的衣服:“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的意图,我和朗老师在一起碍着你什么了,你要管这么多闲事。”
连隐扔给莫涵一个眼神,再不想多说,穿上外套再次抬步往外走。
莫涵捏紧了拳头,忽然喊出他的名字:“连隐!”
连隐脚下没有片刻停留。
莫涵骤然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作响,咖啡厅其他人纷纷侧目,但他不管不顾,脱口大喊。
“你想不想知道当初你的手机是怎么出现在你枕头底下的?”
连隐背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他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望向莫涵,莫涵笑得欠揍,连隐心中骤然升起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他一定不会想要听到莫涵接下来的话。
-
在莫涵和连隐交谈的几乎同一时刻,朗琢玉也遇到了一个不算小的麻烦。
下午的时候,他正抱着绵绵写作,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串号码。朗琢玉偶尔会接到合作联系,所以没想太多,就接了。
他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对面会是莫泠。
“喂,你好,是琢玉吗?”
三年过去,莫泠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仍是清冷冷的,如一眼古井无波的冷泉。
而听到这声音的朗琢玉,一颗心也像是被扔进了千尺寒潭中,他嫌恶地皱起眉。
之后莫泠和朗琢玉说自己到北城来了,想要请他吃一顿饭,不知道可不可以。
朗琢玉毫不犹豫地拒绝:“家里有人等我一起吃饭。”
莫泠沉默了许久。朗琢玉想要再客气一句就挂断,却冷不防被她被抢先。莫泠罕见地放低了姿态,请求道:“我来北城,主要是因为你,就算不吃饭,也请见我一面吧。”
“有什么事,电话里直接说吧。”朗琢玉还是不太想赴约,因为今天说好和连隐一起吃饭。何况他不认为自己和莫泠还有什么事可以说。他摸了摸绵绵的后颈,漫不经心地回答。
莫泠语气坚定:“不,这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见到你再说。我已经在餐厅定了位置,会一直等你的。”
朗琢玉蹙眉,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可即便心中烦闷,他还是保持风度,礼貌地拒绝:“不用等我,今天晚上我的确抽不开身。”
“琢玉。”莫泠的声音像是从雾气弥漫的深林中传来,她非常平静,“你不用一直推拒。如果真正放下了的话,怎么还会在意和前任见一面呢?”
朗琢玉彻底失去了所有耐心,寒声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会来的,我等你。”莫泠语气中全是笃定。
说完,她片刻都没有犹豫,挂断了电话,下一秒,一条带着餐厅地址的短信就发到了朗琢玉的手机里。
朗琢玉看完地址,捏着手机,沉思片刻,拿起衣服和钥匙,离开了家里,驱车前往餐厅。
莫泠约在一家安静的西餐厅,朗琢玉进去报了莫泠的名字,被服务生恭敬地领到了隔档形成的靠窗小隔间里。
走进小隔间,朗琢玉就看到了坐在桌后的莫泠。她端着一杯红茶,听到动静,抬眼来看。
莫泠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大美人,她生得清清冷冷,眉眼间常年诉说着一丝愁情。同时她的身材极为纤瘦,轻轻巧巧似乎随时要羽化而去,也无怪所有人都爱舞台上翩然起舞的她。
“来了,坐吧。”莫泠放下茶杯,恬然一笑。
朗琢玉此刻也已经恢复平常心,与莫泠相对而坐,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莫泠垂眸,眉间愁情更浓:“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也没必要一点寒暄都不说吧,已经三年多未见,你过得如何?”
“不错。”朗琢玉简短地回答。
莫泠无奈一笑,放弃与他寒暄,淡然道:“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我很震惊,你怎么会和以前的学生在一起了,对方甚至还是男孩子。”
朗琢玉脸色不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何况他很好。”
“是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莫泠叹息道,“所以今天我来求你,也是有可能的。”
她说:“琢玉,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虽然事情已过去很久,真相到现在已无足轻重。但为了我弟弟,我必须要求得你的原谅。”
朗琢玉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慎重地看向她。
两个人坐在隔间内谈话,没有人注意到街对面,一个青年身影孑孑独立,双手插兜,站在街边,默然望向此方。
连隐脸色冷得吓人,几乎比北城的数九寒冬还要刺骨。他以为自己这个时候脑子里会思绪纠缠,但当真的亲眼看到朗琢玉和莫涵的姐姐见面时,他才发现,原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状态,是真的存在。
十几分钟前,莫涵在咖啡厅叫住连隐,问他想不想知道高三那年,他的手机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枕头底下的。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放到再说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或许是因为执念太过,即便理智上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没有意义,但连隐就是再迈不开离去的步伐。
他没有真正放下,他想知道真相。
莫涵的表情堪称得意,他恶劣地笑起来,朝连隐走过来,不管不顾地直接承认:“对,是我放在你枕头底下的。”
拳头在裤缝边握紧,连隐声音不可察觉地开始颤抖:“这种事很光荣吗?你脸皮也真是够厚。你现在承认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我已经不在意了。”
说完,他别过头想走。连隐内心的怒火燃烧,却又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揍莫涵,所以只能选择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谁说没有意义?你就不想知道你现在恋人对你真正的看法吗?”莫涵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连隐身后,“那时朗老师收了手机立刻就放进了柜子里,中间没有任何人接手,柜子的锁又没有被破坏。那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是怎么拿到你手机的?难道我有柜子钥匙吗?”
“你不想知道吗?机会难得,我全都诚实地告诉你。”莫涵抓住连隐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
连隐挣了挣,没有甩开。
“我的确有钥匙,钥匙就是朗老师给我的。我把手机放到你枕头底下去这件事,是他默许的。”莫涵语速极快,一语惊天。
“嗡——”脑袋里猛然一阵轰鸣,连隐停下挣扎的动作,呆立原地,满眼不可置信。
“不然你怎么解释你乖乖上交的手机出现在了枕头底下。”莫涵的声音令连隐阵阵发寒,“不然你怎么解释,一直相信你、偏爱你的朗老师,在那件事上,几乎没有深究,就认定你有错了?”
“认清自己吧,连隐。你对朗老师来说,就是一个新鲜的尝试而已。他是作家,你知道的,作家总爱体验一些新奇的事,来丰满自己的阅历。”
“我是他当时女朋友的弟弟,他自然是向着我的,自然是要想办法把名额给我的,所以才默许我做这件事。即便是现在,你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莫涵的左侧脸颊上。
店员看到他们起争执,跑过来询问,将二人稍微分开些许。
连隐打完,指着他的胸口,骂道:“你可真无聊,莫涵,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莫涵几乎就要疾呼出声,你得到朗琢玉的偏爱都没有理由,那自己这么做又需要有什么意义?
自己小时候,一直得到朗琢玉的夸奖,怎么到了高中,连隐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凭什么朗老师一直偏爱连隐,高中自己根本不比连隐差,就因为这家伙家境贫寒了点,就被朗琢玉格外关照。自己姐姐成了朗老师的女朋友,即便有这么亲近的关系了,让朗老师把名额酌情给自己,他都不愿意!他要公正比拼,但谁不知道连隐比自己成绩好,他不需要降分也能去北城大学!所谓的公平,对自己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凭什么连隐到现在还能得到朗琢玉的偏爱,即便他是个男的,还是个不阴不阳的怪胎!
凭什么连隐能幸福,能心安理得?
如果朗琢玉当时把名额给自己了,那自己也不会一直背负着……
莫涵没再想下去,只冷笑一声,装出胜利者一般的淡然,他甚至不在意连隐扇自己了一耳光,语气恢复平静。
“你不信?那你现在可以去xx路的西餐厅看看,你会看到朗老师和我姐姐在一起。即便分开这么多年,他终究是舍不得。等你看到了,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说罢,莫涵恨恨地瞪连隐一眼,转身离去。
连隐在原地呆愣许久,直到店员叫他,他才如游魂一般,踉跄着离开咖啡厅。
那家西餐厅离这里不远,准确来说是特别近,即便不特意去找,都会经过。连隐本想绕路,不去经过那里,可他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不依不饶偏要去那看个究竟。
冬季的北城,夜来得很早,才刚刚六点,天色已与深夜无异,浓重压抑的厚云当头,地面结起片片白霜。
连隐缩在朗琢玉宽大厚重的外套里,木楞呆滞地站在街对面,望向点着暖黄灯光的西餐厅,那里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那名女性五官和莫涵很像,但气质极佳,拿茶杯的动作都韵味十足。
她生得清冷,笑起来如寒冬破冰,让人心生温暖。
餐厅里面肯定很暖和,那里的人都只穿了一件单衣。但是户外好冷,风刮得连隐脸上好痛,脸上湿润的水珠被寒风一吹,几乎立时就要结冰,刻得脸生疼。连隐只能裹紧朗琢玉的外套,把脸藏在高领之下。
这件外套上应该有朗琢玉的味道来着,但鼻子好痛,没有知觉了,连隐闻不到。
看了一会儿,连隐悄然离开。
下雪了。
他想他该回家了。
可是,出租屋早就已经退掉了,自己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朗琢玉处,将那里当成了家,是不是有些许自作多情?
除了那里,还有哪里可以回去呢?
第54章 当年的真相
暖气洋溢的西餐厅里,莫泠说完一句话,停下来,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她内心似乎在经历一场动荡,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朗琢玉被她一次又一次顾左右而言他搞得耐心全无,直接开口催促:“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如果不是你在短信里说事情与连隐有关,我根本不可能出来见你。”
这话的语气不带一点温和委婉,莫泠知道不能再纠结下去了,她今天是来求得原谅的,自己那点不值钱的骄傲没有再坚持的必要。
“当初,那个名字叫做连隐的学生,在推荐名额敲定之前被查出违反了校规。大家都认为是他没有老实上交手机。”莫泠的声音淡淡,提起往事。
“但其实,他是被冤枉的。”她将茶杯放下,垂眸,敛容收起所有表情:“因为这件事,是我弟弟莫涵做的,他偷拿了手机,放到了连隐的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