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像做梦似的看向景予。
他的意思是,他们已经那么亲密过了吗?
她的cp……没有be?
韦妮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懵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景予话里的内容。
过去的人生……指什么?
李导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问:“李导演,他去哪了?”
景予看着窗外,明净的阳光罩下来,映得他的脸有种虔诚的洁净。
他说:“在路上。”
……?
在什么路上?
韦妮不懂。
她过了几天,看见杨编剧在悄悄准备礼物,好奇地问了一句,才知道首映原来是选在景予的生日当天。
韦妮感叹:“这部电影对小景予来说很重要吧,就像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样。”
杨编剧笑了笑,那笑容格外慈祥。
“是很重要。”
韦妮又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觉得所有人都话中有话。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管她错过了什么,首映礼都在紧张中如期而至了。
剧组包下了一家电影院,留了媒体和影评人的区域,开始等待入场。
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在上映之前和上映之后,都要由导演来讲几句话,回答一些媒体的问题。
景予是最不容有失的一环,杨编剧有点紧张,让人催他赶紧过来熟悉一下话筒。
催他的人没看见景予的人影,困惑道:“刚刚还在这里的。”
杨编剧更紧张了,“电话打得通吗?去外面看看?”
然而在外面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电话也无人接听。
……
不见人影的景予本人正在休息室门外,他被人堵在了这里。
这个人还是老熟人,只不过景予并不是很想看见他。
他没给眼色,从那人身旁走过。
“景予!”谢知安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有千万般话想说,却一时语塞。
他看见景予毫无波动的脸色,就知道他并不耐烦听自己说话。
谢知安忍住心中的苦涩,说:“我是来恭喜你。”
对方点点头,平静道:“谢谢。”
再没有别的话,景予就要离开了。
谢知安脑中很是混乱,想说的有太多。自从去年那次聚会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过景予的面,只从娱乐新闻上看见他的消息。
他不知道景予和李泯已经走到哪一步了。
但景予心里,肯定早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不,从一开始,可能就一丁点都没有。
他咽下惶惶的不安和苦涩,放轻了声音,只问了一个问题:“我没别的想说……我只想知道,那天你给我做的馄饨,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后来思念那个味道上瘾,换了无数的大厨,却怎么都找不到相同的口味。
谢知安承认自己有些时候是有些偏执。
至少在那碗馄饨上,他渐渐地生出了执念。
就像曾经得不到林承时对林承的执念,每天非要吃同一道菜、去同一个地方的执念,又如同景予离开后他对景予的执念。
谢知安直觉,如果无法知道那碗馄饨的做法,他可能一直也无法获得安宁。以后的日子,会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这个执念中。
景予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谢知安也屏息静了下来。
直到他听见景予说——
“是幸福大超市买的啊,谢知安。”
“第二个冻柜里,红色包装的那一种。”
景予叹了口气,从他身侧走了。
仿佛在为他居然连速冻馄饨都认不出来而感到荒唐。
……是荒唐。
谢知安自己也觉得荒唐透顶了。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速冻的东西,也没有无法完成的执念。反正他有钱有势,洒出一些去,总有人替自己完成的。
所以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理外界的想法,也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
自己想做了,就去做。
可是,现在,他居然真的有了永远不会被完成的执念。
·
景予没兴趣管谢知安的什么执念不执念的。
他在等李导。
李导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离首映还有三个小时,景予穿过走廊,从其中一扇窗户里,瞥见了西湾那一片的灯火。
夜幕下,高大的摩天轮被灯带环绕,如果转动起来,一定璀璨得像银河。
他的心脏好似漂浮在云端。
景予给那座摩天轮拍了张照,顿了顿,发给了李导的微信。
这个账号他似乎早已经不用了,没有回复过消息,也没有任何动态,只有头像上那空荡荡的一片大海。
他们的每一条消息都记录在案。
他没有敢往回翻过。
但景予知道,总有一天,这个账号会重新亮起来。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再看消息。
倒计时两小时,景予抵达了首映场地。
杨编剧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让他试试设备。
四下都已布置周全,等下媒体和影评人就会进场,还有一些抽到赠票的粉丝也会一起进来。
赵恒星比所有人到得都早,他看起来比剧组的人还紧张,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凑在景予身边,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景予终于停下来,问他:“有什么事吗?”
赵恒星重重地顿了一下,咬着牙根说,“我就是担心景予老师会不会忙不过来,想过来打打下手。”
“没什么忙不过来的,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吧。”
赵恒星松了口气,正要借坡下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王哲就架住了他,称兄道弟起来。
“哎——赵总,你不找我叙旧,这不地道啊!”王哲笑眯眯道,“听说你想帮帮忙,正好,媒体区的水还买摆好,这个活儿留给赵总一定完成得完美无缺。”
赵恒星扯了扯嘴角,“哈哈,是啊!我最擅长摆水了!”
在王哲的虎视眈眈下,他撸了撸袖子,忙不迭跑出去一箱一箱地搬水进来,再一个个拆封放好。
摆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到得早的媒体已经入场了,在落座前,有人看见他还在兢兢业业地挨个放着矿泉水。
“……我怀疑我瞎了,那是不是恒星娱乐的赵总?”
“我好像也瞎了,我怎么看见赵总在摆矿泉水呢?”
两个娱乐刊物的副主编呆滞地看着。
有人赶紧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恒星娱乐总裁亲自为媒体放水,疑似经费紧缺。
观众区也陆陆续续进了人。
不过他们是最晚入场的,他们不以电影为工作,没那么多人有时间提前来候场。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都放进了厅里。
这个厅很大,最底下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桌子,等下采访完了就会搬下去,等电影结束再搬上来。
现场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唯独第一排还空缺着,那是主创团队的位置。
抽票进来的观众心跳都很剧烈。
等下就能近距离看到主演了!啊啊啊!真的好近!
倒计时半小时。
终于有人从前面的那扇门走了出来。
所有人定睛一看,是一个为人熟知的外国面孔,长卷发、大红唇,穿着很随便,如果不是有脸撑着说她潦草也不为过。
这个熟悉的风格……
“韦妮!是韦妮!”
“韦妮来了!”
在一片尖叫中,韦妮挥了挥手,跷着二郎腿在第一排角落坐下。
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其他人:“……噗。”
有的观众已经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对《怪人》的记忆还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安迪”又出现在了“欧文”另一场电影的首映礼上,好像电影里的人物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并且他们有着能够互相产生交集的人生。
看到韦妮吊儿郎当地开始打游戏,又忍不住无语了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
韦妮果然还是那个韦妮。
没一会儿,主创团队来了。
走在前面的竟然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正在准备提出问题挑刺的媒体们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主创团队为什么会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据他们的认识,这好像……还是原班人马,全部上阵?
不是说景予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李泯也可以拍出好电影吗?不是恩将仇报的反噬吗?
景予把李泯工作室都策反了?
难道原来李导的消失是一场篡位逼宫事件?
有人放任自己的思绪,越想越荒谬,连手里的机器都忘了启动。
在景予入场的瞬间,场下爆发出短暂而高吭的尖叫。
然而不过一眨眼,就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大多都看过那次接机现场的视频,不用景予提醒,就不约而同地恢复了安静。
台下此刻,真正是鸦雀无声。
景予走到桌前,拿起了话筒,调试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锐鸣。
“大家好,好久不见。”他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座位分布表,用手指轻轻比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短短的开场白,就让场下差点又掀起一阵尖叫。
“这部电影的意义非常特殊,不管是对于我,对于整个工作室,还是它的原型。”
“在筹拍之前,我去见了它的原型一面。”
“他告诉我,去拍吧。”
景予的眼睛抬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台下每一个方向。
知情人惊愕。
但这是少数。
杨编剧知道原型是谁,但为他去见过原型而惊愕。
赵恒星知道他见了谁,却为那个人是电影原型而惊愕。
更多的人,更多旁观着影片故事的人,既不知道李泯的过去,也不知道他和李泯的经历。
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个故事。
而故事里的人,却是真的过了一生。
这就是电影。
用创作者的无数悲欢哀乐,去塑造成型。
景予觉得心内很通明。
而今他也从故事外走到了故事里。如果这个故事和李泯有关,那他三生有幸。
场下有记者举手提问。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了上去。
“景予老师你好。”那名娱记显得有点紧张,但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有传言说你是为了证明你离开李导照样能拍出好电影,所以才有了这部作品,是真的吗?”
杨编剧下意识想站起来替他解释,但被景予用气势按住。
他坦然地和记者对视着,尽管这个视角是仰望,但他并不显得局促躲闪,反而极为大气。
“我并不想替自己证明什么,我只是在完成一个续集。”
“其次,这部电影离不开李导。”
“可以说,每一个镜头里,都是他的影子。”
记者被这回答噎住了,一愣一愣的,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几个人明白。
倒计时五分钟,另一个记者抓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景予,这部电影的原型是谁呢?”
景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看电影吧,这个答案在电影里。”
工作人员收起了桌子,记者也只能不甘地坐下来。
其实有聪明的人已经隐隐有猜想了,从刚刚景予的那几句话里,能够得出的信息已经指向性非常明显。
只不过这个答案,怎么看都透着点不可思议的巧合性。
韦妮就是其中一员。
她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溜到景予身边来,小声问:“小景予!你告诉我,原型是不是李导?这对我很重要!快!”
景予:“导演不能带头剧透。”
韦妮那个恨啊,就差把他拎起来抖抖看藏了什么秘密了,但这厮硬是撬不开嘴,她只好含恨溜回座位。等回了座位才想起来,景予身边,是不是好像空了一个位置?
谁啊,这么大排场,都快开始放了还没来?
韦妮探头看了看,依旧没见有人进来。
她很快失去了兴趣,将全部注意力投到了屏幕上去。
灯熄灭了下去。
屏幕上动画的荧荧光芒,成为唯一的光源,清清淡淡地映在脸庞上。
景予坐得端正,但他看着荧幕,有些走神。
这是他第二次等待自己参与的电影首映了。
他好像经历了很多。
又好像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变。依旧做着最忠实的观众,在李泯的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坐在电影院里,被荧荧微光照耀着,和故事背后的创作者共度短短的两个小时。
他和李泯通过电影对话。
他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李泯是什么样子。
他崇拜这个人,渴望靠近这个人,尽管素未谋面,可李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偶像。
他的梦想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现实。
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泯是什么样子。
也再没有人如此靠近。
他一直以来真挚无比的梦想,如今也把他视作了梦想。
他们都在今夜圆梦了。
片头曲低低缓缓地响起来,画面开始暗下去。
一片黑暗中,视觉失去了效用。
只有耳朵幻觉一般听见很沉定的脚步声。隐隐的,但每一步都走得坚稳。
渐渐地、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