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走到苗嘉颜这儿,摸摸他的手。苗嘉颜回过神看她,苗奶奶问:“怎么啦?”
苗嘉颜抱着奶奶,仰着脸说:“奶奶别丢下我。”
“不丢,”苗奶奶一下一下慢慢地顺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不丢下你。”
苗建和小姑在,姜寻没多待,忙完就回市里了。
走前过来跟苗嘉颜说了声,苗嘉颜说:“好的,哥。”
“我联系上潮了告诉你。”姜寻说。
“嗯,”苗嘉颜点点头,说,“好的。”
“你这两天别忘了拍点儿东西发,几天没发了?长草了。”姜寻提醒他,“让他们随便拍点儿就行。”
苗嘉颜还是点头:“好。”
姜寻看他这样也知道估计是白说,心思都没在这儿,只知道机械地答应。
姜寻最知道陈潮对苗嘉颜 来说意味着 什么。他拍拍苗嘉颜胳膊,说:“没事儿,回头好好说。”
苗嘉颜现在巴不得能和陈潮好好说,可他说不着。
他昨天想了很多,今天也一直在想,他有点儿恨自己不会说。如果昨晚他能表达一些的话,说不定陈潮就不会走了。
苗嘉颜低着头,慢慢在手机上敲出一句。话敲出来在聊天框里停留好半天,苗嘉颜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那句话。后来食指在发送键上轻轻一敲,发了过去。
—潮哥,你能不能别放弃我。
第103章
苗嘉颜一整天没能联系上陈潮, 手机都已经没电了,他上楼给充上电,裹着外套在床上抱膝坐着。
这个房间是苗嘉颜最温暖的地方, 这里装着爷爷奶奶给他的很多很多爱, 装着他从小到大的高兴和委屈,以及那些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心事和小秘密。
他从最开始隔着窗户跟陈潮说话, 到后来会坐在桌子前偷偷看他,等着他喊“苗儿”。被陈潮用石头打坏的窗户到现在都没修, 苗嘉颜就让那条裂痕一直在那儿,每次看见都能想到那个时候的他们。
那时的陈潮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是“外面”的小孩儿。陈潮敲开了苗嘉颜逼仄窄小的门,和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
苗嘉颜喜欢他太久了。
青春期里所有对情感的渴望, 对爱情的幻想,甚至是男孩儿发育时那些浑浊暧昧的梦……都落在他身上。
所以当陈潮说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苗嘉颜不敢接。这对他来说太重了,从来没想过的,他没有一次想过要拥有。他控制不住想接近一个梦,小心翼翼地看,却不敢伸手碰。
陈潮太好了。那时苗嘉颜想的是, 如果有一天陈潮不想和他好了, 他就再也不会出现在陈潮的生活里。让本该耀眼的人回到正确的轨道里继续发光,回归正常的人生。
苗嘉颜从小就不是个贪婪的小孩儿, 也不小气。他从来不朝人要东西,别人拿他的东西他也向来大度。
今天陈潮走了, 按从前苗嘉颜想的, 他现在该安静。等着陈潮联系他, 如果陈潮真的想离开了, 他就安静地接受。
可现在的苗嘉颜变得贪婪了,他平静不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说,想抓着不放。
苗嘉颜额头顶着膝盖,偶尔会转头换个方向。额头在裤子上蹭红了,他闭着眼睛,在这个他最温暖的小房间里,在这个睡起来最舒服的小床上,他却只觉得冷。
陈潮的消息是晚上十点多发过来的,手机响了一声,苗嘉颜整个人弹起来去看。
—手机丢了。
虽然只有四个字,苗嘉颜却觉得自己活了。
他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陈潮没接。
他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潮哥……”苗嘉颜声音很不稳,他紧紧攥着手机,问,“你去哪里了?”
陈潮:回学校。
苗嘉颜马上问:“那你现在呢?在首尔吗?”
陈潮没再回他,过了半小时发了条:早点睡吧。
陈潮是冷漠的,发的消息都不带什么情绪,冷冰冰的。
这样的陈潮对苗嘉颜来说非常陌生,可尽管是这样,苗嘉颜也还是比之前踏实了些。
空了个大洞的心脏填上了一半,他裹着外套,就像陈潮在抱他。
之后的两天陈潮一直是这样,冷淡疏离。
他不再主动找苗嘉颜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会回消息。
但是他们之间没有时差,他没回去。
直播室新装修了,打了一组新的架子,工人过来装架子那天苗嘉颜也在。他出去给工人拿水,一出门另一个工人正抱着两片木板进来,木板挡住视线,工人没看见苗嘉颜,手一滑没抱住,两米高的木板一倒,直接拍在苗嘉颜身上。
苗嘉颜用手拦了一下,木板没那么重砸不坏,只是板面没那么光滑,有一些小毛茬儿,苗嘉颜半边脸被蹭到了,从颧骨到额侧一片火辣辣的疼。
工人连连道歉,苗嘉颜捂着脸说“没关系,没事儿”。
小王看见快吓死了,这一片都破了皮儿,全红了。
“你最近怎么老受伤啊!”小王急得不行,“上回砸手这次磕脸,这回头还得肿!”
“我也不知道,”苗嘉颜哭笑不得,“到处挂彩。”
苗嘉颜靠脸吃饭的,脸磕坏了不是小事儿,还好没流血,只有几处渗了点血丝,不担心留疤。小王想想都有点后怕:“我靠这亏了上面没钉子。”
苗嘉颜说:“现在谁还用钉子,别想了。”
“这寻哥又得骂我,”小王哭丧着脸,“你刚才要干吗去你倒让我去啊!”
“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苗嘉颜安慰他说。
到了晚上苗嘉颜半边脸确实肿了起来,倒也不严重,但从眼睛周围还是能看出肿,眼睛都比平时小了。
脸上结了一条条细细的痂,从颧骨到脸。
苗奶奶心疼得直“嘶”,捧着苗嘉颜的脸左看右看。
苗嘉颜晚上对着镜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头上绑着发带,把整张脸都露出来,特意仔细拍了下坏的这半张。
拍完给陈潮发了过去。
—潮哥,我今天把脸磕坏了。
苗嘉颜给自己涂上消炎药膏,药膏一刺激到伤口疼得他直眯眼。
陈潮:怎么弄的?
苗嘉颜:磕木板上了,我涂了药。
陈潮:嗯。
如果是以往陈潮会问他疼不疼,还得说他不知道注意。苗嘉颜抱着平时陈潮睡的那个枕头,蹭了蹭没坏的那半边脸。
陈潮看着手机,眉皱得很深。
“怎么啦?”章凯在他对面,问。
陈潮拧着的眉还是没松,把手机扔在一边,烦躁地靠着椅背。
“咱俩都多久没见了,你能不能别看手机了!”章凯敲敲桌子,“你好好跟我吃饭行吗!”
陈潮舒了口气,笑了下问:“我吃什么啊?菜都没上。”
“马上了!”章凯抬手喊服务生,“我们菜给我们催催!等四十分钟了!饿死了!”
服务生答应着走了,章凯看着陈潮说:“潮哥你今天跟我回去住!”
“我不去,我东西都在宾馆。”陈潮不喜欢在别人家住,一般能自己住都自己住。
“那我上你那儿住,我想你呢!”章凯哼唧着说。
“你说话注意点儿,”陈潮笑着说,“我是个gay,不合适。”
“操……”章凯笑着骂,“怕啥,反正我是大直男。”
章凯毕业之后在电视台实习一年,跟了一个专栏,做得还挺好。现在从电视台辞职了,最近在跟朋友们拍东西。
陈潮大学时跟他关系好,毕业了也一直有联系。何况陈潮出国前一直在章凯他哥的工作室,那会儿工作室几个哥哥干什么都带着他,教他不少东西。
这次陈潮过来也是章铭洋给叫过来的,从知道他回来了隔两天打个电话催他过来见见,陈潮答应了走之前来一趟。
这两天章铭洋扣着他给白干活儿,今天是章凯特意过去把陈潮给带走了。走前他哥还说:“明天得还我,他活儿还没干完呢。”
章凯说:“别不要脸了!”
章铭洋团了张纸扔他后脑勺上:“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章凯拖着陈潮出来吃饭,结果陈潮一直在看手机。
没上菜的时候看,上菜了还在看。
后来章凯不干了,问:“你还能不能行了!我走了啊!”
陈潮又把手机放下,说:“不看了。”
“有啥好看的啊!”章凯早知道陈潮和苗嘉颜的事儿,“你俩都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没聊,”陈潮说,“吃饭。”
自从毕业了章凯就再没看见过陈潮,这会儿心里激动,非拉着陈潮喝酒。
陈潮酒量挺可以,可今晚也还是喝得有点儿多了。
他去洗手间,章凯咬着烟没点,现在不让在外面抽烟了。
陈潮没拿手机,铃声在桌上想起来,小凯迷迷蒙蒙地站起来看,上面显示“老婆”。
苗嘉颜一直没睡着,他拿着手机,往上翻看他和陈潮以前的聊天记录。这是他失眠时的习惯了,这些记录可以一遍遍回看。越看越难受,潮哥真的特别好。
这个电话也只是试探着打打,没想到这次却接了。
“潮——”
“嫂子?我小凯啊!”章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背景也吵吵闹闹的,“你找潮哥吗?他去厕所了!”
苗嘉颜愣住了,不确定地问:“章凯?”
“就是我!”章凯当年来这儿拍毕业作品,跟苗嘉颜很熟的,“好久没见了!”
“你们在哪儿啊……”苗嘉颜问的时候还有点儿紧张,“潮哥和你在一起吗?”
“他没有,他那么忙哪有空搭理我!今天这都是我求着才出来跟我吃饭!”章凯喝了酒嗓门儿有点大,“你怎么没一起来啊?”
苗嘉颜想撒个谎,不想说陈潮是不想理他了。
还没等他想到怎么回,陈潮的声音从那边响起来:“谁电话?”
“嫂子的。”章凯把电话递给他。
陈潮接了过来,喝了酒的嗓音听起来和平时有一点点不一样:“嗯?怎么了?”
他语气还是冷,可又因为喝酒的关系,语速有点儿慢。
这样慢慢地说话,就像他平时撒娇要哄一样。
仅仅是几个字就让苗嘉颜鼻子猛地一酸。
“潮哥……”苗嘉颜叫他。
陈潮又问了遍:“怎么了?”
苗嘉颜坐起来,揉了揉鼻子,声音哑了:“潮哥,我很害怕。”
陈潮沉默了两秒,问他:“怕什么?”
苗嘉颜攥着手机,低头回答说:“怕我找不到你了。”
“你怕吗?”陈潮坐回椅子上,垂着眼问了句。
“怕。”苗嘉颜颤着声音,诚实地说,“我害怕。”
第104章
陈潮在电话里也并不温柔, 如果是以往,喝多了的他说话带一点点鼻音,尾音也会拖得长一点, 显得很软。
然而这次并没有,他听起来还是很理智, 带着距离。并没有因为苗嘉颜的一声“害怕”就软下来。
之后的两天陈潮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 他像是并不想理人,苗嘉颜也不会全天不停找他, 只在偶尔发消息给他。
这段时间的陈潮莫名地让苗嘉颜想到了小时候的他。
冷冷的,有脾气和棱角的陈潮。他从前原本就是这样的。
苗嘉颜有些年没见过这样的他了,并不是他性格变了, 只是对苗嘉颜没有过。
“你知道我这儿从来不外招人, 直接招就能进来的我也看不上。”章铭洋侧坐在陈潮面前的桌子上, 拿着根笔在桌子边上敲敲打打, “旗哥也看不上。”
陈潮无奈地笑了, 叫了声“哥”。
“旗哥让我直接跟你把合同定了,坑蒙拐骗不管怎么的先把你扣这儿。”章铭洋冲陈潮扬扬眉毛, “你看洋哥坑你了么?”
“你也坑不了我啊,哥。”陈潮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 “你让我先整完这个。”
“别干了, 干活儿也不给你钱。”章铭洋把陈潮电脑屏幕一推, “先跟我说话。晚上吃什么?”
陈潮没办法了, 放下鼠标, 抬头说:“什么都行。”
“什么时候跟我签?”章铭洋问。
陈潮失笑:“哥我没毕业呢。”
这不马上了吗?”章铭洋问,“什么时候签?旗哥给我下任务了。”
旗哥看得上我, 当时我在这儿旗哥也很照顾我。”陈潮看着他说, “但我现在签不了, 哥。”
展旗是章铭洋的合伙人,四十多岁,一个名号很响的建筑设计师。前些年一直在上海,后来才回的这儿,这家工作室当初就是展旗带着章铭洋做的,资源大部分都是他的。章铭洋那会儿一心想做灯,但他毕竟年轻,一个人撑不起来,也没法做高端。
这几年下来也真做起来了,展旗出门前让章铭洋把陈潮弄回来,他相当喜欢陈潮。
“那怎么的?没打算回来啊?”章铭洋用笔头悄悄陈潮后背,“还真打算接着留那边?以后不回来了?”
陈潮说“没有”。
“那不得了,那你不回我这儿还去哪儿啊?”章铭洋说,“那几家出来的往我这儿来旗哥一个都没留,咱这儿看不上,这个是真不将就。当年你在这儿上学旗哥就说放你出去学三年。”
陈潮扛不住了就笑,不说话。
这几天陈潮一直没松过口,章铭洋把话都说到份儿了,陈潮口头上都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