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生。” 服务员转头就走,一分钟都不敢耽搁。
池秋则是着急得不行,毕竟小朋友误食辣椒粉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过敏症状……
他一再催促季宴琛:“宴琛,你要不把他送去他爸妈那吧。”
季宴琛扬了扬下巴:“送什么送,这不是来了?”
几步之外,孩子的父母在旁人的告知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一同来的,还有厉声说话的甄珍,她那双高跟鞋踩得地面恨不得震颤。
甄冗和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她身旁,板着个脸。那副架势,恨不得要把池秋生吞活剥了一般。
季宴琛见了,不禁又 “啧” 了一声。
池秋听着甄珍的声音,逐渐变了脸色,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伸手擦了擦额前细密的冷汗。
他其实不怕甄珍,他只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给陆鸣惹麻烦了。
本来陆鸣与甄珍关系就不和,眼下他又惹了祸。一旦孩子有什么问题,甄珍准会咬死这个机会去为难陆鸣。
倒不是说池秋怕甄珍的这点为难,而是甄珍对陆鸣说话素来不好听,他不希望陆鸣因为自己的过失,被迫听那些话。
池秋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今天就不来了,不然也不会遇上个熊孩子。
身旁的季宴琛看池秋嗫嚅的样子,会错了意。
季宴琛早听闻陆鸣的继母甄珍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误以为池秋害怕了。他拍了拍池秋的肩膀,俊朗的眉挑了挑,和从前一样,他在闯祸后风轻云淡地放话:“没事,天塌下来我顶着。”
他认为,蛋糕是他塞进熊孩子嘴里的,出了事儿自然也该他担下。
池秋却倒吸一口凉气,真怕季宴琛把天顶出个窟窿来。
就在池秋心神不宁间,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将季宴琛的手撇开了,仿佛池秋肩膀的位置,从不属于季宴琛。
季宴琛无语,不悦地别过头去,心里腹诽了陆鸣几句。
闭口不言的池秋猛然抬头,隐隐约约的光影里,他感受到陆鸣的温度。池秋的眼眶渐渐湿润,他想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刚才池秋只是窘迫,那这一刻,在陆鸣身边,他竟然无比委屈起来。
他轻声,像是认错,也像是告状:“陆鸣,我可能闯祸了。”
陆鸣稍稍加重了掌心的力道,轻按池秋的肩膀,声音说不上温柔也说不上严肃:“别担心,我会处理。”
两人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池秋被陆鸣护着,一双手微凉。
他看不见,索性低着头。
熊孩子在看到自己的父母时,号得更厉害了。他的父亲同样是个暴脾气,还没细看儿子怎么样了,就在那喊:“哪个浑球干的?!”
池秋被吼得身子一抖,陆鸣上前半步将池秋护于身后。
季宴琛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干的!但这件事,是你儿子先恶作剧,我建议你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发火。”
男人一肚子怒火,压根没心情听季宴琛的理由,他直接挥起拳头上前。季宴琛一愣,随即捏紧拳头,从小到大,打架斗殴他还真没怕过谁。
哪知,男人被陆鸣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对方一触即发的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陆鸣说:“冷静一点,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事。”
陆鸣定睛看他,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下,才想起,这应该是甄珍娘家的亲戚。
果不其然,原本躲在一旁看戏的甄珍连忙装模作样起来,关切地开口:“堂哥堂嫂,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带孩子去漱口洗一洗,这儿我来处理!”
男孩的母亲看到儿子哭成这样,心疼得不行。她瞪了一眼季宴琛,咬咬牙,忙让丈夫抱起胖儿子去了洗手台。
大概是辣椒粉过多,孩子稚嫩的嘴唇红肿得厉害,疼得他哭哭啼啼,停不下来。
陆殷亮已经让司机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自己则陪同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甄珍假惺惺地跟在后头,心疼地抹眼泪:“君君呀,心疼死姑姑了。” 他拉着陆殷亮说,“你到了医院,等君君检查完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放心。”
酒店楼下的风凉飕飕的。
甄珍安抚了几句堂哥堂嫂,目送车子驶远后,她瞬间变脸,猛拽了一把身边的甄冗,恼火道:“你怎么做事的,怎么会是君君吃的辣椒粉?”
“谁知道季家二少爷会来搅局。” 甄冗小声抱怨,“季氏集团的人,堂姐你还是别得罪了。我看君君平时调皮得厉害,吃点辣椒粉没事儿……”
甄珍沉着脸,倒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个混世小魔王。
“赶紧花钱去打点一下,把监控抹了。” 她担心的是这个。
本来吧,如果是池秋咬了口辣椒粉。他一个大人,左右不能和一个孩子计较,等同于吃了个哑巴亏。
但现在,偏偏是君君吃了辣椒粉。甄珍太了解自己那堂哥堂嫂的性格了,这事儿要是没个结果,这对极其宠溺孩子的夫妻非得不管不顾地闹翻了天不可。
甄珍头疼起来,她只能先想办法,把事情一股脑地推到季宴琛或者池秋身上。
毕竟季宴琛是季家二少爷,她那堂哥再鲁莽,冷静下来后是不敢多得罪的。但如果推到了池秋身上,那她自然有话说了。
想到这里,甄珍得意地笑了笑。
这件事一闹,不少人怕麻烦,已经先行告辞。好在时间也不早了,陆殷亮该交际的,该热络的,都差不多了。
甄珍松了口气,准备站在下边吹吹风,等脑子清醒点了,再回去上演一出好戏。
然而,此刻宴会厅内——
季氏集团的准继承人季飞宁正一手拧着亲弟弟的耳朵,一手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地拖着季宴琛往休息室去,边走边厉声责骂道:“你一天不闯祸是皮痒还是骨头痒?”
季宴琛完全没了刚才的威风劲儿,他红着脖颈,一副被压得死死的表情。
见离池秋他们远了一些,季宴琛才开口:“哥、哥哥哥,疼疼疼……” 见季飞宁还是不松手,季宴琛不得不压低声音闹,“哥!你这样我面子都没了!”
季飞宁冷笑一声:“你还有面子?”
“可他们欺负池秋啊,我能不管吗?!” 季宴琛小声嘟囔,“你难道全忘了吗?我的命都是池秋救的!当年要是没他,我说不定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可池秋呢?因为继父的过失,因为季宴琛的事情,他变成了一个瞎子。
16 16.“一口辣椒粉,不至于。”
【16】
季飞宁哪敢忘,池秋是季家的恩人。
今天要不是季飞宁有事耽搁,在酒店下面接了个工作电话,不然怎么都轮不到季宴琛对池秋出手相救。
季飞宁哑然,终归是说不过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弟弟。
他无奈地松了手,暂且放缓了语气:“你都 22 岁的人了,遇事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今天要是那孩子出点事儿,最为难的人是池秋。”
“就一点辣椒粉……”
“你再说一遍?”
季宴琛被季飞宁恼怒的目光瞪没了声,飞快转口:“哥你教训得对啊!还好那个小兔崽子没事,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他从小就是季飞宁一手带大的,长兄如父又如母。
季宴琛在季飞宁面前那是能屈能伸,犹如弹簧精。
“……”
季飞宁只觉得额前一排黑线,他直接一巴掌拍在季宴琛背上,疼得季宴琛那是有苦不能言。
“哥,都说了,在外要给我面子!” 他悄悄指了指后边,哀求道,“陆鸣在那呢,给他看见了,我多丢脸……”
“你应该对陆鸣客气点,他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季飞宁对着休息室的门,扬了扬下巴,继续说教,“你搅了陆家的宴席,进去向陆老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你赶紧跟我回去。”
“我走了池秋怎么办?”
“他的事情,不归你管。” 季飞宁实在是头疼,“你在这里才会给他添乱。”
好端端的一次生日宴,由于此事,不得不早早散场。
宾客陆续离开,最后走的是季家两兄弟。季宴琛左右不放心池秋,来来回回地想找借口留下。季飞宁就差一拐杖打他脑门上,他才乖乖地像只小狗似的被 “拎” 走了。
陆老爷子仍旧在休息室内,大家都老实地走了进去。
眼见老爷子满面疲惫地坐在休息室的座椅上,咳嗽了几声。
陆荣天最是机灵,他弯腰拍抚着老爷子的背拍马屁:“爸,别动气。” 他递过去一杯茶,老爷子没接,摆了摆手。陆荣天咧嘴讪笑两声,把茶放到桌面上,站到了一侧。
池秋乖乖地跟在陆鸣身边,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避免给陆鸣再添新的麻烦,可一身浅色西装将他衬托得格外惹眼。
室内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嗡嗡嗡,陆鸣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他接起,不知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陆鸣平淡地对陆老爷子与池秋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
池秋震惊,他没想到陆鸣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不安地抬起手,不想自己被留在这里,却又止住了声:“陆鸣,我……”
陆鸣顺势握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一张座椅前,让他坐下:“我马上回来。如果有人为难你,不用理会。”
这指桑骂槐的功夫,不免令陆荣天嗓门一开:“陆鸣,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说长辈的吗?!”
陆鸣没有正视陆荣天,冷漠地走出了休息室。
“你!” 陆荣天气得要命,转头看了看陆老爷子,发现老爷子完全没有要责备陆鸣的意思。陆荣天吃了个哑巴亏,愤愤地收了声,心中狠狠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简直是又怂又不得劲。
没过多久,甄珍披着一件外衫,踩着高跟鞋 “嗒嗒嗒” 地走进来。陆荣天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故意提起:“孩子没事吧?”
“嘴边全红了,肿得厉害。” 她唉声叹气,“唉,君君年纪太小了,平时也不吃辣,这一口辣椒粉下去可得难受一阵子了。您也知道,小孩子肠胃弱,我那堂哥堂嫂平时又溺爱,处处小心地养孩子。”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对此没多说什么。反而,他望向池秋:“小秋,你把事情的原委,从你的角度,再同我说一遍。”
池秋点头,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他主动认错:“爷爷,把蛋糕塞到君君嘴里是我们不对,抱歉。可当时宴琛估计也是急了,一不小心才……”
他还没说完,甄珍忽然打断了他:“一不小心?池秋,不管怎么说,君君他才六岁,你和季家二少爷好歹都是成年人,怎么分不清轻重?还好我们君君对辣椒粉不过敏,不然怎么办呀?”
面对咄咄逼人的甄珍,池秋努力解释:“宴琛的脾气是有点急了,我没能阻止,是我们不对。可这件事君君他……”
甄珍再次打断:“是!君君是调皮了点,该打该骂该教育。可那蛋糕你也不会吃啊,没必要塞他嘴里。”
“甄姨,我……”
“万一君君要是有点什么事儿,他爸妈可是和你没完的啊。” 她仗着自己是孩子的姑姑,抱着关心的名义,咄咄逼人地说话。
她完全没打算让池秋把话说完,一句句占着上风:“你别怪甄姨多嘴啊,君君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侄子。再说了,你们做事没分寸,今天我说的,你可都要记住的。”
池秋:“……”
论口才,他哪说得过 “身经百战” 的甄珍。池秋听季宴琛说过,甄珍以前就是陆荣天身边的一个小秘书,能说会道还长得漂亮,才撬了陆鸣母亲的位置。
池秋想了想,这大概就是陆鸣所说的 “为难” 吧。他沉默下来,打算听陆鸣的话,不再理会。
任由作为 “姑姑” 的甄珍同个输出机似的,一刻不停地指责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池秋的耳朵快要生茧了。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他低着头,被甄珍的话语磨得心里难受,无措的双手顾自握紧。
陆老爷子看不下去了,手掌一下拍在桌上:“行了!一口辣椒粉,不至于。”
甄珍急声:“爸!”
“你担心孩子,这无可厚非。只是君君一口辣椒粉,你一嘴子责骂,都骂在小秋身上。说白了,小秋做错了什么?这都是君君和季宴琛互相闯的祸,你真要替君君强出头啊,要不要我亲自给你送到季家去?”
陆老爷子起先是体谅她作为孩子姑姑的心情,让了她一步。没想到甄珍那是上纲上线地来,丝毫不收敛。
陆老爷子着实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