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祁夜挺爽快,“就这个了。”
张哥看了他一眼,把塑料膜封着的工具拿出来:“脖子那部分可能会有点痛。”
“都行,随便折腾。”祁夜咬着发圈,撩了几下头发后扎上,把后颈那块露出来。
想纹小提琴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等到决定后就去预约,预先设计了线稿。
提琴的图案是纯黑色线条的,流畅简单,而接近琴托的地方,是几朵烂漫的红玫瑰,祁夜没要求填满,勾勒几笔就行。
这样不扎头发的时候见不到,扎起来能见个小提琴,而那些玫瑰就藏在领口下面。
强光照在皮肤上,刺痛中带着灼热,像是从沙漠绽开的玫瑰。
等覆上塑料膜,祁夜低头给萧程发了语音,说纹好了,回家拍图片给他。一旁的张哥整理着器具,一边问:“男朋友?”
祁夜点头:“对。”
可能刚才相处的挺好,或者说觉得祁夜是个痛快人,张哥说行,以后男朋友过来纹能打折。
祁夜笑着说好,可以的话一定拉他过来。
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尽管不是做大图,但这种细致的活还是费时间,加上还咨询了会儿洗纹身的事,就又耽搁了半小时。
当年的确不懂事,莽撞跟风纹了个小青龙在手臂上,这会儿倒后悔,觉得图案没意义,还唬人。不过萧程看上很喜欢这个,亲密的时候除耳钉外,他总是会啃咬这块区域,把皮肤弄得又红又肿。
不过洗纹身得好几次,祁夜肯定没这时间。
县城地方小,没有多少靠谱的纹身店,直到周末去了海选的C市,才找了几家店,全部记在备忘录里。
按照海选,初选,地区赛再到淘汰赛和决赛,不用挪地方全在这儿录制的话,他的确能空出会儿时间过去。
到了酒店把窗子打开,祁夜边抽烟边翻着乐谱,手机就响了。
萧程的电话打过来。
他靠在洋房的铁窗边,也点了一支万宝路。
“今天高铁延误了会儿。”祁夜说,“到这儿都晚上了。”
萧程:“我给你叫个吃的,别饿着了。”
在离开父母家的时候,祁夜就把酒店地址发给萧程,而萧程也没瞒着行程,机票的截图发给他。
怎么说呢,发地址的时候有点心虚,不知怎么就想起两个月前直接回家那事。
那会儿的心结双方估计都藏着,萧程有没有纾解开不知道,反正他觉得自个儿还是带了点说不清的情绪。
之后又聊了会儿,萧程说十一月开始会有巡演,巡演城市里可能会包含C市。
祁夜就笑着应了声。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那样,一眼就望得明明白白。
直到海选唱完歌出来,祁夜还没发消息,萧程就打了电话给他问情况。
“哪有这么快出结果。”祁夜带着耳机一边说,一边走进酒店,“得等三个工作日呢。”
隔了会儿,祁夜问:“什么时候的机票?”
萧程停顿了几秒,说道:“刚接到院里通知,临时有个会议。”
祁夜轻轻“啊”了一声。
“没事。”祁夜一下就收了情绪,“能坚持到决赛呢,你忙你的吧。”
萧程有点欲言又止。
把手机屏倒扣在桌上,祁夜点了支烟:“之后得和你父母去沟通……然后就是演奏会?”
就听萧程“嗯”了声,语气很沉。
祁夜佯装笑了笑,说没事。
不是没经历过这类计划被打断的事,这种不得已总要去习惯,失落会有,但人总得往前看。但萧程之后说一定会过来一次,就算当天往返也得过来。
这是祁夜从没听过的语气,似乎和一如既往的冷静不同,其中还藏了其他的一点什么。
尽管心里感动,但祁夜没怎么答应这句话,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说不闹情绪是假的,习惯和理解是一回事,情绪排解又是另一回事。好不容易等了两个月,这会儿又见不到了,心里搁着块石头压着都正常。
挂了电话后,祁夜又掏出了烟盒,这烟刚才带着上选秀舞台,这会儿都捏得皱巴巴了。
单手掀开烟盖,见着就剩了一根,祁夜就叼着烟把盒子往桌上一扔,躺在床上。
乐谱不想翻,吉他没劲儿弹,现在就这么个状态。
就这样躺尸三天,海选名单出来,祁夜毫无悬念晋级到了初选赛。这会儿和大浪淘沙的海选就不同了,主办方专门拉了一个群,把注意事项发了一遍又一遍。
祁夜不是没参加过这类选秀,以前也参加了挺多,还算是有经验。只不过,这次看得出主办是真的豪气。
初赛就给选手安排了酒店和接送,还有专门的见面会积累人气。
避了两个月,加上是南方,似乎之前热搜的事儿就淡了。
但深夜的时候,祁夜还是会被惊醒。
只要下场的时候被镜头多盯一会儿,或者说,被娱乐记者多问会儿话,那一晚就几乎睡不了,会反反复复做噩梦。
而今天也是一样。
初赛晋级后因为被记者多跟了一段路,祁夜拒绝了导演组的邀请,没去庆祝会。
一路快步走到酒店,上了电梯,直到关房门留了单独一隅的空间,祁夜才闭眼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见着空荡的房间,又会极力去适应面前的成像。
不知为何,总以为回去就能好受点,可往往缓过劲儿的那一瞬间,他又会想起之前挂了一晚的热搜、还有高谈阔论的那些文章。
天空忽然响起惊雷。
紧接着雨水倾泄而下,毫不留情地打湿了整一个城市。
祁夜闭眼蜷在沙发上,胳膊紧紧抱着双腿。
房间没开灯,一旁的手机带来了唯一的光线,但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祁夜置若未闻,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后颈的纹身,呼吸压抑而急促。
之前两个月在县城,身边热闹不觉得什么,但现在回到聚光灯底下,那些隐藏着的事儿就会化成梦魇,在深夜使劲儿地往下拽。
紧绷的神经总是带了无尽疲惫,倦意能让人一秒入睡。
但祁夜不想睡,或者不敢睡。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给萧程打了个电话。
像是堵着什么,祁夜几乎是哑声喊了一声萧教授,然后,所有在之前构建的冷静与理性,以及压抑着的情绪,在听见萧程的声音那一刻,全部不复存在。
窗外大雨如注,沿着边打进来,他缓缓地,极为无助地说道:“ ——我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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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窗外大雨滂沱, 冰冷地从缝隙扫进来。
祁夜的手依旧在颤抖,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缓不过任何劲。
直到另一端的呼吸交叠过来。
无论在什么时候, 萧程的声音总是极有安定感——冷静,温柔,还能包容下一切宣泄的情感。
其实这几年混下来,在外怎样克制不外露情绪,这点祁夜早就学会了,但怎么说,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这一道心理防线是不牢固的, 甚至可以说, 防线从来就没有过。
“我陪你睡吧。”萧程说,“就和上次一样。”
祁夜闭着眼,把头靠在沙发上, 轻轻“嗯”了声。
从海选开始, 祁夜就很久没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 那些烦扰至今的事儿, 就这样慢慢地沉到了底。
等到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 晃悠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进来。
祁夜低头看了眼手机, 昨晚迷糊睡着的时候都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萧程那里是几点睡的。
萧程今年依旧是执教本科班,但具体的没听他多说。
之前都是主讲一门,这会儿副教授评上后,如果还想走远, 那就得把目标往高处定, 评职教授的话起码两门主课, 或者三门基础课,教学量不能落下。
但萧程却要在十月底开始巡演,祁夜怎么想都觉得时间不够。
最后悄悄找萧程的硕士学生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今年课程出来,萧教授就带一门课,还换成了公共课。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祁夜正好在酒店旁的小吃店里。
周群最近过来出差,正好离他们这儿近,说着结束工作就赶过来。
等到周群赶过来,见着祁夜带个黑帽子,笑着哟了声:“祁大明星。”
“别损了。”祁夜把菜单递过去,“还是老样子?”
周群点点头,扔给祁夜一支烟:“就那牛肉炒饭,烤串,再来两瓶冰啤酒。”
祁夜把菜单划上,没多说话。
见着没以前闹腾的样子,周群问:“怎么了兄弟?选秀一趟性格都变了?”
“不还这样吗?”祁夜凑过去借了火,也点上了烟,“赚点辛苦钱。”
“你都问我拿万宝路了,还不是压力大想要好好比赛吗?”周群笑了笑,“上次问我要这烟还在去年冬天吧。”
周群这些年国内外剧组接了不少,外烟库存多,祁夜没事儿就问他拿,这回又从轻飘飘的爆珠换成了红白的万宝路。
“那这人情兄弟我欠上了。”祁夜笑了下,抖了烟灰说,“和上次热搜一起还。”
周群乐了,说怎么会真指望你这个。
老友三个月没见,想聊的话题自然是多,但最后总绕不开聊到自己对象上。周群说完追Bella的艰辛,就问和萧教授经进展得怎么样,那件事后是不是每天都在网上黏糊着。
祁夜收起神色,又点了一支烟。
周群就懂了,半晌说:“……那件事还影响着?”
祁夜摇头:“明面上没有。”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其实说着明面,也不是一定得说暗地里会有什么操作。但这种影响属于看不见摸不着,等到遇上了,再往前沿着线儿一走,隐隐约约间,通的就通了。
周群这回是真懂了,也跟着兄弟抽闷烟。
隔了会儿,就见着几个人走过来,他们靠在玻璃门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揣在怀里。
还没等祁夜开口,就听周群压低声说:“蹲酒店的。”
祁夜应了一声,又往那儿瞥了眼,收回视线继续喝酒。
“做演奏这行的总要牺牲点什么。”周群碰了下杯,挺无奈地笑了笑,“享受鲜花和掌声的同时,等于自个儿也得会曝光在公众底下。”
祁夜点头,说的确是这样。
抽完闷烟后喝闷酒,反正坐这儿的是最亲的弟兄,不说话也没什么觉得尴尬的。
周群在最后又安慰了几句,总得来说意思就是事儿都这样了,和萧教授两个人把能发展的好好做,是金子总会发光。
回酒店的时候,就撞见刚才蹲酒店的从里面出来。
祁夜压低了帽子,侧身让他们先走。
——这是一个死循环。
祁夜心里不可能不清楚。
他一个自由职业的都承受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萧程那种接近体制内的工作,压力肯定会比他更大。
但萧程从没提过。
很多事儿从他口中得知,都是沉稳的语气,从不让祁夜担心。
地区赛在十月中旬,晋级就可以参加十一月初的地区决赛。
祁夜就决定继续留在C城,顺便去洗纹身。天气凉了用长袖能遮盖,也不容易发炎。
而这会儿,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四个月。
祁夜日夜担心的事儿,以及萧程忙到周末都加班的演奏会,似乎都在隐隐预示这什么。
祁夜以第一的成绩的晋级了地区决赛。
这一天,无数的记者和粉丝跟随祁夜和几名选手一起回到了酒店。
那些接送车牌号,还有入住酒店,早就不是秘密了,就像周群所说的,享受聚光灯的代价清楚摆着,但总是有人前赴后继往里面跳。
麻烦工作人员开道带上楼后,祁夜道了谢,然后转身回屋。
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祁夜靠在窗边点了支万宝路,就安静地看它烧,再隔着烟雾看映在玻璃窗上的世界。
及肩的卷发依旧是披着,当初造型师问过能不能做个发型,被祁夜拒绝了。
等到烟烧到一半,祁夜打了个电话给萧程。
“这周末是不是休息?”萧程说,“我今天晚上订机票,周末飞过来。”
祁夜抽了口烟,没说话。良久,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最近还忙不忙?”
萧程在电话里一愣,问:“什么?”
“没别的。”祁夜闭眼靠着,像是要把所有力气都靠在窗框上,最后还是开了口,“就……如果忙演奏会的话,我这儿没事,不用特地过来。”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都是无尽的沉默。
“是发生了什么事?”隔了半晌,萧程问道。
“……没有。”
“那是为什么?”
祁夜看着窗外,看着那些来往蹲守的粉丝和媒体,强撑着笑说:“只是不方便。”
的确是太不方便了,或者说他们见面这件事,已经变得不合时宜。
在外面场合见着就要防着偷拍,在隐秘性强的地方就得预防摄像,似乎这么广阔的天地都容不下他们这一对。
祁夜喉结轻滚了一下,混着门外悉悉索索的粉丝声音,他闭着眼,极为痛苦地——或者说佯装镇定地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