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睡饱的好心情, 声音嗲且软。
“邈邈。”商觉时抬眼,便看到一只白茸茸毛乎乎的小猫脑袋。
“呜喵!”邈邈回应了一声, 后腿用力,整只猫钻了进来。
小猫昂首挺胸,砂金色瞳孔看着铲屎官,步子优雅又轻盈。大尾巴高高举在身后,全无心思的快活模样。
商觉时欲翻后半夜“小哥哥”的旧账,合上资料,好整以暇等着猫猫自投罗网。
但邈邈身为猫猫,天生要矜持小作那么一点,才不乐意主动投怀送抱。何况……何况,商觉时眼神藏着不可捉摸的暗色。
邈邈走着走着,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商觉时唇边浮出一抹笑意:“过来。”
邈邈内心警铃大作,停在铲屎官刚好碰不到的地方,蹲坐下来。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心思不定。
如此,只能铲屎官离了座哄猫:“吃早饭了吗?”他走到小猫面前。
一提到吃的邈邈警觉性就会降低,嗲里嗲气:“喵嗷。”
还没有吃。
昨天说好了有海鲜焗饭,不许耍赖嗷。
猫猫睁大眼睛表达自己心愿,没有躲开,被铲屎官抱个满怀。
商觉时单手托住邈邈毛茸茸的屁股,叫了某只猫猫心心念念的早饭。
“喵。”邈邈爪爪搭在商觉时手腕。
商觉时和小猫最是默契,听懂了这是说他没洗漱的意思。
人类一起床就要洗漱,然后才会吃早饭。这和小猫的行为方式可不一样。
猫猫只有吃饱了才会舔爪洗脸收拾自己。
商觉时抱着邈邈去了洗漱间,拆封了全新一支小猫专用的牙刷,帮他刷牙。
邈邈乖乖蹲在台盆上,任由伺候,尾巴偶尔扫到商觉时身上。
一时静谧默契。
邈邈变成人以后,保持了猫猫时期的独立自主清洁能力。学会刷牙后,从来是自己动手,绝不要商觉时插手。
今天这番撒娇方式,倒还是头一回。商觉时像以前那样,圈着猫猫刷牙。
照顾小猫的这些琐碎细致日常,并不会让商觉时厌烦。与之相反,他会从中得到一种占有满足感。让他切切实实去碰触、丈量、抚摸和烙下印记。
——小猫是属于自己的。
柔软温暖的身躯毫无芥蒂依偎在他手边,与往前无数个日日夜夜并无不同。邈邈一脸明媚纯粹,快活无愁。
商觉时垂眸,将内心暗火压下。
也许,只是梦而已。猫猫有什么错呢?
他心思变换,握着湿毛巾将猫脸蛋擦了个遍。
小猫本体时不那么喜欢毛巾擦脸的感觉,边被擦边愤愤“喵呜!”浑然不知逃过了被盘问“小哥哥”这一茬。
就算不用拍戏,猫猫的日程也安排得满满当当。在书房腻了一会,邈邈脚步不停,到一楼隔着玻璃缸关心小鱼。再到外廊拐角处停足检查两盆太阳花和矮脚向日葵的生长状态。
从骆医生手里带回来的这盆太阳花,今天足足开了六朵,让小猫心情不由变得明亮起来。
天水园的地理位置优越,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夏季最是清幽凉爽。
邈邈从外廊钻进绣球花丛,熟门熟路往花园走。
正对西侧罗马柱的是一方人工湖,开了满湖睡莲,深绿烟紫层叠。几座鲤鱼喷泉,从鱼嘴里涌出碎珠水瀑,阳光下折射出跃金似的粼粼波光。
小猫走走停停,在花园玩到忘乎所以。偶尔有风经过,吹送来满架蔷薇花香和自然界的只言片语。
只是这一次,邈邈在枝叶颤声与虫鸣间,听到人类说话的声音。
“文雀,你怎么来了?”
小猫维持着抱住珊瑚果的姿势,耳朵却竖了起来。
树上蝉噪愈发聒噪,没有了风,只能断断续续听到零星几个字。
“汇报”、“动向”……
猫是天生的猎手,爪垫落地无声。邈邈循着声,走向蔷薇花架。
说话的是云叔。
而他对面树荫里,飘飘荡荡落下一根灰色羽毛。邈邈身形隐在草木之间,仰头确认,果然是云雀。
没有哪只猫能对眼皮子底下的鸟雀无动于衷,何况是一只在树上、正嘀嘀咕咕的小鸟。邈邈起了玩闹的心,在灌木丛压低了身子,一副随时准备伏击的模样。
文雀浑然不知被猫猫盯上了,拍动翅膀:“时偲大人让我来问,最近这里有异常之事发生吗?”
邈邈不由弓背炸毛,瞳孔警惕竖成细细一条。
居然……居然会有和电视剧里一样的偷情报的坏人。
喵嗷,他看错文雀了!
“一切正常。”云叔比着前方柏树,修剪手头这棵的造型:“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及时汇报,你们尽可放心。”
没想到云叔也和文雀是一伙的。
邈邈说不清什么心情,垂着尾巴认真偷听。
“不是。”文雀在树上跳了跳:“大人没有不放心,他感应到了封印波动。所以……”
“这怎么可能!”云叔一激动,柏树剪秃了好大一块:“那是不可违逆的事情啊!。”
柏树间闪烁着隐幽蓝光,和小隐村那里的大差不差,统一出自离界,能够隔绝外人窥伺闯入。
因此他们交谈并不顾忌。
文雀玻璃珠似的灰色眼珠看着云叔:“时偲大人是这么说的。”
“他是亲手封印的人,不会有错。”
云叔愁眉苦脸看着被他剪秃的柏树,试图补救成另外的图案:“除了少爷和邈邈……那只小猫,搬回来住。对了,可能你不清楚,他们……”
看着外表小小一团装嫩的文雀,云叔吞吞吐吐。
“我知道。”文雀点头。
知道什么?
邈邈更警惕了,竖着耳朵尖尖,唯恐错漏重要细节。
“少爷和邈邈是配偶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鸟雀说起隐私来,自带一种八卦效果:“所以他们睡一起了吗?我是说那种睡一起。”
什、什么?
邈邈浑身上下每一根毛毛都僵住了,蔷薇的粉色映在脸蛋上,像给白毛涂了胭脂。
“你!你你你——”云叔也僵住了:“没规矩!”
文雀才不怕他,在树干上跳来跳去:“可是我们都知道了啊。”
……
邈邈没脸再听下去。
柳枝在风中微微摆动,花木枝叶轻摇,邈邈落爪无声,静悄悄离开了。
文雀浑然不知邈邈听到了他和云叔的谈话,更不知一只小猫因他社死。他这次来,主要任务是受时偲之命,查看封印。次要嘛,顺带着干往返两界传递物件的老本行。
和云叔商议完,文雀抓起离界邻里托付的包裹,展开翅膀就往屋里冲。包裹里有阿香备的礼物盒,夏天换了一批点心,她总记得邈邈爱吃甜口。还有阿黄写的“告状信”。
还有还有,贺伯指明交给少爷的小铃铛。
这一路飞过来可真重,要抢少爷两块糖才行。
——唔。或许不用抢,少爷的猫猫在。
虽说邈邈是猫猫,但他在离界讲礼貌又随和,身上有少爷的影子,却不像少爷那么冷漠不可亲近,很难不对他生出好感。文雀一开始只隔着窗户远远看过少爷的猫猫。后来不小心在树上遇见了,邈邈还会帮忙分担很重的东西。
所以文雀在天性上畏惧他,又控制不住心里上的喜欢。
真好啊。文雀想,有猫猫在,这次肯定可以带走数不清的糖果。
他知道的,按人类成亲的习俗,可是要送很多喜糖的。
文雀化成人形,规规矩矩敲了窗户才进来。
灰色发尾的小男孩,忍不住对着少爷旁边的邈邈,露出久别重逢后腼腆友好的笑。
然后笑容冻在了脸上。
文雀印象中,待人友好的猫猫似乎并不欢迎他。邈邈瞳孔竖直成细长的一条,带着狩猎动物天生的冷然,警惕防御地注视着文雀。
尽管文雀现在是人类形态,论体型差,似乎单手都能把桌上炸毛的漂亮小猫抱起来。但实际上,对天敌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
被邈邈这样一通恫吓,文雀直接当机,本能开启装死模式。那半边修炼不到家,人形还保留着的翅膀蓬蓬炸开,护在头顶。几根羽毛因惊吓过度,凄凄惨惨自墙根打着旋儿飘落。
怎么看怎么惨。
离界的人来天水园被吓着走……
“邈邈。”商觉时抚上猫咪耸起的背毛。
“呜。”邈邈头都没回,喉咙口溢出轻轻一声。尾巴重重拍打了两下,对铲屎官这种打扰自己御敌的不懂事行为相当不满。
——在其他人面前摸什么摸。
堂堂猫猫不要面子的吗?
文雀可是会背后叽叽喳喳说八卦的!
第93章 喵
贺伯托文雀送来的铃铛, 虽然只有龙眼核大小,用的材料却都是天底下最为难得的异宝,以鲛绡为链, 秘银铸型,冰霖雕镂。更别说铃铛内部安放的明合珠, 直接掏空了河伯水府大半家底。
商觉时抓起铃铛, 一阵清脆铃音响动,空气随之泛出奇特的波纹。他在铃铛缝隙上随意抹了一下, 指腹血渗了出来,很快消失在铃铛表面。
几缕灵气逸散,文雀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忍不住偷偷吸了好几口。
邈邈在一旁猫视眈眈:“喵嗷嗷呜!”
既然东西送到了,你该走了嗷!
文雀是个尽职尽责的信使, 不知从哪学了签收一套,就算被邈邈吓成这样,还是坚持所有包裹当面交接:“还还还还, 还有两个……”
说着说着,豆豆眼试探性往邈邈方向瞟。
正对上猫猫那双圆睁的金黄猫眼。
“妈呀!”文雀小心脏狂跳, 翅膀盖在头上装死:“还有你的你的东西!”
邈邈这才放了心, 转过脑袋无声看了商觉时一眼。
商觉时自然明白小猫的意思,这是要他帮忙盯着。
家养猫猫还好, 如果是野外,总会有独自一猫难以完成的事情。
虽说猫是独居生物, 但遇到这种情况,关系近些的小猫之间是会互相帮助的。
比如在危机四伏的野外拉完粑粑, 为了不让天敌发现,猫猫必须好好埋屎, 消除自己留下的气味。
这个过程中,猫和猫之间会轮流换岗盯梢,以防不速之客的偷袭。
在邈邈心目中,文雀的到访,和埋屎被侵入领地是一个级别的重要紧急事件,面对超级信任的同伴才会这样托付。
既然有铲屎官接替看守,邈邈放心大胆移开了视线。他甩甩尾巴,走上前两步,低头研究属于他的包裹。
邈邈猫鼻子灵,还未打开都能闻到一股勾猫馋虫的甜香,隔着盒子确认了是点心。
他用爪子勾住食盒一角打开。
里面摆放的点心很好看,笺子是石榴花的颜色。
邈邈草草看一眼盖上。
另外一件是个棕黄色的信封,带着阿黄的气息,上面涂着乱糟糟的黑色笔画。邈邈完全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商觉时低低提醒小猫:“是信。”
哦,原来是信。
邈邈不动声色,按爪爪签收了。
非但没有得到心心念念的糖,少爷的猫猫还不喜欢他了。
文雀来的时候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沮丧。他这次没撞玻璃,飞到云叔那里垂头丧脑求安慰。
邈邈竖着耳朵,直到听不见文雀扇动翅膀的声音,背上炸开的毛才一点点软趴下来。
他头一回收到信,不熟练在封口位置闻了又闻,还是没敢下爪子。邈邈转过脑袋,理所当然对着商觉时:“喵——”
机智的猫猫不在于会开信封,更在于懂得合理发挥铲屎官的作用。
商觉时如小猫所愿,用裁纸刀取出了信封里薄薄一张纸,摆到他面前。
信纸和信封上一样,都是横七竖八的粗黑笔画。邈邈绕着信纸走了几步,试图研究阿黄的字。
商觉时在意邈邈明显的情绪变化,抱住小猫顺毛:“怎么了?”
他的怀抱总是带着温柔安定的感觉。邈邈渐渐放松下来,背不再紧绷着,索性变回了人形,软化信赖靠在饲主怀里。
在小猫心中,白天远不如夜晚有安全感。
他不肯说,反而举起那张信纸转移话题:“写的什么?”
阿黄这封信,一是狗刨字,二是繁体,小猫当然不会认得。
商觉时就着邈邈的手,为他念这只一百岁狗精的信。
阿黄在信里说,在离界见到了白峰奇。她闻到了白峰奇身上的巧克力,是之前邈邈分给她吃过的那个牌子。阿黄想吃,但是白峰奇不给,还找借口说狗不能吃。可她以前吃过,根本没事!
“分明是白峰奇舍不得分,小气鬼小气鬼——他真的是鬼!”
阿黄在信里气哼哼说了好长一堆白峰奇的坏话,转而求邈邈再带点巧克力回来。“我没有钱,但可以用偷偷藏在后山的大骨头换。”
“狗确实不能吃巧克力。”邈邈还记得在一白哥生日那天看得电影,吃巧克力的小狗会有生命危险。
但阿黄不是普通的小狗。
哦,邈邈想到自己零食库里还囤着那么多巧克力,反正他吃不了。
文雀还没走,正在花园围着云叔飞上飞下,嘤嘤嘤个没完。小猫身形灵巧,蹿到树上叼着打包好的巧克力丢到了他面前。
他可不像阿黄,随随便便在包裹上写狗爬字。
而是撒娇耍赖磨着商觉时写的好看的字,清清楚楚标注了阿黄的一份,阿香姐姐的一份,替商觉时准备的送给贺伯的大吉岭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