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季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搭在酒杯上的手指没动。
他低声劝了句元灯:“你们有话还是好好说吧。”
元灯眨眨眼,一副懵懂未知的样子:“我和他哪有什么话说。”
听到这句话,眼前高大而俊美的男人眼眶似乎红了一点,他伸出手想握住元灯的手臂。
他的指尖堪堪触到对方的手腕。
但在下一秒,他的手便被元灯毫不留情地甩掉了,被狠狠地磕在一旁的硬木上。
他皮肤白,被磕到后,立刻就红了一片。
元灯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泛红的手臂,停留片刻后,嗤笑了一声,转过去自顾自地饮酒。
“小灯……”他哀求了一声。
元灯却恍若未闻,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站起身,转头对其他人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喝醉了,为了避免失态,我得先走一步了。这杯我自罚,账我也去结了。你们好好喝,玩得开心。”
大家早就被这不明不白的情况灼得坐立难安了,听到元灯这么说,也纷纷举起酒杯附和元灯,让他既然喝醉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元灯点点头,谢过大家的好意,仰起头准备喝完一杯满满的白兰地,
雍极浦想伸手按住他的酒杯。
元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光泠冽如刀。
雍极浦的手僵在半空中。
一杯白兰地全部下了肚后,元灯翻转酒杯给大家示意已经全部喝完了。
卓明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问了句:“你开车没?喝了这么多,要不要给你叫个代驾?”
元灯摇摇头,乖巧地说他的车放在公司底下的车库里,又说不用麻烦了,他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卓明君点点头,偷偷瞥了眼被晾在一旁的友人,暗自叹了口气。
跟其他人打完招呼后,元灯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像牵动木偶的丝线,元灯一动,雍极浦就跟在他身后,追着出去了。
章季同看到雍极浦还想伸手拉住元灯,又被对方头也不回地狠狠地甩开了。
这情况,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他们之间出问题了。
章季同看向坐在一旁的卓明君,迟疑地问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卓明君按着酒杯,沉默片刻后,道:“没,一点误会而已。”说完,他抬起眼看向章季同,“别想了,就算他们怎么了,你也不可能有机会。”
他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但章季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就算元灯和雍极浦感情出现了破裂,以元灯的个性,他和元灯也不可能会在一起。
也是同时在和他说,即使元灯真的变成了单身,他,卓明君,也不可能给他追求元灯的机会。
章季同理清他话里的意思,觉得很荒诞,他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
……
街道上,转过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所有的声响都被拉远了,天地间蓦然安静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混合在一起,像白兰地的颜色,在地上流淌。
一个人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埋头前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踩过那个人的影子,伸手猛然拉住他:“小灯!!”
元灯被他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栽进对方的怀里。
“你干什么!”元灯一手撑在旁边的墙上,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你不能……”
雍极浦看着他,像在强忍着什么似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又开口:“你室友,他,他喜欢你。”
他平日里低而沉,悦耳得像低音大提琴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沙哑、粗粝、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
元灯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他追这么远,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一句话。他好整以暇地抱住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反问了句。
“所以呢?”
“所以,他对你好的动机可能不纯,你——”雍极浦看元灯的神情,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能不能不看他。这样的朋友实在是……”
元灯像是听到了极其滑稽的话,他呵笑一声:“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这句话是今晚第二次出现了。
每次出现……似乎都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出了很大的矛盾,小灯要和他离婚。
雍极浦咬紧牙关,垂首站在路灯下,神色晦暗。
元灯见他不吭声,本来很狠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连同今晚他喝下去的白兰地,他流过的眼泪,他的颓丧、自卑、委屈,此刻全部化为干燥的、成山的、愤怒的燃料,爆裂开来。
“我说,雍极浦,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交什么朋友?”
“怎么?我朋友喜欢我让你不舒服了?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反倒是你,你和我说你和他是朋友,什么朋友?爱对方爱得要死的朋友吗?要我一一细数你做过的事情吗?”
“第一,你能记住他爱喝美式咖啡,就连你的叔叔,你的助理都记得他的喜好。”
“第二,你的朋友圈里全都是他!而我在你朋友圈里,寥寥无几,即使出现我也是作为弟弟的身份。荒唐不荒唐?”
“还有第三,你为了他,三番四次抛下我……”
灯光下,元灯的眼圈泛了红,他狠狠地用袖口一擦眼睛,想擦掉那些他脆弱不堪的证明。
等鼻尖那阵猛烈的酸意过了之后,他咬紧牙关,又继续开口道:“你刚和我求了婚,转头就去接他。和我度蜜月的时候,三心二意,目光都黏在手机上了。你和我说是因为工作出了事情,我信了,我居然信了!”
“是,对,我能理解,我也明白,工作要紧。所以我说,我们回国吧。回国后,飞机一落地,你就马不停蹄地奔去公司了。现在想来,你是真的去公司了吗?你怕不是去你那好朋友身边了吧?我在家里,足足等你等了五天,你才回来。但你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沾着别人的香水味。”
雍极浦像是承受不住了似的,身体不支地晃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元灯喝止住:“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听。”
“你现在还要说什么呢?说你没有,说你不是这样,说让我听你解释吗?可是你要解释什么呢?事实胜于雄辩,你确实去你好朋友身边了。你在医院陪床的时候,是不是接到了我的电话?我问你在哪儿,你和我说,你在公司,你还记得吗?你不知道吧,你回答的那刻,我就和你相隔一堵墙……相隔这点距离,眼睁睁地看着你撒谎,晚上你回来的时候,身上依旧带着对方的香水味。”
“你什么意思?雍极浦,你什么意思?!你即便是要羞辱我,也不该用这种摧毁人自尊和信仰的方式吧?你坦白和我说,我是不是很垃圾,很不值得被好好对待,又或者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这么轻贱我?”
“是因为我愚蠢,是吗……我愚蠢到一遍遍去追问你和他的关系,被你一遍遍欺瞒,一腔热血地撞进婚姻里,发现你心里另有白月光,而我,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幌子,一块见证你们伟大爱情的绊脚石!”
元灯越说越是气急,提起拳头就向雍极浦脸侧砸去!
雍极浦抿着唇,看着他,一双眼睛黯淡如死水,眼圈泛红,面对元灯的拳头,丝毫不避让。
劲风掠过,而又消散,元灯的拳头终究还是停在他脸侧几寸处。
元灯的胸膛起伏,喘着粗气,他狠狠一闭眼,攥紧拳头,转而砸向旁边的墙。
巨响过后,墙上扑簌簌落下灰尘,像奔涌而下的眼泪。
整个街道重归寂静,只有间或响起的哽咽声。
“……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好笑、可悲,还特别犯贱。就算是这个时候,我也不忍心对你挥拳相向。”
两人相对无言,静默在蔓延。
良久,元灯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雍极浦的衣领,甚至还对他平静地笑了一下。
他盯着着雍极浦通红的眼,笑着,嘴角在震颤,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赢了。我祝福你。”
四下无人的夜,元灯的话像握不住的的蒲公英,被吹散在晚风里。
不知过了多久,呆立在原地的雍极浦终于有了动作,他像一把被折断的弓,慢慢蹲下来,蜷起肩膀,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
一片落叶从半空中悠悠飘落,落在垃圾桶里,垃圾桶里被人斜斜地扔了一把干枯的玫瑰花。
雍极浦看到那把干枯的玫瑰花,伸手碰了一下,颤抖的手指碰到玫瑰花瓣,下一刻,干枯的花瓣纷纷飘洒下来,堆在他的脚边。
像极了干枯的、被人抛弃的爱情。
他伸出手想拢起那堆花瓣,却发现都是徒劳。
一颗大而圆的眼泪砸落在玫瑰花瓣上。
雍极浦跪倒在地,也终于没忍住喉间的哽咽。
作者有话要说: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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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空降
醉酒消耗人,元灯在家结结实实地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周一他刚去到办公室,坐在他旁边工位的同事一反常态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他:“我听说……你上周五去和其他同事喝酒了?”
“对。去一起玩了一下。”
“哦,是这样啊……”同事又问道,“我又听说老板也去了,真的吗?”
“卓……”元灯说到一半,把剩下的“明君哥哥”那几个字吞回肚子里,改口道,“卓总吗?你是说?”
“那不废话吗,咱们公司除了他,还能有谁是老板吗?”
“他后来是来了。”
同事一脸了然地说道:“嗐,我就说嘛。而且我听说小章也去了。可能卓总是去找小章的吧。”
他见元灯不吭声,又贴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说:“小章之前在我们项目组,老板天天过来呢,他跟我们老板关系很好,铁瓷儿,倍儿铁那种。”
说着他给元灯挤了一下眼睛,暗示意味十足。
元灯一下子就明白这同事是什么意思了,他不喜欢这种八卦,更别说这八卦还八卦到他朋友身上了,于是就随便敷衍了句:“是吗。”
“真的!”同事见他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又贴近了说道,“你来得晚,可能不是很清楚……”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用东西重重地拍了两下门。
“哟哟哟,你们两个人在这干嘛呢?聊天聊得可真开心呐,可别忘了手头工作,公司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是主管,他腆着啤酒肚站在大办公室的门边儿,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很显然刚才就是他拿文件拍的门。
见状,同事迅速缩回了自己的工位上,不敢再吱声了。
主管扫视了一圈,轻咳了一声道:“十分钟后全体都来会议室开会。”
说完,他的视线短暂地在元灯身上停留了片刻,扬着下巴说道:“元灯你也一起过来。”
啊?
元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您是在说我吗?”
他感到很意外,来上班第一天,领导问他对方案怎么看,他没想太多,就直接说了。结果得罪了人,在那之后就遭到了同事的冷遇,再也没进过会议室。
结果现在居然破天荒地让他一起去旁听?
主管到了他一眼,说:“没长耳朵?还要我说第二次?带上你的东西来会议室,记得做会议记录。”
“……好的。这就来。”
元灯硬挤出一个笑,开始收拾需要的物品。
但等他进到会议室的时候,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一个神色冷淡的男人坐在位首,梳着背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眼下微青,正低头看着什么材料。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动,他抬起浓黑的眼睫。
他面无表情的逡巡过这群人的面孔,在看到这在人群后的元灯时,眼波微微一动。
“坐吧。”
“是。”主管径直坐到了雍极浦身侧,坐定之后,他回过头,对其他员工说:“都快点,都快点,别磨蹭!”
其他员工很快动了起来,元灯也跟着前辈坐定,但他臀部刚沾到椅子,那边主管就出声叫他:“哎,小元啊,你去茶水间给雍总端点喝的过来。”
说完,他转头看向雍极浦,看到对方眉头皱了一下,面上似乎带着些不愉之色,主管面色一凛,他软声软气地问:“这个……雍总,您有什么想喝的吗?”
雍极浦横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但主管却莫名感觉到后颈发凉。
“不必麻烦,我没有想喝的。”
主管胁肩谄笑道:“啊是……这样,好的好的,那雍总您看我们现在就开始会议呢,还是?”
“开始吧。”雍极浦坐直了,两肘搭在台上,指尖相对。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他说的话在回荡。
“你们好,我是雍极浦。受卓总邀请,从今天开始,我来分管你们这个项目,工作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报告。我有其它事务在身,不会每天都过来,不过我会给你们留我助理的电话,以便我们之间及时跟进和把握工作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