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柏林的六月船歌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美岱

作者:美岱  录入:06-11

  可他总叫我忘掉。
  连他都做不到,为何又要求我做到?
  他突然舒展眉头,长舒一口气。
  “我赢了。”他勾起唇角,像个孩子般得意起来。“莱茵,刚刚我赢了。”
  “你赢了什么?”
  “恐惧。”
  我心脏微颤,扯开嘴角:“你还会有恐惧吗?”
  “当然……”他转过头看我,:“我不是一直很害怕你离开我吗?”
  他噙着诚恳的笑意:“但是,除此之外,我害怕的事情并不多。涅瓦河算是一个。”
  “为什么?”
  “为什么……”他缓缓垂下睫羽:“因为我曾跳下过,和萨沙一起,不,应该是我跳下,萨沙为了救我,也跳下……”
  “可萨沙那时的水性很差,是我把他救上来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述过去,今日有股奇异的力量在萌生他讲故事的欲望,这在过往几乎不可能。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跳河?”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脏。”他咧开嘴角笑了笑,目光宛若轻烟飘向过去。
  “你猜那时我们多少岁?十二岁,莱茵,就和你遇见我时差不多大。我和萨沙从莫斯科出发,沿着十月铁路来到列宁格勒,执行我们的第一个任务……那时萨沙害怕,没敢动手,可那个女人不死,我们就要被送回古拉格,你知道在古拉格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笑容里渗出凄侧:“那是我们宁愿抛弃父母都要离开的地方。”
  “于是我就先动手了,用刀子割开那个女人的喉咙,可是手法不凌厉,动脉里的血喷了我一身,女人死了,我吓坏了,我浑身都是她的血,仿佛那种味道会伴随我一生,于是我想也没想就跳进涅瓦河,想把自己洗干净……”
  “也许你不会相信。”他抿嘴轻笑,眼里波光潋滟的,却都是苦涩的涟漪:“我那时哭了,哭得很大声,萨沙以为我受了刺激要寻短见,于是他也跳了下来,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
  “他怕杀人,却不怕和我一起死。”
  “你们很相爱。”我哽咽几分,笑着说:“这样的感情很难得。”
  “是吗?”他眼眸颤动,抚住我的脸,问:“那我们之间的呢?”
  “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吗?”我勉强维持笑意:“你和萨沙不该互相忠诚吗?就算演戏,也得有个程度,做做样子就行了,可别把戏当真。”
  “莱茵,你明知道说这种话会让我生气。”
  “那萨沙呢?你一点都不在意萨沙的感受吗?”
  尤利安轻声哂笑:“你难道没发现萨沙真正爱的是你吗?”
  “你们谁都不爱我,我知道。”我紧张地抽回手,脸色苍白。
  “你们只是想利用所谓的爱来捆绑我罢了,给美国人和英国人看,让他们垂涎欲滴,然后你一网打尽。”
  “你对我这样,萨沙不服气,所以也对我这样。我只是你们之间拿来置气的对象,我知道。”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心疼,拧起眉头抚摸我的脸说:“你怎么可以轻易说出这种话,你的心难道不痛吗?”
  “痛。”我笑着点头:“但已经无所谓了。”
  我垂下头哽咽,抬眼又嬉皮笑脸起来:“我倒还想问你呢,和萨沙接吻是什么感受?你俩上床谁上谁下?我可想象不出来你对萨沙粗暴的模样,你不会是下面的那个吧?你那么心疼他,应该不舍得让他痛吧。”
  他冰冷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也是,你俩这么登对,这么爱彼此,可以换着来。”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别过脸掩饰自己湿润的眼睛,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他都可以为你跳河了,你都怕他离开你,还在他脖子上划了那么长一刀,尤利安,你的掌控欲有点变态啊,可得好好收敛一下了。”
  我抹掉泪转头冲他说:“以后可不能再划别人脖子啦!“
  他轻哼一声,目光如燃烧幽绿的磷火,死死盯住我:“那你可得当心点了,对你可就不是划脖子那么简单。”
  我的心脏颤了颤,仍旧是一幅湿淋淋的笑容:“无所谓,你要杀了我,正合我意。”
  我转身大步朝河堤上的街道走,随即听到他在下面叫住我的声音。
  “莱茵。”
  我回头看他,他站在长椅旁,仰头微笑注视我,随即一步一步朝涅瓦河退去。
  “你说,我现在要是跳下去,你会来救我吗?”
  我心下骇然,那脸上决绝神情表明他绝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但我依旧淡定微笑,大声回答他:“不会,因为阿廖沙和卫兵们会救你,很多人都会救你,轮不到我这个无用之人。”
  “好。”
  他弯起眼眸,笑意盈盈地盯着我,随即后退的动作加快,在我惊恐的眼神中,他毅然决然地张开双手,如同受难的圣徒,面带恬然的笑意,坠入冰冷汹涌的涅瓦河。


第63章 Chapter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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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不会死,他只是狼狈。
  我初时讶异于他的冲动,后来才明白,他这样骄傲的人,甘心沦落到湿漉漉地自己从河里爬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出洋相,无异于一种自罚。
  他在用自己的下落来填补心中因为愧疚而产生的豁口,以为这样就能好受些。殊不知心中的痛苦让他跳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冰冷的河水无法浇灭他心中灼热的火焰,他难以自持,他无法战胜,他平静的外表下,总是翻起惊天巨浪。
  可他必须掩藏。
  后来他生了一场小小的感冒,零下十几度跳入冰冷的河水让他在战争时期留下的旧疾复发,在我们下榻的酒店里他发起了高烧。可他丝毫不在意我只是站在河堤上漠然看他,甚至在他爬起来之前就先自己上了车。
  当然,在这一场小小闹剧里被吓坏的只有阿廖沙和那一众暗处护卫他的卫兵。当事人却十分心满意足,因为他说我虽然没救他,但他看到了我的眼神出卖了我在担心他。
  酒店里,他躺在床上,陷在松软的枕头中,因为发烧脸颊带上了晚霞的妃色,迷离的眼眸中噙着笑意,双唇红润晶亮,勾起诱人的弧度。他拉住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看,我在发烧。”他说:“你要是还这么冷冰冰的,现在正好给我降温。”
  他像个孩子一样把我拉进被窝里,解开我的衣服搂在怀里。他的身体简直像块烧红的碳,我无声地贴在他胸口,听到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一晚相拥而眠,第二天他果然就退了烧。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驱车去了冬宫,喀山大教堂等著名的景点,还在十二月党人广场上的青铜雕像下留下了我和他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中我们身着苏式束腰大衣,并肩而站,他第一次面对镜头时露出欢欣的笑容,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在散发光芒,而我站在他身边,神色温顺,恬然地淡笑。
  我们看起来就像一对出门旅游的兄弟,感情深厚,毕竟做哥哥的似乎时常都把不听话的弟弟搂在怀里,生怕他出事了什么岔子,在人群中走丢。
  当晚在酒店里,他拿出那张照片,在灯光下端详了很久。
  “我一直觉得,露出那样笑容的该是你。”他看向站在窗前的我。
  ”这没什么不同,尤利安,只要是笑容,无论绽放在谁的脸上,都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欢迎。”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塞进他的钱包里,站起身来到我身后环腰抱住我。
  “那么接下来的行程该我做主了。”
  我轻点头:“好。”
  他在我颈间嗅闻,还轻轻咬了一口,笑着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很开心。”
  “当你抚摸运河桥上栏杆的花纹,注视河水时,你的表情很幸福,看到你幸福,所以我开心。”
  “真的吗?”我有些难以置信地轻笑:“从你嘴里听到这话真不可思议。”
  “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是真的。”
  “那么你就应该放开我,尤利安,你带我来苏联,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意思吗?”
  “卫兵们躲在暗处到底在防谁?你作为将军行程应该都是机密吧,为什么要大摇大摆地和我走在街上?你在给谁看呢尤利安?”
  我戳了戳他的胸口,无奈地笑:“可别再把我当傻子了。”
  “可现在又有谁在看呢?”他一手捧起我的脸,一手拉上了窗帘:“你说,现在有谁在看?”
  瞬间恍神,差点又陷入到他深情款款的绿眸中,我慌乱地挣脱开,不耐地说:“我不知道,我也并不想知道,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是个傻子,可你们教会了我太多。”
  我走出两步,难以平息勃然烧起的情绪,转而又扑向他把他摁在窗户上:“你之前明明知道我在调查你,调查理查德,可你却不阻拦,不,甚至把我带去波兰要我去救乔治,也是你的引导……为什么?尤利安,你明明可以做到把我完全蒙在鼓里。”
  “那样对你的话,我根本受不了。”他迎上我愤怒的目光,碧眸颤动得让人心疼:“到了我们这个层次,做什么事情已经不可能再纯粹,一件事或许有很多原因,要达成很多目的,往往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得清的。尽管是利用你,那利用你的心情,又怎么可能是纯粹的恶意……”
  “所以你对我产生了怜悯?”我笑了出来:“尤利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怜悯吗?像情人一样对待我,和我亲吻,做爱,是怜悯?”
  “这不过是你为了宽慰自己所谓的良心而产生的虚伪情感罢了,你觉得我想要这令人作呕的怜悯吗?”
  我垂头抵在他胸口,哭着说:“你辜负了我的爱,我对你的爱在你这里不值一提,只换来了你的同情,而你的同情却还要伤害另一个人……”
  “可你,可你为什么不朝另一个方向上去想呢……”他怔怔地说:“你为什么要把我想这么虚伪,我带你来苏联就仅仅是做戏吗?或许我一直都……一直都很……”
  我抬眼看他,目光交汇时他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话语突然止住,把我从他身上推开:“算了莱茵,随你怎么想,这并不能改变你和我在一起的事实,无论你觉得我是在演戏与否,无所谓。莱茵,戏本来就如人生,当不当真,得我自己说了算。”
  “而你的痛苦,我相信时间可以疗愈,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照顾你,陪伴你,保护你,如果非得要给你什么诺言的话,我只能说,以后无人敢再伤害你。”
  我笑着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他:“可伤害我的人,现在只有你。”
  “一个人内心的东西,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玩弄?”
  他复又惊惶起来,转过身去,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没有……”
  他垂下头的背影沉重得就像沼泽地受伤的白枕鹤,拢紧了翅膀顾影自怜,发出无声的哀叹。紧握的双拳微不可察地颤抖,骨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仿佛在下一秒就被撕裂。
  我望着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明明是他的良心在遭受鞭笞,可我却感同身受。因为他的痛会传染,而我无法视而不见。
  他说得很对,我只是不想而已,不想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我仍旧悲哀而绝望地爱着他。
  那晚他在客厅里处理了一晚上的公务,几乎没有睡觉。清晨时他有短暂的离开,临走时贴心地锁上了门。当然,床上的我基本上也是一夜无眠。
  他中午回来时我正在被窝里做梦,被他扶了起来喂上一口牛奶。
  “为什么没吃点东西?”他看向桌子上完好的早餐,嗔怪地说:“你需要长胖一点。”
  他心情明朗了许多,但我并不想问原因。
  “我们下午启程去莫斯科吧,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他拿起餐巾擦拭我嘴角的牛奶,挑起我的一缕棕发:“你的头发也长了许多,一会儿去修剪一下,我给你买套新衣服。”
  我狐疑地盯住他,他像是败下阵来,好言好语地说:“好了莱茵,既然既定的现实不可改变,何不坦然接受,开心一点呢?”
  “至少,我现在是全心全意对你的。”他在我唇上吻了吻,说:“穿好衣服出门吧。”
  他在一家商店里给我挑了一套灰色的柴斯特大衣,站在镜子前,他整理我的衣领,围上了萨沙寄给我们的新年围巾。
  “很配,我想萨沙看到了会很开心。”他笑容清澈,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这句话会暗含别的意味。
  “可这是他寄给你的。”我说:“我的那条一直在家里。”
  “嗯,我的就是你的。”
  他伸手顺了顺我修剪好的头发,眼里渗出分明的宠溺,笑着说:“这样看起来很漂亮,很精神,我很喜欢。”
  下午,我们驱车来到列宁格勒的莫斯科火车站,这座于1851年开始投入使用的火车站位于涅瓦大街与利戈夫大街的交叉点,鹅黄色的外墙,拱形的窗门,顶部有一座非常漂亮的钟塔,让人不禁想到塞纳河畔的巴黎圣母院。钟塔黛蓝色的顶上飘扬鲜红的党旗,广播里播放着旋律动听的喀秋莎。
  我跟着曲子哼了起来,尤利安提着行李,带着我进入莫斯科火车站的月台,不久后,一辆绿色的火车鸣笛而来,车身线条优雅,车头有一个大大的红星。
  苏联人喜欢这样绿色的火车,穿梭在白桦林中,漂亮得就像一幅风景画。
  他的身份不允许我们乘坐普通车厢,按道理来说,他根本就不能搭乘公共交通。一位苏联高级军官的行程对于整个军方来说就是机密,可他却说他想和我一起看沿路的风景。于是阿廖沙他们只能买了一整节车厢的票。安保人员零散地落座,既把我和他围在中间,又保持恰当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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