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砂----尚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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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砂

1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各种声音不绝於耳,贩夫走卒拿著各式各样的东西忙著叫卖,来来往往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驻足观买,忙碌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在角落处躺著一个叫花子。他身上的衣服虽破旧但还算干净,只是脸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面貌。此刻正眯著眼悠然自得地晒太阳。
过了半晌,大约是饿了,他睁开眼伸个懒腰向"天香楼"走去。
天香楼在本城名气大得很,一共三层的雕花高楼气派地立在最热闹的地带,每日里夥计都忙得脚不沾地。想要在饭口时来这吃饭还得预订,否则连地方都没有。要问天香楼为什麽这麽红火,简单的两个字:好吃!在天香楼里,无论是酒还是菜,无一不是竖起麽指拍案称好的。别说是本城,就连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有多少达官贵人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一尝天香楼的酒菜!
这个叫花子迈起步子毫不迟疑地进去,门口的夥计见了他不但不赶,反而点头哈腰地请他到三楼的独间。
更匪夷所思的是里面早已备好一桌酒菜,还有一个夥计在旁伺候,仿佛已为他准备多时。
"爷您慢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夥计恭敬地关上门,隔绝了门外众多的好奇眼神。
那人也不客气,埋头便吃。
大约过了一碗茶的时候,只听楼梯咚咚咚地响起,从外面推门走进一人。
此人面如冠玉,一双凤眼飞桃花,朱红的唇优雅地微微翘著,身材修长,外罩一件白缎锦袍,一条玉带扎在腰间。好一个翩翩俊公子!怕是迷倒不知多少痴心女儿。¤自由¤自在¤整理¤
"真是难得你还记得天香楼怎麽走,我还以为你连我一并忘了!"欧阳绝尘气闷地坐在那人对面,初见时的喜悦全被随之而来的郁闷取代。
"放心!只要在下还吃一天饭,定然忘不了你!"那人闻言笑道。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低沈而有磁性,让人听了著迷,会不自觉地迷失在令人安心的嗓音中,仿佛是醉梦中才有的魔魅。
敢情他"有幸"能被记住,全拜美食所赐。不过这也说明,只要眼前之人还活著一天,他是不用担心被忘个精光了!"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此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话题一转,欧阳绝尘也懒得跟他怄气。认识他五年有余,对他动不动就不见踪影早司空见惯,每次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一准能在这堵到他。不知这次他又去了哪儿,有什麽奇闻异事可听。
自从接手天香楼,他是忙的团团转,根本没有闲暇四处走动,江湖对於他来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相比之下,他这兄弟可是悠闲的让人忌妒。
"天山。这次呆不久,过几日便走。"说著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扔给欧阳绝尘。
"算你有良心!"欧阳绝尘珍惜地将竹筒挂在腰间。每次回来,他都会带点当地的东西给他,或充满当地风情的小玩意,或当地独产的某样东西,就如这次的天池水。
"当初是谁闹著威胁我一定要给他带,否则一辈子不准踏进‘天香楼'半步的?"想起来好笑,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如玉公子"竟如此无赖,说出去都没人信!
"都是以前的事了,提它干吗!"欧阳绝尘脸色微红,倒也认帐,只是这事想起来还真真丢人!要不是自己走不开,也不会想尽办法让他答应此事。
"哈哈哈......"能见到以优雅著称的"如玉公子"脸红也是难得!
"唉!被你抓了这麽个把柄,以後要翻身怕是难了!"欧阳绝尘一脸"认了"的无奈。
"先不说那些,喝酒!"那人摆摆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好酒!今日不醉不归如何?"豪爽地又是一碗。
"好!那在下只有舍命陪君子了!"欧阳绝尘也不推辞地干掉一碗。看外表没人相信,他可是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整个下午,外面众人就看见夥计一坛一坛地往里抬,两人喝掉的酒都能醉倒十名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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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直到掌灯,二人才从酒楼缓缓走出,看那稳健的步伐,十几坛酒不在话下。
欧阳绝尘拉过早已备好的缰绳飞身上马。"走,回府接著喝!"
"不了,我要找个地方歇息,明日再聚。"那人洒脱地挥挥手,踩著沈稳的步子向暗巷走去。
"莫非凡,你我已有半年未见,我还打算和你秉烛夜谈,你就这麽走了?况且‘清竹轩'一直为你留著,别告诉我你打算找个破庙栖身!"欧阳绝尘压抑著气愤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有时候真不知他在想什麽,明明有温暖舒适的房子不住,非要风餐露宿;明明有丝绸锦缎不穿,非要一身破旧;明明有束巾玉簪不用,非要蓬头垢面。自己当初是著了什麽魔,竟拉著他结拜,死缠活缠的要交他这个朋友。後来虽没结拜,倒也结下了不解之缘。
"也罢。走,去你的‘暖玉堂'坐坐。"知道欧阳绝尘真动气了,莫非凡只好作罢。毕竟他无法对绝尘太冷情。他转过身骑上另一匹马。一双闪闪生辉的眼颇为无奈地看著欧阳绝尘。他平日里都是半眯著眼,叫人看不见心思,这一睁倒真是星月失色,天地无光了。
黑若宝石的眼睛,透著不凡神采,闪亮得让人不敢正视,深怕内心的黑暗会被这双亮眸映出来。即使是一身丐服也遮不住天神般的气魄从这双眼中衬托出。
这是双会摄人心神的眼睛,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定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乞丐。是了,欧阳绝尘终於明白,或许那时的自己正是为了这双眼眸而倾倒,继而交上这个朋友的。
"那还等什麽!走!"收回心神,欧阳绝尘和莫非凡策马狂奔,在朦胧的夜色中消失在路的一端。

欧阳府不是讲究排场的奢华府邸,但宽广的庭院即不会显得狭小更不会失了身份。这里的楼阁水榭以雅致细腻闻名,不少府宅争相效仿。其中欧阳绝尘的"暖玉堂"更是典范,设计独特的二层小楼依偎在府内最大的人造湖旁,与杨柳百花相伴,清风拂来掀起阵阵涟漪,站在二楼更是可把全府景致尽收眼底,可谓一大享受。
在"暖玉堂"右侧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层层竹林後面便是"清竹轩",此屋以竹搭建,底层更是别出心裁地架高,以十六根粗竹支撑,其清静幽雅不输"暖玉堂",为府内另一大风景。只因是後建成,加上不许他人使用,所以外人知道的不多。¤自由¤自在¤整理¤
此时,靠近湖边的地方正有两人把酒言欢,温润的柔光照在二人身上,恍惚中好似月光也一起醉了。
欧阳绝尘情绪高昂,拔出行影不离的宝剑惊虹起剑成招,剑随意动,一套完整的"鸣月剑法"展现眼前。行云流水的剑法舞得没有一丝破绽,一身白衣与剑光融为一体,明明招招狠辣杀气重重,欧阳绝尘却能在无形中化去其中戾气,使来优美至极,叫人赞叹不已。
"好剑法!"一旁的莫非凡忍不住称赞。
"子凡也懂剑法?"欧阳绝尘收招问道。怎麽从未见他使过。
"就算不懂之人见了你的招式也会如我一般。有些东西是世人皆赏。"莫非凡举起酒杯,"敬你的剑法一杯!"
"也敬你的‘世人皆赏'一杯!"欧阳绝尘也爽快地举杯。看得出心情很好。
两人一直喝到深夜才罢休,只是这次许是都醉了,欧阳绝尘和莫非凡就地而卧,枕著青草披著繁星。
"半卷云帘忧遮面,默然无语黯消魂,秋风瑟瑟苦相思,但求来生别红尘。"望著满天星斗及半弯新月,莫非凡清吟,无意间,嗓音染上几许伤感。
"好诗,不过不像你的风格,有心事?"欧阳绝尘转向他。认识他怎麽久还没见过他如此的时候。¤自由¤自在¤整理¤
"这是我师弟做的诗,他自幼体虚百病缠身,拖著病弱的身子熬过一年是一年,只是终究抵不过命数,让老天收了去。"莫非凡看了他一眼,说得风淡云轻。欧阳绝尘却明白其中的哀痛。能让这个大而化之的人如此牵挂,连做的诗都念念不忘,可见此人在他心中分量破重。
"你每年都要去祭奠的是这个师弟吗?"欧阳绝尘大胆猜测。
"嗯。"莫非凡显然不愿多说。
欧阳绝尘本想追问,毕竟认识他五年有余,除知道他的名字和他喜欢云游四方外,再无其它,难得他肯主动提起一事,此时不问恐无机会,但许是沾染了他的伤感,到嘴边的话怎麽也吐不出。
罢了,不知又如何,谁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往,何苦触及他的伤心事。
许是真的撑不住了,二人沈沈睡去。只剩下风吹过的沙沙声伴在左右。夜,在风中静静流逝。
3
再睁眼,已近晌午。欧阳绝尘站起身拍去衣上的草屑,等抬头时却不见莫非凡的踪影。他招来贴身丫鬟若烟,吩咐些事後,向"清竹轩"走去。
还没到竹林,便听见一阵萧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待走近时才发现吹萧之人竟是莫非凡。
他坐在阶梯上手持萧管,似乎是没发现自己的到来。
欧阳绝尘正在想要不要打招呼,却被萧声牵引,沈浸在清幽的声音中。好像看见一对痴怨的恋人在如泣如诉地演绎著动人的故事,里面有悲有喜,时而哭泣中伴著笑容,时而朗笑中带著泪光。没有真正的开始,也没有真正的结束,一切是那麽自然的结合著,仿佛花与鸟、草与虫,天与地般。忽而,萧声急转,悲悲切切地揉断肝肠,哀戚得让人不忍再听。
一曲终了,欧阳绝尘才发现脸上泪痕犹存,怕是不自觉地落了半天泪。
原来子凡的萧已到如此境界,连他这个公认的高手都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来了怎麽不出声?"莫非凡放下萧,微眯的眼看不出心思,别人永远不知他在想什麽。
"实不忍打断这天籁之音,子凡莫怪。"欧阳绝尘走上台阶和他并坐。
"除了要饭,也许我最拿手的就是这个,等哪天要不到饭了,你就借我一管萧,说不定讨到的钱比要饭时还多。"莫非凡也不谦虚客套,只是这话听在欧阳绝尘耳里甚是好笑。
"你若是靠吹萧为生,那全国的音律先生岂不是都得要饭!"这不是危言耸听,以他的实力,在全国怕无人能出其左右。"况且这麽美的萧声让不懂音律的人听去实在糟蹋。如果真有那天,你来教我,我虽不能青出於蓝,却有自信不辱师名。"欧阳绝尘知道这话不是打趣,而是真心。
莫非凡也知道,只是他更明白不会有那一天。那只是他一时的玩笑话,况且他答应过"他"不将萧教给别人,就连欧阳绝尘也不行。
"我要走了。"深吸一口气,莫非凡正视他道。精亮的眼眸照得欧阳绝尘呼吸困难。在这双眼中,他看见了离别。
"......不是过几天才走?"¤自由¤自在¤整理¤
"你明白我的意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别太执著。"从未跟一个人结交这麽久,是该散的时候了。既然命定如此,就不该强求什麽。
"......为什麽这麽突然,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或是我做错事,说错话?"欧阳绝尘努力回想昨日情景,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可多年的朋友一点征兆也没有,说散就散,叫他怎麽接受。他宁愿是自己出错惹到子凡,起码有转圜的余地。
一直以来他都是真心结交,从未想过会有分别的一天。
"不是你有错,而是我,我不适合在一个地方过多驻足,更不适合结交。我知道自己任性无情,还望绝尘海涵。"自知这样做确实过分了,被怨恨也是应该,既然明知道有这一天,当初就应狠下心拒绝,不该让真心相交的朋友如此伤心。怎奈世事多变,连他自己的心也要不受控制了。
"......若有缘再见,可还是朋友?"明白了,是自己把爱自由的子凡束缚住了,原以为让他四处云游,然後回到这里没什麽不好,现在想来实在愚蠢。他是那种四海为家的人,应该海阔天空地遨游,而不是无论去哪都要回到同一个地方。这里既不是他的家,也没有他深爱的人,只是一个拿借口挽留他的朋友,他肯停留这麽多次都算得上奇迹,那现在自己又凭什麽留住他?没有理由,连一个借口也不剩。
"当然!我没说不认你这个朋友。说不定哪天我回到这里看你时,你已经娶妻生子。到时莫要说不认得我!"莫非凡内心是波涛汹涌,但有些时候,为了一些事需要割舍的东西真的太多。
"祝你一路顺风,嘴谗时记得回来看我!"拍拍莫非凡的肩,欧阳绝尘微笑著道别。如果留不住他,起码得笑著送他。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但他知道一点,这一生他都当莫非凡是可以交心交命的人。
"就此别过。"一拱手,莫非凡狠下心不再留恋地步下台阶。
风纠缠著发丝,送来不知谁的叹息,好似在说著,珍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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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夜间赶路对莫非凡来说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没有白天的喧闹,寂静中透著骚动,一切都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下。应该说他是个适合黑夜的人。
而今夜,注定不能平静。
刚到林口就听见打斗声,仔细一看还可发现兵器相交的火花。
莫非凡站在林边想要不要进去。他不喜欢惹事,唯一一次管闲事,碰上了欧阳绝尘,此次还是不要多事。
想著便往旁边岔路走去。偏偏天不从人愿,刚走出两步就让二人拿剑搭在脖子上拦住去路。¤自由¤自在¤整理¤
莫非凡心中暗笑,不想惹麻烦,麻烦却找上他。不容他多想,颈上的森寒冷意提醒他此刻还是小心为上。"二位大侠,不知小人何处得罪,还请明示。"
前面两人,一个一身红衣,一个一身蓝衫,昏暗中看不清样貌,只知道是青年人,而且正是方才相斗的二人。这可好,对付他倒连起手了。
"......你是哪门哪派的?"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魔魅中透著安心的嗓音。
"谁派你来的?"
二人同时开口。
"在下乃一江湖浪子,不敢生事,无意冒犯,还望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莫非凡只想快些离开是非之地,过他的闲散日子。
"骗人!"
"真的?"
这时他们倒默契十足,只是内容大相径庭。
"哼!星夜赶路必有急事,你为什麽选在今夜走这荒芜人烟的地方?"红衣人继续逼问。冷凝的声音中带这几分甜腻。
蓝衣人虽不再问,却像在等他回答。
说他这个人有在夜间赶路的怪癖,他们会不会信?呵呵,怕是死的更快。
"事先并不知晓此处如此荒凉,以至错过宿头,所以急著赶到下处地界,也方便食宿。"这话并非全部虚言,自己随性而至,这更是常有的事。
话音刚落,蓝衣人已收回长剑。不知是信了他的话还是懒得追问。
红衣人不但没收剑,反而狡猾地对蓝衣人笑道:"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他不死。怎样?"
"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对方置之不理。
"是吗?那本可趁机逃走的你为何还留在此处?"
"该逃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为何要走!"
"看你嘴硬到何时!"说著红衣人已然动手,目标却不是莫非凡,而是始终站在一旁的蓝衣人。¤自由¤自在¤整理¤
"唔......"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那人躲闪不及,肩头中剑,劲道之大,险些取下整个膀子。
看来红衣人借著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进而偷袭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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