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住口!"我还没发作,另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我扭头一看,是钟连海,这么说,刚才赵默儿所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赵默儿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F9F1D1EDC6226D04F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我也是这里的员工,我没有教训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随意侮辱别人,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钟连海一字一句的解释。
赵默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哼,不也是一个下贱的跑堂工罢了,我说的可全是实情,你自己问问他,当初他是什么样?现在呢?和条狗有什么区别。"
"够了,臭女人,你......"我忍不住大声骂起来。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我的话,钟连海给了赵默儿一个巴掌,
周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必须向逸阳道歉。"钟连海冷冷地说到。
"凭什么?我堂堂一个大学生要向一个跑堂工道歉?"赵默儿狠狠地看着我,我也愤怒地回瞪她,"哼,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你们。"
"大学生又怎么样?难道大学生是人,跑堂工不是?况且,就你这种素质,也配做所谓的高等院校的人才?"钟连海连气都不喘一下,噼里啪啦就骂出来一大串话,气得赵默儿脸一阵青一阵白,半天都答不上来,最后他只好岔岔地走了,店里的客人当是看了一场闹剧,不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原来谈笑风声的场面。
钟连海一把拉住我,"走,我帮你上药去,你手都肿了。"
我没有拒绝,任他拉着我,那刻,我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思想了,就是一个傀儡。
那天半夜,我脑海里老是想着白天赵默儿的话,"下贱的跑堂工!"难道就因为我高考的失利,社会地位马上变成"下贱"了吗?我又想到放榜那天老师、同学的眼神,想到父亲的苛责......乱,脑子好乱,"我需要的是冷静"我对自己说。
又一次,我又一次走到了海边,海风吹乱了我整齐的头发,但却吹不走我脑海里那些杂乱的想法。
"静下心,会了解大海......大海什么都懂......"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钟连海说的话。
"逸阳?"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我猛地转过头,钟......连海?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我使劲眨我的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钟连海却是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的面前。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钟连海笑笑,"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看海,没想到又一次在这里遇见了你。"他说完又在我社边坐下,和我肩并肩靠在一起,两眼一直望向前方。
我看了他很久,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变过,"你为什么每天都来?"难道他不需要休息的吗?
钟连海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很快的又再次把眼光投向远处,才幽幽地说:"我妈说给我取名叫‘连海'就是希望我可以像海一样博大、无私,无所不能,我想我妈妈时,就会来看海。"
他一定很爱他妈妈吧?"那你父亲呢?"我又问。
他沉默了半天,最后才说:"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和我弟全是我妈拉扯大的。"
"你母亲很伟大。"我想起了我母亲,我落榜时,她比我还难过,不置顶他现在怎么样了?
"全世界的母亲都很伟大。"钟连海说。
我不再说什么,他也没再开口,我们就这样静静得看着大海。
过了许久,钟连海才缓缓得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大半夜的还跑出来?"
我说:"我烦着呢,睡不着。"
"因为白天的事么?"
我不说话,隔了一会儿,他看出我不想回答,叹了口气,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算了吧,别着在意那种事了。"
我还是沉默。
过了许久,我才说:"我不要别人同情我。"没错,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钟连海看看我,说:"我不是同情你。你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同情的不是么?"
"我说我学习成绩很好。"我问他:"你信么?"
"是的,我信。"钟连海坚定的点点头。
"但是高考我确实落榜了,我他妈的连本科线都没上,为什么?为什么--?我恨,我恨别人的同情,别人嘲弄的眼光!"我近乎疯狂得喊叫起来,一旁的钟连海连忙把我抱住,"别气,别气,没有人敢笑话你,欺负你,有我呢!不舒服就哭出来吧,哭吧!"
"我不哭,我就不哭,我又不是娘儿们......呜......"我嘴里嚷着不哭,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往下掉,最后我索性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我不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停了下来。
"舒服点了么?"钟连海轻声问我。
我说:"真的,我没哭,放榜那天,我妈的眼睛都哭成红色的了,我硬是撑着一滴眼泪也没落。"但现在,不知为什么,我却哭得淅沥哗啦的。
"恩,我相信你!"钟连海说。
那件事过后几天,钟连海突然来到我的房间,叫我帮他补课。
"为什么?"我问他。
"因为我想学习。"他又一次露出那种坚定的神情,"我也上过学,可是因为家里经济不允许,我只念完了初中就被迫辍学了,为了功我弟读书,我才选择了出来工作。"
难怪每个月发了工资他总不舍得花,难怪他老是去邮局,原来就是为了给他弟暂学费,寄学费。
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我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可是......我也只是高中毕业而已,而且......我高考落榜了。"这是我最不愿想起的事。
但钟连海却不在意,"至少你还比我多读了三年书不是吗?把你那多出来的三年知识教给我吧。"
我咬咬唇,犹豫了一会儿,"那......好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白天努力工作挣钱,晚上则努力地补课。钟连海很有天赋,任何难题,只要给他点过一回,他就能记住,如果不是因为家里贫穷的关系,或许他会有机会考上重点大学。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得过下去,结果却因为一件事而把我们宁静的生活
全盘打乱。
那天,我们在努力的工作,老板突然喊到:"连海,有电话,你弟弟打来的。"
"喔--!"钟连海应到,就跑去接电话了。当他接完电话后,整个人都变了,脸色隐隐发青,双唇发白,一双眼睛霎时失去了焦距,只是无助地四处望。我被他的神情吓住了,连忙过去扶住他,他的身体冰凉得可怕,仿佛冷血动物一般。
"连海,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钟连海没有回答我,他全身不停得发抖,嘴唇一张一合,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更着急了,"海,连海,你别吓我啊,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钟连海挣脱开我的手,转身就往外跑,我担心他,也追着他跑了出去。
钟连海一个劲地跑,一直跑到海边他才停了下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追上他。
"我......我说......你这......是......是怎么了?"我喘着气问他。
钟连海没有理会我,他对着海水瞧了片刻,突然大喊一声:"妈妈--!"然后整个人像虚脱一般跌坐了下来,我忙过去扶着他,生怕他摔伤了。
他无助地望着我,最后凄楚地告诉我:"我妈妈走了,弟弟说她昨天上山去打柴,结果失足从山上摔了下去,到现在连尸体都还没找到,妈妈走了,她走了,我该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流泪。他哭了一会儿,突然听了下来,然后一把推开我,我一时没留意,竟被他推开了老远。
钟连海像发了疯似的往害里冲去。
"糟糕,不好,他是要寻死。"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我连忙爬起来,也跑向海里,最后终于追上了他,我拉住他不让他继续往深海里走。
"你放开、放开我!"钟连海使劲要挣开我的手,我却越窝越紧。
"不放,我不放,除非你和我回岸上。"
钟连海看看我,又摇摇头,"我不要,我要去找我妈妈,我要我妈妈。"此刻的他,相极了耍赖的孩童。
"你清醒点,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使劲摇晃他的身体,试图把他摇醒。
他却依旧不依不饶,"你骗人,你骗人,放开,我要去找我妈妈。"他激动地哭了起来。
我突然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他楞住了,我也楞住了,看着自己罪恶的手,我恨不得马上找把刀来剁了它。
"妈妈不要我了是不是?他不要我了,和爸爸一样。"钟连海喃喃地道。
"没关系,他们不要你,我要,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你,我也会要你。"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会说出这样的话。
钟连海像看到救星一般,看着我的两眼突然发出亮光,然后抱住我,埋头在我身上大哭起来。
我心疼地捧起他的脸,怜惜地吻去他的泪珠,接着又吻上他微凉的嘴唇,他也回吻着我......
那一夜,我紧紧拥抱着他,我害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下]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却发现钟连海早已不在我身边,我吓得连忙跳起来,"连海,你可别又去找你妈啊!真该死,我怎么就不看紧他呢?"
我边骂自己猪头边往外冲,结果不幸被老板抓到,"我说逸阳啊,怎么一大早就冒冒失失的,你这是在干嘛呢?"
这......要不要和老板说钟连海不见的事呢?但要是如果老板知道钟连海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给炒了?算了还是先不告诉老板了。
"没......没什么,我......我只是急着上厕所,老板,这人有三急嘛,对不对,嘿嘿!"我还虚伪地加上几声讪笑。
老板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你说你,年轻人那么急噪怎么行?厕所是在这边吗?是那边!"
呃......连撒谎都不会,在做人太失败了!"我实在是太急了,所以就......那个那个了点。"
"年轻人要沉住气,不要老那么急噪,不然什么事都做不好。"老板又开始他的训人工作了,我不敢抗议,只好不断的点头。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都是你害的,害我只顾着教育你,差点忘了正事。"老板话锋一转,"连海他从今天开始请假回去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工作得辛苦点,连他那份也一块做。"
什么?请假?原来如此,害我差点要去警局给他报失踪。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小心翼翼的问到。
"这说不准,或许一周,或许两周吧,他妈走了,他又是长子,得回去尽孝和安置他弟弟,我没限他的假期,唉,惨啊......"老板边说边叹气,摇摇头走了。
钟连海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算他离开的日子,在常常一个人到海边呆坐几个小时,那种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
两周后的某个夜里,钟连海终于回来了,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才两周不见,他就瘦了好多,是我的错觉吗?但庆幸的是,他的精神比以前好很多。
我没说什么,只是上前紧紧拥抱着他,他也两手回抱着我,接着我又狠狠吻了他一下,才说到:"我他妈的想死你了,还怕你不回来了呢!"钟连海只是微笑,最后才说:"我也想你。"
那天夜里,我们在海边呆了整整一个晚上,吹着海风,听他告诉我这两周内发生的事情。
他说母亲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也入土为安了,弟弟则寄住在大伯家里,他答应每月寄钱回去供弟弟的的伙食费和学费;他还说要好好工作,好好挣钱供弟弟,以后弟弟有成就了,他也就对得起父母了。
"要我弟以后有出息了,就该他养我了。"他依偎在我怀里笑着说。
我则是一本正经得告诉他:"你放心,要你弟不养,我养!"我发誓,那是真心话。
"就你呀?算了吧!"
"你怎么就不信我呀?"
"逸阳,你应该打个电话回家。"这天,钟连海突然和我这样说。
我说:"为什么呀?"
"你出来都快半年了,你家里肯定很担心你,你怎么样也应该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吧!"
"怕什么,我都那么大的人了,而已出来时我有留信给他们,他们应该不会担心我的。"我拍拍胸膛,意在告诉他我没什么值得别人牵挂的。
钟连海不赞同,"那谁知道啊,哪有父母不担心孩子的?像我妈,我弟说,她在世的时候每天都惦记着我,怕我过得不好。"说着,钟连海眼圈又泛红了。
"得得得,我怕了你还不成?我打就是了,你可别给我哭出来。"唉!我怎么有种被他吃定了的感觉?
"嘟......嘟嘟......"听着电话接通的声音,我的心跳个不停,要是等下父母接了电话,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喂?"有人接起了电话,是母亲,才半年不见,她的声音就老了许多,我听着别提有多揪心。
"喂,找谁啊?"母亲听不见有人回答,又问了一遍。
我咽了口口水,才颤声道:"妈,是我,逸阳。"
"逸阳?"母亲惊叫起来,"逸阳,你在哪啊,怎么出去那么久都不回来?妈找你找得好哭啊。"母亲已经开始哭泣了。
"妈,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您就别操心了。"
"怎不操心?你这说都不说就走了,你这是......"母亲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没声音了。
"喂?妈?妈?......"
"逸阳,是我。"
"爸......"原来是父亲抢了母亲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要回去的打算,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我不是逼着你回来,我认为你已经长大了,你要做什么爸不会再拦你,不管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谢谢,爸。"以前,我总是认为父亲太专制,任何事都以他自我为中心,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父亲对我是那么的好。
"不过,逸阳,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去参加一次高考,不是我逼着你去拿高学历,我是为你好,现在的社会,没有文凭就什么都不是,你考虑考虑。"
"恩......爸,电话卡没钱了,我要挂电话了,下回我再打回去。"
"好,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
"我会的。"
真的要再拼搏一次吗?我真的迷茫了,我的输不起了,而且,要回去考试,就要离开这个地方,要离开钟连海,我会舍得吗......
回到房间,发现钟连海早已在房间里乖乖等着我给他补课。
"怎么样?"他见我回来,马上问到。
"我妈哭了。"我说。
"我就说嘛,你早就应该和家里联络了。"
我看看他,没说什么,钟连海却发现了我的异常。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我抱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