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生————清涧

作者:清涧  录入:12-18

遥想十年前在城楼上看着安平拜别时微微颤抖的身子,含泪强忍的双眼,真恨不得当时就死了才好。想要恨他无情无义,却又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只能痛恨自己无能。卧薪尝胆十年,再在容国看见安平的时候,他居然是求自己放过楚文,那时候想无论如何,只要能够留他在身边就好。可是在最终破敌之时,童楚文在自己面前仰天长笑拔剑自刎时,看见自己身边安平那平静无波的脸,也感觉到他强忍的颤抖,心如刀绞。程叶轩知道,从那一刻起,安平真正死了心,无爱无恨,只有责任。如果那时能够搂他在怀里让他放声痛哭,也许两人的关系便不会变得这么尴尬,进不得退不得。可是不能够,他不能够搂住安平,安平也不能哭。他只能眼睁睁的见安平痛苦,然后自己心痛百倍。只因为自己是皇帝,他是皇子。他们代表的,是禹国的尊严。
明知答案一出,将决定二人最终的关系。程叶轩说不出一句话,只痛苦的闭上眼睛,坚定地,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选择,永远是这样无奈而决绝。纵然有万般不愿,依旧不能有任何怨言,谁教他生在天家......"但是安平,你要相信,如果知道你会这般痛苦,我不会要你跟我回来。"
安平听了他的话,轻轻的笑了起来,十年前母后的话早已说明了他们的结局,自己放弃了这份感情,便是替皇上选定了责任:"皇上,怎么突然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楚文他不是会被儿女私情左右的人。我离开与否,他都是一国之君,以身殉国便是他最后能为容国做的事情。他和你我,都是一样的。要想做英雄,便要忍受非同寻常的苦痛。我是禹国的皇子,你是皇上,做这些便是你我的责任。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也不会后悔。感情,不是你我应该缠绵于其中的东西。"
望着安平那藏满辛酸的笑容,程叶轩突然觉得心被捏碎了似的疼,他那没有一点高兴神色的笑容,早已纯是一种习惯了吧?现在的他,不哭不笑,不会痛不会爱,已经不是让自己心疼,而是痛彻心扉。
安平见程叶轩那样漠然的看着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经无知无觉,终于开口道:"皇上,坐下来吧。"
程叶轩好像被唤醒了似的,双目如刀的盯住安平,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安平对于他突然露出这样激烈的表情很是不解,询问似的看着他。却被程叶轩一把抓住手腕,拖到怀里紧紧抱住。安平不明所以,微微挣扎了两下,轻声说:"皇上,皇上,你怎么了?有话放我起来说。"
程叶轩紧紧地,像要压平所有伤痕似的抱住他,稳着声音:"安平,无情未必真英雄。有我在,不会让你再这样自苦了。"

第36章

安平被程叶轩用力的搂在怀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有点莫名的感动。然而许久不曾有过的这种感觉,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只能任由程叶轩搂着,感受着他慎重的珍爱,不能有别的动作,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程叶轩见他许久都一动不动,以为他终于能够肯放下心防,便一动不动的搂着他,让他把头靠在胸前,却听到一声长叹。程叶轩以为安平在流泪,一时也情不自禁的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安平,想哭便哭出来,会好受一些。"说着,怕他不作声的哽咽岔了气,又改拍为抚帮他顺气。安平先前还不作声的由着他,此时突然觉得此情此景甚为暧昧,霎时红了脸,从程叶轩胸前抬起头来,挣扎着拉开二人间的距离:"皇上......"
程叶轩见他抬起头来,依旧不肯放开手,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安平脸色虽然通红,面颊却没有一点水气,甚至双眼都是依旧清明透亮,没有一点想哭的痕迹。程叶轩却突然觉出一种心酸:"安平,在这里,你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这是你自己的家啊。"
安平听到他这样说,又伸手把他推开了些,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道:"家?皇上,这里,是安平公主府。"
程叶轩听得心痛无比,是啊,常人所谓的家,便是能够安稳依靠的地方。安平在这"公主府"冷冷清清一个人,病了痛了都只能一个人熬着,哪里能算是一个家?原来普天之下,竟然已经没有能够让安平心安的地方了。带他进宫么?宫里那么多明争暗斗,不过是个权力的象征,又哪是能够安心的地方。自己身为帝王,竟然连一个家都不能给他......纵然是一个千古称颂的帝王,又有何可骄傲?这样想着,又收紧了怀抱,像是要保证似的说:"你放心,现在有我在的地方,便不会让你再孤单一个人。"
安平听了他的话,轻笑着点了点头:"皇上,我相信你,你不必这样难过。自古帝王皆是孤家寡人,人间事又有几个得了完美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程叶轩听到他的声音埋在自己怀里有些闷闷的,又是那种清淡无波的语调,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不觉有些烦闷,安平怎么就是不能真的放开自己呢?有点强硬的伸手抬起安平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一样:"安平,我知道你心里痛到麻木,可是有我在,不准你再压抑自己,不准不哭不笑。在我面前,我要你快乐的活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如果你忘记爱了,那么我来让你重新记起来。"
安平看着他,有点不满的皱着眉头。半响,又轻轻的弯了下嘴角,似乎想要笑,但似乎想起程叶轩的话又把那笑容隐去了:"皇上......"
"安平,"程叶轩打断他:"叫我名字。"
"这......"安平张了张嘴,依旧没有叫出声来:"可是你说的,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我很久都不想哭,楚文死的时候,甚至是很平静地很平静地看着他。或者,我根本就不觉得痛苦......"
程叶轩听到这一句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捂住安平的嘴道:"不,你只是,痛得失去知觉了。太痛了,就不会哭了。"
"可是,这样不好吗?这样不哭不笑,失去知觉就不会觉得痛了。"
"不,这样不痛不爱,却是自苦。"程叶轩看着安平,如是说。
安平不相信似的看着他半天才道:"皇......嗯,你这样清楚,想来也一样体会过吧?"
程叶轩笑了,却不是苦笑,他点头道:"是的,从你城头拜别,十年来我每天都在尝。不过,有你这句话,便值得了。"
安平坐直了身子,看着程叶轩道:"我本以为,你已决心的做一个好皇上,勤政爱民,甚少儿女私情。谁知道,却依旧是会为这些曾经的感情痛得失去知觉。"
程叶轩仿佛脱力似的侧身坐在床边,无奈道:"皇上也是人,也会有感情。曾经的感情是最深刻的记忆。初看到来为楚文求情的你的时候,我那么心痛。我可以原谅你十年前的选择,从来没有想过,我十年卧薪尝胆的胜利,换来的竟然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你。其实心里是恨你的,然而我是皇上,我不能做出任何不利于国家的举动。直到看到童楚文拔剑自刎时你浑身颤抖,我才知道,其实你也是痛彻心扉。我自责后悔,却又无可奈何。童楚文是我们的强敌,我非除不可,可是看到你那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想对你好,你不肯回应,对你狠,你也安然承受。安平,我那时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后来终于明白,你将自己的心牢牢包藏。别再这样惩罚我了,安平。"
第一次听到程叶轩这样直白的表露出他的痛苦,这是一个帝王最深的感情,安平大为震惊。好半响,叹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无情未必真英雄。"
程叶轩终于听到他说这句话,顿时欣喜若狂,将那苦痛都冲到了天边去了。一把抱住安平,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不再反抗,在自己怀里渐渐放松了身体。这样就好,就算他的心已经是冰冷的玉石,那就用他的心,他的双手来一点一点暖过来吧。
安平靠在程叶轩怀里,闭着眼睛,体会那温暖踏实的感觉。只是你来安慰我,可又有谁在安慰你?你让我在你怀里哭泣,是不是,你也一样想要在我面前释放你的感情,就像今天一样?也许两个人都互相依靠,便不会那么孤独,不会那么苦楚了吧。听着身边人规律的心跳,安平慢慢睡去......

第37章

不出所料,安平醒来的时候程叶轩已经离去,自己平平稳稳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纱被。听到房里有动静,雨雁推门进来,不由得想到昨夜皇上离去的时候。程叶轩神色间虽然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威严,却步履轻松,掩不住眉眼间的喜色,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道辛苦。不用问,定是在安平这里得了好彩头。本想笑问安平两句昨晚的好事的,却见安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得让人纳闷。雨雁是深知他的脾气的,平日里虽好说话,但越是大事越嘴紧,任你怎样旁敲侧击只要他打定了主意不说,连假话都懒得编来骗你,更休想从他嘴里听到一星半点的实话了。便也不自讨没趣,收了那调笑的心思伺候他更衣洗漱。
收拾停当了,雨雁自下去倒水,安平便拿了书靠在床头看着解闷。妙琰端了早饭和药进来的时候,见安平仍是日日常见的姿势靠在床上看书,便过来笑道:"主子日日看书,怎就看不腻?快来吃了饭多歇着吧。"安平听他这样说得好笑,接过饭来道:"书上的事情千变万化,怎么会腻呢?"妙琰甚为不解道:"从前在六王爷府上的时候,总见王爷王妃们看戏,那台上的人物说的做的事情,才叫有趣呢。书上都是些字,有什么趣?"一句话说得安平噗的笑出声:"你只道戏上的事情有趣,殊不知这书上的有趣事情并不比那戏上少,又怎会觉得无趣呢。"妙琰被他笑得不好意思,顿时红了脸,催他道:"主子快些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对身子不好。吃完饭还要喝药呢。"正说话间,雨雁回来看见两人说笑的情景不由得呆了呆。安平竟然隐隐有些真情露在脸上了,远不似昨日那冷静平淡的样子。看来昨日皇上来过二人果真是得了好事情了。这样解了心结,便好过一个人自苦。一面想着,一面也上来催着安平吃饭。吃完饭,又把药端过来。安平见了那药,便皱着眉头,盯着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似的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药盅子来还嘶嘶吸气,似乎很苦的样子。雨雁自打从容国回来之后头一次见他这样子,忍不住调笑道:"这药喝了这些日子了,今日怎么突然觉得苦了?要觉得苦,昨日就该做出这样子来。现下这会子弄出这样子来,哄我心软有什么用?"妙琰不知二人昨日之事,只道雨雁不满安平这样子,便不敢说什么,自收拾了东西下去。安平却心中知道雨雁指的是什么,顿时红了脸,又不肯示弱,漱了口道:"定是今日熬药的人有什么不对,弄得比昨日可苦多了。"雨雁被他强词夺理弄得哭笑不得,倒了茶递到他手上说:"你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昨日怎么一句话都说不来呢?"
安平心里也自奇怪,昨日之事,本以为对自己影响甚小,尽量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原想着多年不哭不笑,内敛情绪应该已经成为习惯。谁知天性终究难以磨灭,心里稍微放松一点,今日竟不知不觉放纵起自己的感情来。自己尚不觉得,旁人竟然已经能够察觉到了。或许还是不要这样随意比较好。感情随意露在外面,总不是皇家能够容忍的。这般想着,便又打叠起精神,待要反驳两句,又没什么话好说,觉得反驳便更没意思了。
左右寻思着,陡然想起昨日程叶轩说把童楚林放回来了,交给雨雁在安顿。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到现在还没问一句,也是不应该。便说:"昨日童楚林回来了,可还好?"雨雁听了,不以为意道:"还好,总之身上的伤有被处理过,并没什么大碍。不过后来肖穆不放心,又央我差人请了蒲大夫过来瞧过了,也说没什么大事,开了些药,说修养些日子就好了。"说罢偷偷打量起安平神色,见他听了肖穆的所为也无甚表情。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到现在对肖穆还爱答不理的。又问道:"主子的意思呢?"安平道:"就依着大夫的话,这段日子你安排个人去照顾着他点。"雨雁笑道:"何须安排,那肖穆早已亲自过去照顾了。"安平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又不说什么了。雨雁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平日多少事情也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竟然赌气许多天不理人,于是劝道:"主子,肖穆跟了你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了,脾气你还不知道?想来他也是一时心急,为了这一点子小事跟他生气伤了自己身子不值得。"安平看了她一眼道:"你是真不明白假不明白?枉他跟我这么久,这一点子小事情便冲动胡为,连我们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了。不吃点教训,他怎能成大事?"雨雁道:"情之一字,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言。自古为情所困之人也不在少数。况且他如今也知道错了,你又何苦耍小⒆悠⑵吭偎盗耍阕约翰灰彩恰被耙怀隹冢档啦缓谩0财叫南耄袢赵趺创ΥΧ枷笫俏以谒嫘远看耸律献约喝匆膊徽媸撬P『⒆悠⑵铡S暄愫涡氪Υδ米抛约旱娜砝撸乓豢谄愕溃骸耙皇焙恳簿桶樟耍潞缶挂蚕氩幻靼祝恢雷鳎杉⒎侨缒闼哉嬷阑诟摹T偎盗耍易约阂彩窃跹课易懿恢掠谖饲橹蛔郑夜览矶疾还肆税桑俊庇暄愀庑┠辏闶且恢奔酚欣瘢ΥΧ际堑娜娜饲胰娜耍勾游刺庋倒鼗埃缶蹙取R皇奔洳恢盟凳裁床藕谩;瓜肴笆保蝗幻铉此担骸爸髯樱饷嫱豕创埃祷噬锨胫髯恿⒓唇幸孪嗌獭!?

第38章

还想劝时,突然妙琰进来说:"主子,外面王公公来传话,说皇上请主子立即进宫,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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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听见这话,便立即从起身,让雨雁伺候着更衣进宫。雨雁却是犹豫了一下道:"你身上还没好呢,皇上怎么就传人?万一宫里那些人又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要不让王公公回禀一声,推了不去罢。"安平见她不动作,便自己动手,一边穿外面的大衣服一边说;"你可是糊涂了?皇上传人觐见,可是由得你说不去的。再说了,我身上也好得差不多了,总也闷在屋里迟早也得闷出病来。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让我进宫,总是有急事的。"雨雁被他抢白了几句,低头想想总是自己莽撞了,然而又不甘于这样被安平说教,于是戏谑道:"我看啊,不知道昨日皇上来跟你做了些什么。今日你竟大为不同,先是对我们嫌东嫌西,这会子说起话来更是处处维护着皇上呢。"说完,一边帮安平整理着衣带,一边拿眼瞅着他笑。安平被她一说,想想自己却是为了程叶轩说了不少好话,冤枉了雨雁关心自己的一片好心。又听她说"做了什么"便想起昨日自己靠在程叶轩怀中睡着之事,不由得大窘,顿时红透了脸,啜嘘着说不出话来。
雨雁却是没有料到安平在此事上这样害羞,从前见他在容国的时候并不是如此,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道:"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怎么就这样上心了。好了,快进宫去吧,皇上让你去上书房见他。你要不要让肖穆跟着?"安平迈出正房,头也不回的说:"不用,有妙琰呢。"雨雁跟在后头送他,谁知肖穆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见他二人出来,便迎上来道:"主子......"安平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把肖穆晾在当地。肖穆正在犹豫,跟着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的时候,安平突然在院门口站住了。肖穆满心以为他终于消气了,谁知安平只是回头对雨雁道:"让妙琰跟我进宫。"这样视他为无物的态度,更是让肖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雨雁见这次安平脾气是真大了,十分可怜肖穆,连连对他使眼色,安平也装作没看见,说完话便转身欲走。肖穆也是个机灵人,这些日子也隐约听说了安平的事情,昨日见童楚林回来并无大碍,更是从他嘴里知道安平不顾自己死活为楚林求情,还惹恼了太后被罚得浑身是伤,已是知道自己这次错的过分,早愧疚不已。此时见安平对他不理不问的,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容易得了雨雁的暗示,立时跪在当地道:"我......我知道错了,求主子别生气了。"他何时在安平面前这样低身下气求过人的,越说声音越小,脸上早已红成一片了。本以为自己已经这样低头了,安平定然不好再说什么。谁知安平确实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又对雨雁叹道:"这六月间的日头确实毒,好歹看着点园中的花木,可别忘了浇水。"雨雁如何不知他是故意给肖穆难堪,心里冷笑园中的花木何时见他操过心的,嘴里也不说破,不好再给肖穆暗示。当下口里只答应着好,且看肖穆如何应对。肖穆见安平拿话嘲讽,立即就要走出门去。然而此事确是自己的错,心想也走到这一步了,不继续下去也不行,索性豁出去高声道:"你若是不肯原谅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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