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策————佟樱[下]

作者:佟樱[下]  录入:12-15

秋红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尽管后来师傅宣称自己逃了出来,但......"梁十三笑着,"这又不是那些无根据的江湖传说,而是现实。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被几千人围攻,特别那几千人还是最后剩下来的精英,师傅纵然武功盖世,又怎可能敌得过这么多武林豪杰?"
"只恨那些伪君子卑鄙,表面上仁义道德,实质却是连我们前帝君也不敢力敌!"秋红恨恨道。
梁十三没对秋红的反应作表示,"他们自然有一套在危机面前‘灵活变通'的方法。师傅战至最后一分内力耗尽,终被烈君鹤擒下。然而虽然得了这么大的战果,那些白道却没敢把这消息传出去。"
秋红说出自入夜圣教便牢牢记着的教条:"教外者敢辱及帝君,杀!无赦!"
梁十三点点头,"没错,除了教内斗争,他人若欺了帝君一条毫毛,夜圣教人即使陪上千倍代价,也要将此仇百倍还与。当年白道人士既然没有清理干净我教之人,自然也不敢拿身家性命赌这教条实现的可能。于是他们捉了师傅后,只日夜折磨以求得到隐月谷的所在,却丝毫不敢把这消息传了出去。"
秋红不解,"那后来前帝君又是如何逃出生天?"
梁十三脑里又闪过那白衣人贵气的样貌,"当然是有人救了他出来。"
秋红揣度了一下与夜圣教交好之人,却左思右想找不出一个武功既高、义气又够的人选,于是问道:"谁?"
梁十三嘴一张,说出一个惊人的名字:
"烈、君、鹤。"
"啊?"果然不出所料,秋红听了这名字,仿佛傻了一样。
好像秋红的表情逗趣了梁十三一般,后者笑了起来,"很惊奇吧?当年我见到和知道那人的名字时,也是以为他是来与师傅拼命的,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却反常地如同好友一般聊起天来,甚至后来,烈君鹤也有意无意地教了我许多东西,我才知道,这两人大有问题。"
秋红吓跑的魂魄似乎还没游回来,只是下意识地问:"什么问题?"
"这你自己猜,我不便说破。也就是因为两人间的关系那么好,后来烈君鹤才立誓不在理江湖之事,远走大漠,而我这么努力,也就不过是为了不让那两个人再回到中原来。"梁十三笑得很满足,仿佛一个为了赞赏而努力着的纯粹的孩子。
秋红听了梁十三的话,眼睛滑溜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什么,脸突然红了起来。只是这种轶事,梁十三说来便算了,她再给予什么评论却是对上任夜帝的大不敬,于是连忙换了话题。"但那人怎么会由着你回夜圣教而不阻止呢?他不是武林盟主么?"
"师傅与他相互制约着,只要师傅在,他不可能回来。而且依如今的夜圣教的性质,你想他还有什么立场回来阻挠我们发展?"
这也是梁十三决定让夜圣教跻身白道的原因,烈君鹤是个比想象中意外豁达的人,只要夜圣教不如十多年前般大肆杀戮,危害苍生,他是不会再站出来作对抗的。虽然如今夜圣教的行为,难听点说是又要立牌坊又要做婊子,但试问江湖上有几人不是如此过活?只要得了个正名、不闹出大事,内里做什么谁管得了?比起那种摆明反动的态度,还是虚伪一点更容易令夜圣教发展。
"那么......前帝君所想的,是令夜圣教再度兴起,所以让你回来......但现在......"
"我说过了,即使他是我师傅,但既然那幸福不是我的,我不可能把一生都奉献出来。因此我才舍弃了那么多更好的方法,而选择了这条时间最短、成效最快的道路。如今夜圣既已起来了,下一步自然是令它巩固维持,但这个任务需时长久,与我的希望相迥,所以我需要一点手段,把另外一些人网进来。"梁十三说得毫无愧疚,仿佛所做之事都是天经地义的。
秋红的表情又沉淀了下去,良久,才问了一个问题:"......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梁十三反问:"谁?"
秋红浅笑,提起夏古月时竟少了许多怨怼,道:"你刚才可没提到那个重要的人的名字啊。"
梁十三伸手摸了摸下巴,"他嘛......原本的你也知道,只是我需要利用的人。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却变成了一个阻碍我行动的因素了--因为他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大,有时候我甚至有不忍下手的感觉。幸好我是个一但决定便坚持不渝的人,所以当初我还是继续了那个计划。虽然做了决定,但这六年来,一想到那人,不知怎地却又有些心痛。然后他终于跑出来了,我又需要个理由离开隐月谷,很自然便与他一起了。这次我倒真没想过算计他,不过如今连我自己也觉得当初拐他走一趟苗疆,是有点支开他好让漾人有下手机会的嫌疑,或许这是我潜意识下的坏习惯吧。"
"听起来因为这件事那人不愉快了?我还没抱怨呢,他不满什么?这事对他一点害处也没有啊?"秋红语气又开始不好了。
"他那人正直嘛,可不像我们这样只要结果好便好。"梁十三开玩笑道。
秋红道:"可现在......结果怎样也很难好了啊。"话中直指梁十三的身体状况。
梁十三道:"也许吧,不过我也未必无路可走。没了‘修神决'维持现状,我还能继续修炼,若有幸在我经脉胀裂之前完全消化了体内那超过的功力,便万事大吉了。"
"帝君......但你的眼睛......"
"没事的,难道连你也不信我?我吃过的苦......差不了这一项,我的眼睛如今只是差了一点,辨不了颜色,无大碍的。"梁十三说着真假只有自己知的结论。
"我只是怕,还有些时间便是十五了......唐漾人也是知道的。你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要不......把他找来吧?"明白对方的固执,秋红不再坚持,只担心得抓皱了衣服。
可惜梁十三拒绝:"不,我绝对不要他见到我那样子。"
"难道你打算......"秋红一脸惊诧地直视对方,"永远不让他知道?"
"夏古月那人太婆妈了,要知道的话恐怕会自责一世呢。"梁十三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而且,最糟糕也不过我让漾人带了去,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秋红却抓住对方袖角,"不能!我不同意!你若如此打算,我......"
梁十三挑一挑眉,有种难得的说不出的顽皮味道,"那可由不得你了,越王的使者们可都等不及了。"
"帝君!"秋红急道,因为已看到四周有十几个穿着红色劲衣的汉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个个气度沉稳,显然身怀绝技。
"放心,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有什么是我算不到的?"梁十三给了秋红一个安心的表情。
听了这话,秋红皱眉咬着下唇,"我......明白了。"
她不舍地看了梁十三几眼,终于静静地跟着那些红衣人走了。
看着秋红走远的身影,梁十三暇意地坐回椅子上。
扫视着眼前这片废墟,他突然笑了,竟带着一丝的寂寞与......遗憾。
"如果真有意外,那才是叫我惊喜的事情。什么都算着了,人生岂不无聊得紧?"

34以痛为约赌帝位

梁十三又开始坐在这张唯一的椅子上等。
不过这次他没等多久,那些人就出现了。
来人是两个男子。
年纪较轻的那少年,明颜皓齿,一张素脸白净无暇,大大的眼睛仿佛无价的宝石、又似天上的星宸,亮得让人难忘,整个人水灵水灵地很是讨人喜欢。
而他旁边那人,很明显地五官都比不上少年,只是既然世上有人五官全部完美无缺,但凑合起来却怪异得令人无法恭维,自然也有如他这种五官皆有些缺陷,拼合起来却美丽得几近魅惑,艳媚得甚至令人有种无形的压力感的人。
"帝君。"那两人来到梁十三面前,俱行了礼。
"好快啊,想必你是在那大会完了便骑快马过来的吧?"梁十三笑道。
"嗯,"唐漾人抬头,性格的斜眸直直地与梁十三对看,"帝君既然传话只有我来了,才肯回教,我自是该尽快到帝君面前。"
梁十三支起手托着头,温和地说道:"漾人,夜圣教就交与你了,如今的我回不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唐漾人听了也不动摇,"无论帝君如何改变,在我心中,帝君永远都是帝君,这夜圣教也自是帝君的所有物。帝君,随我回隐月谷吧。"
许是夜深了,梁十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才道:"十四,有些事戳穿了便没意思了。我的意思你不是不明白的,别绕圈子了。"
像是被那句"十四"所触动,唐漾人眼睛闪过一丝什么,"既然你这么说......我想我的意思你也明白,我不可能放过你。"
"放过?"梁十三扯起一边嘴角,"我需要你放过?"
唐漾人注视着梁十三全身上下除了面孔唯一外露的右手手背,那上面原本青蓝的血管早已充血,并开始肿胀通红。"你此时自然还可以压过我,但那功力反冲已经开始,过多些许时辰,你还能与人打么?"
梁十三放下支起的手,伸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未试过可没人知道结果。"
"而且你需要我代你领导夜圣教,你......"唐漾人开始笑,"舍得打我么?"
最后那句话,他故意说得暧昧无比,不像是原先的威胁,倒有情人间调情的味道了。
梁十三与他针锋相对:"我还是认为:未试过无人能知结果。自负如你,舍得让人打伤么?"
"呵,那现在何不动手?你的银针,我自下山便没再试过了,怀念得很。"唐漾人目光焯焯。
梁十三哼笑,"早知当初你被师傅抛弃掉下山崖时不该好心救你。"
"过奖了,那时能留下来的人俱都不是什么会感恩图报的好货色,这点难道你还没看清看透?"唐漾人笑得阴冷,"其实你回了隐月谷,对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害,教内事务我可以帮你看着,对你不轨的人我会帮你挡着,甚至你身上的伤......我也有办法即时给你解了,竹儿!"
"是。"旁边那男童走上前来,手上托着个朴质的木盒子,约摸巴掌大,古色古香。
由于眼睛状况越来越差,这男孩走得近了,梁十三才认了出来。
果然是他。
真有趣。
他不禁笑得更深,"竹吟,我本就告诉过你不要为过去所迷惑的。"
那竹吟一双清亮的翦瞳不含一丝感情,"没有过去,我又从何而来?这世上,又有谁能抗拒得了过去?"
"也对,连我也不能幸免,你这么个小毛孩自然是难以完成。"
"我只奇怪帝君怎么看穿我。"
"简单,你看到过关心的人出去拼命了,自己还能用一副无聊的表情在玩指头的普通小孩么?只可惜那时已经迟了,我便是解决了你也没什么用。"其实原本那天早上夏古月要见这小孩时梁十三便想阻止,可惜那是他已开始修炼‘修神决',这种功夫一但开始了,便须连续运行七十二周天、也就是相当要耗去整整一天的时间,中途停了下来,那便前功尽弃,不但不能继续修炼,连之前所练的部分也会全数散去,无影无踪--这是当初尸神医首先便说了的。
怪只怪幕后是熟知自己情况且时间算得刚刚好的唐漾人,身边又有正直得不敢伤人而自己不能不救的夏古月。
这也算是这一路上令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曾几何时,那个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唐漾人也变得如此出色了。
"是我忽略了。"说着,竹吟不再看梁十三,低下头,打开了那个木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流光四溢、华彩无伦的淡红色珠子。
却是梁十三用作借口邀夏古月入伙的那颗定心珠!
"厉害。当年我让人掘地三尺都没找出来的东西,你们是如何找到的?"失去了"修神决",这定心珠本该是天下间唯一救得了梁十三目前状况的物品,但这么一件珍贵的东西放在梁十三面前,他却反常地没什么反应。
"当年灭蛊毒教,我便隐约猜到除了要占了他们的地势,你还打着这珠子的主意。所以随后我便让竹儿与佩儿装作那两个出外避过一难的蛊毒圣子。本来那些老头即使是对着圣子也死都不肯说出珠子所在的,后来我也没耐性陪他们玩下去了,便让佩儿拿他们本教的‘催魂搜魄手'每人试了那么一下,幸运地有个老家伙刚伤了,意志力弱了点,便让我们找出来了。"唐漾人说得仔细,恍如亲临。
不过他也的确是亲身参与其中,当日地道里大厅的"司先生",便是他以旧名"十四"、近音"司时"化作的假身份。
"真是辛苦了,可惜我对这珠子已无兴趣。"梁十三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一次搜索无果便不再继续自然不是他风格。他不继续寻找这定心珠,是因为当初虽然找不到珠子,却找到一本详细记载了定心珠功效用法的册子。
那上面明确地写明,这珠子能镇惊定神,也是修炼高深武功时对修炼者大有益处的东西,但唯一有一个缺点,便是吞下次珠后几年内都不能动用内力,而这个不能动用内力时间的长短,还要依不同人的体质有不同的期限。
快则三四年,慢则二三十年。
对当初欲以无匹武功震慑天下的梁十三来说,这个缺点足够掩盖它所有的优点。而对现在要依靠武功离开夜圣的梁十三来说,这个缺点足够掩盖它所有的诱惑力。
"怎么这么说呢,好歹是保命的东西,虽然那个副作用是严重了点,但有我保护你,你又害怕什么?"唐漾人眼神闪烁。
在找到这珠子之前,他打的的确是不能让梁十三找到的主意,可是在看到珠子旁附着的纸条时,这个想法便完全改变了。
"你可知我若把功力复原了,你会死得很惨吗?我保证的哦。"虽然对方大有威逼之意,梁十三还是有点不紧不慢。
任何时候失了理智,只会让敌人更容易找到自己的缺点,这点,梁十三很清楚。
唐漾人不会伤害他,最多不过是与自己发生点关系,这点梁十三更确定,所以他也不怕在这里慢慢与对方耗。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捡回来的,如果再栽在你身上,这不是刚好么?"见梁十三外露的皮肤上已变得通红,几欲滴血,唐漾人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也不再怕对方伤了他,上前一下摸上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夜圣帝王的脸颊。
"......真是一个美妙的‘刚好'。"强装着的状态一被对方触碰而破坏,梁十三再也难以一边忍着全身从头顶百汇到足底涌泉网壮般狂热跳动着的剧烈疼痛,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话。此时刚说得几个字,身子便一阵抽搐痉挛,往唐漾人处倒去。
唐漾人理所当然地接住了这男人的身体,然后曲下自己的身子,在对方耳边道:"我知你不喜欢被逼,但我又不能不逼你。既然如此,我待你晕过去才喂你吃了那珠子,你说好吗?"
梁十三没染上丝毫动摇的眸子略过一丝狡黠,"晕过去才喂?"
"是。"
"好,记着你的言语,若你趁我清醒时喂我吃了那定心珠,我便马上自裁。"梁十三说话依然坚定非常。
"你......"唐漾人惊诧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平凡脸孔,"你竟打算......一直清醒下去?"
"对,不过一天而已。"一丝细细的血丝自梁十三嘴角流下,是他说话时刚好因疼痛一下紧闭嘴巴时牙齿不小心磕到易破损的口腔而流出的。

推书 20234-12-15 :守望幸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