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生·浮影掠————冰燚

作者:冰燚  录入:12-15

言下之意,你要赔我损失。
“你!”
夙茗神色一阴,正待要发作,潋祈尘立时勾住佳人纤腰纵然一跃,落上马背。
与弃马背道而驰。
驰骋几时辰。
直至三更。
再次遗弃骏马以轻功行路。
东边光晕渐起,薄云镀金时,二人已至洛阳——离潋家别庄只有四日之程。
二人虽轻功代步多时,却神色依旧。
不见任何倦怠。
悠闲地逛了集市,上一典雅小楼饱餐一顿,才继续上路。
本就不奢望会一路畅通无阻。
因此,当夜幕降临,玄色夜行衣从阴暗处突现袭来,夙茗与潋祈尘面上也不见惊讶——昨夜二人弃马使那群杀手误认他们已遭前方人袭击,便不再追击。
做出此决定则是因为二人深觉后方人马武功修为都优于刻下他们面前的前方杀手。
而如何逃避,定会碰上其中一方人马,那当是选较弱的下手。
见光者死。
既已现身于明。
便不再有所顾忌。
但见黑衣人中一身形较高大这浓眉一挑。
众人已同时围上。
黑衣人不多,五个。
过多难掩行踪。
他们极其擅长隐藏行踪。
若不是夙茗的本能感,即潋祈尘也不得察觉。
二人刻下知他们行踪,若不知,防备稍疏定会被这第一击伤到。
然而躲过这一击,便无需担忧。
夙茗手无兵器,只得以拳脚相搏。
虽杀伤力略逊于刀剑,却也不见慌乱。
而潋祈尘手拿随身携带的纸扇,轻轻一挥。
便挡去来者尽散寒光的长刃。
二物相抵,竟有响亮清脆之音。
才知那纸扇扇骨看似以佳木雕琢,实则为坚固异常的镀褐金刚。
而平日潋祈尘摇扇潇洒不存丝毫凝滞,便可知他武学造诣已是江湖少见。
横扫,破空,追尾。
数人身形疾快如阴影掠过。
若被常人所见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数招过后。
黑衣人已显下风。
然,当夙茗一掌将及黑衣人胸口时。
一阵劲风突扫。
伴着白粉漫天。
夙茗一个趔趄,只觉浑身乏力。
然而,当他目及白粉中隐现的第六人凌厉的脸庞时,更是心神一窒。
以至他对那人手中向自身刺来的剑毫无应对之举。
而当他回过神,却已为时已晚。
便不作挣扎,静静凝视着那人。
他知道,他知道夙夜不喜欢他。
却从不料到……夙夜……那个自称是自己表哥的青年……竟想杀自己。
垂下眼睑,任由寒风扫面。
静等无法躲避的那一剑穿透自己身子。
然而意料中的痛楚时时未到,只有一抹温暖萦身。
随后湿润的液体滴落在脸颊。
那般清晰的知觉,连其在脸上流行的微痒也深入肌理。
再次睁眼,目中的物都模糊了轮廓。
连那抱着自己的人那俊逸的脸庞也朦胧如陷氤氲。
惟独他肩胛上不断溢出的血,刺目依旧。
夙夜见此显然一愣。
目中的凌厉尽褪,竟浮上少许恐慌与诧异。
随后与黑衣人一同跃入黑暗中。
不见踪影。
夙茗没有注意,因为此刻他所有的关注全都集中在潋祈尘身上。
“你……傻子?”
不曾见过此等愚昧的人。
身为江湖三大世家的少主,竟如此不爱惜自己。
“你才傻子呢,竟呆滞地看别人要杀你却纹丝不动。”
“我……”
闻言,眼眶已沁出剔透如水晶泛出荧光般的液体。
“茗,不要哭,你知,我最见不得美人啜泣。”
轻微一叹。
柔和似梦中浮过的光华幽影,温暖如迎风飘动的漫天棉絮,淡却了夙茗满心的伤心与愁意。
“你是不是气我没保护好你,所以蓄意罚我,让我心痛难耐?”
“你……都这时候还说此等话……”
夙茗抹去垂落的泪,呢喃责怪。
随手撕下衣摆一块。
极轻柔的为潋祈尘处理伤口。
并不是第一次为人处理伤口。
曾经也为夙夜及夙凤楼一些杀手包扎。
却不曾如此——手不住轻颤。
看着那原本如温玉般的肌肤绽开,血似泉水涌出,染红了素色绸缎。
“夙茗,不用胆寒,像平日一般就好,且那杀手下手不算重,伤口不深……”
“嗯……”
夙茗为潋祈尘处理完伤口后。
便输送内力予他以加快伤口愈合。
待一切完善后,天已破晓。落下晨光如水,淙淙流淌。
二人心神俱累,并肩坐在树下交谈。
夙茗皑皑的手此刻沾着几许暗红。
胜雪的白配上夺目的红。
妖冶如花开极至,群芳夺艳。
看着身畔少年面色苍白更甚自己这受伤之人。
潋祈尘不免喟叹不已。
婉言安慰道“茗,不用担心我伤势。”
“我……”
何止担心?
更是自责。
若不是自己因来者是夙夜而呆滞原地。
潋祈尘又怎么会为护自己而受伤?
想来真可笑,从小一起的表哥,竟想杀自己。
而相处才一月有余,身份应为自己主人的潋祈尘却以命相救。
若是夙夜狠心下手。
那他岂不是因自己而命赴黄泉?
思此,竟心生怒意,无法遏止。
“你这大笨蛋!还玲珑之心,竟做这么傻的事!”
潋祈尘轻笑出声。
目中宠溺与无奈相交,柔滟一片。
“我这心可玲珑呢,至少会懂以苦肉计骗得美人垂泪。”
说罢,伸手抚开夙茗面前的发。
“……那我若不是美人,你是不是打算冷眼旁观?”
赌气般,夙茗眸光掠过,落在地上。
“呵,你怕我对别的美人施恩?!”
“才不会!我又不是女人,为何要在意这些?”
微微一顿,又道“况且我不是美人。”
“谁道你不是美人?我去砍了他的舌。”
言罢,长眉一挑,凤眸一斜,神色倨傲,竟隐生独特风情。
夙茗目此一愣。
随后唇角微扬。
何止倾国倾城?连那红尘中的繁华清梦也见之倾迷,比之黯然。
“那祈尘也是美人咯?”
潋祈尘闻言脸色微变。
他面容俊朗至极,若论俊逸,则是世间少有。
若谈美丽……虽五官略透秀气,但也只有一些特定表情时,才会搭边。
然而即便真可用美这词,也不曾有人似夙茗这般坦白明说——毕竟自己是潋家少主且武艺难逢敌手。
当下,潋祈尘举起未伤的臂。
往夙茗脑袋上一敲。
见夙茗竟微撅唇,一双眸隐含愤怒与哀怨神色,神情纯透,如倔强不服气的小孩。
心中一动,眸光流转。
顿时轻笑。
撑起身一翻。
已然把夙茗压制在地。
“你做什么?”
“罚你啊。”
潋祈尘回应得理所当然。
随即俯下身。
知夙茗顾忌自己有伤在身,不敢多做挣扎,便有恃无恐。
皓齿咬上夙茗嫣红的唇瓣,轻轻辗转。
夙茗一愣,本以为是很痛的责罚,不料潋祈尘却如此轻柔的咬自己唇瓣。
那种感觉细而不腻,带有几丝微痒,却不见疼痛。

甚至还隐隐有些心荡的感觉。
思虑还未理清。
潋祈尘已松口。
撑起身回到原位坐下。
一抹意气风发的笑意,胜过温风和煦。
“茗,我虽伤势不重,可不便骑马……我们同骑吧?”
“嗯。”
心有些紊乱,以至未曾注意身畔之人满目异色。
待二人重回洛阳选一匹稍俊的马买下,骑上后。
夙茗才觉不妥。
潋祈尘同骑理由是他因伤势不便单骑。
因此理当自己执缰绳,以驾驭马儿。
可……现下状况貌似有所倒置。
自己靠在他怀中。
而他一手执着缰绳,另一手圈在自己腰际。
但除了他的手总爱乱揉弄得有些瘙痒外,也无太大异常。
因此也没做反对,乖顺的依着——也乐得不用自己控马。
却不知为何,引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
而潋祈尘则心下复杂相当。
既喜于夙茗的迟钝,又苦于他的迟钝。
可,乱来的一只手却没因思绪的矛盾而有所停顿。
如此悠哉地行了四日。
终是回到了靳燚庄,结束了一月多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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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后。
靳燚庄。
百芳齐绽,杨柳展枝。
一抹春风吟尽满目风情。
房中,珠屏迎风作响,清清脆脆,如枝上黄莺的鸣,耳畔流水的吟。
床沿,坐着一抹纤纤细影。
庸懒中带有一份淡,一丝静,还有少许的冷。
纤影后又坐着一人。
锦缎长袍,白色的底,锈着繁复的纹。
淡雅而露傲气。
二人一美一俊。
天造之合。
房中的第三人。
瞪大的眸,微启的唇,僵硬的身。
如被时间凝固的影,被狂雨夺去艳的花。
错愕的立在那里。
俊俏的人纤长细指挽起身前人儿美丽得可滑三千星辰的青丝。
细心的把发盘起,为之带上精致的玉冠。
“好了。”
轻轻一笑,手抚上柔顺的发。
那如黑檀般的长丝在指间穿行。
柔柔滑滑,羡煞了门外那群偷窥的丫头。
然,更让她们张目结舌的是少年因束发而显露出的脸,倾世无双的容颜。
白衣人目及少女们已见红晕的脸。
心中大是不爽。
但不对美人发怒是他的惯例。
因此满心的晦气都落在已成人柱的手下身上。
“拓,你很闲?”
白衣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写着“我、很、不、爽”四字。
吓得那被称为拓的“人柱”立时恢复。
“不……不是……只是……从来没见少主……服侍人……而已……”
拓汗颜的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杀气四溢的主儿。
“那,你今天是瞧见了?感觉如何?”
潋祈尘笑靥飒爽。
眸中却如冰天雪地,甚是骇人。
“我……我……”
“你若不愿为我理发,我可以找烙雪帮忙的。”
夙茗望向潋祈尘,言语婉转,神色却是如覆薄冰。
看得本想对他投以感谢目光的拓更是冷汗涔涔。
一山还比一山高,那便是此刻最妙的写照。
只见潋祈尘眸光一敛,笑得更欢,此等示弱之态,莫说只离二人一尺有余的拓,连门外窃听已久的丫鬟们也都如遭雷击。
然而潇洒纵世的潋祈尘本人却丝毫不在意。
反而更肆无忌惮的破坏自己平日优雅形象。
讨饶的赔笑。
笑话,形象是可以再塑造的。
可是夙茗心中的气,却是极难抚平的。
半月前自己从潋家江南的主庄回靳燚庄时,寒阙月身边的几位美人决定顺道拜访。
未料自己陪美人们欢谈调情的模样被夙茗撞见。
虽然是自己故意的——为了逼夙茗主动提出束发露颜。
然而目的达成了,夙茗决定把发束起,不再遮掩。
自己却也付出极大代价。
那武功造诣不低的小孩竟有法子在这小小别庄中躲自己半个月,连一丝影子都不留下。
现下好不容易把小孩哄快乐了,再让他误以为自己放不下姿态为他束发,那以后他岂不是把失踪当饭咽?
思此,潋祈尘笑中讨好之意更浓。
顿时沉默凝固了空气。
夙茗见此也未有多欢,反而有些紧张。
三月不到的相处让他深知眼前之人绝非等闲。
智冠天下的狐狸,哪儿玩得过他?
于是抿起唇,有些不甘愿,却无可奈何的道“我开玩笑的……”
虽然心中不解为何一堂堂少主喜欢为别人理发。
如此一句,又是一群人随着哄闹。
待房间只剩潋祈尘与潋拓时,已是迟暮时刻。
潋祈尘一叹。
不住地摇着纸扇。
神色凝重,丝毫不见先前的随意。
“你说吧,什么事。”
“是。”
拓神色也同是一沉,沉稳而恭敬。
“倥侗掌门昆仑掌门分别于五月十七、十九,死于从同盟会回门的路上。”
“死因?”
“都是身中数剑。”
“死状?”
“正常。只是……”
拓迟疑片刻,不知是否该说。
潋祈尘却剑眉一蹙。
深感不满。
“有什么可避讳的?反正又不是我们的人。”
“二位掌门面目扭曲,利眸突起,似是死前极度惊讶且恐惧。完全没有平日一代掌门的豪霸。”
“知了,你下去吧。”
“是。”
摒退了属下。
潋祈尘独自彳亍于庭院间。
抬头仰望。
只见夕阳斜挂于天际。
血色光华异常妖娆。
镀红了清丽的苍穹,燃烧了皑皑的薄云。
异样刺目。
江湖,江与湖。
风起,云涌。
江湖,便是惊涛万丈。
江湖,爱与恨。
纠结,错乱。
江湖,便是血染天际。
那十二年短暂的和平。
已然破碎。
只是……这一代翻云覆雨,权倾天下,主宰沉浮的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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