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圣衣是狐族上届族长的儿子,今年刚满三百周岁,在狐族里,这种年龄只算是人族中的青少年而已。
也不知为什么,他虽然性子懦弱,却经常会搞出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好在认那九云山上的仙人青云子做了义兄,即使惹出什么事也有人给他摆平,所以平日生活倒还算安稳。
只是那一次......
他却差点送了命。
抖抖索索的在手腕上划了两个口子,便吓得拿不住刀了。
想到那人的话,"三天之内,你若是不解开这血咒,我便将你逐出狐族。"那种"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和那种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神情,跟放干自己的血比起来好像更加令人害怕。
自父亲去世以来,这是他生平第二次感到自己在这世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好在还有凌云......大叔。
用那只虫子吸干我的血么?
这样也好,一点不会痛的死掉,血咒也可以解开,这样,他就不会恨我讨厌我了罢?
可是睁开眼,见到的是那张熟悉之极却极度疲倦的脸庞。
狐狸精眨了眨眼,差点叫出声来!
"我我我没死......?"脑中就只这一个念头。
没死?
那......血咒也就没有解开?
那......他还是要赶我走?
只能想到这里,便心痛的没法再想下去了。只怔怔的望着他。
黄圣袖见那狐狸竟真的醒来,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也是呆呆的望着他。
两人便这么凝望许久。
竟是同时开口:
"不要赶我走......"
"我不赶你走......"
又都同时停住。
黄圣袖温柔拭去狐狸脸上的泪,低声重复道:"我不赶你走。"想露出个微笑增强说服力,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狐狸吓得脱力,此刻就是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真的么?"黄圣衣听了这话倒是精神一振。
"是。"捞起狐狸爪子轻吻了一下。
黄圣衣顿时觉得脑中一阵轰然巨响。
吻......吻、吻?
待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两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攀上了黄圣袖的脖子,整个身子也自动贴紧。
嗅那人身上的好闻气味,觉得浑身爬满了蚂蚁,连骨头里面都是酥的。
"......好香哦......"先是模模糊糊的哼了一句。
"......你都不赶我走了,你真好......"再用脑袋不住磨蹭着那人的胸部。
黄圣袖一动不动任他象往常一样抱着摸着。心中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一个多月后,狐族的众长老们便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大跌眼镜(如果有的话。。。-_-||)的消息。
"什么?族长要、要和那个灾......黄圣衣成亲?"长老之一的黑圣遂先回过神来,他是狐族十几位长老中年纪最轻的,也是平素和黄圣袖关系最为亲近的。
"是。"黄圣袖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点头道:"还请各位长老明日在宗祠为我们证婚。"
"我看不妥!"黑圣遂急道:"虽说我狐族男子间成亲也属平常,可是族长难道不该为了我狐族想想子嗣的事情?!"
黄圣袖有些微愣,没想到这种子嗣不子嗣的问题竟从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口中听到,不是应该那些老头子们比较关心才对么?
黑圣遂这一番话出口,不少长老也开始议论纷纷。
"子嗣的事情,倒也不必担心。"不知怎地,黄圣袖突然脸上微红,顿了顿,恢复严肃神色道:"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待我百年之后,自然会有血缘亲近之人来掌这族长之位。"
见众人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暗自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将眼光一横,对黑圣遂道:"各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黑圣遂眉头紧锁:"还有,老族长是怎么死的,族长不是不知道罢,那黄圣衣不祥之极,是个灾星......"
"老族长是生了重病去世的,这一点,我自然比你清楚。"听到"灾星"两字,语气顿时凌厉起来,缓缓道:"若是没有别的问题的话,还请各位明日能准时些,莫要误了时辰。" 眼神竟是不曾有过的锐利。
黑圣遂自然还有别的问题,他与黄圣袖从小一起长大,做了长老后更是处处皆以黄圣袖的利益为第一考虑,在他看来那前任族长的儿子原本就是随时威胁圣袖地位的绊脚石,从来处处留心,没想到,情势居然会变成这样......?
众人虽然心中多少都有疑惑,只是既然族长既然已经承诺了子嗣的问题,看上去这件事情便与狐族利益无碍,似乎没有阻止的必要,是以便连那最为保守的大长老都没有出言反对。
狐族的惯例,对族长决定有异议者才可在议事厅中逗留。
待众人退下,只有黑圣遂仍站在大厅中,只盼那人给个说法。
黄圣袖也知道他必会留下,盯了他半晌,摇了摇头。
"难道......你是认真的?"黑圣遂在那人的眼眸中努力寻找玩笑的影子,他是喜欢开玩笑的,不是么?
"大概......是吧。"黄圣袖静默一会。z
"什么叫‘大概是吧'?"黑圣遂皱眉,"你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让人担心!"
黄圣袖挑眉,不解的望他一眼。y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的本意根本不想和他成亲!--哪有人会去和一个自己前一天还恨的咬牙切齿的人成亲的!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还是你欠了他什么?难道......难道他威胁到你?还是对你下咒......"
"够了!"一听下咒,黄圣袖不由大声喝止,冷冷道:"你想太多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的婚礼不要迟了。"
面子上挂不住,也不管黑圣遂如何,转身便走了出去。
人走了很久,刚才那番话却无法从脑中驱除,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的本意根本不想和他成亲!"
是吗?我的本意不是想要他?z
可是那天,我看到那狐狸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样子的时候,只觉得心痛无比,我居然对那个孩子做了这么一件残忍之极的事情,难道就不该补偿他么?
他那时醒来,见我对他变了幅和颜悦色的样子,不是也笑的很开心么?
所以我这样做,没有错。没有错。
抬头发现来到了房前。z
抬脚进门,看见那狐狸正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一听声音便匆匆的将什么东西塞在枕头下面,转过来的脸上还写着"慌张"两个字。
--乍看之下,像是纸张之类的东西。
心中不悦,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见黄圣衣傻傻的对自己笑了起来,缓缓道:"身子还虚的很,怎么不好好躺着?"一手抬起在他脑袋上轻抚了一下。
黄圣衣面上一红,结结巴巴:"我、我、我不困啊。"两手却还是下意识的摆在身后。
黄圣衣一向对他百依百顺,圣袖还那里有什么怀疑。想他这个年纪不过有些小秘密罢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圣衣。"
"啊??"
"那个......你可愿......和我......成亲?"他也算流连花丛的老手了,再肉麻露骨的话都说过,从没试过说这简单的几个字居然这么令人尴尬。
黄圣衣两只眼珠险些瞪了出来:"艾??"
"我今日已经知会了长老们,明日便举行婚礼。"志在必得的笑了笑,心中不知怎的却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黄圣衣只觉得自己大约是听错了。只知道张嘴瞪眼呆呆坐着。
黄圣袖等了半晌,见他仍是一点反应没有,佯怒道:"怎么?难不成你还不愿意么?"一手忍不住捏住了狐狸圆圆的脸蛋狠狠蹂躏,借以遮掩心中的一丝慌乱--他在黄圣衣面前一向持重,只这次却有些不知所措。
见黄圣衣急忙点头扑在怀里,心中这才稍微踏实了些。
可是隐约好像听到怀里的狐狸肩膀颤抖含糊说了句"对不起",倒也没放在心上。
心中只道,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以前欠你的,只盼这次能够补偿给你罢。
过了片刻,他扳起狐狸的下巴,轻吻额头,才见他居然满脸泪水,想他听到这消息竟高兴至此,心中不禁也有一丝窃喜。
谁能料到,到了婚礼当日,那狐狸却不见踪影!
他见狐狸不见第一反应就是上九云山去要人。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不在这里。"
莫说狐狸,就连那仙人青云子此刻也不在九云山上。只留那仙人的弟子守着道观。
--难不成,这狐狸居然瞒着我跟他私奔了!-_-||||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脸色陡然黑下来。z
跟着派了人日夜盯着那妖怪客栈,客栈的伙计们大多是附近山上想挣些零花的散妖,老板不在,各个乐得清闲。可是问到老板的行踪竟然各个都摇头说不知道。
转眼半个月下来,四处打听的结果就是:这黄圣衣消息全无,竟如同在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开始时,黄圣袖只觉得怒气冲天,半个月过去后,怒气变做了强烈的担忧,到了今日,距那狐狸失踪整整一百日,他处理了公事,不知第几次来到这妖怪客栈的时候,心中已经异常平静。
只是,心好像破了一大块似的,再也无法忽略那种无处不在的空虚感。
那妖怪客栈的伙计见老板失踪,早已作鸟兽散。y
所以偌大的客栈到了夜里竟连一丝灯火也没有,惨淡的月光透着原本就显得破烂的窗棂射进来,更是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黄圣衣过去住的这房间已经不算小,只是家具多些。让人凭空觉得逼仄。
不知怎地,坐在床沿上,心里一阵异样的颤抖。z
仿佛感应着他的想法,门外不多时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稍停了会,还有个人轻轻咳嗽。z
只听那咳嗽的声音,黄圣袖便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箭步来到门前打开房门。
月光下,客栈西北角上鬼鬼祟祟挖墙角的不就是那狐狸!!
黄圣袖只觉得一阵晕眩,不知怎地,几个月前的愤怒竟然又重回胸膛,涨的胸口阵阵发疼。
这回若是再让这只跑掉的话我就......还不待他想完,那狐狸听到身后有人,飞快的将件什么物事塞在了怀里便要夺路而逃。谁知动作慢了些,被背后那人一把搂在怀里。
"放、放开,快放开!咳咳......"着急之下,就是一口。
"......你还敢咬我?!"黄圣袖一脸难以置信望着自己的手臂,刚才那狐狸拼了命的挣扎,竟然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怒意更甚,也不跟他客气,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在黄圣衣的脸上,见他跌倒在地上,伸手便要将他拎起来,却见月光下狐狸胸前赫然一块血渍。
怒气霎时间消散,只剩下心头的慌乱。
"你......这是怎么了!!"口气还是强硬无比,却有了一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哭腔。
刚才是出手太重了,不是下决心要对他好一些的吗,怎么又......!
心中又悔又痛,抱起狐狸说出口的却是一阵数落:"你这些天都死到哪去了,怎么也找不到你!!还有那个什么青云子,你们俩居然敢给我一起玩失......圣衣!!"话还未说完便硬生生顿住,只见怀里那狐狸竟然双目紧闭,鲜血顺着嘴角蜿蜒,颈子和胸前已经湿了大片!
"圣衣!!!"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
想要抱起黄圣衣,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直直跪在地上,下意识的不住用手和衣袖去擦那血。
好在黄圣衣片刻后便张开眼,见圣袖脸色苍白,只道自己又惹了他生气还气成这样,忙小声道:"对不起。"嗓子里大约堵了血块,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直被呛的又是一阵咳嗽。
黄圣袖听的心里一抖,见那狐狸已经气喘的话都说不上来却又说了什么"对不起",忙哑着嗓子道:"别说话!"
神智这时才略清醒了些。
念句真言唤了附近的狐族侍卫,左手搭在黄圣衣的心口处,将真气源源不绝输入。
黄圣衣立刻觉得胸中轻快了不少,仍是牢牢捂住了左胸的物件才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是晌午。
迷迷糊糊中习惯性的叫了声"青云大哥"却没人答应,张开眼见了绣着族徽的银色帷帐,才想起自己大概昨晚已经被带回了族长的住处,一个骨碌爬起来,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那东西......却已经不在了!!
大惊之下,整个人缩回被子里来回摸索着,只盼是翻身的时候掉在床上了!千万,千万不要被别人捡到,或是丢在路上什么的!天!丢在路上......
"你找什么?"冷冷的声音。
黄圣衣一心想的都是那东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往生符!"
说出口便后悔起来,转头见黄圣袖脸色阴沉,语气不善。费力的咽口唾沫道:"不是......"
"说!你这几个月都去了哪?见了谁!"
--去了哪里?
他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了狐族圣地试天峰。这才发现试天石竟然断成了一截一截,变做名副其实的"石头",当时就傻了眼。爹不是说这石头是狐族历代祖先精魂所在地,还嘱咐他要好好看管,以后退隐了就来这里养老的?现在变成这样,叫他怎么跟老爹交代啊??!!!。
--见了谁?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见到了青云大哥,还有凌云大叔和那几个神官......凌云大叔说自己这些天不在时,这试天石是他为了救青云大哥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儿才被弄断的,这才知道他、他、他居然是魔王转世,真是米有想到啊,可是已经答应过他们不会说出来的,何况试天峰的事爹也吩咐过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
既然都不能说,那就,闭嘴好了。
见他一副"我全知道就是不能告诉你"的神情,黄圣袖只觉得血直往脑子里冲。
"那你说说看,你偷拿这鬼东西作什么!"一叠黄纸摔在面前。虽说是纸,摔在床上却如同铁片,将柔软的床褥砸了个小坑。
"啊!原来在你那里!"黄圣衣惊呼一声,宝贝般一把抓住。
"咦?怎么好像......还少了一张......"-_-||||
"在我这里。"抓住狐狸扑过来的爪子,正色道:"还有,你胸口怎么受的伤?"
是刚上山的时候被那个火灵神官打的啊,他以为我是什么闲杂人等,我以为他是什么肖小之辈,结果,我又米有法力......就被扁成这样......幸亏凌云大叔及时回来......还一直在山上养伤到现在......所以说......法力实在是太重要......
艾?这个又不能告诉他罢?
摇头。
黄圣袖拼命抑制自己掐死这狐狸的冲动,皱眉看着狐狸,柔声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不能说。"我憋的也很难受啊。
"好,既然这样,你好好休息。"眼中竟有掩饰不住的伤心失望,看的黄圣衣心中一颤。
轻叹一声,将剩下的一张往生符扔下,背对着狐狸扶住床柱,整个人竟斜斜倚在那里。
黄圣衣越看越心惊,黄圣袖在他人前从来稳重有礼,坐没坐相这不像他啊。忙扑上去紧紧搂住,大声道:"你你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我又惹你生气?"见黄圣袖眼睛红红的,却硬是背过脸去不让他看的样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将怀里的往生咒全数掏出来道:"你是生气我拿了这符吗?可我没有拿它们做坏事啊,真的、真的!"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个声音冷冷道:"那又如何?我狐族之人光是偷这符便已经是死罪了。"
进来的是狐族长老黑圣遂。
他所言虽有些夸张,倒也不假。
万年前天庭曾有一场仙魔大战,仙族靠人多势众,屠戮众魔族坐稳了天界的位子。那魔族的首领--混元魔王一怒之下率残部杀回天界,便是得了不少妖界的助力。
牝珠记之往生咒————爵凰
作者:爵凰 录入: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