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九重霄（修改版）

第十七章
回到"家"时是晚上八点多，远远的看见思薇在门口站着张望，一见到他便飞一样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担心死了！"
"没事，玩的忘了时间了。"
"玩？可是下午时你同学过来找你说你在毕业典礼还没开始时就走了啊。哥，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我......"一向巧舌如簧的纪思言竟找不到个完满的理由，大脑一片空白。
"还好爸爸和阿姨今天上午就出门了，要两个星期后才回来，不然被他们知道哥你惨定了～～"思薇连忙安慰他说。
干笑两声，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的？努力的思考，做回自己该有的样子，比如脸上挂好招牌式的笑容。
"哥你还好吧？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好可怕啊。"
"可怕？"纪思言狐疑的望着思薇，"怎么会呢？你哥哥我在学校迷倒众生时用的可就是这个笑容哎，你怎么能用可怕来形容？"
"......哥哥，你还好吧？"
"好啊，为什么不好呢？"调笑着走进这栋被叫做家的房子，又大，又冷。
"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终于下定决心放弃这个看人脸色讨饭吃的角色了呢。"一阵冷嘲热讽，纪晟坐在沙发上等着看他憋着一肚子气走上楼。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次失算了，因为纪思言笑着对他说："哎呀，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你以为我会在这里陪你玩这种又俗气又无聊的游戏么？"
"俗气？无聊？游戏？？"纪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重复。
"是啊。纪晟，敢问你多大啊？三岁？五岁？还是刚上小学？呵呵，正室的小孩看外面来的野种不顺眼就处处找他茬欺负他，这种烂到家的情节你从哪里学来的？玩的开心么？"
"住口！"纪晟伸手就是一巴掌，却被纪思言轻松的躲开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上次是我让你你才打得到我，你还以为我每次都要让你么？"
"谁用你让！？"
纪晟几乎暴跳如雷，但他越气，纪思言就笑的越开心。打出去的每一拳都落空，纪晟不禁加重了力道。
眼看着最重那拳朝自己袭来，纪思言忽然没了想躲的欲望，然后他认命的闭上眼，连因此而死的心都做好准备。但是拳头并没有如预期中那样砸过来，周围很安静，纪思言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娇小的身影一只手便挡住了纪晟的拳头。
"思薇？"
被唤到名字的小女孩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大大的微笑。
"哥你都说是正室的小孩欺负外面来的野种了啊，算起来，我也是野种，当然要站在哥这边了！何况我是学过武术的，总是不练，也觉得不舒服呢！"
同样的话不知为何从思薇口中说出来就只让人心酸，野种，有必要叫那么难听么？别人轻贱他们，难道他们自己也要轻贱自己？别人把他们当罪过，但犯下这罪过的，难道是他们？
"哥？"
他们有错么？如果有，那错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还好吧？"
小言，我要去美国念高中了。
"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受伤了么？哪里痛么？"
纪思言慢慢的滑倒在地，他觉得头疼。
"哥！"
"喂，怎么了？我没打到你哎！"看他这个样子，纪晟也开始发慌--之前还很有精神的怎么一下就......"喂！你到底怎么了？纪思言？小言？小......"
他说什么？好象很紧张的样子。
纪思言觉得意识在飘，飘到了云上面，一片白色，冰凉的，头也不痛了......
迷糊的醒来时，隐隐地听到隔壁有人在说什么，听不清。
周围真的是一片白色，像在云上面。
"感觉好些了么？"陌生女人的声音，纪思言循声望过去，竟是"母亲"。
"医生说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大概是考试压力太大造成的，现在考试也结束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母亲"柔声细语的说。纪思言想如果这是梦就不要醒了，又想起之前好象有过同样的想法。
"您不是和父亲......出门了么？"话从口出，纪思言才发现嗓子好干。
"晟打电话给我，说你病的很重，所以我们提前回来了。思言，你有什么心事么？"
"......没有啊。"
"那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了之后，就和晟他们一起出去玩吧。"
"啊？"
"思薇也会去，你们好好散散心，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会让你爸爸给你张信用卡。"
"......妈妈，我......"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思薇去买水果了，马上就回来。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思言，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怪过你，只是，我也是普通的女人，也会嫉妒，看到你和思薇，我就想起你们的母亲......请你体谅我。"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啊。"努力给她一个笑容，纪思言轻轻说。
"好好休息吧。""母亲"也勉强的笑了笑，离开病房。
因为你给我的打击而生病，却又得到"母亲"的照顾，这是亲情么？秦宇，我是该讨厌你还是感谢你呢？
纪思言苦笑，心里不知道是该痛哭一场还是该大笑一顿。
第十八章
这以后纪晟没有再难为过他，对秦宇的事也绝口不提，纪思言知道，其实那天他和秦非一样什么都看到了，纪思言以为以他的脾气一定会跑去冷嘲热讽他一番，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
上了高中他和萧纯一个班，萧纯比从前更可爱漂亮也更懂事了，她常问他纪思言你当初拒绝我后悔么？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哦，他摇头，他说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妹妹。萧哲来看萧纯时会顺道跟他打招呼告诉他秦宇在美国发生的事，他每次都只是听，萧哲也不介意。秦宇去了美国之后一次也没有跟他联系过就好象两人从未相识。
不想追究理由也没心思去追究理由，纪思言越来越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某个地方做自己的事。而思薇更加的喜欢跟在他身边。他不知道思薇对他和秦宇的事了解多少，但他知道思薇在担心他。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并且对他这个哥哥照顾有加，有时他甚至觉得，思薇才是比较大的那一个。
上大一时，萧纯找到个男朋友，她笑着问纪思言你后悔了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哦不过我结婚你要来参加婚礼哦！他笑着点头答应。那之后听说说王一仁知道后把头发剃光了。萧哲常说自家妹妹找到的那个男朋友和某某人好象啊，学习好长相好，总是安静的坐着像不是着世界上的人。纪思言只是笑着不作回答。然后萧哲又说你知道么秦宇在美国交了个女朋友。
纪思言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能抱怨不能生气因为将决定权给秦宇的不是别人就是他，是他纪思言成全了秦宇。
后来他去了一趟美国，见到了秦宇。少了分从前的单纯，见了他却还是傻傻的不知道说什么。秦宇身边有个女金色头发的漂亮女孩，据说是他女朋友，虽然秦宇给予否认，但纪思言看得出秦宇很在乎那个女孩。那时他忽然心很痛，他知道，他还是喜欢秦宇，始终放不开的人，是他。
这时思薇拉着他的手说哥我想吃冰淇淋你买给我，他笑，说好啊，我们直接去游乐园好了。然后他向秦宇道别。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决定除非他能真正的释怀否则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位学姐，她说做事就要拿得起放的下，要放，就放的彻彻底底干干脆脆不留余地，否则只会徒留悲伤罢了。她说当你爱上一个人却又不能和他在一起时，你可要记起我的话啊。他 曾经笑着点头答应。
他考虑自己剃光头好象太难看要不要试着染发看看呢？
该放就放下吧，他还不是一无所有，而现在，他的身边就有一个他要保护的人。
回来后他到一家研究所半工半读，他念的是生物系，成绩是前几名，每次奖学金都有他的份，加上研究所给的高额薪水，他已经完全可以不用父亲给的钱了。对于他在研究所的薪水为什么那么高，纪家人倒是没有过多干涉。纪晟念完硕士后就了父亲的公司实习，尽管不是很喜欢他但纪思言仍然必须承认他是商业上的天才，那些纪思言完全分不清的各种报表在他眼里根本就是小孩子的东西，纪思言想这下纪家的产业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了。
大学毕业后纪思言没有继续深造而是选择到那家研究所工作，反正人家给的薪水高，怕什么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薇开始天天到那家研究所报道。纪思言很奇怪她是学历史的为什么会对生物感兴趣，研究所的同事听完后大笑说原来思言你也有鸵鸟的时候啊，你妹妹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纪思言无奈的笑笑说我都忙昏了怎么会注意那些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个老婆回家啊？
同事问这句话时纪思言愣在当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当同事说起的时候，他脑子闪过的，竟是秦宇曾当玩笑般说过的"等以后我娶你啊"。
怎么了？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么？还是说你纪公子只对男人感兴趣？
......是啊，怎么办呢？纪思言转眼间又是笑容满面，我喜欢男人啊！
那我娶你啊～～
我要的聘礼可是很高的，你拿的出来么？
为了未来的老婆大人，我就算抢也要把他想要的拿到啊～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开着玩笑，纪思言想就一直这样也不错，大家都是好人，思薇将来也会幸福的。
思薇将来也会幸福的。
纪思言周末回家推开门的时候这样想的，但门后，却是满面泪水的思薇。
思薇见到他便扑倒在他怀里，大声的叫哥哥，越哭越凶。一时反应不过来的纪思言只好拍着她的背安慰他，然后纪晟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她怀孕了，五个月，孩子的父亲却出事了。
她怀孕了，五个月，孩子的父亲却出事了。
纪思言觉得天上的雷公好象跟他有愁，动不动就到他脑子里发威，震的他耳朵嗡响，找不到方向。
孩子的父亲出事了。
思纪言想起今天同事们聊天说另一个组的一名研究人员在和女朋友约会时出了车祸，不治身亡。当时他还说那人的女朋友可真惨，要目睹最亲爱的人离他而去。那时他想到的是秦宇，他想如果秦宇发生这种事那他一定会跟着他一起去。 他记得那个人名字叫凌澈，是个很好的人，而他的女朋友，竟然是思薇。
哥，怎么办？他只是去帮我送信而已，啊？怎么办？他不回来了啊......哥哥，我哪里不对么？我做错什么了么？我犯了什么错误么？思薇失魂落魄的重复着同样的话，一片迷茫的眼盯着纪思言不放，满面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纪思言只觉得无法呼吸。
没有，你没错，你从来都没有......
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思薇......该说什么？节哀？他有什么资格让这个刚失去爱人的女孩节哀？
为什么老天总是要惩罚没有错的他们？为什么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却又被夺走？从前他是这样，现在思薇也是这样，为什么？不是说没有任何人的错么？那为什么他们就要被这样对待？
头疼，就像很多年前，外婆死的时候，秦宇走的时候。
哥，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啊？
思薇，你想怎么办呢？你告诉哥哥，你想怎么办呢？
思薇看着纪思言，缓缓的摇头，眼里是绝望。
思薇，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都在你身边，好么？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哥哥都不反对，好么？
所以你就按照自己想的去做吧，哥哥一定会尽力帮你。
累了吧，哥哥拿水给你喝，好不好？然后你先回房，先睡一下，休息一下，好么？
几乎是无力的哄着思薇，纪思言毫无办法，纪晟在一旁站着无语。好不容易让思薇睡着了，纪思言已经是筋疲力尽。
爸妈知道么？
我还没说。再说这种事，要怎么说啊？又不是人家不要她，只能说她命苦。纪晟自始至终皱着眉，说，爸妈再过半小时就要到家了，到时候再......思言？你怎么了？
没事，头有点痛。
又是头疼，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头疼的啊？
什么叫我喜欢啊？我又不是......纪思言刚转身，竟是阵晕眩，恶心的想吐。 下意识的伸手想扶住什么，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隐约中，有个步履蹒跚的老者正向他走来......

第十九章
小言......
外婆？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没事，都结束了，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外婆，思薇她，思薇......
好孩子，没事，她没事，她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你会保护她们，不是么？
恩，我会保护他们......外婆，我头疼，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每次只要去回忆，就头疼。
忘了......忘了就忘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呢？
外婆......
"......言......思言，思言？"
谁......
"思言，思言你看得到我么？恩？思言？是我，哥哥哦。"
"......纪晟？"
"什么纪晟！你跟思薇那丫头一样！不能叫我一次哥哥啊？"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在医院？
白色的床单，淡粉色的墙壁，陌生的天棚。
"还说！你突然昏倒吓死我了！还好老妈他们及时回来，思薇也给你吓醒了！"
"那......他们人呢？"
"他们......哦，他们......在医生那里，哎，你知道的，思薇现在是孕妇嘛！在检查胎儿情况，你真是把她吓着了！"
"我没事啊，只是有点头疼，我现在可以出院......"想要撑着被单坐起来时，纪思言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像全身虚脱了一样，"我，睡多久了？"
"一天，你发烧了，所以睡了一天。"
难怪会没力气，可是怎么会发烧？对了，当时......
"思薇......"
"放心放心，她现在完全没事！"
"哥？你醒了？"轻推开门，思薇穿了淡蓝色的连衣裙，微起的小腹被巧妙的掩去了，她看上去有点憔悴，却还是努力笑给他看，"你的诊断书出来了，所以爸爸和阿姨在医生那里，他们一会就过来。"
"思薇，你想......"
"我想要这个孩子，哥哥说过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反对，是吧？所以我要这个孩子，哥哥会帮我吧？"
"恩，"纪思言点头，他发现眼前这个小女孩真的长大了，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那么，他可以放心了吧。
好久没有梦到外婆了，大概是他不想梦见。因为见到外婆，他就想起在郊外的山里，那片花田中，那个傻傻的少年。
他从来没有放开过。纪思言默默看着掌心的纹路，各种线混乱的交错，其中依稀辨认出连一半还不到的生命线。
医生说这种病他天生就有，也许是还在母体里时，母亲的情绪影响了他，让脑中某个部位压住了神经，所以他会头疼，尤其是处于压力情况下时。压力越大越紧张，那个部位也会随着变大，慢慢压死每一条神经，有时他会失明，时间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但还会恢复，只要他平静下来；有时他还会几天几夜的睡不着觉，十分的精神。
而这个病无法手术，因为离神经太近。
检查结果出来时，父亲问他，要不要见见你的生母？他说还是不要了，来时惹她心烦，走时就安静离开吧。再说，他得的又不是什么白血病癌症之类的，没有固定死亡的日期，只要情绪波动不大，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