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velownica

作者:velownica  录入:12-13
我的父亲母亲
契子
风,吹了起来,吹落了银杏树下少年手中的纸。
垂首、弯腰、再起身,落下的纸,被另一个少年拾起。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少年轻轻吟着:"秋天的风吹过,片片叶子落下。我的心,亦被吹过。孤独,随着叶儿飘落。来年春天,叶子,会重回树梢。不知,我那随风而逝的孤独,是否,又会重回我心上。"
银杏树下的少年走到他面前,抬首,他发现银杏树下少年的眸子,是深不见底的蓝色。
"这,是你写的么?"少年轻轻的问。
"是的。"蓝眸少年的回答,也是轻轻的。

(一)
初显秋意的午后,阳光总是斜斜的照在紫苑大学的琴房中,和谐悦耳的琴声,从挂着白色窗帘的窗口泻出,仍有一丝夏日的余韵。
"你把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毁了!"富有穿透力的低沉声音使琴声戛然停止。何悠从琴房的里间走出来,脸上因午睡而产生的倦意并没能掩盖端正俊美的容颜上冷冷的怒意。
"对不起。"凌寒立刻到了歉,"打搅到你午休。"他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在琴房午睡。
"问题不在这里。"对方并没有把凌寒的道歉当一回事,"你把《革命练习曲》弹成了诙谐曲,你没有资格改变它,有这个资格的,只有肖邦本人。"
凌寒愣住了--这个人也未免太认真了吧?何悠戴上眼镜,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凌寒。
一瞬间,两人愣住了--


银杏树下,掉落诗篇的蓝眸少年与拾起诗篇的少年,短短的对话、浅浅的交接。
"这,是你写的么?"少年轻轻的问。
"是的。"蓝眸少年的回答,也是轻轻的。
只是这么一句,却在素昧平生的两人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何悠定定然看着凌寒,欲言又止;后者用暖暖的蓝眸看向他,浅浅的笑了。
然而,何悠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转身,向玄关走去。
"明天中午,我还会来的。"纯净柔软的男声让何悠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定格了。他迟疑了一下,依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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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并不想去琴房,他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说:自己不会去,绝对不会去。但他的意志还是出卖了他--上午最后一节课刚刚结束,他立刻移动双脚,朝琴房的方向走去。
门打开了,钢琴前,依然坐着那个黑发碧眼的男子。他看到何悠后,优雅一笑,"你,到的真早。"
"你......"何悠的眼神依旧是冷漠的,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要说什么。
"我叫凌寒,是文学院的新生。"
温柔的男声吹入何悠耳中,又从耳中飘入心中,激起微波层层。
"何悠。"薄薄的唇中,说出自己的名字。
"哎?"浅浅的蓝瞳中,露出点点不解。
"我的名字,何悠。"
"何悠,你好。"
微风吹起蕾丝的窗帘,两人的发丝被拂动着。秋日的阳光中,留下两人浅浅的微笑。

(二)

很自然的,凌寒与何悠成了朋友。刚开始,只是三不五时的见上一面、聊上几句;后来开始中午在一起吃饭,每天不间断;再后来,不在一个系的他们成了如胶似漆的密友;最后,干脆搬到了同一个宿舍。
凌寒爱笑,文学院的女生称他为春之君,说他笑起来若三月的阳光般温暖。
但何悠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凌寒的笑像秋日的阳光,有一种温和与内敛,不会让人感到天真和耀眼的绚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与淡淡的深沉。如同秋风中丝丝的凉意般,凌寒的笑容中,总有着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所有人都喜欢凌寒的笑,包括何悠;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凌寒会与何悠成为朋友,包括何悠。
何悠的冷漠、一丝不苟以及尖刻,在一冷血著称的电子工学系都是闻名遐迩的。因此,他被称为永不融化的"冰山王子"。与凌寒相对的,成了"冬之君"。
这样一想,何悠多少也明白一些凌寒被称为春之君的缘故了。能和他这样冰山似的人在一起做朋友的人,也只有凌寒了。他自己也感觉到,喝凌寒在一起的自己,也同样是温柔的。凌寒给了他温暖,让他也有了想要温柔的对待一个人的念头,他的冰块,被凌寒融化了--就像春天融化了冬天的冰。是这样么?何悠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


渐渐的,何悠开始讨厌凌寒的笑。
对任何人--包括何悠,凌寒的笑都是一样的:温柔、深沉,将所有的心事都内敛了起来。每每看到凌寒的笑,何悠就觉得心仿佛被攥住一样的痛。他心痛凌寒,心痛一个人承受着心事的凌寒。
何悠本来就对人类没有好感--他讨厌这种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生物,他也讨厌身为这种生物中一员的自己。现在,他更加讨厌老师、讨厌同学、讨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更讨厌那个总是想凌寒撒娇的凌冰--凌寒的堂弟。他讨厌每一个分享凌寒笑脸的人,他甚至希望凌寒和他自己一样--对任何人都冷着脸,只对他一个人笑。
而对于凌寒本身呢?何悠觉得,他喜欢凌寒的声音,喜欢凌寒写的文章,喜欢凌寒做的饭,喜欢凌寒房间中凌寒特有的味道,更喜欢任何有凌寒存在的地方。当然,比起与凌寒有关的一切,他最喜欢凌寒--应该说,因为对凌寒的喜欢,其他的有关于凌寒的东西,才有意义。
他努力用他知道的温柔的方法去对待凌寒--这个他喜欢--甚至是爱的人。但是,这份感情他没有说出口,他焦躁、不安。有时,他按捺不住,冲出口去:"凌寒,我喜欢你!"而当那双蓝色的眼瞳望过来时,他又会接口成:"......作的菜......"每当这时,凌寒会将他的话当成一个恶质的玩笑,向他促狭的眨眨眼。同样回以恶劣笑容的何悠,在心中除了松下一口气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或许,疏离才是最好的方法。何悠知道,这份难以告白的感情,会将他自己逼疯,也会毁了凌寒。对于何悠,凌寒是唯一;而对于凌寒,或许何悠可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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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何悠喜欢听凌寒叫自己的名字,轻轻的,仿佛声音在空气中灵动。
"什么事?"
"今天晚上的圣诞舞会,你参加吗?"
有一段日子了,何悠不出席任何集体活动。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看到凌寒对别人表示温柔。他怕自己又一次硬拖凌寒退场--曾见不只一次发生过这样令凌寒尴尬的事。但凌寒什么都没有说,可何悠自己清楚:长此以往,凌寒早晚会有一天讨厌他。
"我......"面对如大海一般的眸子,他无法拒绝,"...去......"
"太好了!"允诺的一个字,竟换来凌寒开心的笑脸,"悠,我到时有惊喜给你!"


但是,何悠依然没有去参加舞会。他不想看到女生围着凌寒,他不想看见凌寒为学生们弹琴,他更不想看见自己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
他没有去,凌寒也没有回来。何悠问遍了所有的人,他们都说凌寒一个人早早的就离开了会场。


冷风吹在脸上,想要将肌肤割开一般。何悠顾不上这些,拼命的在校园中找寻着凌寒的身影。
"凌--寒--"每一声呼唤都像要将何悠的心撕裂开一样,可无论多少次的呼唤,都始终没有找到凌寒。


拖着疲惫的脚步,何悠往宿舍走回。
无数次的呼唤早已让他的心碎成片片,疼痛感也仿佛麻木了一样,将他的心魂撸去了一半。他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心,他失去了他心中的最爱。他好想见凌寒,即使凌寒还是对他露出那种对任何人毫无差别的笑容--那让他又爱又恨的笑容也好。他好想见凌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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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外的院墙下,好像蜷缩着什么。何悠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却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睛。
"凌寒......"何悠僵在那里。他想说"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但他没有说;他想冲过去抱住凌寒,将他吻个彻底,但他没有动。他只是唤了一声令他心痛名字,站在那里。
"何悠。"凌寒没有穿外套,单薄的身体似乎已经冻僵了,缓缓开阖的嘴唇也微微泛着不吉的苍白。
"你怎么......在这儿......太冷了......"何悠蹲下修长的身体,"起来......我们回去......"他不知自己再说什么,只知道这些都不是他想说的。伸出手碰触到凌寒的肌肤,从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冷,他究竟在这里多久了?
"何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爱你......只爱你......"舒缓的语调、平静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被冷风吹得颤抖。剥离了华美的修饰,只剩下最简单的告白。
"为什么现在说这个?"或许是愿望实现的太晚,连惊喜都减半。但只有何悠知道,他努力的控制着激动,让自己平静--他有更加想要的东西。
"因为爱到无法控制。"直视而来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哀伤。何悠第一次发现,从相遇起,总是逃避别人视线的凌寒,却总是直视着自己。
"总是笑着的你,也会?"
"即使是我,也会。"与平日相同的笑容中,有苦涩的味道。
"这样,我们就不能再做朋友了。"
何悠的话仿佛宣告着死刑,凌寒低下了头,从因为何悠夸奖好看而留长的前额发丝中,隐约可见痛苦的皱在一起的眉。
慢慢的,何悠心疼得捧起凌寒的脸。美丽的蓝眼睛,因为泪水的洗刷而变得更加清澈。
"现在,我们要开始,做恋人。"最温柔的眼神、最温和的声音、最温暖的表情,放在一起,成了恋爱中的人特有的--甜蜜而哀伤的表情。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笨拙却充满怜惜的表情,凌寒流着泪的脸上绽开一个绮丽的笑颜。何悠心痛的把恋人纤细的身躯用入怀中,抚摸着他冻僵的脊背,有些内疚又有些幸福的对凌寒说:
"对不起,寒。但是请你原谅,这是我的自私。我知道,你不可能只对我一个人笑。那么,答应我,请只对我一个人哭泣吧。"

(三)

凌寒对何悠的爱,纯净的若一捧山泉。满满的,无尽的,纯粹的。
他的日记从他们恋爱起,就换了新的一页。每一天,都记录着甜蜜的点点滴滴。其实,也只是些琐屑的事。但哪怕是何悠递过来的一杯水,一个默契的眼神,一句体贴的话,甚至是一个不经意的吻,凌寒都会记录下来。在写的时候,他是笑着的。那种笑容,除了何悠以外,谁也看不到。因为这种笑容,只有在何悠照顾他时,何悠露出拙拙的样子时,以及吵架后何悠哄他开心时,才会露出来。
他感到幸福,所以珍惜每一天。他甚至于感谢那个生下他就将它抛给了他父亲的做明星的意大利母亲,因为她给予了他生命;他也感谢那个因为他是私生子而从没给过他爱的父亲,因为他养大了他。有了现在的幸福,他庆幸,他庆幸自己忍受过了孤独,活到了幸福来临的一天。
"凌寒爱何悠,何悠爱凌寒,凌寒与何悠相爱。"像绕口令一样的话,凌寒写满了一张纸,对着它傻笑。并一遍一遍念着。当何悠偷看时,他又害羞的将纸揉成一团,红着脸也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何悠问急了,他俯到何悠耳边,轻轻说:"这是会得到幸福的咒语!"

 

即使毕业了,两人的工作地点相距不近。但三不五时的,还总是会在一起,像真正的恋人一样,去逛街、看电影、品尝各种各样的料理,或是在凌寒家,依偎在一起说着什么。
凌寒的日记还在继续,连等待与何悠见面的每一天都有无限的甜蜜。他期待着放长假,这样何悠就可以住在凌寒家一段日子,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四)
不幸往往就是这样,有多少幸福就会有成倍的眼泪。
当一个自称为何悠母亲的标志妇人出现在凌寒面前时,凌寒明白了:自己的幸福,已经走到了尽头。
于是,他依然笑着,对何悠的母亲说:"何太太,我明白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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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我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爱你,痴痴的爱你。"凌寒还是笑着,但那笑容中,看不见明媚与希望。"但是,"他的笑容继续着,"我累了。现在我才知道,爱一个人--用全身心去爱一个人,好累。我累了,我想休息......所以......何悠,我们,分手吧......"
他笑着说完,笑着离开。爱,要爱的彻底;伤害,更要伤害得完全。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泪,会是恋人深深伤口的一剂止痛药。
所以,他没有哭。
所以,他笑了。


目送着凌寒越来越远的身影,何悠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双手紧紧握着拳,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淌到地上,代替着眼泪,流下来。
绷得紧紧的唇轻轻慢慢的开合着,从中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凌寒,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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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他,我离开了他。我离开了他,我伤害了他。对他的伤害是我的罪孽,为了赎罪,我不再会拥有他的爱。没有他的爱,我失去了所有的幸福,这是对我伤害了他的惩罚。我不应该在期盼什么,我只希求,将我的快乐都给予他,把他的痛苦都加诸于我身上。这样,就够了。"
凌寒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何悠与凌寒的故事,也结束了。

间奏
故事结束了,生活却还在继续着。关于他们的生活--凌寒与何悠分开后的生活,我只知道一半--关于凌寒的一半。
在那时,我不知道凌寒与何悠的生命是否还会有交集。但,我只知道凌寒过得好不好。
如果有人问我原因--我知道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我是文章的作者。
我叫凌念悠。看了我的名字,或许可以猜到什么--我是凌寒的儿子。

(五)

我的父亲叫凌寒,我叫凌念悠,名字是父亲取的。曾经我把名字误写成过"念忧",从不发火的父亲冷着脸手把手教我写名字。自那时起,我就明白了: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并非好听那么简单。
生下我的女人,我称她为"母亲"。我的母亲是个冷情的女人,她唯一爱的,是她自己。因为太爱自己以至于无法分一些来给别人,因为太在乎自己以至于怕被背叛而不去爱别人。
她和父亲结婚的理由也简单得诡异:一个完整的女人就一定要经历结婚、生子。而他选择父亲做丈夫的理由则是"怕有一个人死心塌地地爱上她而让她无法脱身。所以说,不爱她的父亲和不爱任何人的母亲,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凌寒,我们结婚吧。我需要一段婚姻来填充人生,你也需要一段婚姻来摆脱过去。"这是母亲的求婚辞,也因为这一句话,无爱的他们,成了我的父母。

推书 20234-12-13 :我的表哥陈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