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都市————十甫[上]

作者:十甫[上]  录入:12-11

老吴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你揍他的脸?哈哈,那他一定是长得比你俊,妈的!真想见见他!"
听老吴在身后恃无忌惮地笑,植若愚突然觉得没有胃口了。
* * * * * * * * *
植若愚不急不徐地一级一级爬着公寓的楼梯。
他习惯在爬楼梯的时候思考,然而今天却什幺都不想想,徒让脑袋留白最好。他的脑袋,从中午开始就嗡嗡作响了。下班前尤为严重,只因老吴一直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混蛋。真不知老吴哪根筋烧坏了,竟对那个混蛋兴趣浓厚,直说想认识他,叫植若愚介绍。
「妈的!你想见他,我可不想!最好别再让我见到那个混蛋!还有,我根本不认识他,介绍个鬼给你吗?!」植若愚实时对苍蝇似的老吴吼道。
植若愚单手捂脸。
还好老吴对植若愚的失控不以为意,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玩味,让他心里怪不舒服的。唉,糗大了。
突见有人档住自己的去路,植若愚头也没抬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借了有得还吗?"
植若愚猛地抬起头,即见那双笑得可恶的黑眼睛。
很自然地沉下脸、皱起眉头。
"你在耍变脸吗?好高超,不到一秒就换了个样子,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戴志恒竖起拇指揶揄道。
植若愚更不答话,侧身欲从戴志恒身边闪过。
然而不果。
植若愚瞪了戴志恒一眼,"人是不会拦路的。"讽刺之意明显不过。
"你不问我来干什幺吗?"
"没兴趣!"伸手推开仍在挡路的身躯,"让开!"
突然,下巴又被捏住,听到近在耳边的嘴说,"呣......瘀血还没散呢,看来昨天下手真的是重了些。"
呵在脸上的热气惹得植若愚一身麻痒,植若愚立刻挣脱了戴志恒的手,将他推压到一旁墙壁上,恶狠狠地说道,"不要碰我!他妈的!"
倏地惊觉自己的失常,植若愚先楞了一下,接着又寒着脸对戴志恒说,"警告你,不准再碰我!不然就要你好看!还有,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会......"想来想去想不出自己将用什幺手段对付他,于是"哼"了一声草草了之。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踏级登楼。
"喂!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的本质是恶劣的?"戴志恒对着植若愚的背影,淡淡地说道。
只见植若愚倏地停下脚步。
戴志恒笑了一下,继续说,"在人前装那幺一副温文儒雅,真实本性却冷漠恶劣......你不累吗?"
"那要看对着什幺人。因人而异。"植若愚背对着戴志恒说道。
"那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谢谢你以真性情对我,哇哈哈~"
植若愚突觉脑袋剧烈地痛了起来,彷佛有火把在里面燃烧,痛入心扉。他迅速地三步并成两步登级而上,一口气跑回自己住的单位。
急忙到厨房拉开冰箱,拿了一瓶冰冻开水,扭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
待恢复冷静后,便把瓶子上盖,放回冰箱。然后捧着有点鼓涨的肚子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感觉自己的脑袋不疼了、肚子不涨了,才重新站起,移步洗澡间。
才踏进洗澡间,就看着地上的大盆正漂着一件黑衣。
他走过去掏了起来,然后将盆中水倒掉。拿起架上的洗衣粉往里倒了些许,再重新注入水。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往盆里丢。一转眼,看见那件黑衣,也将之拎起丢到盆中。然后走出洗澡间。
在厨房忙了一阵子后,倏地想起一件事,他立刻冲进洗澡间。然而,迟了。那黑衣在盆中化开一滩黑水,将里面的衣服全都染上了墨色。
植若愚气得将那件黑衣丢在地上。只觉得那黑衣此刻彷佛嘲笑着他的愚蠢,态度一如他的主人般恶劣。
"靠!"
* * * * * * * * *
第二天,换好衣服后,抓起背包搭在肩上,打开门口走出了自己租来的单位......这一天的生活又这幺开始了。
急步下楼,只因为今天醒得较迟,怕赶不上八时十五分的班车。经过昨天半天假事件,他今天可不想再迟到了。
到了二楼时,见有人抬着沙发靸级而上,植若愚唯有回头走到平台等着,让抬沙发的先上来。
住在没升降机的公寓,无论是大小物品,全凭自己的臂力加上腿力一级一级梯级地往自己住的单位搬。因此,他非常明白搬运其实是靠着那一股作气,若半途岔了气,可能没力气再继续了。
"谢谢你,植先生。"
咦?谁?
低头沉思的植若愚抬起眼。
呀!竟是前天劝架的和事佬──小光。那幺......
不必用眼搜寻,他已看见那张正挂着恶劣笑容的脸。
"嗨!这幺巧,我还以得等到晚上才能跟你打招呼。"戴志恒看着植若愚那越来越铁青的脸笑着说道,"从今天起,我们是邻居了。"


5
楼下新搬来的那个混蛋,植若愚决定以平常心对待他。
那晚,靸着梯级登到二楼时,就见到新搬来的那个单位倏地拉开了门。
植若愚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却见从屋内走出来的人是──小光。
"诶?植先生,刚下班吗?好迟唷!"小光边关门边跟植若愚打招呼。
"嗯,今天加班。"
"你好象天天都加班似的,嘿,加班费赚不少了吧?"小光笑着说。
对着这张亲切的笑脸,植若愚也报以一笑,"白做的。向公司要加班费,公司只会认为你工作效率差,说不定连工作也丢了呢!还是不要为上着。"
"妈的!真是剥削!......不过,工作不好找,也就只好忍气吞声了。"
"可不是。"植若愚笑了起来。
"吃了晚餐没?要不要一起?"
"......吃...过了。"
小光看了植若愚一眼,了解地点点头,"那我自个儿去吃好了。"顿了一下,"大志有工作忙,不在。"
植若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干嘛突然提起那个混蛋?
似乎解读了植若愚的莫名其妙,小光又接下去说,"只是想让你知道,大志这一刻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不必紧张戒备。"
植若愚不知该作何反应,楞了一下,便向小光点点头,"晚安。"也不等小光响应,转身继续上楼。
"晚安。"小光目送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当晚,植若愚失眠了。
明明累得很,偏偏睡不着。
也不知在床上辗转了几回,脑袋还是不肯休息。
「大志这一刻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不必紧张戒备。」
妈的,说到我怕他似的。紧张?戒备?
见鬼去!
植若愚将枕着的枕头抽出来,盖在自己的额头上。
然而,却不期然地想起那一个被拦在梯间的晚上,戴志恒对他说过的话:
「在人前装那幺一副温文儒雅,真实本性却冷漠恶劣......你不累吗?......那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谢谢你以真性情对我?」
他不禁自我反省,为什幺跟戴志恒似乎有仇似的,总是看他不顺眼,而且常常无名火莫名高烧,不跟他抬摃就不觉痛快。
自己平常宁可多忍气、吃亏,也不愿与人伤了和气,因为他深信,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而且这个世界很小,他深信山水有相逢的定律,这一次你与那人结怨了,说不定将来会有求予他,所以,待人还是宽厚为上。
可是,那个混蛋......
「那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谢谢你以真性情对我?」
......
以真性情对......他吗?
倏地,植若愚打了一个冷颤。
一如第一次与戴志恒相遇的感觉......
觉得自己......很危险......

* * * * * * * * *

第二天出门上班时,竟在梯间与戴志恒不期而遇。
一个上,一个下。
对望了一眼后,还是戴志恒主动说,"早安。"
植若愚迟疑了一下,终于回了声"早"。语气还是有一点僵硬。
即决定要以平常心待之,植若愚就会贯彻到底。
虽然两人距离不近,然而他仍然捕捉到对方那布着红丝的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讶。
接着,就见他主动打横身体,让出位置先让他下楼。
经过他的身边时,听到他说,"走快几步吧,天好象要下雨了。"
槙若愚停下脚步,半晌,说道,"谢谢。"然而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戴志恒倚着楼梯扶手看着他头顶上的鸟黑头发,不禁高扬了嘴角。
* * * * * * * * *
说也奇怪,自从那个早上说了声"谢谢"后,植若愚与戴志恒之间那种无形的僵胶状态似乎也融化了不少。
偶尔见到戴志恒,植若愚还会主动点头打招呼。而每一次的相遇,植若愚发现戴志恒总站在距他约五十公分的距离。
植若愚不禁满意,至少两个人回到原点,保持陌生感是最好不过的。
然而,事与愿违,植若愚与戴志恒这两个注定有万缕牵绊的人,终究得互相深入熟悉。
这一天,适逢欧洲足球锦标赛第二天的小组比赛。一回到家就小睡了数小时的植若愚,在凌晨两点半就爬了起来,强睁睡眼,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赛前分析,默默等待二点四十五分开打的法国与英格兰。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将忍不住打瞌睡的植若愚惊醒了片刻。
接着,随着敲门声,还有人说话,"喂!植若愚,拜托开开门,我是戴志恒。快点开门!"
听是戴志恒,植若愚先是迟疑,后来还是起身给他开门。
岂知,甫拉开门,戴志恒与小光就"呼"一声冲了进来,连招呼也没有。
只见两人冲到电视前,然后一脸喜色。
"还没开打,赶上了!"戴志恒与小光击了一下掌,然后一起坐在沙发上。
抬头即见植若愚抱胸立在沙发边,才意识到他们两个有鸠占鹊巢之嫌,连忙站了起来跟植若愚说道,"我们没有电视机,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了。"然而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神色。
"没关系,一起看......"植若愚的声音淹没在电视宣布开赛的欢呼声中。
由于唯一的三人座沙发被那两个不速之客占去,植若愚只好从饭厅搬了张高背椅绕到沙发后坐。
这一场比赛,从一开赛就由英格兰掌握了优势,无论场内场外。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一喜一忧。
而坐在沙发后的,仿如旁观者,看着镜头内镜头外的变化。
一直主导着胜利的英格兰队,让场外的支持者开始疯狂。而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个不同阵营支持者,喜怒各显脸上。
喜的,笑逐颜开,一副得意之色;怒的,除了破口大骂以外,还不曾放弃过打气,只要球在法国球员脚下,他就开始拉开喉咙喊,"妈的!快上、上、上!"完全忽视自己的声量是否过大扰人清梦。
正赛九十分钟结束了,比赛进入伤停补时的三分钟。原本一直制造噪音的人,此刻变得异常沉默,而旁边那喜入眉梢的人则轻拍他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却又像示威。
然而,比赛却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法国得到一个自由球,由队中的灵魂球员基丹主踢,进了。
"好!"戴志恒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进了!进了!平分了!哈哈哈......"这边厢笑声未止,那边厢又听到播报员宣布,"法国又进球了!二比一!太神奇!"
"呀呀呀!进球了?"戴志恒楞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看完回转,才一个劲地在原地跳了几下,"赢了!哇哈哈!赢了!基丹,你他妈的有种!哈哈哈!"
向来支持法国队的植若愚,看到最后的精彩,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赢了比赛,他固然高兴,但却不若戴志恒般夸张。
看着戴志恒毫无掩饰的狂喜,仿若被感染了他的喜悦,植若愚也不禁咧嘴笑了。
男人间的友谊有时就是这幺一回事,或许是一场球赛,或许是一席话,只要频道调对了,就能迅速建立情谊。
而植若愚与戴志恒以及小光就是一个例子。
自从那个凌晨后,这三个人天天准时泡在电视前追球赛。
时而一致欢呼,时而互相揶揄、调侃对方支持的球队,然而更多的时候是批评球场上球员的球技以及场外教练的排阵,口沫横飞。
一个欧洲足球锦标赛还没进行到四强赛,植若愚与他们就熟络了。而他与戴志恒之间的芥蒂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候小光回家去了,戴志恒还会与植若愚相约一同吃了夜宵后才回到植若愚的家等着比赛开始。
就好象这一个凌晨举行的决赛,小光就缺席了。理由是,两支进入决赛的球队──葡萄牙和希腊,让他没趣极了,宁可睡觉。
而植若愚与戴志恒则对大黑马希腊是否能缔造奇迹感兴趣而等待。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认为,虽然葡萄牙实力较希腊强,但希腊在不被看好能夺标、无压力下也许会给全世界所有的足球迷一个意外的结局。
他们,等待着。尽管挺着一双又黑又深陷的眼睛,然而眼神却是喜悦的。
"喂!植若愚,你要不要赌一场?"戴志恒转过头问坐在身旁的植若愚。
"赌比数吗?怎幺赌法?先申明,我要希腊队。"
"切!谁要葡萄牙?"
"诶?"植若愚看着戴志恒。
"我们既然都看好希腊,那就赌进球吧。"戴志恒建议道。
"好。我赌一粒,输的请吃饭。"植若愚直接说出自己的预测。
"一言为定。我买两粒。"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都猜不准的话,就无数,饭照吃,但AA制......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餐厅,一起去试试吧。"
"你付钱我就去。"植若愚双眼瞪着电视道。
"你赢了再说。"
过了一阵子,戴志恒又说道,"不如迟点再去吧,当作给我和小光送行。我们的调查工作快完成了。"
半晌,才听到植若愚应道,"哦。"
屋内空气彷佛有点凝固似的,两个人没再交谈,四只眼睛焦点在电视荧幕上,看着一场平平无奇的对决。
比赛结束,希腊队果然创造了神话,以一比零夺冠。
然而赛前预测了赛果的植若愚却没丝毫喜悦感。
"嘿!真被你蒙对了,一比零结束。......想吃什幺?"戴志恒问沉默的植若愚。
"随便。"声音有点硬冷。
似乎察觉了植若愚的情绪异常,戴志恒识趣地站起来准备回去。
"喂!"植若愚叫住欲拉开门出去的戴志恒,看着他问,"几时走?"
戴志恒一手插袋,一手搔搔头,"还不知道。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三个月不定。"
"要一起看欧洲足总杯赛吗?"
戴志恒遥望着植若愚此时显得深邃的眼睛,一时迷惑了,怔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然后转身拉开门离开了植若愚的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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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个月后的欧洲足总杯赛开赛时,小光早就离开了与戴志恒暂住的单位。
对于小光的离去,戴志恒说,"他的工作完成,回家去了。"而对于自己的留下,则解释道,"我在这里的工作延长了。"
然而,对于植若愚而言,他们谁去谁留,他都不太在乎,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与他们虽感志趣相投,但是来自不同都市,在S市有着不同目的的他们,始终要各自回归原来的地方。何处来,何处去。
尽管他自我否认,但在心底深处,对于戴志恒的留下毕竟感到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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