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手下上前。
"夫人!"
"什么事?"凌夫人正火急往机场赶。
"凌风他们被人突袭带走了!" 留守机场的眼线见证了那一场短暂血腥的战斗。
"什么?!"联络器贴在耳边,她稳稳地怔在晃动的车里。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夜间其实没有多少生意。但这给某些人带来了便利,也许并非果腹之类的目的--比如,秦婉。
刚刚安排完颜医生吩咐的事情,这个名叫景阳的"领班"正忐忑地猜测着他一直敬重的阿木遇到了怎样的麻烦,餐馆门口不远处的水道边停下来一艘马达艇。跑上去的小弟迎下来一个焦急的身影,景阳诧异得立即绷紧了松散的身子,差点合不上嘴巴。
没有任何预先的通知;晚上十点;一个人。
"秦小姐!您这是......?"赶快地迎上去,说话还有点不连贯。
"出事了,需要帮忙!"秦婉脸色苍白,有点轻喘。
景阳立刻扶住她,低声打断她的话:"请先上楼!"
十分钟后,了解到阿木他们已经得到救援的秦婉,在景阳的劝说下安心地小憩去了。只有景阳仍在担忧,他从给他们提供了救援的人那里得知,上直升机的包括阿木在内只有两个人。那个人显然受了重伤,他们却并不知道他是谁。
重伤......是凌少爷吗?
他看向外面波光粼粼的河道,长窄的、挂满琳琅小灯的刚朵拉不断驶过,他担忧地握了握裤袋里静静躺着的联络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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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午后的葡萄园"。
再一次把他们囚禁在同一室,陆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情绪。也许,因为阿劭那个没说完的"无论如何",也许......对,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似乎是有意在成全。
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安置在那个房间里的监听器传出相应的动静。很明显地,他们已经相继苏醒。
"凌风,你怎么样?"
陆翎关切的声音,陆夫人神色一紧,从水晶烟盒里抽出一支女士雪茄,由阿劭为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继续静静听着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
"嗯......没有关系。你呢?"
"很开心。"
"嗯?"
陆翎含笑的声音轻轻传出:"说不定就这样完结吧!"
陆夫人睫毛一颤,纤长的手指从唇边移开雪茄,朝烟灰缸里弹了弹。
凌风没有说话,半晌,声音里是不确定:"那样的话,他们不会这样大费周折。"
"可能因为上次带走了妈妈一批人,这次我们也让她损失不少,她并不愿意轻易就打发掉我们。"转头看着外面,那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月下的枫树林。陆翎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一直带笑,似乎在说着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被反手铐在陆翎对面的固定椅上,凌风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忍不住也笑了:"原来你是这么悲观的。"
"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陆翎淡淡地,似乎很认真。
凌风也看向窗外。房间没有灯光真是无比美好,月亮的清辉泻到地板上的白色方块一点点移动着,就要触到他们相隔不远的双脚。
"早就在这样想了?"
"嗯,很早。大概是那次昏倒在你房间里开始。"
"嗯。"凌风轻笑着回答。
"你没有想过?"这个声音很淡,却非常笃定。
"你还记得无垢之泉吗?"思维已经飘到了那个紫色的美丽黄昏,晶透的泉水,轻和的晚风。
"不可能忘记。"陆翎回过头,带着感激的眸子溢出华丽的神采。
"那个时候,我就希望那座雕塑突然压下来。"
两人相视大笑。
扩音器的那端,陆夫人忽地用自己的掌心压灭了燃烧的烟蒂,埋入臂弯的眉头紧蹙着,忽然,泪水大滴地滚落,压抑的抽泣跟扩音器传出的笑声形成奇异的对比。
整个过程,站在一边的阿劭丝毫没有干涉的动作,他只是静立着,漠然地看。
夏安然紧握着手机。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号码,可是,他竟然不予理睬!
接通的提示音一遍遍响着,就是没有人接听。看来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再染手她的这件事哪怕一点点了。
"有种!"终于忍不住,夏安然把手机狠命地砸向了墙壁。立刻,机身从墙面弹开,撞击着地板,碎成了好几片。
手下人一声不吭,她则闭着眼睛尽力让自己平息--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
她挥挥手,手下立即退了出去。她坐到镂雕的床上,拿起一直摆在上面的相框,笑容是说不出的破碎。看着上面的人,喃喃笑道:"实在没有想到,会走到最坏的一步......我现在已是孤家寡人了......不过没关系,即使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会拼到最后的......"
"夫人,抱歉打扰。"
夏安然拿起联络器:"说吧!"
"已经探知清楚了,带走凌风他们的直升机降落在巴黎的十六区。"
"哦?谁?"
"青の日的陆夫人。"
"原来如此!知道了,我要更详尽的信息,分一部分人去吧!同时注意其他新的情况。"
"是。"
夏安然重新拿起相框,无比温柔地说道:"看来这批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差,只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搅局的。"她抚着相框踱到窗边,"原来陆夫人住在巴黎......很快,我想我们就要会面了。"
午夜。
直升机旋翼的声音响彻夜空,清醒了所有全天候店家的店员们正走向懈怠的神经。
台湾餐馆顶部的防护网被守候已久的景阳打开,直升机只作了短暂停留,便再次起飞。
不久,由阿木陪伴,秦婉登上了回台北的夜间航班。而此时,许同和裘叶也在晨光中走进了中正机场的候机厅,神色严肃地接听着景阳的详尽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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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凌氏山庄的时候,也是在午夜过后,出乎意料的是,要见凌儒涵的人并不止他们。
凌儒涵很快出现,仿佛其实他根本就还没就寝。对于多年来因为重视养生,生活十分规律的他来说,这实在是让人感慨的。
秦婉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孔,心里说不出的悲伤。
"婉儿!"他先是惊奇,接着便平静下来,"我就知道,毕竟是你的母亲,她不会对你怎样的。"
拄着拐杖,他踱到接待室的红木椅上坐下,秦婉抿紧嘴唇,看着他一直没说话。
倒是凌儒涵再开口:"这样说来,风儿没跟你一起回来?"
秦婉心里一紧:"我是贾先生瞒着妈妈放走的。"
"哦?"凌儒涵奇怪了,"郁鸿他......?"
秦婉奉上那只信封:"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可能很重要,所以一直不曾让它离身。"
凌儒涵接过,拆开后拉出一张照片,立刻,脸色铁青。
所有人都看到那张照片了,却似乎都觉得意料之中。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习惯性的不动声色。
秦婉脸上的惊讶丝毫没有掩藏,不过不完全是有关于照片的内容。她的惊讶里带了一丝欣喜:没想到贾先生真的改变了,而且也许是在那番谈话之前。
凌儒涵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勃然大怒,他只是不甘一直被自己否定的事实已不争地展现在他面前。这照片被婉儿送到,并且她现在如此平静,就足以确定风儿他们之前所说的一切。但他并不担忧凌风的安危,因为对于像凌氏这样大的集团来说,集团老总的儿子永远是赌局中一个很大的筹码。
夏安然当然不能脱俗,否则她也不用花十多年来精心谋划,更何况现在的她已一无所有。溺水的人见到漂浮的稻草都会紧紧抓住,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这件事情本身是让凌儒涵痛苦的,因为梓音最后一句话是:"请照顾好安然和婉儿。"还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只在杏目合上时,眼角滑落一串的泪珠。那幅场景现在只让他心里生生地疼,既然她之前要裘叶立即逃走,那么这件事她至少知道几分,她仍然让凌儒涵照顾这一直被她感叹为"很不容易的母女"。至于后来夏安然成了凌夫人,完全是因为她的温良贤惠。
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这只是她实现可怕野心的卑劣手段,亏得自己曾经多次说服自己,哪怕是看在梓音对她的信任上,也不要对她多疑。甚至梓音房里那套早就布下的监视系统瘫痪,他都特意命手下不要维修。梓音一直用心维护的家人间的信任,他也想尽力维系。
可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错了,就像东郭先生一样,他的善良放到了一个危险的对象身上,这就导致了整件事的错误,以及一个悲剧结局的无可挽回。
长时间的深思及本身固有的理智已使他平静下来。他看看秦婉,此时的她沉静,坦然。回想从始至终,她对她那个没有血缘的哥哥的关心都是令人感慨的--这两天他从手下那里得知,她甚至多次为了保护风儿,不惜反抗她的母亲。也许梓音是对的,善意和信任的投入收到的回报是丰厚的,至少这已从秦婉身上得到了验证。
"风儿现在的情况有下落了吗?"他放下手中的照片,抬头问道。陪同秦婉的是难掩疲惫的阿木,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我们在布鲁塞尔遭到了突袭,"阿木沉静地回答,"对方人数太多,似乎还有当地有关方面的暗地支持,凌少爷和陆少爷都被带走了。"
"已经查到他们人在巴黎十六区,具体位置和对他们下手的人的身份背景仍在调查。"一个手下接道。
"裘叶的人不是在那边吗?"凌儒涵转头问阿木。他的意思很明白,裘叶的人占地利人和,怎么会掌握不到对方的信息。
阿木会意,解释道:"陈先生现在应该正在飞往威尼斯的途中,之前见到秦小姐后,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赶过来,因此具体的调查行动需要时间。"
凌儒涵暗自叹了口气,欧洲的市场是不久前才进入的,虽然有作过很多前期工作,但仍属于掌控不足的地域,没有办法立即悉知那边的所有情况是在所难免的。
这时才发现另一个来见他却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手下,便问道:"你有什么消息?"
"是,"他严谨道,"凌总裁,大概从昨天少爷们赶去机场开始,青の日那边陆续从台北向欧洲紧急召回了一批人手。"
"哦?"凌儒涵深深地疑惑,"最近不是我们也在反找他们的麻烦吗?按理说她应该增加人手才对......而且她在欧洲比我们强势,就算真的那么跟我们过不去,想要把我们逼出欧洲也用不着再加派人手,何况在那边的市场还远不成熟......"
"凌先生,"阿木突然道,"我想起来了,青の日的总裁陆夫人在巴黎十六区有幢别墅。"
这句话,在场的人立即明白了。它所暗指的那个猜想,具有太大的合理性。
"原来如此!"凌儒涵冷笑着站起身,"看来她逼得我不得不亲自出马了,也好,纠缠那么久,索性就这样会会她!"对手下道,"准备一下,半小时后飞巴黎。"
在场的人都意外这个决定,却都怀揣着某种期待。这个早就威震东南亚的凌氏传奇人物终于要一展雄风了。
手下立刻去安排相关事宜,凌儒涵则回身看着秦婉,怜惜问道:"婉儿,这次去说不定会跟你母亲直接交手,你还要同行吗?"
"我希望亲自见到哥哥平安。"秦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虽轻却很果断。
阿木瞥了她一眼,暗自感叹这个外表光鲜的家庭竟如此让人感到惆怅。
手下奉上了防弹衣,秦婉立即接过,对凌儒涵说:"请让我为您穿上。"
凌儒涵轻轻牵动嘴角,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虽一直不肯随他的姓让他难以释怀,但她对凌家人的亲情却从不掺杂一丝假意。
秦婉温柔地,一丝不苟地为父亲穿戴完毕,又接过手下奉上的"蟒蛇"左轮,双手呈给凌儒涵,认真道:"妈妈手下有十六人,每个人的身手都不差。她虽与陆夫人无法相提并论,却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迟暮的凌儒涵平整地穿着内嵌防弹衣的黑色缎面唐装,接过手枪的样子俨然一个披甲上阵的老将军,让人崇敬肃穆;而秦婉轻柔说出的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这些习惯隐藏所有感情的眼睛,毫不掩饰地透露出痛心和钦佩。
"走吧!"凌儒涵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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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傍晚,却暮色已沉。巴黎华灯初上,绚烂如常。
陆夫人悠闲地品着咖啡,精致的骨瓷碟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她含笑抬起眼睛,阿劭正走进来。
"有什么新闻吗?"陆夫人问道。
"有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阿劭竟也有了卖关子的兴趣。
"先说大的。"这是陆夫人的习惯。
"刚刚台北的消息,凌儒涵带人直飞巴黎。"阿劭看进她的眼睛。
"哦?"陆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动作幅度并不大,眼里却闪出难挡的兴奋。
"那么,"她似乎在平息自己,半晌道,"小的呢?"
"少爷他们急飞布鲁塞尔的目的查清了。"
"阿劭,一次性把话说完。"
"为了清理东窗事发的,夏安然。"最后三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从齿间压出。
"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进行得还要顺利嘛!"陆夫人表情复杂,最终笑道。
阿劭面无表情,情绪不知是瞬间降低,还是瞬间高涨。他低低地答道:"只要把那个人留给我就行了。"
陆夫人听出这低沉里压抑的仇恨,十多年的仇恨,于是她笑着:"当然,到时候你解决你的,我了结我的。"这是当初的约定。
阿劭不再说话。
"刚刚手下人来报,凌儒涵竟然肯亲自出马!"夏安然挑着眉毛,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手里轻抚着床头那个相框,"也好,虽然出乎意料,但却是对你我来说最好的事。"
有人轻敲门:"夫人,都准备好了。"
她抬头回应道:"知道了。"
一边把相框好好地放上床头柜,一边笑道:"我要离开你......最多两三天吧!去巴黎......不论输赢都只用两三天,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俯身吻了照片上的人,站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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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在巴黎境内,与比利时接壤的地方。
巴黎十六区:巴黎著名富人区。
有关直升机的速度:一般直升机的速度都在每小时三百公里左右,而飞机的速度在每小时八百公里左右,因此秦婉到达的时间比阿木他们早很多。
第廿一章 汇集
"你真的准备这样?"凌风认真地看着陆翎的眼睛。
看守他们的人点燃一支烟,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惊奇。一天过去了,这两个被反铐着的落魄少爷总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虽然知道他们是同志,但有的话听来仍是匪夷所思。
"嗯。"陆翎也认真地回答,表情十分肃穆。
"同性恋......"看守心里念叨了这三个字,深吸一口烟,大脑里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嗨!"陆翎突然朝他招呼。
他木然地转过头,他们果然不能用常人的习惯来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