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鼻子微酸:“我挺爹娘私下说,要把我许给城里姓钱的那户人家。”
封顷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继续说:“我不要嫁,所以……所以逃了出来。”
封顷竹把阿文牢牢拢在怀里,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嫁给旁人的。阿文,我明天再去提亲。”
他伸手抱住封顷竹的腰,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封顷竹果然强硬地冲去了洛家。
他不想用身份逼迫阿文的爹娘同意这桩婚事,可要是再退让,他的阿文就要嫁给旁人了。
这回,洛家果然勉强点了头,却要封顷竹答应,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娶阿文一人,还说,婚前他俩不能见面,除非婚事登了报,才许发请帖。
封顷竹一口答允:“我今生今世只会娶阿文一人。”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若是有来生,也愿和阿文白头偕老。
至于登报……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登报前,得写信通知他远在德国的二弟回家。
封顷竹回到家,阿文早已等在门前,见他下马,立刻急急地冲过来:“如何?”
“唉。”封顷竹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忽然兴起,故意逗阿文,“你爹娘……”
“还是不同意?”他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面色苍白。
封顷竹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心尖一痛,连忙解释:“刚刚是我说了瞎话。阿文,你爹娘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阿文不大信:“真的?”
“真的。”
他揪着衣衫,缓缓回神,眼里闪过一道水光,扯着封顷竹的衣袖,气恼道:“你莫要耍我!”
“好。”封顷竹笑着揉阿文的头发。
他还是生气,扭头往屋里走。
封顷竹跟在后面,频频摇头。
不过阿文气过就高兴了,拉着封顷竹的手,坐在床边,对着《金月季》笑。
这份报纸,现在封宅也定了一份,封顷竹不看,全留着给阿文。
“最近又有什么好看的故事?”
阿文温和地答:“有呢。说是门当户对的两家人定了亲,男方却不满意,说是要找到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恋人,所以成婚后也不肯好好待妻子,结果你猜怎么着?等妻子重病快要去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就是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恋人。”
这个故事并没有登在《金月季》上,而是阿文最新构思的小说。
封顷竹从故事的开头开始频频皱眉,听完更是板起脸:“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阿文说得理所当然:“小时候只见过一面,长大了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就像是你,能保证小时候见过我,长大了还记得我吗?”
封顷竹不说话了。
他得意地挑起眉:“所以啊,故事就该这么写。”
“可为什么要让妻子重病?”封顷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可以让他们在短暂的误会后,得知双方的身份,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文咬住下唇,思索片刻,摇头:“封哥,现实很残酷,你的假设太美好了。过去的事情,谁会记得呢?男方找的是一个过去的幻影,而长大的女主早已忘却了这段人生的插曲。”
“……她想记住的,是现在,是未来,是和长大后的男主相遇后的所有美好回忆,可男主只愿停留在过去,怎么可能再和她相逢呢?”
封顷竹哑口无言。
阿文说完,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想了会儿,觉得自己的新故事总差点什么,懊恼地叹了口气。
封顷竹自觉不能再纠缠这个悲剧故事,连忙说:“阿文,我准备给弟弟写信,让他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看如何?”
“封二爷……不是在德国吗?”阿文的思绪果然被婚事拉了回来,“这样不太好吧?”
“无妨,他该念完书了。”封顷竹笑笑,走到书桌边,拿起钢笔与信纸,写了两笔却发现钢笔快墨水了,不由想到了阿文。
许是阿文写了什么吧。
封顷竹没往深处想,给弟弟写家书的时候,顺便问:“阿文,我们选个日子,在报纸上登婚讯。”
“选日子?”
“嗯,选个好日子。”封顷竹绷不住勾起唇角。
阿文眼角也沾着喜意。
只是他们谁也没也料到,战火已经悄无声息地烧到了金陵城。
还没等阿文选好日子,染血的电报已经递到了封顷竹的面前。
阿文还记得那天,他的小说刚开了个头,封顷竹就从前厅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残阳如血,男人夹着军帽的臂弯弯出了冷硬的角度,长长地影子宛若锋利的军刀,一直延伸到他的窗下。
阿文心里咯噔一声,新写的字就被笔尖滴落的墨汁染成了漆黑的墨团。
“阿文……”
“封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讲了。”
封顷竹还没说完,倚在他肩头的洛之闻却是落了泪:“我不听了!”
洛之闻想,后面肯定是封顷竹没回来,而前世的他也没能等来那场期待中的婚礼。
“不想听了?”封顷竹无奈地替他拿面巾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他闷声闷气地擤鼻涕,见封顷竹眼里闪过笑意,难免难堪,可眼里的泪越聚越多。
就好像舍不得似的。
看一眼少一眼。
洛之闻抱住了封顷竹的腰,将头埋在温暖的胸膛里,刻在灵魂深处的委屈迸发出来:“封哥……”
“嗯。”本来还在笑的封顷竹也皱起了眉,轻声哄,“我不是没回来。我回来了,我弟弟也回来了。”
事实的确如封顷竹所说。
他不仅回来了,封家的二爷也回来了。
只是封顷竹受了伤,阿文瞧见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你就不会保护自己吗?”
大夫给封顷竹的胳膊上药,闻言也装模作样地教训:“封爷,您得保护自己啊!”
封顷竹温和地点头:“好。”
“我还在家里等你呢……”阿文抹去眼角的泪,站在大夫身边,咬着下唇发抖。
尚未结痂的狰狞伤口还在流血,封顷竹的眉宇间也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可这个男人却勾起唇角,笑里有霁月清风。
阿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想要嫁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封顷竹要救的不仅仅是被陈北斗欺辱的他,还要救残破的山河。
他眼角又滑落了一滴泪,等大夫替封顷竹包扎完,跟出去,焦急地问:“封哥这样,平时是不是也要注意一点?”
阿文抬起自己的胳膊,做了个挥臂的动作。
大夫笑呵呵地点头:“自然。伤口还没结痂,吃食上也要忌口。我会给你写一张单子,你照上面做就好。”
阿文连忙道谢。
“不必。”大夫拱手还礼,“到时候多赏我一杯喜酒吧。”
他闹了个大红脸,跑回屋里去看封顷竹了。
封顷竹的伤断断续续养了两个多月,期间阿文没能一直住在封宅,但也是三天两头就往封宅跑。
跑得勤了,陈北斗便得了消息。
陈北斗原以为他俩已经断了联系,加上报纸上并没有任何婚讯登出来,就将阿文这号人抛在了脑后。哪晓得派人一探查,才知道封顷竹和阿文早已暗度陈仓,住到一块儿去了!
这下可把陈北斗给惹火了。
他得不到的人,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唯独封家的人不行。
封顷竹更不行。
陈北斗想起那颗差点打在自己身上的子弹,缓缓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每次写过去都很难过……????
第58章 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封顷竹胳膊上的伤彻底好的时候,阿文构思的故事刚寄给报社。《金月季》分了三刊登他写的故事。
阿文美滋滋地把报纸给封顷竹看。
封顷竹撩起眼皮:“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故事?”
他撺掇封顷竹再看一遍:“嗯。”
“结局没变?”
“没变。”
“那我……”封顷竹本想说,那我还看什么?但见阿文一脸期待,硬是将话咽了回去,然后展开报纸,头疼地将悲剧故事再看了一遍。
阿文说的只是故事梗概,配上文字里描述的细节,封顷竹读完抬头时,满心沉重。
“怎么样?”他眨眨眼。
封顷竹:“……”
封顷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阿文,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只是因为喜欢?”电光火石间,封顷竹想起曾经看过的画面——阿文拿着钢笔,伏案写作,“这个故事是不是你写的?”
“封哥……”
“阿文,和我说实话。”封顷竹转身,忍笑扶住他的肩膀,“如果是你写的,直接告诉我就成,不用一直试探。”
他脸有些红,抢过报纸藏在身后,梗着脖子,嘀嘀咕咕:“反正封哥也不喜欢,看了也白看。”
*
“什么,那些故事真是我写的?”洛之闻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然后沉默片刻,暗暗点头,“的确,是我会喜欢的故事。”
悲剧蕴含的力量,常常是喜剧所不具备的。
他捏着抱枕,轻轻吐出一口气,垂着头,靠在了封顷竹的肩头:“封哥,等会儿再讲,我缓缓。”
封顷竹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了,他有点头疼。
封顷竹伸手替洛之闻按太阳穴,好笑地盯着他白净的脖子,觉得他还和以前一样多愁善感。
洛之闻失落了片刻,丢开抱枕,起身做饭。
“封哥,想吃什么?”他从过去的情绪中抽身,“吃完饭,我们先考虑考虑复婚的事。”
“你同意了?”封顷竹敏锐地抓住洛之闻话中的重点。
他在厨房门前系围裙,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问:“你打算怎么说服我爸妈?”
“……我可告诉你,他们对你的印象特别不好。”
围裙后有两根带子,洛之闻摸了半天也没系好,最后是封顷竹帮他系上的:“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求得他们的原谅。”
尚能有交流的余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你可得费神了。”洛之闻幸灾乐祸地瞥封顷竹一眼,在他作势也要进厨房时,摔上了门。
洛之闻炒了两盘菜,又烧了先前去超市买的带鱼。
中途封顷竹想要进来帮忙,结果把蒜头切得到处都是,他实在受不了,又把人赶走了。
“封哥,你也就只能帮我盛饭了。”洛之闻叉腰站在厨房门前,深深地叹息,“以前你不回家的时候,都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封顷竹乖乖地坐在饭桌前:“饭店做好了饭,会打包送到我的办公室。”
“老在外面吃不好。”他也坐了下来,“以前你不回家,我也常做两人份。”
封顷竹的神情随着洛之闻的话,渐渐僵住。
他噗嗤笑出声:“行了,我不再提了。”
想起了关于过去的零碎片段,他也就放下了。
又过了两天,Dipper再也没给洛之闻发来短信,他试着主动询问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发出去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洛之闻就算再想把现世的陈北斗抓出来开新闻发布会,找不到人,也只能作罢。
但是周末的时候,封顷竹忽然说要出门,还拎了两盒看着就昂贵的保健品。
“封哥,你要去哪儿?”洛之闻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想叫封顷竹一起来看,就见男人目不斜视地从客厅走到了玄关。
封顷竹捏着钥匙的手紧了紧:“去公司。”
他“哦”了一声:“周末还要开会?”
“嗯。”
“开会带保健品?”
“新产品的研发会。”封顷竹移开了视线。
封家做的生意很杂,洛之闻和封顷竹结婚三年也没搞明白,所以也没有怀疑:“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吃晚饭。”
“好。”封顷竹走出门的姿势有些狼狈。
再次踏上前往洛家的路,封顷竹多少有些忐忑。
上一回他来的时候,洛之闻还在身旁,两人虽然还有些隔阂,但是相处起来,已经比结婚之初好太多了。
可这次,只有他自己。
拥有两世记忆的封顷竹掌心沁出了紧张的汗。
前世,封顷竹去洛家提亲的时候,还可以利用身份,半强迫洛家点头,如今却是不行了。
他想求的是原谅,不是隔阂。
而在家里看电视的洛之闻并不知道封顷竹去了洛家,他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洛之闻以为是封顷竹,笑着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继而是Dipper的声音:“洛之闻。”
他猛地挺直腰:“Dipper?”
“是我。”Dipper的声音有些失真,“好久不见。关于过去,你想起了多少?”
洛之闻咬紧了牙关。
Dipper得不到回答,并不在意,话锋一转:“封顷竹又告诉了你多少?我想,他肯定没和你说他死后发生的事情吧?”
“陈北斗,我警告你。”洛之闻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了结?”Dipper,也就是陈北斗疯狂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洛之闻,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