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顾越第二次对他说此话。
  船工吆喝着拴船绳时,仆从往下面搬运行李。苏安见几个孩子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没必要儿女情长,还是早些寻家酒楼入住,办完正事再话温柔才是。
  他便也没有推却,登上了顾越的马车,轻声吩咐道:“开明大市,广陵楼。”
  ……
  从蜀冈子城俯瞰整个罗城,东西两条官河并肩奔流,坊里的青瓦红梅,楼阁锦绣,全被那星罗棋布的数十座桥梁联通着,收罗进一张绵柔的地网之中。
  其中,西河第七桥,雄伟瑰丽,石块为桥基,汉白玉为桥栏,建有长十丈的桥楼,因其檐脊立有七只神鸟,鸟首所望之地皆花团锦簇,故又名‘鸳鸯好花桥’。
  当夜,州府驿馆进驻新客。
  “李大使,杨刺史邀您下几盘棋。”
  李彬的房中,仆从正要盖灭灯芯,一道邀约穿过层层院门,不辞辛苦而来。李彬听闻杨继行大半夜不睡觉,反倒要请自己下棋,虽难免意外,却到底天性风流,于是,不拘礼节,单衣赴会,在青灯之前和杨继行尽情对弈了两个时辰。
  杨继行身材微胖,皮肤白皙,须发微蜷,有着杨家人胡汉血脉各半的特殊的体貌特征。二人任官的地域不同,故而,尽管有阶品之差,却不必太讲究上下级。他与李彬闲谈鸳鸯桥的故事,举止儒雅随和,声音也温柔,没有一丝戾气。
  如今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东宫伤痕累累,危在旦夕,常人都觉得,既然惠妃受盛宠,那么寿王将来必能夺得储君之位,而杨氏家族水涨船高,早晚可期。
  彼时,李彬借棋子,说恭贺的话,未料,杨继行立即就吃掉那一子,诉另番衷肠。杨继行道:“大使莫要笑话,杨某不擅权场争斗,因得遇一人,宁愿此生不归京都……”李彬不知里头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是听完故事,有些感动。
  棋局结束,二人礼别,李彬空对散乱的黑白,忽有领悟,又喊了一人来小酌。
  天际昏黑,城郭闪烁星点光芒,一位采访使和一位别驾讲着一位刺史的往年。
  “陈别驾。”李彬缓缓为坐在对面,睡眼惺忪的陈昀添酒,浅笑说道,“同为江南常驻人,我今夜也是因杨刺史一席话,方才想和你清谈,君子之情。”
  陈昀赶紧接住酒杯:“岂敢劳烦大使,陈某眼中,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言利。”
  李彬叹口气:“那是君子之交,不是君子之情。”陈昀道:“那,情又是什么?”李彬道:“我引庄子一句古话,说自己的见解,还往陈别驾多多指正。”
  “君子之挚情,分合各有时。在他贫寒势弱时,相呴以湿;在他扶摇上青天时,相忘于江湖,无拘无束;在他回到干涸的泉边,需要滋润时,相濡以沫。”
  陈昀道:“对。”
  “譬如杨刺史与楼座主,两次过此鸳鸯桥,就是君子之情。”李彬道,“初次相逢,一个洛阳贵公子,一个金陵俏子弟,拦桥争斗鸡,堵得三十街寸步难行。”
  后来,听闻楼家倾覆,楼君延北泊至洛阳,本有机会去御前做供奉的杨继行,因此弃官而陪楼君延四处奔走求仕。又分别,一晃三十余年,再轮到杨继行赴任扬州,得罪世族,水深火热时,怎料,那为他在鸳鸯桥牵线,让杨家与张家百年好合,替他扫清治理地方人脉关系的一介乐师,竟还是曾与他纨绔同行的楼君延。
  陈昀道:“对。”
  李彬端起酒,摇晃酒杯:“所以陈别驾更得理解,如今顾刺史虽暂受排挤,但他路江州不停船,先到扬州游玩,不是随性之举,他,希望促成江南诸州齐心。”
  陈昀手里总摸着那块犬符,道:“只要有大使的关照,江州一切都悉听尊便。”李彬把酒洒在桌上:“你今日,在众人选字时,抢了顾郎的‘江’。”陈昀一怔。
  李彬道:“或许,在江南道人的眼中,李某是惠宣太子李司徒之后,可,在顾郎的眼中,李某是曾经与他共战河阴的袍泽,是将要与他共治江南的手足。”
  “李某,誓不会辜负顾郎的信任,想着,陈义门是比李某还讲义气的,定然,更不会有什么架空刺史,这样愚蠢而又危险的念头,否则朝廷那里,不好交代。”
  陈昀的犬符,因为抹上汗水,变得晶亮。李彬道:“楼座主在扬州三十年,不可能无端被触怒,若陈桃儿还做过龌龊之事,让他收拾干净,别逼李某详查。”
  陈昀道:“大使提醒得是,陈某,某祝顾刺史与苏供奉,君子之交,合,合欢于鸳鸯好花桥。”李彬一气之下,笑出声来:“这点,你倒领悟得透彻。”
  陈昀赔笑道:“玩笑话,陈某明白,当初南不嫌的事,便是卑职向伯父大人求的情,不过乐人之间的恩怨罢了,这回,陈某再去找陈桃儿,让他以后守规矩。”
  李彬点了点头。
  年节过完,城中一天一个样子,草叶从土壤中冒出芽来,悄无声息地,在河畔填充着绿意。府吏已经开始在河岸边插桩布置挂灯谜的绳子,仆妇们坐在光滑的石阶上,一边帮小孩子扎总角,一边为自家主人的彩灯编织特殊的五色麻绳。
  九里三十街,喜气洋洋,广陵楼前生紫烟,锦旗虽已白旧,生意却极是兴隆。
  “孔雀石!云母!朱砂!”
  这里有自家制作绘灯颜料的传统,从矿石的捣碎,一直到研磨成浆,统统由楼里的画生操办。一盏花灯,就连纹案,都是有专门的笔法,专门的印记的。
  是日,苏安刚出院子,看见鼓儿和阿米躲在一筐筐用于提取颜料的漂亮矿石后面,扭打成一团。阿米年纪大,鼓儿壮,容易起争执,不似阿明阿兰很乖巧。
  “师父来了!大家快跑!”可,阿明和阿兰大叫着,显然也不适合做望风人。
  苏安哭笑不得,唤来仆从把几个熊孩子抓住,关回房中去练《空谷兰》。孩子们便偷不得懒,因为草茎弦有个特点——吸收染料之后,有经验的丝类乐师可以从其颜色的浓淡,判断受过大约几回的弹,几回的挑,接触的是手指哪个部分
  苏安无愧于有经验的丝类乐师,他休息得不错,斗志昂扬,又听南不嫌频频汇报,已经在小市桥附近置办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店面,就等着装潢,便更加高兴。
  此刻,一位青衣娘子在堂下舞笔。
  “三日已到,今天楼座主就要来与我见面。”苏安处理完琐碎之事,登楼来到顾越的几案,坐下说道,“我虽不担心曲技,但还是,害怕不小心得罪他。”
  顾越因在中书省惯于上朝,每日都起得很早,早在五更天就已经梳洗完毕。
  “是他请你在先,绝不会失于礼数。”顾越道,“我也算义门人,可做中人。”
  两个人刚才说过几句话,一位酒娘子便迎了上来,自称许相依,扬州教坊的。
  “顾刺史,苏供奉,这是上元的规矩。”许相依挽袖,“舞笔之人是相依的妹妹,名相怜,但凡有字谜,在堂中喊出,她便写于绢帛之上,贴在广济桥。”
  顾越笑道:“可我已经有约,字谜要贴在二十四桥,你们家,比他们家如何?”许相依腕间轻转,抬起酒壶:“顾刺史,可别与小女玩笑,二十四桥就是开明桥。”顾越道:“诶,许娘子定是二十四妙人之一。”许相依面泛红晕,提裙而退。
  苏安拿起桌上菜单,挥手道:“依娘,我们还没点菜。”许相依不理他们了。
  相怜舞笔,却引得一片叫好。那纸如毯,那笔奇绝。笔尖的毛是用狐狸尾巴粘成,笔杆足有碗粗,上下与人一般高。她挥毫之时,青袖凌空,黑发如瀑,足尖轻行字迹线条之上,点点墨汁伴着琵琶的弦音四溅而落,酣畅淋漓,人书不分。
  原来,两姐妹都是被楼君延捡回来抚养到大的,姐姐以身相许,妹妹仍未嫁。
  而这样一张灯谜纸灯,做成足有一丈宽,极其醒目,也难怪席间宾客争抢。
  苏安甩一甩菜单,定在面前,说道:“来一份,花折鹅糕、鱼羊仙料、盐花鱼屑、金丸玉菜鳖、成美公藏蟹……”许相依在楼下笑喊:“这时节,只有鹅糕。”
  一直到乐宴开始,广陵楼真正的主人,竹西五弦师楼君延,方才在门前下车。十几个人,便如一滴水,润入花芯,没有什么波澜,楼中的宾客照平常谈笑。
  楼君延穿着淡雅,腰坠香草,一袭墨发披散在肩后,登楼的脚步轻似云雾。
  苏安不敢相信,那样一张干净而紧致的脸,竟然,已经历过五十余年的沧桑。
  在长安,人们皆喜欢乐人,敬重乐人,故而,乐人处处受到呵护,受到关怀。然而在扬州城,仿佛楼君延是唯一的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物,无法替代。
  竹西子弟的身上,似乎独有一股子的狂逸之气,深可隐竹林,入可左庙堂。
  “你就是不嫌口中的,太乐署殿前文舞郎,梨园供奉,五品文散朝议大夫。”
  苏安起身,交手行礼:“莫谙。”楼君延道:“在下楼君延。”苏安道:“久闻楼座主威名。”楼君延道:“一路南下辛苦,为何不见不嫌?他该要照顾你的。”
  苏安笑道:“是这样,我自备钱资,领几个徒弟南下,前几日刚到,住的就是广陵楼,眼见一切安逸,遂,让不嫌先去探听能容得下牡丹坊传花枝的地段。”
  楼君延点头:“好,只要苏供奉愿在上元之夜相助,扬州,何处不能传花枝?”苏安道:“多谢楼座主容量。”楼君延道:“那么,苏供奉弹什么曲子?”苏安道:“《春江花月夜》。”楼君延道:“什么。”苏安道:“《春江花月夜》。”
  顾越执起筷子,夹起两片晶晶亮,油腻腻的鹅糕吃进口中,觉得又被小崽子欺骗了。楼君延的目光划过顾越,微微颔首:“顾刺史。”顾越道:“楼先生。”
  于是,这场会面的格局,随着矛盾的到来而改变,楼君延与苏安面对面坐下,顾越则夹在他们之间,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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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灯谜
  屏风合拢,窗柩敞开,绣竹叶的绢布在竹席之间映下重影。如此陈设,堂下的喧嚣被阻隔开来,而街市的过客,抬起头,便能望见这场广陵乐宴。
  随后,两名弟子碎步近前,悄然坐在楼君延的左右。男弟子名阮,他竖抱的那件乐器,琴体大如圆盘,琴颈细高,四弦,面板左右各设置圆形音孔,姿态开朗豁达;女弟子名柳,她斜抱的那件乐器,两弦,形如枇杷,线条优美,神色温柔恬静。
  “苏供奉,竹西训诫:男弟子传以阮咸;女弟子传以柳琴;头七名,授五弦。”
  他传阮咸,是为纪念因妙达八音,而被晋武帝认为好酒虚浮,终生不得志的竹林七贤之阮仲容;他传柳琴,因三十余年过去,金陵留给他的,只有母亲的这把琴。
  为考验苏安,楼君延设置的第一道屏障,便是让阮和柳两位弟子合奏一支古曲《凤求凰》,问苏安,在他看来,这条竹西传艺训诫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机理。
  苏安怎敢卖弄?虚浮的话不多言一句,只从音色切入,讲了个最寻常的道理。
  “楼座主,阮音域广阔,音色厚实,泛音充分,沉淀着男子胸怀;柳琴音高,配合技巧性高的乐段,动作华丽,越发衬托出女子婀娜。如此,堪比琴瑟之合。”
  楼君延匀起衣袖,旁边,侍者为三人再继满春酒。楼君延浅笑,一饮而尽。
  第一道屏障,迎刃而解。
  楼君延道:“苏供奉谏奏陈家《春江》,是为劝和而来。”苏安道:“是。”楼君延道:“这,是苏供奉自己的意思,还是杨刺史之命?”苏安道:“是……”
  顾越道:“楼座主,苏供奉方才说过,他刚到,住的就是广陵楼,未曾见过杨刺史,顾某也能担保。”楼君延轻点桌案,阮和柳二人双双止住手,停下曲子。
  楼君延道:“都说,乐理与世理相通,某之所以不愿奏陈家的《春江》,并非容不下陈桃儿的笛音,更并非与他本人有仇,而是两件事,某实在难以解决。”
  苏安道:“请楼座主明说。”
  又两道屏障,赫然摆在苏安的面前,比第一道要沉重得多,名为诚、信二字。
  半年前,阮和柳师兄妹受旧江州刺史之请,至州府传曲,却直到抵达时,才发觉是鸿门宴,不仅受尽冷嘲热讽,还被陈桃儿当众用笛音羞辱曲艺,最后灰头土脸回了扬州府;这之后,陈桃儿在江州仗义门之势,将楼君延所著的曲目统统收入自己派别之下,不仅把主调从五弦改为笛管,还抢夺其作曲人的声名。
  是以,楼君延认为,这位义门的陈桃儿失了诚信,也就不值得让别家为劝和他们而费尽思量。他心意已决,乐理同世理,正因牵涉的是张江、陈家、杨家等等多方的关系,他定是要在上元灯节,领弟子斗赢陈桃儿,以示浩然正气。
  苏安想了想,道:“如此,确实无诚意,无信用,我没有事先了解,冒昧了,可,我斗胆问楼座主,你想要赢的是陈桃儿,还是陈桃儿的笛?”楼君延道:“与笛何怨何愁?某要伐他本人。”苏安道:“那么,何不用他的笛,伐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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