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楼君延欠一下身子,说道:“什么意思?”苏安拿起妙运琵琶,对阮、柳二人行揖礼,道:“这话就长,也正是我自觉能够打动座主之处,请听细细道来。”
  苏安虽是外人,却在长安经历过太多类似的纷争,一支曲子,传手几百遍,被众家来回争抢,最后,常常以分不清谁才是正宗,和和美美一起唱作为结果。
  若真要追根,分出高下,那么,你吹你的笛,我弹我的琵琶,在寻常看客的眼中,显然只能是平手,他们如何能区分得出,个别音符的长短高低,谁先谁后?
  “但,连老人和孩子都明白,君子不器。”苏安道,“若有人既擅吹笛,又能控丝弦,既能把彼方奏法编入自己曲子之中,又能再变出新意,则,高下立判。”
  楼君延道:“苏供奉,你这是在诓骗某。”说完这番话,苏安已经调好轸子,坐得端正。楼君延润一口酒,微侧过脸,望了望窗下聚集起的看热闹的人群。
  顾越看着孤注一掷的苏安,笑着叫道:“许娘子!”许相依映在屏风的影子轻轻一晃:“喊什么,喊什么。”顾越道:“烦请许娘子,为苏供奉计漏。”
  苏安清嗓,问阮、柳二人道:“习过《霓裳》、《六幺》没有?”二人答:“师父教过。”
  苏安道:“好,我初来扬州,还从未听过这两支曲子,你们先弹散序,让我熟悉熟悉,待到拍序,我与你们合,入破时,你们跟我的节奏。”
  夜漏滴水,商音再响。
  苏安从未想过,自己曲中的凤凰,今夕飞回了妩媚旖旎的南方。
  拍序,他回忆着南不嫌的轮指,又按自己的理解改变奏法,初始,一音一音均匀渐进,如蒙蒙江面的晨晓,来的无声无息。
  片刻后,他的手指拨动越来越快,以至形影难分,而每个音却又清晰可辨,圆润,无半丝偏差。
  入破,三器齐绽放,他左右逢源,妙运的人眼里更是气流急变,时而与阮咸共唱出瓜州的温厚,时而,又与柳琴共舞于扬子津……
  当时南不嫌在平康引起的轰动,如出一辙,在今夕开明桥大市里重现。
  河边插桩子的官吏、编麻绳的仆妇以及制作纸灯的画生,全都踮起脚尖探望,听得面泛潮红。
  “这个人,弦下有凤凰。”
  苏安又念起,初编《相逢乐》时,林蓁蓁对收尾的建议,故而,一瞬间将拇指的拨片咬下,拆作杆拨,配合另一只手,在中弦上勾出一个悠远渐散的泛音。
  说是即兴,仍未失控,待夜漏最后一滴水珠洒在漆盘里,音正正好完全停止。
  令行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两曲下来,阮和柳的主调并未因苏安的加入,而受到压制,反倒如芙蓉花在清泉中涤荡,出水之后,更加光鲜亮丽,更超脱凡俗。
  “楼座主,这也是我要在扬州开乐坊的根本,牵曲之艺,其实很简单,共是两项要领,其一,化繁为简,诀窍是‘化’字,并非一味地删,而是交融合并,尽量使单一的弦音,依靠奏法不同,表现出多方的功用,其二,变陈出新,在至简的基础之上,顺天时,凭地利,挽人和,根据境遇不同,把旧曲翻出新篇。”
  听完这番话,先有反应的人,不是楼君延,而是顾越。楼君延道:“顾刺史,为何长叹?”顾越说道:“人生若得一知音,岂不美哉,岂不是久旱逢着雨露。”
  苏安笑了笑:“楼座主,你别理他,他……”楼君延道:“我答应你。”苏安眸中一亮。楼君延以长敬幼,饮下第三杯酒,一起身,阮和柳也跟着起身。
  “陈桃儿为人如此,并非义门乐师皆是如此,某答应你,让南不嫌在灯会弹奏陈家的《春江花月夜》,就用此法,把他们所编的笛部旋律加进来,一并合奏。”
  苏安舒一口气。如此,两道屏障,终因自己的介入,打开了一条可行的缝隙。
  “楼座主高义,既已谈成,明日,我便让不嫌将《春江》练成,单独拜见你。”
  这一场广陵楼乐会,后来,在诗文灿烂、美人荟萃的扬州,流传了将近百年。
  ……
  正月十二,扬州子城的门楼张贴出一张五丈的布告。尽管,人人都知道不久之后就是持续三日的上元节,百姓家早都已做好粉果和焦圈儿,绘制好花灯,可是,当这张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布告初次亮相,依然引起全城数万生灵的狂欢悸动。
  一年之计,在于春。
  杨刺史、张别驾等官员,兢兢业业,筹备如下:十四日白昼,龙灯迎土地神,串联三千灯笼为龙身,穿街走巷,以鼓吹伎夹道相送,祈水泽;十五日白昼,北郊行祭祀,在田隅烧芦苇为炬,照田财,卜旱涝,祝愿本年的稻谷、桑蚕丰收。
  然,除去这些长辈做的事,孩子们关心的,不是白昼,而是即将开始的灯会。
  头天便可以挂灯,与此同时,在开明桥附近,还将有一场“牵钩”之戏,河东河西,按坊里选拔,各出壮汉百人,左右拔绳子,以拔过桥下的流水为胜。
  还要到十五当夜,灯会才算开始,每条官河上的每个桥头,都将有一个挂着紫姑神灯的亭子,为官家所设,征录有这一片坊里所有的灯谜的出题者以及答案。
  按规矩,逛灯会的男女老少摘谜后,找亭吏核对,猜中或被猜中,均可得到印特殊符号的通宝钱。当然,楼君延和陈桃儿的大战,仍是最受瞩目的大事之一。
  “你们都看好,学好,扬州怎么办上元灯会,以后,我们江州也可以这么办。”
  “不要怕人笑话我们邯郸学步,田税、盐税、铜铁、府器,这些不能动,可也没说‘牵钩’之名不能动,照我说,这戏,日后在江州,诶,就叫‘拔河’。”
  十二当日清晨,广陵楼迎来了几顶子从江州奔马赶至的乌纱帽,候在前堂。
  因见苏安在楼上教授南不嫌,几个想写谜的孩子没人带,所以顾越主动请缨,要教他们学写字,却没料到,自己托李彬去问陈昀的那几句话,见效如此之快。
  他还未到任,长史和司马便双双请起渎职之罪,身为刺史,他虽宽容理解,却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下属,最终决定从自己熟悉的节庆礼典开训,把人搪塞走了。
  顾越回到楼后的庭院时,不见鼓儿和阿米,只有阿明和阿兰兄妹在磨盘写字。
  “顾郎,这是我们写的谜。”“那两个人呢?”“他们……去帮许娘子做豆糜。”“是帮忙做豆糜,还是偷吃豆糕啊?”“做豆糕……啊不对,吃豆糜……”
  顾越的目光落在阿明握笔杆的手,那手指缠白纱,渗出淡淡的血痕。所幸,阿兰还没到练习指法的年纪,指骨还健全,正在折一朵精巧的,手掌大小的莲花。
  “顾郎,我写得不好么?”阿明把纸页递上,把冻手缩回袖子,“你猜猜?”
  花谜:?
  顾越回过神,笑了笑道:“画得挺像,但这个算作弊,亭吏不认的。”阿兰眸中一亮,垫着脚把那小莲花递上去:“顾郎,你再看这个,我写的是月的谜语。”
  月谜:小时如弓,大时如盘
  顾越道:“诶,阿兰这么聪明,看来我写不出来的月谜,全当让你写。”阿兰的脸蛋红扑扑的。阿明也很高兴,抱了妹妹一下:“你怎么比我还厉害。”
  顾越从磨盘上拾起笔,两指轻合成圆环状:“阿明,过来,看我怎么持笔,万不能像你刚才那样,整个拳头握着。”阿明把两臂趴在盘缘,托腮看着顾越。
  花谜:
  坐看粉黛不知远,
  探马两县不见人。
  写完上句,顾越沾了沾墨,一边示范,一边问道:“阿明,师父有没有说过,上元当夜,你们怎么过呐?”阿明道:“去逛灯会,师父请许娘子给我们都买了面具和虎绒呢。”顾越道:“那逛完灯会呢?”阿明抿了抿嘴:“不知道。”
  顾越凑到他面前,挑了一下眉毛:“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本来我要找鼓儿和阿米的,他们贪玩,就没机会了。”阿明立刻跳起来,站得笔直:“好!”
  三个人,其乐融融,沉迷于讨论灯谜,未听见,楼上的笛声和五弦已经停止。
  苏安下楼,就正看见顾越身边的几个小吏来来往往,搬运着覆盖茅草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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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上元
  “师父若想知道箱子里是何物,待他们走,不嫌替师父验看。”南不嫌跟在苏安身后,手按剑柄,说道,“不嫌在江湖多年,这点鬼不觉的本事还是有的。”
  苏安原本也很好奇,然而,当他看见阿明和阿兰的明媚的笑容,以及顾越那气定神闲,执笔写着涓涓小楷的模样,恁地,就把什么都忘去,拒绝了南不嫌。
  生平第一次,苏安萌发出把徒儿占为己有的冲动,希望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
  鼓儿壮实,能跑街坊巷里;阿米乖巧懂事,能操持家业,阿明不多说话,性情安静,喜欢画画,能做文书;阿兰,他真希望这辈子养着她,不让她碰弦……
  可是,弦音里又有那样多的美妙的故事,若她不学,不吃疼,又如何能领略。
  苏安醒过神,转身走到廊下,坐着唤道:“阿明,去把两个师兄叫过来。”阿兰依依不舍:“师父,顾郎的灯谜还没写完呢。”顾越笑道:“快去吧。”
  不时,四个小徒儿按年纪在廊下的竹丛边站好。阿米、鼓儿、阿明、阿兰,一人脖子上挂了一个竹哨子,苏安叮嘱道,逛灯会谁若走散,就按一板三眼吹哨。
  “哎呀,看,胡人的,男孩戴黑色,女孩戴栗色。”听到哨声,才上好胭脂的许相依,一身红石榴裙,笑着跑来,把昆仑奴绑在孩子们腰间,“不想家,乖。”
  顾越在磨盘边看着,心中感叹,不拿琵琶不写乐谱的苏安,色若春晓,清雅出尘,虽肩担师名,却不过双十的年华,仍似一块璞玉,孜孜迎接着岁月的琢磨。
  竹叶的影子,伴着细碎的光,映在那一袭霜色的长衫,仿佛是原本有的花纹。
  苏安缓缓从地上挑捡起一枝,晃一晃,寂住孩子们的七嘴八舌:“来,听话。师父今天,和你们说一说,牡丹坊,为何名牡丹。”鼓儿抢先争道:“牡丹好看!”
  一时,阿明和阿兰面面相觑,也不知事。只有阿米,应了一声:“是,师父。”
  苏安的眸中流淌过一股生动恒久的清泉,最终,他还是把那番话作了训诫。
  “师父像你们这么大时,还在韶州教坊里吹木叶,一直到十三岁才到长安,那时,师父听太乐令李升平大人说过一句话,他说,盛世,好比花开正艳的牡丹。”
  时隔八年,再说出这段话,物是人非,心情迥然不同,唯一不变的,是远志。
  “牡丹的根系,扎在社稷子民之中;牡丹的茎叶,散在文武百官之列;牡丹的花瓣,是诗词礼乐的颜色,牡丹的花芯是……花芯沁着一支曲子,名《霓裳》。”
  十四日夜里,广陵楼前的开明桥,呼声震天,来自六十坊里的壮汉,有的披甲戴胄,有的赤膊上阵,拔着那根碗般粗圆的麻绳,女伎沿河唱着《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苏安赶时间教授南不嫌最后的几个要点,把挂灯谜的任务交给顾越。顾越见开明桥人挤人,自己的灯谜又简单,怕被抢坏,便和苏安说,他挂去西河第七桥。
  “我是不稀罕那花船,阿兰想坐。”苏安笑着回道,“你若抹得下面子,便向杨刺史讨一只,我们从南边绕一圈,边摘谜边赏灯会,末了刚好回原地看乐赛。”
  虽然他也知道,这话不必说。
  正月十五的上元夜,在爆竹声中降临,一轮圆月,画入南地波澜微漾的江河。
  是夜,整座扬州城被花灯围得亮如白昼,城外是长江、运河,城内是东西两条官河,密密麻麻的艳丽的花灯映在河面,又映成双,映照着无数的心愿与福祉。
  苏安刚从阁楼下来,便有一袭飘逸的青衫用吴音吟诵诗词,从他面前晃过。
  “云散天清酒未消,月恋小市吾恋桥。十里红灯成白昼,扬州樗慢是今宵。”
  那瞬间,苏安有些恍惚,他熟悉这个清亮的声音,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人来,人往,船工一路吆喝,撑着一只无篷的花船,摇摇晃晃,停泊在开明桥侧的渡口。船厢屏风倾泻出温暖的光,船侧和甲板,铺满粉的红的梅花花瓣。
  “好玩!快上去!”
  苏安还没开口问,只见几个孩子大呼小叫,拽着仆从奔跑过去,抢着登船。
  顾越候在渡口,手里提着个篮子。苏安一见就笑,忘了烦忧,提袍登船:“月照红尘路!”顾越扶住苏安的手,助他上去,回得平静而温柔:“春篮家书长。”
  两岸莺歌燕语,然,当苏安转进屏风,一愣,又碎碎地念叨道:“我就知道,箱子里铁定是红蜡烛,你何必费这思量,再长,长得过情?”顾越莞尔。
  鎏金箍拴红蜡烛,晶润蜡泊一弯一弯蓄在玻璃罩,船行火晃,映得人面嫣然。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顾越把春篮子放下,从里面取出羽毛般的信,一封一封拆去烤漆,说道,“阿苏,咱们看看这些长安寄来的信,如何?”
  苏安摸着漆案在绒毡坐下,目光落在小盘子里的果粉和焦圈儿。那果粉细腻油亮,沾满霜糖,定然甜;那焦圈儿金黄酥脆,咬下去,不知还得吞几层香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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