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就算脸上蹭了灰,形容狼狈,这一副美人垂泪的光景依旧让压制她的两个侍卫露出一丝不忍。
沐博风不满自己的手下如此行径,简直在丢自己的脸。他冷声嘲讽道:“怎么?你们想救他?”
两个侍卫连连摇头告罪。
沐博风又喝道:“没听到严兄的话吗?”
“属下领命。”侍卫们不敢迟疑,手起刀落,影月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此香消玉殒。
“自古红颜多薄命......”严钧叹息着退开几步,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眼见影月真的断了气,再无生还的可能,这才笑意盈盈地对沐博风拱拱手:“多谢沐兄。”
沐博风坦然受了这一礼:“严兄不必如此客气。”
严钧同沐博风客套了几句,仿佛突然记起旁边还有两个活人,他绕着白羽和沐锦年转了一圈,在沐锦年面前站定:“方才听影月姑娘叫二位阿年和阿羽,说来也是凑巧,在下之前有个好友,也曾被叫做阿年,只可惜他突遭不测,下落不明,已经久未与在下见面。不知二位姓甚名何?”
“在下白羽,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年锦木。”
隔着一层面具,沐锦年沉下气和严钧对峙,在白羽报出名字的时候,他清楚看到严钧一挑眉,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起了这么个化名,一是为了好玩,二是偷个懒。他怎么就忘了,严钧这只神经病心眼多得怕是连满是孔蜂窝都比不上,寻常人会忽略的细节再怎么都逃不过严神经病的注意。
墨染当初教过他什么来着?
好像是......大到姓名背景、穿着打扮、武功路数,小到行为习惯、语音语调,周身气质,伪装后的人设细节越多、与自己的真实身份相似度越低,越不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沐锦年再次悔不当初。他不过是偷了个懒,现世报也不用来得这么快吧......
事实证明,就这么快。
“年锦木......年锦木......”严钧一拍手掌,笑到:“这还真是巧了,连名字都像得很。现在想想,若是我那好友还在,身形大概也该同年兄一般无二。不知年兄可否露个脸,我们认识认识?日后若有机会见到他,说不准还能为年兄引荐一番。”
一旁的沐博风怎能不知严钧口中的人是沐锦年。从方才起他的脸色就阴沉的难看,站在一边准备看热闹,直到听闻这人与曾经的沐家少主身材相仿,他才正眼去看沐锦年,越看越心惊。
若不是在场人太多,自己要顾及少主的面子,他都想亲自扒了那人的面具一探究竟。
但这怎么可能?当初负责追杀的影卫回来复命时他就在旁边,亲耳听到沐锦年自爆身亡,身份令牌也被带回沐家......
管他是不是沐锦年,既然敢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再杀一回的事情。
沐博风不露声色地给风尘使了个眼色。
风尘意会,暗自打出几个手势。
一直隐在暗处的沐家影卫们收到信号,静默地缩拢包围圈,只待沐博风一声令下,就能将白羽二人当场击杀,不留后患。
沐锦年莫名感觉背后升起一阵凉意,他体内灵力流转汇聚,手悄悄按在灵剑的剑柄上。
严钧久等不见沐锦年动手,索性自己伸手去摘。
这附近全是严家和沐家的侍卫影卫,他量这两人也不敢直接和他动手。
沐锦年后退半步避开严钧的手,目光扫过看似空无一物的树林,强行压下内心的焦虑不安,思索着安全脱身的办法。
与此同时,白羽一把抓住严钧的手腕,一反先前温和的语气,质问道:“严公子,暗中窥探是我们不对,也已经向您道过歉,您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二人虽人轻言微,却也不是谁都能随意欺侮的。家师张逸张仙师正在赶来的路上,若严公子执意如此,只怕最后不好收场。”
他特意加重“张”字,怕他们没听见还着重又强调一遍,空余的手从储物空间中翻出之前张逸交给他的代表张家上卿的令牌,在严钧眼前一晃。
张逸?
张家的张逸?
白羽手上使了巧劲,严钧被迫撤开半步,重新审视眼前横插一脚、让他吃瘪的这个人。
看戏的沐博风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扯出张家,赶忙冲风尘微微摇头。九天三大世家同气连枝,就算有龌龊,那也是私下里的事情,上不得台面。明面上,绝不可轻易挑起争端。
风尘正在给影卫下令的手势一变:放弃击杀,重新隐蔽。
察觉到隐在暗处的杀机消弭,沐锦年稍稍松了半口气。
沐博风也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真酿成大祸。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还是没能逃过严钧的视线。
欺软怕硬......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一股小家子气,半点用都派不上。他暗自把沐博风嫌弃了个底朝点,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羽:“若我非要看呢?”
从沐博风的神态变化,白羽估摸着自己和锦年性命无忧,就算这位严钧真想下杀手,在场的侍卫都隶属于沐家,想拦不难。他说话也有了底气。
面对严钧的责难,白羽将清影横举胸前,出鞘半寸:“那就只能打过一场了。”
“这可真是遗憾。”严钧耸肩,转身朝沐博风走去。
路过沐锦年时,他忽然拔剑反手就刺,目标正是那个银白的面具。
沐锦年自是不依,第一时间拔出灵剑挡下严钧的突然袭击,闪身同他站在一处。
白羽不甘落后,瞅准时机加入战局。
三人身影交错,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充斥着整片空地,一旁的沐博风急得直跳脚。
这三个人,不管哪个出了问题都是大事。
不过,若是“沐锦年”死在乱斗里......不行不行,要杀他机会千千万,何必现在给自己找麻烦?
沐博风把诱人的念头甩出脑袋,怒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本少主把人拉开!”
侍卫们得令,一拥而上,场面乱糟糟一团。
严钧眼看沐锦年飞身一脚踹飞靠近的沐家侍卫,他突然抽身而退,用灵力打出一个怪异的符号。
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的严家墨影卫突兀地出现在沐锦年身后,手中寒芒闪烁,他趁沐锦年回防不及,抬手轻轻一划。
雪亮的刀刃划过沐锦年绑在后脑上的系带,失去束缚的面具从他脸上滑脱,无声地掉在他脚边的落叶堆里。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迅速,白羽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锦年的脸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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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动手的墨影卫并不恋战,一招得手,立刻收刃退开,脚下点地,身体轻盈地落在严钧身后。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还有心思去关注这个墨影卫,沐博风与严钧更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年锦木露出来的那张脸上,然后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神色。
怎么说呢,少年的样貌不算普通,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好看,却与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相差甚远。
年锦木两抹剑眉斜指向天空,大而亮的双眸炯炯有神。他鼻翼有点宽,鼻峰高耸,嘴唇稍厚,再配上方形的脸......总结一下就是,这是张正气十足的脸,让人只看一眼就相信年锦木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客的那种。
而沐锦年长相柔和,五官精致,唇红齿白,和这个年锦木却不是一个类型。
严钧扫过年锦木脸上浅到几乎看不出的一道疤,再仔细看过他的额头和鬓角,最后扭头去看墨影卫。
墨影卫凑上去,嘴唇翕微,极小声地说:“并无灵力波动,看不出易容痕迹。”
废物。
严钧心里嫌弃,挥挥手让墨影卫退下,脸上重新换上一开始的温和表情,全当先前突然翻脸的人不是自己,嘴角含笑地调侃道:“年兄相貌堂堂,何故带着面具?否则方才你我之间也不会起了冲突。”
言语间把过错全推到沐锦年身上。
无耻之徒!
沐锦年的暗自啐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严钧看着像个人,实际上阴险狡猾,厚颜无耻,没想到,五年没见,这只神经病的功力又见长了。
他按耐着出手揍人的心,对严钧怒目而视:“怎么。严少主管天管地,还要管我脸上有伤、带面具遮丑的事不成?”
“戴与不戴,是年兄的自由,在下自然不会干涉。”严钧不紧不慢地笑道。
“既然误会解开,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严钧当然不愿,可惜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旁的沐博风突然插了进来:“年公子说得哪里话。这片树林非三大家族所有,你们想走便走,何须问过我们?”
这出戏一波三折,好不容易能息事宁人,他当然不愿意放任严钧继续挑起事端,引得张家同严沐两家又起嫌隙。
再者,他这次下山历练,是为了做出一番成绩,稳固自己的少主之位的,可不是给严钧当垫背!
“那后会无期。”沐锦年不多废话,拉起白羽就走。
这么轻易就能脱身,白羽求之不急,他拱拱手算是别过,头也不回地跟着沐锦年跑掉了。
严钧措手不及,眼看着沐博风把人放走,还要对这个蠢货笑脸相对,心里别提有多恨。
他耐着性子陪沐博风去青云派走了一遭,换来青云掌门的千恩万谢,直到晚上将要就寝,两人才终于分开,各自回房。
严钧进了屋,也不宽衣睡觉,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中央,面无表情地盯着被床帏遮挡住的墙壁。那后面,就是沐家蠢货的房间。
沐博风,不过是个私生子,自以为套上层像模像样的皮,就能和他严钧、最正统不过的严家嫡长子相提并论了?
简直是个笑话!
下贱人生出来的下贱东西,除了会坏他好事,还会干什么?
只恨不能将人打进暗牢里抽筋剥皮,再一刀一刀剁成肉泥去喂狗!
严钧脑子里转过最阴暗最痛苦最煎熬的刑罚,眼中却渐渐漾起一丝笑,越是想,他周身的气息就越是柔和,如沐春风,仿佛沐博风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正在自己脚下痛哭求饶。
“少主。”
板平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严钧身后响起,瞬间把他拉出幻想。
没有血肉横飞,也没有什么惨叫,碍眼地沐博风正在隔壁做着好梦睡得安然。
有那么一刹那,严钧映在墙上的影子扭曲狰狞的好像来自极恶之地的恶鬼,因放跑了鲜美的活食而不甘地咆哮!
可仔细看看,屋里站的分明是个翩翩少年郎,哪是什么恶鬼呢?
严钧垂眸,目光落在恭敬跪在他身前的墨影卫身上,半晌,突然飞起一脚,将人凌空踹飞,伴随“咔嚓”的骨裂声,撞碎边上的木质饭桌和几个凳子,重重的撞在墙上,又落到地上。
这泄愤的一脚带了灵力,墨影卫不敢抵抗,生生用□□扛下来,透体的灵力击在他毫无防备的五脏六腑上,逼得他一口血喷出,已是受了重伤。
他蜷缩起身体,眼前昏一阵亮一阵模糊不清,耳朵里嗡鸣不止,嘴巴好像脱水的鱼一般张张合合,却一点点□□都发不出。
熬过最初的那一阵,墨影卫挣扎地爬起身,膝盖淌过地上失去温度变得暗红的血,艰难地回到严钧的脚边,强自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跪好。
严钧嫌弃地看了眼染血的地板,和墨影卫身后的拖痕,有些后悔踹得狠了些,凭白弄脏自己的屋子:“说吧,什么事?”
“回……少主,今日年锦木与少主动手,招式路数中有墨影卫的影子。”
本想着若不是什么要紧事,等回去就把人丢进暗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惊喜。
严钧弯腰给墨影卫度过一点灵力,帮他提振提振精神,然后亲昵地拍拍墨影卫肩膀染上的灰尘,放缓了声音:“来,墨一,别着急,慢慢来。你说,年锦木的招式和墨影卫相似?”
墨一努力放松绷紧的身体,配合严钧的将自己送到少年掌下:“回少主,正是。”
“你没看错?”这可不是小事,严钧再三问道,搭在墨一肩上的手五指收拢,紧紧扣住他的肩窝。
“……”墨一深埋下头,逼回涌到嘴边的痛呼,深吸一口气,“属下不敢妄言。年锦木的招式更为精妙深奥,但其根本确是与墨影卫有五成相像。”
“好,很好!”听到满意地答复,严钧毫不在意地用力一拍墨一的肩膀,直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问道,“墨一,你跟在父亲身边的时日最长,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一拍无疑加重了墨一的伤势。他视野一黑,还来不及缓过气来,就听到严钧的问话。
墨一只觉得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少主的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他全凭长年累月养成的本能跪直身体:“回……回少主,属下……以为……年锦木必定同出逃的墨影卫有过长期接触,甚至现在也没有断了联系。”
严钧亦是如此猜测。他瞥了眼墨一,神色不明:“……你倒是聪明……本少主怎么不知,居然有墨影卫能活着走出严山?”
墨一眨眨眼睛,迟疑了一会儿,越发混沌的脑子才辨认出严钧的话,他答道:“……回少主,根据墨影卫记录在册的消息,大约百年前,曾有一个墨影卫趁严家内乱,成功逃离严山,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