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长行身子一顿,忽然将卓钺两手狠狠按在头顶,身子一倾将他整个身子压在了墙上,说出的话有几分恼羞成怒道:“……是又如何……”
就算再气卓钺,再不甘,再不信任,他也不能忍受失去卓钺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晚的月夜出逃,他已经准备好拿着这张和谈书去找卓钺恳求和好了。
两个人的争吵,总要有一个人先低下头来吧。虽然似乎每次主动低头退让的都是他,虽然这让他又酸又痛,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爱到了深处,是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委屈他啊。
然而他没想到,这次主动迈出这一步的是卓钺。原来卓钺也是,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委屈了他。
他们是两情相悦,彼此深爱的啊。
郦长行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哪怕数日过去了,每每想到此处脊椎骨都忍不住窜上一股极致的酥麻。
“小春春儿……”卓钺吻着他的耳垂,半笑半叹道,“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为我放弃那么多,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们。
郦长行贴近了他,低声道:“所以呢,卓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么,有没有什么表示?”
卓钺眸光一闪,懒洋洋地笑着扯下了他的腰带:“今儿个陪你玩个痛快。”
……
屋内的红烛高燃,千行的蜡泪滚下,火苗哔啵作响。
卓钺趴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头脑放空,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他小麦色的背上点缀着四五处殷红的痕迹,仿若是朱墨不慎滴落在了之上,绽放出暧昧又狭昵的点点。
他的左手垫在下巴上,右手被一根腰带挂在了床头的木梁上。此时抬腿踹了一脚身旁之人,懒懒地道:“快点儿松开。”
郦长行翻身而起,抬手抓住腰带的一端抽开,低头冲卓钺笑了下:“卓哥,你这样子……真是好看的紧。”
卓钺收回酸痛的胳膊斜了他一眼,没吭声。
郦长行的指尖顺着卓钺的肩膀滑至蝴蝶骨,流连忘返:“是真的。这个线条,你这样子让我看了就忍不住,再也不想放开你。”
想让你这样呆在我身边,最好自此再也没有白日。
“好啊。”卓钺哼道,“既然这么好看,你什么时候也来一次?”
郦长行愣了:“什么?”
“你这小模样,比我诱人得多了。”卓钺抬手摸着郦长行清秀的下颌,促狭道,“咱俩这位置,是不是也该变变了?”
刚开始他是同情这小子,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开过荤,怪可怜的。后来次数多了,这小子兢兢业业地伺候得他挺舒服,也就懒得争那么多了。
可他也挺觊觎郦长行的美色,这嘴边儿的肥肉一直不吃进去也挺难受的。
郦长行眸光一闪,笑着侧身在卓钺身畔躺下,搂着他道:“卓哥,我伺候着你不舒服吗?”
“……还成。”
“那让我一直这样伺候你好吗?”郦长行的手指卷着他的头发,“在上面很累,我只想让你舒服。”
“这么累?”卓钺体贴道,“那以后少来两次吧。”
郦长行一顿,忽然用力将卓钺按到狠狠亲了口,惹得卓钺放声大笑。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在这里,卓哥什么时候想要我,我随时服从你。”郦长行在他耳畔哈气。
卓钺其实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而且比起这个,他其实有个更想实现的事儿——
“哎,你什么时候再穿下女装呗。”他状作不经意道。
郦长行笑了,果断应了下来:“那得等我准备准备,这次买件更漂亮点儿的,好好收拾一下。”
卓钺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还是海棠花儿的,就挺好,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想到那最早让他沉沦的海棠花长裙,他的身子又隐隐热了起来。为避免危险的情况再次发生,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咱们能在这儿呆多久?”
被卓钺的这句“咱们”弄笑了,郦长行柔声道:“呆个五六日总是行的。你不是还没见黑哥和符旺他们吗?”
卓钺“糙”了声。本来是打算见完娄长风便去见张老黑的,可是与郦长行你侬我侬得竟忘了正事。
他真是太理解何谓“帝王从此不早朝”了。
“但是,也不能呆太久。”郦长行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上次在王帐中处置了呼兰木伦的心腹大将库日,我总担心他会狗急跳墙。而且这阵子呼兰木伦的许多异动也让我有些不放心,还是盯着他一些为好。”
“什么异动?”卓钺警惕了起来,“可有危险?”
“无妨。”郦长行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达日阿赤营地里也有我的人在,不用担心。马上又是新岁了,咱们过完年,给黑哥的孩子包个大红包再走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甜吗!
第105章 细思恐
听关曦明含含糊糊地说张老黑状态不佳时,卓钺还以为他是生病了,却没想到状况会如此严重。
“卓哥,一会儿你进去了可别刺激他。”关曦明拽着卓钺的袖子,皱眉絮絮道,“黑哥这段日子脾气差得很,上次符旺哥来探望时两人大吵了一架,气得符旺哥拂袖而去后来便再也不来了。唉,你担待着点儿……”
卓钺有点儿好笑:“他什么狗脾气我还不知道么,不用你叮嘱。”
“不是,唉……你不知道。”关曦明唉声叹气,“走吧走吧,进去。”
张老黑与三四户人家同住在一个小院儿里,居的是西侧厢房,如今是大冷的天阳光也找不到西侧,那屋子一看就阴冷阴冷的。
“怎么不换个地儿?”卓钺看了看四周,院子也破败得很,另外两户邻居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整洁讲究之人,“阿丹珠刚生产过吧?住在这种地方怎么行。”
关曦明一拍大腿:“我和符旺哥都说过要给他换地方,他不愿意啊!不行气死了我不说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卓钺推开了西厢房的门,刚一进去就被股又湿闷又腐朽的味道熏了个踉跄,像是一堆抹布放在一处好久没有洗。卓钺皱了皱鼻子,总觉得这股腐朽之气中还掺杂了什么他熟悉又十分厌恶的味道,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屋里没有日照,昏暗得很,四方大的小屋里用一袭布帘隔为了两半,里面那半截点了盏昏黄的油灯。卓钺一进来带入了股冷风,吹得布帘晃了起来,惊动了里面的人。
“关门关门!谁啊——老卓?”
卓钺震惊地看着从里面奔出来的人。才近两个月不见,八尺的大汉竟整整瘦了一大圈,颧骨也突了起来,眼眶也凹进去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也不知是多久没洗了,用木棍随便拧在了头顶。一身袄子腰身都松了,再没有往日强悍威猛的模样。
“老黑……你——”卓钺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咋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张老黑过去一把将他拉进来,掩上了身后的门:“快进来。”
门一合起,屋里那股味道更重了。张老黑揣手上下看了他一圈,勉强挤出来了个笑:“啥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一去草原都不回来了呢。”
“说什么屁话,我不是答应了阿丹珠生产的时候要回来吗?”卓钺眉头紧皱,“别扯犊子。阿丹珠呢?孩子生过了没有?”
张老黑心思粗得很,若有什么能让他如此身心巨变的,就只能是阿丹珠了。
果然,张老黑沉默了片刻后,拽着卓钺来到了布帘后。
榻上乱糟糟的,堆满了厚厚的被褥衣服,阿丹珠就躺在上面双目紧闭,嘴唇泛白似是已经睡着了。而她的手臂紧紧搂着一个布包,似是母鸡在护着幼崽。
张老黑安抚地摸了摸阿丹珠的头发,轻轻从她怀里抱起了那个布包,当卓钺的目光望去时瞬间一惊,差点儿后退了一步。
被裹了五六层的婴儿,头大如斗,眼皮坠拉,最重要的是——唇缺如兔。
竟是个天生的畸形儿!
卓钺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无数纷乱思绪飞速闪过。
怎么会?前世阿丹珠和张老黑的孩子明明是个康健的白胖小子啊,他还亲手抱过,那婴儿面色红润哭声嘹亮,极为康健,他绝不可能记错了!
为何——为何今世……
榻上的阿丹珠忽然挣扎了起来,似被什么梦魇住了。张老黑忙将孩子放回她怀中,拉着卓钺去了外间。
卓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反手拽住张老黑急问:“为何会如此?是天生,还是……”
张老黑拽了个马扎给卓钺坐,自己蹲在一旁,苦笑了声道:“本该是这月中生产,可上月末来了股寒潮,她先是身上不爽利,后来便是要生……可临时哪找的了产婆?后来,反正她自己的身子也坏了,孩子也是那样……”
卓钺紧皱眉头,中指拇指无意识地搓着,有些焦躁:“可找大夫看了?总得想法子治治。”
张老黑低喝了声:“这儿的大夫有个屁用!”
他咬牙,冷笑道:“来的庸医看完都说她是血亏,身子养不好了,还说如此模样的孩子就不该被生下来,趁着月份不大,找个夜壶溺了也算慈悲。”
他脸本就瘦脱了相,此时说到激奋处面皮抽动青筋暴跳,眼睛闪着白虹似的光,看得卓钺阵阵心惊。
“不找大夫,你自己在这儿死磕有什么用?”卓钺沉声道,“那些狗屁庸医自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总有好大夫。你等着,我去求娄将军肯定能找到好大夫。”
“放屁!”张老黑忽然吼道,“我才不愿去求旁人!”
卓钺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道:“不是,这种大事而上你较什么真儿?要什么面子?是阿丹珠和孩子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张老黑捏紧了拳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跟我的面子没关系……是这儿的大夫都没用。”
卓钺心头的火“噌”地就窜了起来。以前张老黑脾气虽然也差,但性子直来直去,不是说不通话的人。可现在他却似整个人批了层厚甲似的,龟缩在外壳中,油盐不进。
“你他妈能不能听听别人的建议?”卓钺一头的火,站起来一脚踹开了凳子,“这个没用那个没用,你这么有本事,你他妈说说哪个有用?”
他这本就是一句气话。可张老黑的下颌忽然抽动了一下,缓缓抬起那张眼袋垮拉双颊凹陷的脸,目中闪过浓浓的幽愤。
“是,你们都有本事,就老子没本事。”他缓缓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卓钺,“你,小关,还有那个姓符的,一个个又能耐又本事。就我张老黑,是个连老婆孩子都护不好的废物。”
卓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你被鬼上身了么!我他妈是那个意思吗——”
张老黑猛地推了他一把,拉门将他搡出了门外,“咣当”一声甩上了门:“我再没本事,也用不着你来我家指手画脚!”
卓钺差点儿被撞塌鼻子,气得火冒三丈,把门捶得地动山摇:“姓张的,你少他妈在这儿犯浑!魔怔了你!出来说清楚!就你这破墙破门老子一脚就能踹个稀巴烂!”
“卓哥,卓哥!”一直等在外面的关曦明赶紧冲上来将卓钺拉到一旁,“我就知道你俩这脾气撞到一块儿得完蛋。行了别置气了。”
卓钺不可置信地指着房门怒道:“关曦明,你说他是不是着魔了?还是疯了?他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门挤了?”
关曦明又扯着卓钺往外走,无奈叹道:“你别气了卓哥,其实这也不怪黑哥……你是不是说要去求将军帮黑哥找大夫?”
“是啊,难道这我他妈也说错了?”
“是我没提醒你,这话说不得啊。”关曦明唉声叹气,眼神有些黯然,“黑哥和符旺哥就因为这事儿,一直在置气呢。”
他压低了声音,迅速将这两月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跟卓钺说了一遍,听得卓钺连连皱眉。
原来自从阿丹珠身子第一次不舒服的时候,张老黑就求符旺去找产婆了。全城最好的产婆就是一位姓张的,城内稍微有点家底的女眷生产都爱找她伺候,收的礼金自然也不便宜。张老黑的钱袋空空如也,为了阿丹珠顺利生产也豁出去了,找关曦明、小嘎和符旺一起凑了些钱,总算是把这产婆定了下来。
可事不凑巧。阿丹珠未满月份便忽然早产,当日又恰逢城内一位官宦太太生产,日子撞到了一起。张老黑忙着照顾阿丹珠满头大汗,让符旺去找那位产婆,看能不能说两句好话、加几个钱把产婆请到他们这边。可符旺去了,不仅没请动产婆,还亲自把她送到了官宦家府邸。
“符旺哥也不是故意的。”关曦明苦涩道,“那位生产的太太,恰好是军中管军械家的,是符旺哥的顶头管事。符旺哥说,以后不打仗了,这种管事的开罪不起,不然兄弟几个都不好过。”
卓钺心头沉重,却也无法反驳。
战争虽然残酷,但却是他们这些毫无背景的士兵们晋升的最好时机。只要你能打能杀不要命,就能被主将重用,就有出头之日。
可和平年代,看的却是关系,是人脉,是谁官大。若还在打仗,张老黑还能和那官员横上一横,可如今却是不敢开罪了。
但这事儿符旺看得清楚,张老黑却未必明白。
果然,关曦明叹道:“张老黑觉得符旺哥和那官宦家的害了嫂子和孩子,就上门去闹……本来那家的大人都要军法惩治他们了,还是娄将军亲自出面,把事情摁了下来。符旺哥从军械处调到了中军帐内写文书,黑哥被罢了职,一直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