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现在并不能判断出裴与星的立场,他究竟是不想被盛溪林所拉拢而来主动投诚,还是盛溪林已经拉拢成功了,告诉他金子晚也是这一方的人,让他过来碰头的。
裴与星却松了口气:“万幸……万幸……”
金子晚问:“何事万幸?”
裴与星咬牙:“前些?日子,前太子暗中接洽了裴某。”
金子晚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推给顾照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继续。”
裴与星又道:“他要我助他逼宫上位。”
“但你不愿。”金子晚道,“否则你不会来找我。”
裴与星颔首,有些?黯然:“金督主想必也知道家父同前太子的关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自然关系匪浅。说句实话,若是前太子去找家父,说不定家父真的会同意。”
金子晚又重复了一遍:“但你不愿。”
因为裴与星还是没有说出他真实的想法。
裴与星这?才道:“是,裴某不愿。”他说,“由家父撑起的岁月已经过去,如今裴氏全族都依仗着我裴与星,而我不愿将整族人的命悬在前太子这?一根线上。”
金子晚盯着他的眼睛,裴与星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都被金子晚这?一眼看透了,金子晚才缓缓道:“原来如此。”
裴与星松了口气,继续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先来找金督主求助的原因,于私,我并不愿为他所用,于公,当今圣上是顶好的帝王,就算是为了社稷苍生?,裴某也断然做不出如此卑劣之事!”
“可以了,”金子晚抬手制止了他,“旁的冠冕堂皇的话倒也不必再?多说了。”
他微微倾身逼近裴与星:“盛溪林要你为他做什么?”
裴与星舔了舔嘴唇:“他要我私下?笼络一些?臣子,等到他逼宫的那一天,公开支持他登基取而代之。”
金子晚眯起眼睛:“他给你什么好处?”
沉默了一会儿,裴与星慢慢道:“他会在逼宫之?时的朝堂便杀了谢相,会令我取而代之。”
金子晚冷笑出声。
当堂便杀了谢归宁?
盛溪林的心可真是狠,若不是谢归宁保了他一命,他早就丧命于海上的皇船之中了,焉能有命活到今日耀武扬威?
裴与星见他嘲讽之?色愈浓,自己也是摇了摇头:“前太子心狠,不是裴某心中良君。”
金子晚随意地点了点头,本来没放在心上,可裴与星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汗毛竖起。
“——当年为了巩固太子之?位,他能狠心把?心爱之人送入宫中成为先皇宠妃,这?份心狠绝非常人所能及的。”
金子晚“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语调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你说什么?!”
裴与星被他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见到金子晚如此失态的模样,犹疑地问:“金、金督主这?是……?”
金子晚眉间拢了巨大的风暴:“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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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裴与星被他吓得后仰, 半晌才犹豫地又重复了一遍:“当年为了巩固太子之位,他能狠心把心爱之人送入宫中成为先皇宠妃,这份心狠——”
金子晚打断他,一字一顿道:“心爱之人, 是指谁?”
裴与星沉默了, 没有回答。
金子晚俯身, 握住了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冷声:“我再?问你一遍, 前太子的心爱之人, 是指谁?”
裴与星被他威慑,半晌才放弃了一般,叹息:“谢家嫡女, 谢萤露。”
金子晚松开他的下颌,顾照鸿握住了他的肩膀,温热的手心温度让他冷静了下来。他坐回凳子上,调节了一下呼吸, 这才道:“当年珍妃是由选秀入宫,何来前太子将?其送入宫中一说?”
裴与星摇头:“幼时我曾听到家父和前太子的谈话,先皇知道了前太子和谢萤露的传闻,特意把他召到了宫中, 面对先皇的询问,他说的是与谢萤露并无男女情愫。”
并无男女情愫……
并无男女情愫!
金子晚咬牙,裴与星说的没错,盛溪林这番话与亲手把谢萤露送到了宫中,送到了先皇榻上有何区别!
他亲手毁了谢萤露的一生, 也连带着毁了解玉珑的一生。
只为了他的太子位。
金子晚牙根都在颤,咬牙咬得脸都在疼, 可他却浑然不觉。
顾照鸿也是神情冷肃,他本来也以为这是个有情人被权势拆散的故事,可谁知真正的有情人只有谢萤露一人。
而解玉珑,这一生都恨错了人。
金子晚闭了闭眼:“裴大人若没什么事,今日便就到此为止罢。”
说完他站了起来,掀开?了纱帘便打算走,裴与星却急急道:“金督主且慢!若是如此,裴某该如何回复前太子——”
金子晚侧过脸,他的侧脸显出一种冷峻的美:“你便同他说,你愿助他一臂之力。”
只有眼见他起了高楼,才能眼见他楼塌了。
……
金子晚和顾照鸿走在回督主府的路上,一路上都未发一语。
顾照鸿摸到了他的手,牢牢地包在了自己掌心。
他们走上了一条繁华的街道,看着人来人往的繁盛景象,金子晚才突然出声道:“像个笑话,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顾照鸿捏了捏他的手:“一切的因都是盛溪林种下的,果自然也要等他来亲自尝。”
因和果。
金子晚神色如冰:“那是自然。”
毕竟命运难测造化弄人,不是吗?
……
顾照鸿知道金子晚喜欢吃甜的,于是特意拐到了京城很有名的一家糕点铺,排了小一会儿的队去给晚晚买金丝饼和云片糕。
这家糕点铺在京城里很?受喜爱,排队的人还真不少,大多数都是妇人女子,顾盟主这么一个身量九尺左右的挺拔男子在里面相当的惹人注目。
有不少妇人都挤挤挨挨地过来问他年岁几何是否婚配家住哪里了,看样子时刻准备好上门说媒。
顾盟主脾气很?好,温温柔柔又举止大方,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今年二十?有六了。”
二十?有六好啊!
各位大婶喜形于色,这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家境必定殷实,又这么年轻,金龟婿!
“家在蜀中,刚来京城没几天。”
蜀中不行?,蜀中有点远了。
有好些婶子退缩了,要是京城人就好了哩!
“前些日子刚刚成婚。”
这下大多数人都发出了惋惜的声音,已经成婚了啊!但还?有人不死心:“这位公子,可有娶平妻的打算?若是有心,我择个黄道吉日上门拜访啊!公子在京城落脚哪里?”
顾照鸿对这位穿着嫩绿衣袍的大婶温和一笑:“现在住在督主府。”
“……”
场面一下子从七嘴八舌变成死寂无声。
督……督主府?!
方才那嫩绿婶婶颤颤巍巍:“你你……你是何人……”
顾照鸿拱拱手:“顾氏照鸿,承蒙各位错爱了。”
所有人眼前一黑。
顾照鸿!
这不是和那位金金金金金金督主成了婚的那位武林盟主吗!!!
怪不得前些日子成了婚,感情是和这位煞神成的婚!
一想到她刚才游说顾照鸿再?娶一个平妻抬进督主府,嫩绿衣裳的婶子险些背过气去。
还?择个黄道吉日,择个屁!
顾照鸿忍笑,他这个人骨子里其实也恶劣得很?。
这个时候正好轮到他买糕点,他打包了两份金子晚喜欢的金丝饼和云片糕,临走前还?彬彬有礼地对这些妇人点头致意。
多损呐。
他拎着热乎乎的糕点,刚转过一个弯到了小巷子里,就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立于前方。
顾照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霍骑。”
京城里人多眼杂,盛溪林自然不可能进到城里来,他落脚在了京城外的那个小镇上,但他进不来不代表霍骑进不来。
霍骑瘦削了些,他对着顾照鸿点了点头:“顾盟主。”
自从他的心思?被顾照鸿点破,并且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之后,他便也歇了全部的心思?,对顾照鸿的称呼也从前十?几年的“照鸿”变成了如今的“顾盟主”。
同样的,顾照鸿听到他这个称呼也明白他放下了,脸色稍微温和了些许:“何事?”
霍骑道:“还?能有何事,自然是大事。”
顾照鸿淡淡:“信我已经收到了,你又跑一趟做什么。”
“还?有一事须得我口述,”霍骑说,“有关于京墨。”
顾照鸿扬眉:“什么事?”
霍骑手里还?把玩着他的飞镖:“他要金督主让京墨帮他写一封诏书。”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盛溪林。
“诏书?”顾照鸿有点好笑,“他不会想一剑捅死盛云帝,然后让京墨模仿盛云帝的笔迹写一封假的传位诏书罢?”
若真是如此,那这可是最蠢笨的逼宫夺位了。
“说对了一半,”霍骑道,“他的确是要京墨写一封传位诏书,但不是盛云帝的,而是先皇的。”
顾照鸿目光紧缩,他神色严肃了起来:“你说什么?”
霍骑倚在了小巷的墙上,漫不经心:“盛云帝是让京墨改了传位诏书才登基的,既如此,那不妨让京墨再?写一封。”
顾照鸿的心思?飞快运转,他想到了在海月府的时候金子晚同他说过的皇室秘辛。先皇曾立下遗诏,在他殡天以后,传位于四皇子并诛杀九皇子全府上下及幕僚仆从,史书一同抹去,陵寝不入皇陵。而金子晚不顾性命地夜探皇宫,偷了遗诏和空白圣旨,待京墨重新写了一份传位于九皇子的遗诏后又潜入皇宫盖了玉玺,盛溪云这才能登上大宝之位。
这件事槐柯是知道的,那和槐柯合作的盛溪林会知道也不奇怪。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拉拢京墨的原因,虽然他在宫中的人可以模仿京墨的笔迹,但能模仿先皇笔迹的人,全天下如今只剩下了京墨一人!
顾照鸿只是唯一思?索就知道了盛溪林的目的,他想要等到逼宫谋反那一日,在满朝文武面前拿出这封先帝遗诏,痛斥盛溪云篡改遗诏气死先皇,不忠不孝,不配为帝,这便是他逼宫篡位最好的遮羞布!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两个重要信息,第一,一切的原罪是为了太子位能把爱人舍弃的盛溪林;第二,为什么盛溪林千方百计要京墨为他所用。
第228章
顾照鸿一时之间哑然, 竟不知道能说什么。
盛溪林这一手着实是精妙,精妙绝伦!
因为他即将要说的,全都是事实。
盛溪云能登上这个皇位,确实是伪造遗诏, 不忠不孝。只要盛溪林在举兵逼宫之时, 在满朝文武面前拿出这封后补的“先皇遗诏”, 再由京墨站出来承认当?初的遗诏是他伪造而成,裴与星振臂一呼, 趁着一片混乱之时, 他再将谢归宁杀了,一切都名正言顺,这天下岂不就由他说的算了?
而要达成这个目的, 盛溪林只需要拉拢几个关键人物便足够了。
帮他打开京城大门的京畿统领赫连城;
把守卫皇宫的护龙军从某个偏门调开的金子晚;
模仿先皇笔迹补一封遗诏,届时再站出来反咬盛溪云一口的京墨;
私下劝说拉拢其他臣子,到时候为他振臂一呼的裴与星;
还有?帮着他一路杀进皇宫的霍骑,或许还有?在盛溪林看来已经和他达成合作的顾照鸿。
这一计……四两拨千斤, 着实精妙!
顾照鸿心里思忖着,脸上却不动神色,套话:“就算一切如他所愿,他哪里来的军队能助他杀进京城?”
霍骑哂然一笑:“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他在原本的封地上还有?些军队,这些年又笼络了些许,也有?模有样了。”
顾照鸿点点头,没再打探下去, 只是道:“我会转述给晚晚。”
说完,他继续拎着已经有?点凉了的糕点往前走去, 直到和霍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才淡淡道:“若能收手,你便及时收手罢。”
霍骑一怔,抬眼朝他看去,顾照鸿神色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有几分?复杂:“算是你我从小长大,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说完,他径直走了,留下霍骑一个人在阴暗的巷子里,原本被他在手里把玩的飞镖现在被他捏在手心,直到鲜血淋漓。
霍骑松开手,自嘲:“抽身而退……如何?那么简单。”
那柄飞镖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青砖上?。
……
在顾照鸿吓唬那些婶子们的时候,金子晚也没闲着,他让陆铎玉给他送来了赫连城和赫连箫的一些情报,在书房里翻了翻。
赫连城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自从吃了败仗以后他在京城中为人处世都非常的低调,但赫连箫却着实挺不消停的,少年时寻花问柳也就算了,成了婚以后也没收心,还是成日里沾花惹草。他的正妻是礼部侍郎的嫡女,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动不动就闹着要回娘家,再由赫连城亲自为了这个儿子上?门去赔礼道歉,再把人好好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