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BY:结罗

作者:结罗  录入:04-24

  “……伤口裂开了一点儿,已经包扎过了,没有大碍。”
  他却摇头,“我不信,你给我看看。”
  沈令无奈,把手递过去。
  车帘有一线缝隙,一束清澈晨光射入,叶骁垂首看着他的伤口,长长的睫毛被染成碎金颜色,他轻轻抬眼,便有光阴抖落。
  不知怎的,沈令忽然心中宁静,他就这么看着叶骁,仔仔细细,给他重新包裹伤口。
  叶骁此人,反复无常,喜怒莫测,残忍嗜杀,然而他宁肯喝下毒酒,也不愿意挑起战争让生灵涂炭。他嘴上说想杀就杀,却在之后千辛万苦给被他所杀的人送去金钱,长久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破败的院子。
  沈令心里想,你说你不信我的传闻,那,叶骁,我也不信你的传闻。
  叶骁,你信我,我也想信你。
  叶骁一行抵达县城当日正午,他们遇袭的消息,传回了北齐王宫。
  沈行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宫内处理文书,收到密报,他若有所思地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唤来侍从,让人把密报给鲁王送去,便向内宫而来。
  沈行宠冠后宫,国主卧内也不需通报,他进去的时候北齐国主宿醉刚醒,沈行笑盈盈地接了宫娥手里的醒酒汤,依在御床边,一口一口喂国主喝了,看他面色好些,才把事儿说了,国主一听就慌了,忙问叶骁有没有事,沈行说秦王没事,只是遇了山贼,损伤了一些人,他有个小主意,先让县里妥善安置伤员,再多送金银,等他们好了,好生送回塑月去。至于叶骁,密令前后北齐军队严加照看,在谁的地盘里出了事,就治谁的罪,保证后面一路安全。
  国主一个极无能昏庸的人,听了他的安排,觉得十分妥当,就让他会同鲁王一起处理此事。
  沈行媚笑退下,在迈出殿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衣着素雅,容貌清绝的女子,正是这数年来,国主最宠的妃子烟姬。
  烟视媚行,她和沈行就是国主最宠爱的一对妙人。
  烟姬前年生了个粉雕玉琢的皇子,晋为贵妃,北齐后位空悬,她宠冠后宫,早把后冠视为囊中之物。
  看她过来,沈行躬身而立,烟姬在他面前盈盈停住,微微颔首,沈行还礼,烟姬柔声道了一句,“沈大人辛苦了。”便与他错身而过。
  待烟姬入了殿,沈行才直起身子,他略略回头瞥了一眼,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回了掖庭,鲁王已在他房里,正皱着眉,翻来覆去看手上小小一张密报,看他回来,霍然起身,“这他妈是谁干的!这不是对着我来的吗!”现在鲁王总领一切对塑月事务,如果叶骁出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沈行笑吟吟地为他斟了杯茶,坐在他椅子扶手上,一双玉白的手挽着他颈子,鲁王一口喝干,把茶杯恨恨一扔,玉碎脆响里冷声道,“卢川那边刚传来了密报,说根本不是什么山贼,全是刺客!”
  沈行捋了捋他的帽缨,笑道:“秦王那边既然报了山贼,那么就证明秦王不想把这事儿闹大,殿下放心,有我在,消息一个字儿都进不了陛下耳朵里。”
  听了这话,鲁王转忧而喜,一把把他拉进怀里,叹道,要是没有你,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行咬着指节媚笑一声,道,“但殿下也需上心,仔细找出是谁主使的,宫内的事,我能做得,宫外我就帮不了殿下了。”
  “不是老五就是老七,谁给他们的狗胆子敢干出这种事!也不看看什么贱货生的,敢来和我争!”
  埋头在沈行颈侧,鲁王含混不清地骂道,沈行一抖,颤声笑道,“殿下……轻些,你咬得……嘶……疼得紧……”
  而与此同时,烟姬伺候完国主用膳,从御前退下,贴身宫女送了个密报过来,烟姬拆开,上面只有两个字:“失手”,她面不改色,团起纸条,丢入随侍宫女捧着的香炉里,看着它成灰,才慢慢继续往前雍容行去。
  叶骁一行中午吃过饭,便即刻上路。
  卢川县准备的马车自然没有宫内准备的豪华,但是也足够宽敞,里头东西一应俱全,车内特意铺了一层有弹性的软木,上面是极厚极软的垫子,其实比之前的马车还要舒适一些。
  车队出发,卢川县令派了人随车护送,即将离开卢川辖地的时候,前路府县来人交接,鲁王来探望的人马也到了。
  鲁王的人自然是跟叶骁千道歉万讨饶的,说之前托大了,才出了这等意外,以后都会如现在这般令前后州府小心警戒,顺带给叶骁周围的人都塞了一圈好处,好歹得了叶骁一句“算了,就这样吧”,才打道回府。
  沈令下午发起了高烧,人烧得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才略微清醒过来。
  他又反反复复地烧了两三天,间中偶尔清醒的时候,给自己开了副药,一天三副的喝着,居然身体大有起色。
  沈令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还通医理。
  叶骁嗨了一声,说我通什么医理啊,就是下毒啦被下毒啦看得多而已。他说自己中的毒虽然性烈,其实挺大路货的,叫“黑素”,是鸩毒的一种。

  第四回 楚国游(中)

  
  “我在案卷里见过‘黑素’的发作症状,跟我的一样,当时恰好有人写了怎么治,我记住罢了。”他靠在车壁,一头乌发随意拿了根簪子别在头顶,散了不少下来,落在肩上,“不过不是我吹牛,说到外科这块儿,整个东陆上我都算得上是顶尖儿的。”
  他顿了顿,轻轻执起沈令右手,看着他腕上本已好了,之前却挣开的伤口。指尖轻柔的摸索着雪白绷带,叶骁皱眉,“啧……快好的伤口又挣开了。”
  还不等沈令答话,叶骁又问,“疼么?”
  沈令心中一颤。这是极平常的一句问,他却有点儿恍惚,忽然想起来,这是叶骁第二次问他疼么,而除了叶骁之外,他却想不起来上次有人这么问他,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极小的年纪吧,还是个娇儿,被母亲疼怜的带在身边,摔了一跤都要抱起来细细查看,问他疼不疼。
  然后除了叶骁,再没人问过他疼不疼,仿佛所有人都认为,受怎样的伤,沈令都不会疼——连窈娘,都没有问过他,疼不疼。
  而叶骁这么问的语气,就像是这伤口是他弄出来的一般。
  所以,沈令居然少见的犹疑了,最后他想了想,说了实话,“……并不怎么疼。”
  叶骁抬头瞅他,他看回去,“奴婢自小就不怎么怕疼,所以真的……不算疼。”他顿了顿,垂了头,声音放低,“何况,我的伤本就跟殿下无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殿下不必为此介怀。”
  他这句话说出来是宽慰叶骁,哪知话音刚落,他手上一紧,沈令俊美面孔上的表情刹那消失。他慢慢松开沈令的手,轻声说,“沈侯,孤还真没说错,所有人里,唯有你,最会惹孤生气。”
  沈令错愕抬头,叶骁却只回了他一个毫无情绪的微笑。
  接下叶骁全程躺在马车里休养,他身体确实也好,加上喝药调养,八月初六到江左府登船的时候,已经不需要沈令扶着,自己可以行走了。
  他们比预定行程晚了一天,登船清点完毕,少事修整,八月初七一早启程。
  现在是顺风季,船张了半帆,在平滑江面上行得飞快,朱红大船劈开碧浪,船尖一蓬一蓬雪白浪花。
  窈娘头次坐船,吐得昏天暗地,还是叶骁开了个方子煎了副晕船药喝下去才好些。
  船上宽敞,叶骁终于不用憋屈的一躺一天,他早上从床上跳起来,一身中单就敢开开心心地在船上跑。
  沈令不言不语地在他身后跟了大半天,一直盯着他,盯到叶骁都觉得有点儿不对,笑问他是不是忽然察觉本王风华绝代啊?
  沈令没言语,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靠近他。
  叶骁戒备地后退半步,沈令幽幽叹口气,说奴婢本来想忍,但是……
  然后叶骁就眼睁睁看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巧银梳——他忍叶骁披头散发很久了。
  之前马车地方小,他伤得重,姑且算了,今天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叶骁乖乖巧巧地坐着任他梳头,嘴里不闲,说,不是我说啊,沈侯,我穿着中单乱跑可以,披头发不行?你这底线颇为玄妙啊。
  “奴婢只是没法忍耐乱发罢了。”
  “……行吧,谁没点儿怪毛病呢……”叶骁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外面天色极好,清风朗朗,波面流金,叶骁漆黑长睫微垂,日影斑驳,投在他白皙面孔上,居然看去有几分安和喜乐。
  沈令心底忽然就生了一点宁静。
  他给叶骁把头发梳好,拿银簪别了,叶骁伸手摸了摸,忽然就笑开,说,沈侯跟我,也算有结发之缘了。
  这是句玩笑话,沈令却不知怎的心口一跳,随便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
  他走到船尾,窈娘正在甲板透气,看他过来,窈娘嫣然一笑,沈令走到风口,把窈娘半掩在身侧,她一手拢着发丝,含笑仰头看他,“阿令这几日看着精神多了。”
  “……你看着也是。”
  窈娘往他身侧靠了靠,沈令看着面前渐渐倒退而去的绿山白岸,“窈娘,我想信一次秦王。”
  “怎么说?”
  沈令眺望远方,清雅面孔上浮现了一丝坚毅,但是柔和的神情。
  他轻声说,我觉得秦王跟传闻中大不一样,他信我不曾以色侍主,那我也想信他不是暴虐嗜杀。
  窈娘一边笑,一边望向他,“这话我早就说过……”
  她后面的话却一下顿住。沈令正在轻轻的微笑,单纯满足,宁静平和。
  窈娘心里忽然一紧,某种古怪的不安蔓延开来,她忽然惴惴不安,想,阿令他从未对我这么笑过。不,我从未见阿令这么笑过。
  开船第三天,叶骁接到报告,说从塑月有人过来,预计两天后在耀州汇合。
  两天后,船队停靠耀州补充给养,而塑月来人也在耀州登船。
  来的是名英俊青年和几个秦王府的侍从,青年长身玉立,剑眉朗目,神色刚毅,年纪和叶骁仿佛,一身五品的浅红色官服,和叶骁见过礼,将两方锦盒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叶骁。
  叶骁给沈令介绍,“这位是我王府长史,我府邸里所有事情都是他管,姓黛,单名一个颜字。”
  黛氏是塑月名门大姓,这个年纪五品官职,想必是黛氏亲近嫡支,沈令见了礼,黛颜却轻蔑瞥他一眼,哼了一声,睬都不睬。
  叶骁忙着打圆场,说别管颜颜,他就这样,对我都甩脸子。
  沈令笑着又是一礼,也不说话,恭恭敬敬垂手侍立。
  叶骁打开锦盒看了看,把其中一方推到了沈令面前,脸上一派邀功的“快打开快打开”。
  沈令莫名其妙地打开锦盒,整个人一怔。
  里面是一套深青色八品官服,上头压着一封任命文书。
  他抬头看叶骁,叶骁抬抬下颌,他打开文书,上面赫然写着任命他为秦王府八品典签,专司往来笔墨。
  “下面那个是窈娘的,正九品的秦王府司膳女官,你一会儿给她捎过去。”叶骁笑眯眯地看他,神态间现出一种又得意又心满意足的神态,“这样,你们就谁也不能再自称奴婢了。”

  第四回 楚国游(下)

  
  “沈侯,你从不是我叶骁的奴才,而从现在起,你是我叶骁的属官了。”
  当时灿日如金,这么说的叶骁,背光而坐,光辉万端。
  沈令捏紧了盒子,心中只想着,原来叶骁,从不把他当奴才看。
  他一时之间只觉得五内都埋在一汪温暖的水里,胸口酸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骁说:“跟你从前官位没得比,你别嫌小啊,不用过吏部,我自己能任命的属官就只能到这儿了,等回去再说。”
  沈令胸中酸涩酸涩之内又泛起一股微微的痒意,他躬身谢了恩,便带着窈娘的锦盒逃一般的出去。叶骁看他出去,笑了一声,再转头看向黛颜,果见自己长史一张英俊面孔黑得跟锅底仿佛。
  看他望过来,沈令也出去了,黛颜冷声道:“沈令这样阉宦,狐媚之辈,根本不配留在殿下身边,只会坏了殿下清誉!”
  不,誉这玩意儿我早八百年就没了,哪里还有个清……叶骁默默在心里嘀咕,但是非常聪明的没和黛颜怼正面,他只摇摇手,“沈令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
  黛颜冷哼一声,“刑余之人,以色惑主,他——”
  “颜颜。”
  叶骁平静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黛颜一惊,立刻躬身,“殿下。”
  “山南关下,即便北齐要他立刻投降,他也完全可以当场取我性命,只要事后说一句沙场无眼就行了,我问你,这样的机会,你杀是不杀?”
  黛颜一楞,抬眼看他,叶骁极其平静地看着他,“我是一定会杀的。但是,沈令没有。我告诉你我当时的想法,他朝我跪下说‘沈令来降’的一瞬间,我恨得想撕了他。啊,你把我打成这样,我都快死了,然后你两手一扔,说投降?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屈辱过。但是后来,我仔仔细细的一想,胜券在握的情况下,遵令投降,颜颜,你做不到,我做不到,但是沈令做到了。”
  黛颜敛容不语,他继续平静地道:“他在向我跪下的时候,没有个人荣辱,没有自己未来的利益,国家让他如何,他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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