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郡王伏下身子吻他,他回以吻。他柔软,顺从,予取予求,只要郡王想要,他便没有拒绝。
少年褪去他的衣服与他痴缠,提着他的腰贯穿他的身体,他在黑暗中想象郡王布满情欲的脸庞,呜咽中登上欲望的顶峰。
一切平复以后景扬吻他的背。用锦被裹住他搂着他睡。
没有过多的语言,交缠之后又回归静谧的夜。
二殿下灼热的呼吸烫在谢献的颈根,却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安心,一切都柔软香甜,他沉沉坠入梦乡。
第19章
一夜过去,一切如常。清晨他们在边桌用早膳,谢献手边有口味不一的牛肉酱。
用餐完毕,饭撤下去又端了茶来。陈景扬端起茶杯饮一口,才说,“赐婚的事,我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了。”
谢献抬眼看他。
退御赐的婚,是大事。
违抗赐婚这种事,闹得最凶的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康阳公主,先帝赐婚她与世家弟子,却被以死相逼,以违圣命。虽然抗婚成功,结局却并不好看。康阳公主后来嫁了自己心仪的额驸,却因为断了额驸的仕途而被怨恨,此间种种不得知,最后康阳公主在年仅26岁时上吊自杀,引得一片哗然。
那以后违抗赐婚是大事,毕竟圣上贤明,亲赐佳偶,便是缘分天定,怎么能有抗拒之心。
谢献的手指在茶盅边缘画圈圈。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让此刻二殿下打消念头也是不容易。
他提婚约一事,本意自然不是让郡王去退了这个婚。只是想提醒郡王,一样是在这京中,身份虽然高低有别,但都并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旁人觉得好与不好,推到面前,都得接着受着。
何况他有什么权利决定郡王退不退婚?
郡王殿下年纪尚小,入世不深,又出身高贵,当得一位门当户对的姑娘。
谢献深深吸了一口气。
周欣柔是汝南周氏的闺秀,门第不俗,静兰公主的驸马便是她的叔叔。谢献清楚地记得那日是腊月二十,那日他出太子府,还带着磕过媚药以后的头脑昏沉,二哥接他,在辇车里告诉他郡王赐婚的消息。
彼时他一身污糟,新伤钝痛,头脑还是木然,可周氏之女欣柔这几个字,还是一瞬间如一枚尖钉刺进脑中,再无法忘记。
门第高贵又家世清白的姑娘。可真好啊。
他清楚自己的养子身份,眼前的路从来不是自己挑。父亲曾经希望他接触岳王世子并成为入幕之宾,而这计划随着世子离京彻底宣告失败。从那以后他便是已然是一枚弃子。而他辞去郡王殿下的侍读一职,更让太子对他的身体尚存的迷恋变成他唯一筹码。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他甚至连入仕的选项都没有。放弃抵抗,任人摆布,交换一点点他想要的东西——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谢献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知不觉他用力过猛,差点把茶盅打翻。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拭去溅出来的液体,问道,“…那位…周姑娘,是位怎么样的姑娘?”
郡王的眉凌厉地挑起来,他像被挑衅的鹰,戒备这语气中的不信任。但他看看谢献,又强迫似的柔和面部表情,最后低声说,“是个世家千金。别的…我也不怎么清楚。”
稍停一会景扬又说,“先生想说什么,我明白。”
谢献端起茶盅啜饮一口,今日的茶泡得过浓,回甘都是苦味,“皇亲国戚何其多,况且,与殿下同龄的,哪里只有殿下一人尚未婚娶?边境战事吃紧的档口殿下被赐婚,想必宫中那位是希望殿下好好留在京中吧。”
说来说去还是那老一套,身份,身份,身份。
陈景扬终于难掩烦躁地站起身。京中质子日久,他素来以为自己能够好好压抑着性子少露喜怒,这几日却总是好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被心头的火烧得脑袋疼。他恨恨道,“先生不用提醒我这些!我、心、意、已、决!”
第20章
那日之后景扬几日没来找他,连上药都是遣了侍从代劳。谢献住在景扬的寝室里,倒好像成了这岳王府的主人。
景扬不来与他说那些“你这脚踝伤了根本,不准下床好好养着”的话,他便也再不在意,早起洗漱更衣,慢慢散着步去偏厅用早膳。
郡王自然也是在的,盯着他走来走去的脚生闷气,打死不开口说一个字。
谢献从没见过这样的郡王,一边气鼓鼓地瞪着他,一边还一勺一勺喝豆浆。可爱爱。
于是谢献撑着脑袋看景扬喝豆浆,满脸笑意,目注心凝,直把景扬看得没了气势,豆浆也不喝了起身就要走。
“这几日冷,今天怕是要下雪了。”谢献说。
他一进偏厅就注意到今日二殿下别了玉石发冠,装束整齐,应该是要出门。
陈景扬听他说话脚步一滞,顿了一小会,也没回头,说了一句“先生注意保暖”便带着侍从走了出去。
谢献看他走出去的背影,直把一桌早餐全部看到凉透。冬日里院内皆是枯败之相,即使还有常绿的松柏,也是肃杀的墨色。侍从过来问要不要把早餐再去热了,谢献笑着摇摇头,让人都撤了。
在床上躺了几日难得活动,他沿着人造的浅溪走去郡王的书房。还好书房窗外的竹林还带着几分暖意的绿。他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站在书桌前看郡王留下的字。
书桌的右上角放着木制的四方盒子,盖子打开着,内里盛着一只墨绿色的绒布袋子,谢献认得这只袋子,袋子里应是装着一只玉牌手环。他努力回避视线,只端详着桌子正中铺着的一方纸,那上面凌乱不堪,涂涂画画,墨迹层层叠叠穿透纸背,零星能看出来几个字,“才短学疏”被狠狠划掉又写上了“粗鄙不堪”,“不谙儿女私情”又反复被画圈,好像是想写些别的措辞出来,又左右想不出来的烦恼。
谢献拿起纸忍不住笑,郡王这怕不是为了去给自己退婚,在这儿排练了半天。
他把这纸归拢收好,理了新的纸铺在桌上,磨好墨又不知该写什么,只望着窗外的绿竹愣神。
就在这时候雪悠悠扬扬地飘落下来。
冬日里的新雪纷扬,零星落入窗内,他伸手去接,却总并不落入他的手里。连试了几次,终于接住了一片雪花,迅速在他手心里化成水滴,滚落不见。
他这才觉出有些冷来。
他一个人来书房,并没有让侍从跟着,房里炭盆自然也没有人点,呆得时间长了,寒气刺骨。
谢献静静看雪落,突然很想有一个郡王殿下的拥抱。
小傻瓜,为什么要跟我置气,我又还能再呆几天呢?
许是整个冬天都没怎么下过雨雪的缘故,这雪一下起来便没停,越下越大,不出饷午院中便积上了雪。
辇车停在岳王府前,陈景扬自车上下来便看见谢献站在雪中。
谢献执一把纸伞,披着素色带绣制纹样的斗篷。看郡王辇车停住,便微微抬头往这边看。他的脸被雪映着几乎透明,眼尾许是因为冷得彻骨,有些微微泛红,肤白相称之下更为显眼。
陈景扬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他心里有点奇怪先生为什么等在这里,毕竟郡王既没有说要去做什么,也没有说何时回来。
何况他还在与先生置气。
景扬立定扯了扯衣服,电光石火间犹豫了一刹那,还是走向了先生。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先生冷到手都在颤,赶紧脱下狐裘给先生披着。
“怎么冷成这个样子,先生在这儿等了多久?”景扬边说着,视线凌厉地扫过背后侯着的侍从。
那侍从急忙解释,“谢先生说要在这儿等殿下回来,我们怎么劝也不进去。”
景扬皱眉,却也没有多加言语。他本就不太痛快,此刻要是再说什么做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会绷不住得失控。眼下安顿好冻僵的先生才是第一位的,景扬用双手把狐裘紧紧固定在先生身上,一边就着力带先生往府里走。
狐裘带着景扬的余温,紧紧裹在身上时暖意迅速注入冻了半天有些发麻的身体。走入连廊时谢献终于缓过劲来,努力调配还不太听使唤的脸部肌肉,问道,“殿下今日顺利吗?”
将满十八岁的陈景扬身体欣长,已然高出谢献不少,现下他双手扣在谢献双肩上,几乎整个罩住了谢献,听见先生的问话,斜下视线看了一眼,没有答话。
谢献听不到回答,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景扬在他们几乎就要对视的一瞬间闪开了视线。
谢献忍不住地笑,自下而上地看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景扬逃避对视全过程,才带着笑意问,“是不是今天退婚不太顺利?”
景扬被先生一语中的,有些恼羞成怒,他皱着眉看向谢献,终于实现了视线对接。
谢献觉得有趣到不行,柔柔声逗他,“大过年的,去说这么不吉祥的话,皇上生气,也有情可原。”
景扬只觉得又气又恼,咬着后牙槽反问,“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有什么错?”
语言像泄洪的闸。他本来一个人憋着不去动那情绪,那情绪便无处宣泄,可如今随着这声责问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情绪便在心里漫涨上来。最开始是气恼,然后气恼被慢慢涨潮的委屈淹没。景扬再无法言语,只觉得眼眶酸涩,握着谢献的双肩努力地控制,情绪却奔腾翻涌无法阻止。
他无声息地滚下两滴泪来。
随着泪水滑落,郡王心中这几日心里憋着的委屈,难过,不甘心便泥沙俱下,他沉下身子,紧紧撑在谢献肩上,深深埋着头,无声抽噎又拼命忍住泪水——即使此情此景,他也不希望先生看见他哭惨的脸。
谢献没有再说话,他努力立得笔直,尝试给郡王一点点支撑。
景扬并没有失控太久,他迅速收住了情绪,短暂的崩溃使他感到些许乏力。他的额头仍是靠在谢献的肩上,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你在推开我。”
谢献没有说话,他仰头望去,看见连廊的屋檐与围墙切成的直角,在阴寒的天气里肃杀得透着冷光。他的郡王靠在他的肩上,隔着厚厚的狐裘,谢献想象那份沾着泪水的湿气。
然后他从狐裘里伸出手,缓缓地、用力抱住郡王。
第21章
正常情况下,谢献是个很少失控的人。他掌握自己的时间很少,所以弥足珍贵。用有限的时间来失控,不值得。
他曾在景扬的质问面前片刻决堤。然后他便沉下心来向前看。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总是不足够。
很难说到底怎么走下去才是对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何处。退一万步说,就算走到了他想象中的彼岸,他终有一天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人生,又能如何。
跟此刻紧紧抱住郡王比起来,又会如何?
人生总是看起立好像有很多岔路口,实际却只有一条单行道。
谢献宛如梦醒一般看着自己的手心。他陷入了一些回忆,短暂的失神。
此刻他端着托盘盛一碗甜汤,站在郡王的书房门前。叩门。
“进来。”房内是郡王的声音。
谢献推门而入,陈景扬此刻正站在书桌边,将一封信折了塞进信封里,回头看见是他,又继续手里动作。
谢献把甜汤放在书房小榻的桌上。
景扬折完信,站在书桌旁瞥向窗外。冬日天暗得早,他不过在书房呆了一会写了封信,便已是暮迟颜色。落了整日的雪已经停了,本就已经天寒地冻,化雪时分更是寒气逼人。他开著书房窗子,本是想吹吹冷风,让头脑清醒一点——这几日他总觉得心里有团火,烧得他甚是烦躁。
郡王收回视线,浅浅叹口气,伸手把窗户合上,一边说道,“先生今日受了凉,不该再出来走动。”
谢献轻笑,“所以我在岳王府这几日,郡王殿下就要一直把我软禁在床上是吗?”
郡王回过身,正看见先生含笑看他。他有点暗自懊恼,不管他此刻多想冷落着先生,他都必须承认,只要看见先生的脸,他心就软了大半。
先生很好看,气质挺拔,容颜俊美,眉虽然斜挑着有几分凌厉气势,但只要一笑起来,眉目间便有几分天然的柔和——那大概是他天性中柔软温和的部分的自然流露,即使经历种种,也从未被尘蒙。
“中午也没吃饭,快过来喝甜汤。”谢献与他挥手。
陈景扬略一迟疑,拿了放在书桌边的手炉,走近了塞进谢献怀里,才坐下开始喝汤。
汤是文火慢煨的赤豆汤,赤豆经过长时间地煨煮已经彻底和汤汁融为一体,再过了两道筛,入口细腻顺滑。为了增加口感又加了少许薏仁,再放上两小块烤过的面麸。郡王喜甜,冬日里这是最喜欢的茶歇点心。
谢献坐在身侧,一边摩挲着手炉,一边看他喝汤。
“我今日,并没有去见皇上。”景扬喝两口汤,开口道。仍是低着头。
“哦?”
“我去找了三哥。”
“安平王?”
景扬点头。
谢献浅浅笑。做大事前找帮手,是个好习惯。
“三哥说,周棠近日与太子过从甚密,退婚之事…此刻不是好时机…”景扬的声音低下去,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