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江棠舟加快了自己的步速往房间走去。
燕青替江棠舟开了房门,便提着灯笼走了。屋子里没点灯,江棠舟迈进去的刹那,闻到了空气中极淡的檀香味,还没来得及欣喜,便有更加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他被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抱了满怀。
不知道为什么,江棠舟的眼圈突然发了红。
殷问峥点了灯,低下头正要说话,看到的却是某人发红的眼圈,吓得手一抖险些又将灯灭了。
他伸出手磨蹭了一下江棠舟的眼角,心疼道:“怎么了这是?冷的还是?”
江棠舟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意了——只是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没能忍住。
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外人面前挺直背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人面前,莫名其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泛滥,甚至如开闸泄洪一般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根本就控制不住。
可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纵然有天大的委屈,也能够掩饰的很好的。
“我没事。”江棠舟摇了摇头,“兴许是方才被风吹的。这倒春寒也冷得人发抖。”
殷问峥将他狠狠地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额角,压低声音发出一声喟叹:“阿棠……我好想你。”
江棠舟“嗯”了一声,话在嘴角转了三圈,最后还是没能控制的脱口而出:“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见面啦!
第28章 后宫佳丽三千
勤恒二国以死人漠为界,数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直至十几年前,维系已久的平衡才被一夜之间骤然打破。
恒国兵力强盛,是为盛国。勤国却早已呈衰败之势,相传,当年勤国也曾被逼退迁都,是子行山得天独厚、易守难攻的优势,才让勤国逆风翻盘,得以护住自己一国命脉。然而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子行山外,也已经安静了数年。
可如今不过短短十日时间,恒国已然攻至子行山外,眼看着距离都城只有三城之数了。
而恒国行军打仗的风评,也让不少勤国百姓对恒军并不那么抗拒。
他们非常的讲武德。
攻下一城后,非但不血洗屠城,还会让城中百姓好吃好喝的继续过以往的生活,只是那些官府兵员们遭了大罪,被迫结束了胡吃海喝的逍遥生活,被恒军看押在某处——但这对于百姓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好事?从前勤国上面的人治国无能,官员们鱼肉百姓,他们简直是水深火热。如今恒军打进来了,反而能过上好日子,自然是何乐不为。
所以深夜偷袭者有之,意图翻盘者也有之,但是极少数,大部分的百姓根本不会管你什么家国情怀,只想锁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恒军几乎是顺风顺水的就打到了子行山外。
这头恒军顺利得不行,宫中的卜氏自然早就乱了阵脚,急得没日没夜觉也不睡,甚至已经不是垂帘听政,而是激动时直接站在众朝臣面前来指点江山,只可惜她的话不过妇人之仁,大多数时候都做了极为错误的选择。
如今群臣进言迁都,也被她全盘给否了。
卜氏的态度极为明显:“哀家在这宫中活了一辈子,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说什么都不肯动。
如此冥顽不灵的态度,也让许多群臣心生动摇。
江棠舟被深夜宣召入宫,刚迈入殿内,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是卜氏又在往地上砸东西,砸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贵。
江棠舟见了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卜氏一把给扶起来,言辞里似乎是多了几分亲近:“棠舟,你考虑得如何了?”
“微臣……”江棠舟露出犹豫之色。
他本就只为了拖延一些时日,也知道那个交易自己非答应不可,所以到了眼下这个境界了,便没有再继续演下去。
他作出一副不得不答应的模样,微微颔首道:“太后让微臣去走一趟,微臣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微臣还有一事相求……”
卜氏脸上迸发出喜悦之色,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棠舟,你尽管说。什么哀家都应了你。”
…………
“所以她到底让你去边关做什么?”
江棠舟摸了半天的棋子,才选了一颗往前一推,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道:“他说你我是成过亲的,我过去,你总要给我半分薄面。”
“半分薄面?”殷问峥眉梢一挑,轻啧了一声,伸出手将黑子放在白子一侧,靠着椅背懒懒散散的说到,“你确定只是让我给你半分薄面?”
“什么意思?”江棠舟总觉得殷问峥这句反问意在其他。
殷问峥便往前凑近了些,嘴唇挨着他的耳垂,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到:“你确定……那老太婆不是让你去边关色诱朕?”
江棠舟的耳垂“唰”的一下红了个透,抬手就轻拍了拍殷问峥的后脑勺,佯作生气的说到:“别闹。”
殷问峥凑着他的耳垂亲了一下:“我的阿棠也不需要真的来色诱我了,便是只要在那里站着,我都愿意把江山拱手让给你。”
“我从没有这样的想法,”江棠舟反而正色道,“我之所以愿意帮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更适合当这天下之主,从未想过我自己要做什么皇帝——我的性子也不适合做什么皇帝,有时候太过于优柔寡断,太过于心软,在那个位置上是坐不稳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殷问峥念了一句,轻轻摇了摇头,道,“阿棠,你这是觉得我无情?”
“我没这么想过。”江棠舟摇头道,“我也相信你定会成为史记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帝王。”
殷问峥这才眯着眼,满意的笑了笑。
江棠舟一边在心头道他好哄,一边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儿。
“对了。”殷问峥突然想起什么,“你让留信给我的那小子,也跟着我一同来了边关,如今在子行山外候着,你若是想见他,过几日倒是有机会可以见到。”
“他竟然还真的将信给你了?”江棠舟愣了一下,才笑了笑,“我当时想过,若是那信到不了你手上,你会如何,着实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收到了这封信。”
“你走的太突然,我得知你突然失踪的消息,确实……”殷问峥眉间闪过一抹阴戾,将军中人一顿责罚的经过隐去——毕竟太血腥,他不想让江棠舟知道,“来回往边关送了那么多信,你却一直都没有回。若简与碧根一直隐瞒你失踪的消息,我是直到见到那小子才晓得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去了边关才晓得?”
“不,”殷问峥轻轻摇头,道,“那小子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小屁孩,竟跨过了重重阻碍抵达了京都,还来敲皇宫外的鸣冤鼓,我这才晓得你的消息。”
江棠舟也是一震:“他去了京都?”
“是。”
“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军营等着你,将信送到你的手上即可,他怎么……”江棠舟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他现下情况如何了?”
“刚见到他时我都没认出来,本来白白胖胖的一个小童瘦骨嶙峋,后来我问过他才晓得他是一路讨饭过来的,”殷问峥摇了摇头,道,“如今倒是都恢复了,眼看着又长大了不少,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江棠舟这才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当初只觉得是收留了一个可怜之人,却没想到他毅力竟如此强……我不过随口一个嘱咐,他拼死拼活也要完成。”
“他是个可造之材。”殷问峥饮了一口茶,往后靠了靠,道,“阿棠,你可曾想过,几月之后,我当真一统天下,群臣定会进言,让我纳后。”
江棠舟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旋即调整过来,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殷问峥皱了皱眉,“你就这般反应么?”
江棠舟沉默的往前推了一颗棋子,才继续说道:“你作为一个不受宠,随时都有可能被换下的太子,纳的太子妃是男是女,并不会有太多的人在意,可你作为天下之主,作为皇帝,皇后必定得是女子。”
殷问峥捏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脸色多了几分难看之色。
“你是天子,传宗接代是绝不可少的一环,后宫佳丽三千,这么多年也从未有人改变过。”
“更何况……”
“够了。”殷问峥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他,“阿棠,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江棠舟低下头无言。
殷问峥气上了心头,便道:“亏得我还在思考到时候如何让你名正言顺的坐上皇后的位置,如何名正言顺的绝了那些糟老头子要给我纳后宫佳丽三千的想法,如何名正言顺的让那严司苒改姓凌……”
“等等……”江棠舟猛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严司苒做……”
“当然目前只是一个想法,”殷问峥虽然还在生气,却也老老实实的答道,“我觉得他心性不错,也有毅力,更重要的是知恩图报,若是好好培养,假日时日即便做不了太子,也能做一勋臣……不对,你别给我扯远了,阿棠,你心里当真是那么想的?想让我纳妃?”
江棠舟有些心虚的摸了摸棋子,顶着殷问峥那炙热的目光,终于还是开口道:“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你又如何……”
“那我便要争取,”殷问峥听到他说“不愿”二字,便消了气,轻哼一声,道,“你不许将我拱手让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物件,岂是你想让便能让出去的?”
江棠舟听了这话自然也不生气,甚至心中隐秘的升起了些许快乐,忍也忍不住的勾了勾嘴角,轻轻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这才是我的好阿棠。”殷问峥将他拥入怀里,本只想抱一抱,可闻到对方身上那久违的熟悉味道,难免心情就变了质,想做点更多的事情。
守夜的燕青正在打瞌睡,突然听到动静一下子清醒过来,刚打算喊人来护着自家爷,却听到自家爷发出了一声不可言说的轻哼,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那么鲁莽的真的喊人。
燕青自觉地拿东西捂住耳朵,可那声音仍然细细碎碎的往她的耳朵里钻进去,荒唐了一夜,当真是精力旺盛,一刻也不曾停歇。
第29章 偏要在你这里
江棠舟藏在屏风之后。
屏风之外,卜氏带来的人将江迎舟死死的摁在地面,一颗圆圆的药粒强制性的喂入了他的嘴里,虽然他极力的反抗,却也抵不过好几个习武之人的力气,身为一国之主,只能屈辱的将那药粒吞了进去。
别人松开手,他便努力的想从嗓子眼里把药给抠出来,只可惜那药入口即化,哪里还找得着。
江迎舟怨恨的趴在地上,望着卜氏:“卜九玉,你害死我母妃,又害死我父皇,你会下地狱的……”
卜氏脸色不变的看着他,淡淡道:“皇上这是糊涂了,这些胡话也敢说,小链,你可得找好人将皇上看好,莫要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是。”
“好了。”卜氏拍了拍手,这才转过身看向屏风的方向,一字一顿的说到,“棠舟,你交代哀家的事儿,哀家都办好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去做哀家交代给你的事儿了?”
躺在地上的江迎舟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神阴狠的盯着屏风的方向,哑着嗓子喊道:“是你——”
江棠舟在心中暗骂两声,面上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一顿,才缓慢的从屏风之后走出来,道:“太后娘娘不觉得您此举有些缺德吗?”
卜氏笑了笑,说:“我怎么了?”
“太后娘娘,微臣随时都可以反悔。”
卜氏冷笑一声,抬手摇了摇自己手上的玉瓶,淡淡道:“可祯王别忘了,解药还在哀家这里。”
江棠舟脸色彻底冷下去。
卜氏悠闲的从瓶子里抖出五粒药,放到小链的手中,道:“祯王,这里有五粒药,足够你在边关用了。至于皇帝,你尽管放心,哀家会好好照顾他的。”
江棠舟垂下头,藏于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攥成了拳头。
那卜氏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独留江棠舟一人,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转身去面对江迎舟。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迎舟似乎动了两下,但因为毒药的缘故,他也只能动那么两下。
江棠舟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蹲下去将江迎舟给扶了起来,往床上拖去。
江迎舟用阴毒的眼神看着江棠舟,一字一顿的说到:“江棠舟,早知你今日会如此对我,当年我母妃下葬时,他们要拉你去殉葬,我就不应该阻止——”
江棠舟的手微微一抖,伸出手将被角掖好,这才说到:“你好好休息,等事情了了,我便来接你……”
江迎舟止不住的冷笑:“接我?接我去哪儿?接我下地狱吗?!”
他的声音狰狞嘶哑,宛如破了的铁椤在耳边不断地响起,江棠舟心有愧疚,自然不敢再多待,只能匆忙告了退。
出了宫殿,外面的烈日照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才觉得从那黑暗之中逃出来了,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江棠舟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但破局破局,总是不破不立的。
…………
江棠舟带的人非常的少,毕竟如今整个勤国的兵力都集中在子行山一带,他也带不了什么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