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生怕苏策出了什么好歹,眼看他连床都下不得,赶忙知会谭秋去请曹世仁,而后手捧粥碗让苏策倚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服侍他进食。
等苏策喝完汤药时,曹世仁才赶至府内。
曹老先生对二人之间的相互依偎只是挑了挑眉,也没出言让顾晏起身,就这么为苏策诊脉。
“如何?”顾晏紧张问道。
曹世仁捋了捋胡须,闭目沉思了片刻,睁开双眼在二人之间梭巡,直言不讳道:“苏将军身体仍然虚弱,暂时还是少行房事为妙。”
闻言,侍立在身侧的谭秋浑身一颤,心道原来二位将军不是情深义重,而是不为人知的情意绵绵,随后用敬佩的目光注视曹世仁。
不知被戳破心事的顾将军对此会是什么反应。
苏策轻声道谢后,顾晏又问了几句与此相关的问题,曹世仁倒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告诉顾晏,末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出府去。
顾晏倒是不太担心,曹世仁向来守口如瓶,若是传出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怕上达天听,他也有办法应付。
作者有话说:
苏策:逻辑属实被您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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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绝色
他喜欢和苏策聊天的感觉,这种我比其他所有人更懂你的感觉令他着迷。
苏策进食过后仍然没什么力气,幸好病情没有因此加重。
他神情闲适地倚靠着软枕,看见顾晏手持都承盘走了进来。
苏策本想伸手接过顾晏手中的药碗,不想顾晏好似真的将他当成了珍贵瓷器,连一碗汤药都执着于亲力亲为。
眼看顾晏执起汤匙要一口一口喂他,苏策挑了挑眉,忍无可忍道:“廷渊,你是想苦死我吗?”
顾晏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在触及苏策愈来愈阴沉的目光后,只得选择将药碗递给病人,神色颇为懊恼,没想到他好心照顾心上人,反而被嫌弃。
苏策接过汤药直接一饮而尽,多年患病的经验告诉他,喝药如同战场奇袭,拼的就是速度,兵贵神速,一口喝完药才不会尝出苦味。
将药碗递到顾晏手中,正想靠回软枕时,眼前突然被一抹橘色占据,苏策神色犹疑地接过,问道:“这是蜜饯?”
顾晏点了点头,见苏策只用手指捻着,毫无食用的欲望,奇怪道:“安澜,不喜欢蜜饯?”
苏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晏的脑子怕不是被大水淹了,他来到顾府一个多月,哪次喝完药后吃过这种东西,一夜过去人怎么反而不比以前机智了。
“谁教你的?”
顾晏略有踌躇,小心观察苏策的神色,咬牙说道:“没……怕你喝药苦。”
苏策见顾晏尴尬的不敢直视自己,将蜜饯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口,轻言浅笑道:“下回不许买了,我不习惯喝药之后吃甜食。”
顾晏“嗯”了一声,仍然兴致不高,忽然间唇角碰到了一块软糯的甜食,顾晏掀起眼帘,发现是苏策将咬了一口的蜜饯递给了他。
“尝尝?”
顾晏张口咬下,他的心思都牵挂在苏策身上,除了觉得甜,也品不出什么其他的味道。
前些时日苏策尚能下床散步,闲暇时也可写写画画,今日他的身体实在负担不起这样的行动,用过午饭后,苏策又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未时,苏策睁开双眼凝视头顶的帘帐,反应过来他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平常他的作息是上午修注兵书,下午休憩,今日都将时间耗在了床榻上,难怪如此。
苏策慢慢挪动身体撑起上半身,伸手拂开帘帐看向窗棂的位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刚刚习惯在顾府无忧无虑的生活,转眼间就因为难以启齿的小事把自己整的下不来床。
思及此,苏策高喊道:“廷渊!”
话音刚落,一抹黑色的人影便推门而入。
顾晏一身黑色劲装,头束额带将发丝扎成了一个高马尾,手执长剑,进屋后,他将长剑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同时倒了两杯清水,将其中一杯饮尽后,端着另一杯坐到苏策的床榻边。
这副样子的顾晏眉宇间神情倒是与七年前十分相像,冷肃的眼眸中藏匿着毫不作伪的杀气,整个人似是一支离弦利箭,飞入敌阵中便能斩获敌将首级。
但很快,随着苏策慢慢饮水,顾晏的神情愈发柔和,不着痕迹地收敛肃杀之气,等苏策放下水杯时,顾晏除了衣着服饰外,神态与平时几无二致。
他问道:“安澜,你找我?”
苏策颔首道:“我想出去走走。”
顾晏只犯难了一瞬,很快便心下决定。他先是走到衣架旁取下一件厚重的外袍,而后将外袍罩在苏策身上,替苏策穿好鞋袜后,一手抄起苏策的膝弯,将人稳稳当当地抱在怀中,向门外走去。
苏策熟清熟路地双手环抱住顾晏的脖颈,顾晏显然是刚刚活动过,身上却没有什么汗味,许是和他喜欢用熏香有关。
“你刚刚去练剑了?”
顾晏边走边说道:“活动活动。”
二人绕过翠竹林,来到桂花树下,苏策瞥见树下似是落英缤纷铺了满地的花瓣,不难想象应是方才顾晏练剑所致,调笑道:“可惜了这些桂花。”
顾晏低头与苏策对视,“你要是喜欢,再多种几颗。”他的目光顺着苏策荼白的领口逡巡,怀中人在府邸好好养了一个多月,即便隔着厚重的外袍,他仍然能感受到苏策硌手的骨架,与他初来那一日好似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他不急,他和苏策的时间还很长,无论苏策再如何向往死亡,他都不会轻易放手。
苏策闻言轻笑出声,许是有些激动,连脸颊都蒙上了一层气喘的红色,顾晏的双臂不由自主抱的更紧了一些。
与染红的脸颊相反,苏策从袍袖延伸出的手臂苍白瘦弱,泛着病态的色泽。
顾晏换了一条避风的路走,怕苏策又病情加重。二人边走边聊,多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看到池塘中的鲤鱼,顾晏便提及他改日再买几条好看的放进来;
又或是仰头看见天空中奇形怪状的云朵,也能借此为话题讨论边疆的天气。
苏策没有说回屋,顾晏便不会自作主张停下脚步,围着院内饶了一圈又一圈,等到第三圈时,苏策被风激的略有些冷,他说道:“廷渊,我们回去吧。”
顾晏听话的转身返回屋内,路上苏策问道:“累吗?”
“你不重。”顾晏答非所问,心道还是太轻了,但又得听从曹世仁和薛院使的话不能大补,苏策的病需要循序渐进慢慢调养,顾晏在心底叹了口气。
苏策不重,却也重若千斤。
这时,一群燕子飞入院内,盘旋在屋檐下不肯离去。
苏策和顾晏一时被这副少见的景象吸引驻足,俗话说“燕子不进愁门之家”,二人安静地注视了一会成群的燕子,末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相视一笑。
顾晏描摹着苏策狭长的眉眼,苏策的五官俊美浓艳,唇角与眼尾一同上挑时自带一股风流气质。
说来奇怪,顾晏是一个甚少在意美丑之分的人,不如说他在跟随萧灼之前,整日与流民同吃同睡,眼里压根不存在审美。
人生第一次意识到美丑之分,是萧灼将他带回夏凉后,命令左右带他去洗澡。
当他一身窄袖劲装站在萧灼面前时,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眼前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萧灼满意笑道:“想不到你还挺俊的。”
萧灼夸赞他的脸好看,顾晏却并未过多在意,他那时更多的是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哪怕是两年后初遇苏策,他记忆尤深的也是苏策的服饰玉佩,因为可以借此判断他的身份,比起关注苏策的容貌,他更喜欢和苏策畅谈乌狄和天下。
他喜欢和苏策聊天的感觉,这种我比其他所有人更懂你的感觉令他着迷。
然而,这项后知后觉的能力似乎随着昨夜春风一度——骤然觉醒,他像是忽然间察觉怀中人是怎样的绝色,蓦地理解何亮口中的那句——丰神俊朗、潇洒风流。
念及此,顾晏轻笑出声,感觉自己像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还是天上掉馅儿饼的那种。
正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耳畔传来苏策的声音:“别傻笑了,赶紧回屋。”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顾晏谨记曹世仁的医嘱,一直到第三副药之前,也只在苏策再好保证允许的情况下做过一次。
他们之间因为日益亲密的举止,连口中的话都腻味了许多,二人站起一起时,在旁人看来像是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让人无法融入,他们之间不容外人插足。
四月二十二,小满。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王昉回京的日子。
王昉进京后,手捧象征天子使者的信物直奔皇宫而去。将近两月不见,王昉的姿态一如既往,身形挺直,神情淡然,阐述的话一板一眼,言简意赅的将幽州情况禀报给皇帝。
萧灼与端坐一侧的陈素对视一眼,具是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满意神色。
王昉将幽州的事务处理得漂亮,使燕国旧民均认同秦朝新主萧灼,连带着摆平了当地的世家大族。
不愧是与苏策一同辅佐梁茂的燕国丞相,王昉尚且有如此能力,不知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苏策又会如何。
复又想起苏策的重病,萧灼心下惋惜,对王昉说道:“爱卿将幽州事务料理的甚好,朕也不能埋没良才,素闻卿任燕国丞相时,幽燕之地百姓生活稳定,在朝整肃朝纲,善于举荐人才。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朕有意拜卿为左丞相,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王昉始终低眉敛目,神色平静,严肃道:“臣多谢陛下厚爱,幸不辱命。”言罢,叩谢萧灼,行了一个大礼。
陈素也起身作揖道:“多谢陛下。”
等离开宣政殿后,陈素赶忙领着王昉到办公的府邸,边和身边的同僚行礼示意边说道:“王丞相,宅院印信先不要急,我一会命人将那边那处院子打扫打扫,你先将就将就。你刚从幽州回来,近日陛下决定重开科举……”
陈素领着王昉转了一圈,跟着说了一路,大致是些需要帮他一同分担的事务,不多也不少。
当王昉进屋看到自己书案上厚厚三摞的卷宗时,神色未有异样,恭敬地拱手送离陈素。
这个王昉还真是君子端方,不苟言笑,陈素心道,同时为自己找了一个好同僚感到由衷欣慰。
朝堂之上——牛鬼蛇神,终于有人和他一同面对“群魔乱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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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梁玉
“朕死之后,要等将军回来,再葬入皇陵。”
王昉回京的消息自然被苏策耳闻,然而他刚到长安就受封左丞相,想来是忙碌异常。
苏策暂时不准备去拜访这位旧相识,然而顾晏对此事却是极为热衷。
李祎调去了并州,不知归期何年,王昉受圣上赏识留京为官。
顾晏一直十分忧虑苏策的“寻死”心理,如今有故交在旁,顾晏恨不得即刻让二人别后重逢。
王昉与苏策共事多年且政见一致,苏策若是与他相见,心情定会舒畅。
顾晏脑中罗列了许多理由,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苏策开心,事不宜迟,顾晏决定现在就请王昉来做客。
谁料他去陈素办公的府邸居然扑了一个空,王昉与陈素具不在府内,顾晏向其他官员打听过后,得知是被圣上喊去了宫里。
顾晏也不在意,王昉仍在长安城,总有相见的那一天。
这个日子并没有让顾晏等太久。
五日后,适逢王昉休沐,辰时,他便行至顾府门前,经谭秋通报后,王昉迈过门槛,与刚刚从座椅上站起身的苏策蓦然对视。
这对昔日燕国臣子时隔五个月终于再次相见。
苏策细细打量这位老朋友,王昉没有身着秦朝官服,拜见旧识他仍然穿着从广阳带回的常服,一身石青色衣衫,发髻挽的一丝不苟,精神饱满。
燕国灭亡、归降秦朝,之后出使幽州,乃至官拜左丞相,都没能使他动摇分毫,王昉仍是他熟悉的模样,如一根傲然挺立的青竹。
故人如旧,没有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事了。
在谭秋奉茶的间隙,苏策笑容清浅道:“公成刚从幽州回来,不知一切可好?”
王昉心知他真正忧心的事物,温声道:“变化不大,他们愿意接受陛下的新政令。”
苏策又追问了几句幽州行程相关,王昉有问必答,苏策随之放下心,话题也慢慢从幽州转到了广阳,时至今日,他总算能得知梁玉宫车晏驾的具体细节。
“玉儿是怎么回事?”为避讳当今圣上,苏策换回了对梁玉还没登基时的称呼。
王昉端起茶盏,原先坦荡的目光此时略有阴沉,垂眸避开了苏策的凝视,注视着瓷白茶杯中根根竖立的茶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甘露元年,先帝遇刺身亡,玉儿登基那日都哭岔了气去,她的母后、兄长也早已遭受刺杀身亡,举目无亲,小小年纪就落下了病根。”
苏策目不斜视紧盯着王昉,掩在袍袖下的手骤然攥紧,嗓音喑哑道:“这我知道,那日是怎么回事?”
王昉手捧茶盏,一时也没有了品茶的兴致,怅然道:“玉儿是病死的,没有什么阴谋、刺客、毒酒,就是到时候了,该走了。”
“我率军出发那日,她还曾出城相送,身体康健,怎会三个月不到就身染重病而死?”苏策固执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