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杀场最外围的禁卫军忽然听到秦太师的声音:“来人,快来人护驾!”
禁卫军立刻冲进戮杀场,见围场内死了一大片侍卫,而围场中的猛兽竟全跑了出来!
“老虎杀死了所有侍卫,陛下也被老虎所伤!”
秦兆扶着“耶律南炙”,对禁卫军统领说:“你们速速去制服围场下的野兽!”
禁卫军统领见死去的侍卫确实都是被老虎四肢的铁刃所杀,对秦兆的说法没有任何怀疑,他立刻派下属去解决围场下的野兽,又跪倒在“耶律南炙”面前,请罪道:
“末将护驾不力,竟全然没听到动静,害得陛下身处险境,末将罪该万死!”
秦兆也跪下来说:“陛下,是微臣顾及您的名声,才擅作主张屏退禁卫军,不能全怪赵统领。”
淮瑾透过面具看着下跪的禁卫军统领,刻意仿着耶律南炙的声音道:“孤若早听太师规劝,今日也不会遭此危险,罢了,戮杀场自此以后不得再开。”
禁卫军统领感恩戴德:“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臣还有一问,不知能不能讲。”
淮瑾:“说。”
禁卫军统领看了一眼围场下的惨况,猜测说:“西溱国君是否已经身死?”
淮瑾:“他呀,被野兽吞食入腹,死无全尸。”
统领:“........”他畏惧地低下头,生怕自己也落得这般下场。
淮瑾:“如今南国瘟疫未除,不宜再与西溱开战,孤会亲自修书一封,与西溱国后修好议和。”
统领:“...............”
您把人家夫君搞到死无全尸耶,居然还想着能议和?!陛下疯了吧!!
·
西溱军营,主帅营帐。
明飞卿坐在淮瑾曾坐过的椅子上,修长的手贴着药的碗沿,药汁还在冒热气,但他的手心却怎么也暖不回来。
南国境内的探子说,南国守城军前两日从边境擒回一个战俘送进了宫里,这个战俘被耶律南炙扔进戮杀场,被野兽拆吃分食,连全尸都没留下。
南宫里的人说,一个普通战俘是不可能直接送进宫里给皇帝过目的,这个战俘八成是西溱的国君。
从听到这个消息起,明飞卿的身体就冷得厉害,久久无法回暖。
他宁愿淮子玉死在悬崖下,也不希望他是活着时被虎狼撕裂身躯而死。
活活拆吃入腹...
明飞卿痛苦地抵住眉心——他没想让淮子玉死得这样惨。
一旁的秦冉看他唇无血色,病容憔悴,这几日喝下去的药也毫无起效。
只怕是边境的水土养不了明飞卿这样的人,必得尽早回宫才是正理。
他正要再劝,闻安进帐禀道:“君后,南国的楚澜来了。”
明飞卿抬起头,知道淮瑾是生是死,前来议和的楚澜一定会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怕自己撑不住,这才拿起药碗,强迫自己将温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在秦冉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营帐外,军中的大将分立两边,他们心中都明白,陛下的生死祸福,今日会有答案。
眼下能把西溱这片摇摇欲坠的天撑起来的,唯有明飞卿这位男后。
他们默默站在君后身边,代替生死未明的淮瑾做明飞卿的后盾。
明飞卿强撑着病体,站到南国使臣面前。
楚澜时隔两年再见到明飞卿,亦有诸多感慨,抛开立场不提,他打从心里欣赏明飞卿在南国那三年的桀骜不屈。
他亲手接过一张议和书,捧到明飞卿眼前:“明后,南国有意与西溱重修旧好。您只要签下议和书,未来三年内,南边边境会安定无虞。”
明飞卿扫了一眼议和书,沉声问:“耶律南炙想要议和,也该拿出诚意来,我从未听说过,求和的国家将国君扣在国内做质子的道理。”
楚澜笑不达眼底地道:“有些事,看来已经传到您耳朵里了。”
他抬手招来身边副使,副使手中捧着一件洗净的狐毛里衣。
明飞卿瞳孔剧缩。
楚澜道:“贵国国君不幸身死于南宫,望您节哀,这是他的遗物。”
西溱军营立时躁动起来,甚至有人拔出了刀剑。
明飞卿抬手制止了身后将士的悲愤,他抬手摸上这件狐毛里衣,展开之后看到上面布满兽爪抓破的痕迹,还有那三道箭孔。
他强压住眩晕,问楚澜:“既然如此,至少让他落叶归根。”
楚澜:“没有哪个战俘离开南宫戮杀场时,还能留有全尸,这一点,明君后三年前就知道。”
明飞卿是知道,他知道耶律南炙的疯狂与残暴,知道戮杀场的血腥与恐怖。
楚澜说:“用这件遗物为贵国国君立个衣冠冢吧,也算全他帝王的体面。”
“你说什么!!”
闻恒忍无可忍,眼眶血红,他拔出长剑怒斥,西溱众将士也目露凶光,面溢杀气!
南国使者带来的少量军队立时拔出刀剑与之对峙。
虽是议和,却更像是要殊死一战。
但军纪如山,只要明飞卿没下令,溱军就不会妄动。
明飞卿翻看着这件里衣,看到领口破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空空如也。
副使将一枚平安符递到明飞卿眼前:“明后可是在找这个?”
明飞卿接过这枚平安符仔细看了看。
是,是他缝进衣服里那枚平安符,只不过被血染透了。
“陛下特意嘱咐,如果明后不信淮瑾已死,这枚平安符总能断了你的念想。”
这话张岐听了都恨不得引道雷把南国这群欺人太甚的杂种劈死在原地。
明飞卿的眼泪还未掉下眼眶,忽然发现平安符的一角被人拆过。
他心中起疑:这枚平安符的特殊意义只有他和淮瑾两人知道,耶律南炙为何要用这个来断他的念想?
要断一个人的念想,必得用他最看重的东西来诛心。
耶律南炙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他和淮瑾之间的那点私密隐事。
既然说这件衣服是遗物,想必是淮瑾死时贴身穿着了,如果淮瑾真的在野兽口下死无全尸,这件里衣为何没有被撕成碎片?
竟还洗干净了送过来,这枚平安符也不知是何时被发现的,南国人若发现这种保敌国人平安的东西,该立刻销毁或是扔掉才是,为何还特意送过来断他的念想?
明飞卿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这枚平安符拆开看看。
但他不能当着南国使臣的面拆。
他将平安符握在手心,佯装悲痛欲绝,闭眼倒了下去。
秦冉和天青忙扶着他进营帐。
楚澜能理解这种悲痛,十分愿意体谅。
明飞卿一入营帐,立刻睁眼,推开秦冉要给他诊脉的手。
秦冉:“??!”
天青:“公子你?你装的?!”
明飞卿无暇顾及二人,天机寺的平安符叠得很精巧,他格外专注小心地拆这枚平安符。
秦冉跟天青便凑过去看,只见平安符展开后,祈福的符咒上突兀地多了一个墨迹崭新的圆形图案。
一个大圆形顶着两个小圆形,大圆形两边各自画了三根横线,顶部还画了个“王”字。
秦冉:“这是什么?”
天青也一头雾水。
没有人能读得懂这幅简易幼稚的画。
只有明飞卿一眼看出来——这是只小老虎。
是他在荼州初遇淮瑾时,在他脸上画的小老虎。
·
营帐外。
溱军大将默契地站在主帅营帐外,形成一堵无坚不摧的墙,他们在保护着明皇后。
楚澜知道明飞卿身体不太好,被耶律南炙折磨三年,没落下残疾已经是他命大。
如今悲痛交加下突然病倒,楚澜很愿意等他病好之后再谈议和之事。
没想到不过等了片刻,明飞卿就出了营帐。
军中的将领为他开出一条道来。
明飞卿脸上已没了悲伤憔悴之色,他悠然地走到南国使臣面前,端足了一国之后的气势:
“两国要修好也可以,让耶律南炙亲自来求和!”
楚澜:“明后怕是病糊涂了,君上事务繁忙,不可能再来边境。”
实则耶律南炙中毒毁容后,基本不愿意出来见人。
明飞卿:“他不来,西溱就不接受议和。”
楚澜提醒说:“南国就算闹瘟疫,也比西溱强上百倍,明后别不识好歹。”
明飞卿冷笑一声:“楚元帅,你可知何为哀兵必胜啊?”
楚澜能感觉到溱军上下即将喷发而出的杀气,他面上不露怯,背在身后的手却暗暗攥紧几分。
明飞卿自带威压,咄咄逼人:“明日天黑之前,耶律南炙如果没有亲自来我面前议和,我就下令炸了你南国边境所有都城!你们兵强马壮又如何?我不介意在边境和你们同归于尽!”
他逼近楚澜,一字一顿:“我会让全军缟素为先帝戴孝,被炸死的南国军队,全当为先帝殉葬了。”
正文 我的事你少管
第二日。
边境尘土飞扬。
南国军队声势浩荡地闯入明飞卿的视野中,被军队簇拥保护的马车停在边境线上。
一身玄色龙袍的南国国君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长桌前,抬眸对上明飞卿的目光:
“明后脾气大得很,孤不得不亲自来哄哄。”
这话说得轻佻,楚澜却习以为常。
他知道耶律南炙对明飞卿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现在淮瑾身死,耶律南炙自然更肆无忌惮了。
但在边境线上当着两边军队调情,多少有点太不把西溱放在眼里了。
不过这就是耶律南炙能做出来的事儿,好在边境风大,除了近身的几位心腹,其他士兵是听不清南国皇帝对西溱皇后说的话的。
明飞卿直视着银色面具下那双眼睛——只要淮子玉的脸不变形,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在西溱其他人眼里,这个对皇后无礼的人就是耶律南炙。
宋百将议和书展开,语气极冲地提醒耶律南炙:“南君请自重。”
南国国君走到议和桌的另一边,与明飞卿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他细细打量着明飞卿,忽而道:
“你身子不好,不该在边境久留,孤会心疼的。”
他故作轻浮地去摸明飞卿的手。
楚澜:“.......”现在的皇帝都喜欢夺他人之妻吗?
不过明飞卿居然没有躲。
楚澜记得,三年前耶律南炙去牵明飞卿的手,明飞卿一巴掌把耶律南炙扇歪了脸。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淮子玉一死,明飞卿就变心了。
手心相贴的那一刻,明飞卿就能确定这个南国狗皇帝是淮子玉假扮的。
他蜷起大拇指,用指甲掐了淮子玉的手心,以此宣泄他这几日的担惊受怕。
淮瑾默默承受着,他无法给明飞卿更多的回应,只用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表示歉意。
眼神交汇之间,明飞卿已经懂了淮瑾的决心。
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话中有话地问:“南宫佳丽三千,南君还看得上一个刚丧夫的男人?”
南国后宫那么多美人,你能不动心?
“三千弱水独取你一瓢。”南国国君说,“只要你愿意到孤身边来,孤可以为了你遣散后宫。”
耶律南炙的后宫跟我淮子玉有什么关系?回去就把她们遣散了!
淮瑾就差把“朕会守身如玉”六个字写在面具上!
明飞卿一挑眉:“你忘了,当日我赠你玉佩时曾说过,你把西溱灭了,我才可能顺从你。”
淮子玉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连面具都抵挡不住。
明飞卿就是故意气他,就是要让淮瑾知道,他跟耶律南炙有过这样一个约定,那枚玉佩还是他亲手送给耶律南炙的!
“淮瑾已经死透了,你打算替他守寡?”
耶律南炙已经死透了,你还替他守诺?
明飞卿故作惋惜:“淮瑾活着时,我还没能跟他和离,按照西溱的规矩,我是得为他守寡。”
面具下的脸色刚有缓和。
明飞卿忽然说:“不过这个寡守多久,全看我的心情来了,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一天两天,或者一个时辰。”
楚澜:“??!”明皇后可真是随心所欲啊!死了夫君的人都这么逍遥自在的吗?
身旁的宋百和闻恒:“............”君后你!
他们还未开口劝明飞卿慎言,就见对面的耶律南炙也是一副被这话狠狠伤到的神情!
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