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离开尚值盛夏,回来却已时秋将近了。”常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放了下来。
“是啊。”沈膑打从上车起,眼睛就没从常新脸上挪开过:“平洲虽然艰苦,比京城却要自在很多,最大幸事,便是得汝相伴。”
对于沈膑这一路来不遗余力的情话攻势,常新已然麻木,闻言但且笑笑,并不接话。
常新不理,沈膑也不在意,笑了笑,便低头继续翻看手上的书。
“此番进宫,皇上定然问罪平洲河堤塌方一事,看殿下胸有成竹,想必已有应对。”眼看宫门在即,常新想了想道。
沈膑合上书籍,转手递给常新::“你且看看这个。”
“嗯?”常新狐疑接过,看封面不过一本论语而已,翻看才发现另有乾坤:“账本!”
里面记录的,全是一些人名往来的账目明细,而指向汇聚最醒目的一个人,就是铁鹰,与此人往来最为密切的,是一个叫崔老三的人。
常新手指点着崔老三的名字,眼眸微敛,若是没记错,这崔老三,正是蔡知府妻家娘舅,河堤工程的一些事宜,还是他主要负责的。
“账本只是其中之一。”沈膑抬抬下巴:“你往后翻。”
常新看了沈膑一眼,这才往后翻了几页,便见书页间夹了一张信纸,落款印章,正是沈甄私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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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柳三娘
“这是沈甄与蔡文忠私下往来信件,这东西被藏的隐蔽,莫毅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的。”沈膑勾勾嘴角:“你且仔细看。”
常新撩了沈膑一眼,这才低头仔细端详起信的内容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大吃一惊,他算是跟沈甄纠纠缠缠三辈子,竟对蔡文忠这条关系网一无所知。
信字里行间行文谨慎隐晦,透露的信息却很不简单,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蔡文忠发妻,柳三娘。
“柳三娘……”常新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一世听过,但就是记忆模糊,想不透彻。
“你知道这人?”沈膑看常新这反应,忙问。
“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常新摇摇头,眉心微蹙:“这柳三娘殿下可有深入查过?”
“嗯。”沈膑点头:“邚县首富柳金沂幺女,据说此女因为身体原因,自幼被寄养在尼姑庵里,十六岁才被接回柳家,隔年便嫁给了蔡文忠,几乎不曾抛头露面,见过她面的人很少。”
“可就是这么一个神秘闺妇,却能出现在三皇子亲笔书信里。”常新点着柳三娘三个字若有所思:“不简单呐。”
沈膑不置可否。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常新将书合上,递还给沈膑:“臣以为,疑点未明之前不宜呈交皇上,免得打草惊蛇。”
“嗯。”沈膑弹弹袍袖:“我没打算给父皇。”
“那你……”
“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足以证明平洲河堤塌方是铁鹰买通崔老三所为,证据确凿,不管最后是铁鹰顶替也好,还是怎么着,沈甄都脱不开干系。”沈膑说着又拿出一个四方匣子给常新。
常新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枚勾玉和一张崔老三的画押供词。勾玉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配饰,而供词,却是崔老三对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供认不讳。
“父皇忌惮石家势大,一直不满意我这个太子,也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偏宠沈甄,但这些毕竟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沈膑从常新手上拿回匣子,盖好放到一边:“他可以对沈甄做的一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中支持,可一旦摆到明处,他就必须摆正态度,因为他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一个偏宠孩子的父亲。”
话是如此,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各中权系纠葛错综复杂,并不是单单皇上父亲便能区分开来的。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宫门,进得宣德门,车马禁行,便很快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常大人,皇宫到了。”马车外,小白公公的声音随即响起。
两人没有耽搁,当即便起身出了马车。小白公公被留了下来,沈膑跟常新则紧跟宣旨太监身后,一路朝承乾殿走去。
“太子殿下,常大人。”两人刚到承乾殿殿外,总管太监李德安就从玉阶上疾步迎了下来。
“父皇现在何处?”沈膑径自拾阶而上。
“皇上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呢。”李德安手搭拂尘,小碎步跟着,却一点没落下速度。
沈膑闻言点点头,便跟常新直奔御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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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与君对峙
两人身高腿长,可怜李德安圆滚短腿小碎步追得辛苦,倒也没有落下,到了御书房门口,示意两人等候,这才抹了把汗躬身跨进门槛。
“皇上,太子殿下跟常大人求见。”在距离龙案几步远停下,李德安对着龙案后专心批阅奏折的老皇帝躬身禀报道。
老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没抬:“宣。”
李德安福了福礼:“是。”随即扬声唱喝:“宣太子,常大人觐见!”
等两人闻声进来,李德安就退到一边,敬职敬责的充当起背景板来。
“儿臣(臣)参见父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下跪行大礼,然而龙案后的老皇帝却是理也未理,全然两人不存在,顾自埋首忙碌着。
直到把两人晾差不多了,老皇帝这才抬头,却是抓去面前几本奏折,甩手扔向两人。
奏折飞来的瞬间,沈膑条件反射地伸手替常新挡了一下,被其中一本奏折砸了结实。所幸是自己手臂,没有砸到常新的脸,这让他松了口气。
将沈膑的反应看在眼里,老皇帝睿眸微敛:“身为太子,身兼重任却玩忽职守,灾民灾民安顿不好,河堤河堤塌方,致死伤数人,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无不怨声载道,瞧瞧那些奏本,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沈膑依言捡起其中一个奏折翻了翻,倒是巧,居然一下就捡到蔡文忠的,奏本言辞犀利,桩桩件件,无不在指控他这太子多么混账无能。他也早就知道跟常新之间那点事逃不过皇帝眼睛,被人拿作攻击利刃亦不意外,让他愤然的是,那些恶意重伤侮辱常新的言论。
“河堤塌方以至工人死伤,儿臣也倍感自责,可这些莫须有指控,儿臣不认。”沈膑合上奏折,抬头直视老皇帝锋利锐眼,丝毫不受龙威所惧:“而那些恶意重伤侮辱常大人的谬言,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哦?”老皇帝背靠龙椅,瞥了常新一眼:“一人说是假,众口一词,难道是别人串通好了冤枉你们不成?”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沈膑义正言辞:“常大人身染瘟疫人人避之便罢,事后还如此编排造谣,实在可恶至极,事实如何,自有邱太医小白可以作证,我们到底是不是像奏折上说的那样不堪,到时候父皇一问便知,至于河堤塌方一事,儿臣已经查证,这是相关证据,请父皇过目。”
沈膑说罢,从袖袋里掏出木匣,递给李德安。
李德安上前接过,双手呈到老皇帝面前的龙案上。
老皇帝静默睥睨沈膑须臾,这才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勾玉没什么特别,但崔老三供词却看得老皇帝眸子一沉。
“铁鹰何人?”老皇帝语气低沉,平静的脸色却让人看不出情绪。
但别人不知道,作为沈甄身边的谋臣,常新却知道,这铁鹰曾是老皇帝身边的大内暗卫之一,还是老皇帝给的人,如今这一问,也不知是真不记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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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
第46章 --敲打
常新心下微动,但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抬头。
便听沈膑道:“铁鹰是三弟近身侍卫,跟崔老三扣押一处,不日便能抵达京城。”
老皇帝将东西放下,沉吟须臾:“此事交给大理寺审理,务必彻查严审!”顿了顿才道:“朕这就另点钦差前去平洲接管后续事宜,召回沈甄,是非曲直,待大理寺审理出来,再做定夺,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沈膑行了叩礼,这才起身。
然而常新跟着行礼起身准备离开之际,却被老皇帝给叫住了。
“常爱卿且慢。”老皇帝道:“朕有些事需要与常爱卿一谈,太子先出去吧!”
沈膑闻言心里一咯噔,站住了没动。
老皇帝眉心一蹙:“嗯?”
常新担心沈膑冲动坏事,忙给他打眼色。
见状,沈膑虽不放心,却还是拱手躬身退了出去。出去后又在殿门外站了须臾,这才脚步迟疑的先行离开了,却并未走远,在一棵老槐树前停了下来。
而御书房里,老皇帝盯着常新看了许久,方才冷声打破沉默:“此番平洲一行,常爱卿头疾恢复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偶尔做梦会梦到一些事,但醒来就全忘,邱太医说,这是恢复的正常过程,待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彻底想起来了。”常新拱手揖礼:“承蒙皇上挂记,臣不甚荣幸!”
“就算头疾不愈,朕看对常爱卿也无甚影响。”老皇帝忽然面色肃沉:“这左右逢源的本事,便是天生长在骨子里,炉火纯青的很!”
“微臣惶恐!”不等老皇帝说完,常新就一脸惶恐,扑通跪伏在地:“微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证,求皇上明鉴!”
老皇帝看了常新许久,才缓和下面色,抬手:“起来吧。”
“谢皇上。”常新站了起来。
皇上敲打够了,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常新退下。
常新拱手:“微臣告退。”随即退了出去。
老皇帝眯眼目送常新离开,待人出门,方才问一旁的李德安:“常新此人,李公公怎么看?”
李德安闻言哈腰:“皇上龙眼睿目,心里必有论断,奴才目拙,不敢妄言。”
老皇帝不满的哼了声,没有怪罪李德安的圆滑,却是睿眸微敛,深不可测。
常新从御书房出来,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了老槐树下负手而立的沈膑,脚步微顿,方才大步走了过去。
“太子殿下。”
常新一出声,沈膑就转过身来,看他平安出来,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但还是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个遍:“父皇他没为难你吧?”
“还好。”常新笑了笑,与沈膑并肩朝宫门方向走:“皇上……应该不久就会给太子殿下物色太子妃人选了吧?”
“什么?”沈膑闻言脸色一变:“父皇他这么说的?”
“不是。”常新抬手正了正略微歪斜的官帽:“臣猜的。”
常新果然直觉没错,几乎是两人前脚刚离开,后脚老皇帝就提点皇后,送了好些适龄女子画像到东宫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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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不是我没有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常新带动哗啦水响从浴桶里出来,伸展双臂等着平安擦身更衣,不想等了半天没动静,嗯一声转头,还没看到人,就被人自身后一把抱住。
高大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正是方才主仆俩的八卦对象,沈膑。
常新被抱得一惊,但认出来是谁后,就放松了下来,只是这么一丝不挂湿淋淋的被抱着,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常新挣了挣,没挣开。
“跳墙,翻窗户。”沈膑收紧双臂,把常新抱得紧紧的,下巴就搁在他肩上,像只等待顺毛的大狗似的蹭着:“你别动,让我抱会儿。”
常新那个无语:“你这都什么奇怪癖好,下次能不能堂堂正正走大门进来?”
“习惯了。”沈膑情绪上来,忽然就有点不满意常新的淡定:“你都知道选太子妃的事了吧?我知道你知道,我身边你之前安排的暗桩就好几个呢,刚来的时候,也听你家小厮给你汇报了,可你怎么就一点不慌不着急呢?”
“男子二十当婚,女子十六出嫁,殿下二十有五,成家立室人之常情。”常新垂着眼眸让人看不出情绪。
沈膑脸色一暗:“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娶别人?”
“殿下是在为难臣。”常新抬手拍拍沈膑的手背:“我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是么?”沈膑咬了咬牙槽,语气生硬:“那如果即将婚娶的是沈甄,你也无所谓?”
这话出口,沈膑就后悔了。
果然常新脸色一沉,随即就强硬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一推,却是什么也没争辩,径自取下屏风上的衣裳穿戴起来。
沈膑本来正后悔,看他这反应,心里酸劲儿又止不住的往出冒:“呵……果然是沈甄就淡定不了了?假设一下都翻脸……”
“殿下!”常新不等沈膑说完,就沉声打断,背对着他一边穿衣一边道:“殿下若是专程来找臣不痛快的,那就自便,臣受着便是。”
常新这一生气,沈膑忽然就怂得没了脾气,讷讷的想要补救,结果出口还是满腹委屈:“我娶妻纳妃你都没反应,只能说你心里没有我,之前还说喜欢我,哼,我信你个陈世美!”
“不是。”常新本来挺窝火的,听到这突然就被气乐了,转过身,气笑不得的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沈膑:“我怎么就陈世美了?把人睡了,掉头他娶的人又不是我。”顿了顿,无奈道:“殿下过来,就是为了跟臣找茬吵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