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常新见了,磕了个头,便沉默的起身离开了。
常新从永寿宫出来就去了澜华宫,交代了沈韧一些事情,又特地把小白公公留下给他,随后便召集大臣做了详细安排,将沈韧和太后代理朝政一事做了交代,拜访过石家,确认再无遗漏,翌日一早,便带着平安,与邱辞安纪裴两人,跟着运粮队伍低调踏上了行程。
京城到铖和关千里之遥,一行人紧赶慢赶了半月才到铖和关。然而城门当前,常新心里的沉重却未有减少,时隔半月,后续情况无从得知,也不知道沈膑的伤势怎么样了。
所幸这铖和关虽然处处是战争残留下的萧条破败,但并不是荒无人烟,城门把守森严,百姓进进出出不多,却有说有笑不失热闹,由此可见,这铖和关至少情况尚可。
照眼前所见的情形看来,沈膑应该还好,不管伤势如何,想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常新稍稍放下心来。
与守城士兵交换过官文,一行人便被专人领进城去。负责运粮的队伍被士兵带走,而常新邱辞安纪裴连带一个平安四人,则是直接被带去了军营。
“皇上伤势如何了?”前往军营的路上,常新问领路士兵道。
因着常新并未表明身份,领路士兵只以为他也是太医,所以态度上虽然恭敬,却并不显得拘谨。
“皇上伤势一度让军医束手无策,好在城里庆安堂老大夫医术不错,只是伤及肺腑,虽性命无虞,十天半月想要痊愈康复却是不可能的。”那士兵虽然是守城兵,关于营里的消息真真假假倒是知道不少:“前些日子,皇上重伤的消息不慎走漏,北翟趁机攻城,皇上为了鼓舞士气震慑敌军,带伤杀敌,以致撕裂伤口引发感染,这两天一直高烧反复,人也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几位太医来的可真是时候。”
常新本来听说身边没事刚刚放下的心,又因为士兵后半段话给提了起来,脸上虽然镇定看不出什么,脚步却不由的加快,嘴上更是一再催促士兵走快些。
那士兵虽然被催促的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闭上嘴闷头带起路来。
在士兵的带领下,几人很快就到了军营。
“陈大人,这几位是京里的太医,此番随粮草过来,是专程给皇上看伤的。”士兵把几人带到一个百夫长面前,态度恭敬带着讨好的道。
那百夫长一听来人是为皇上治伤的太医,自然不敢怠慢,点点头,便领着几人进去了,不想层层递进,却是被领到千户长面前,也是巧了,这千户长不是别人,正是石峰。
双方一打照面,皆是一愣。
石峰瞪眼看着常新,一脸惊讶,一声皇后差点脱口而出,好在给及时打住了:“……您怎么来了?”
“皇上重伤危急,我不放心。”常新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石峰,也挺惊讶的:“对了,皇上在何处,快带我们过去。”
见常新一脸着急,石峰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领着人就朝军营中心的皇帐走去。
“皇上前些天带上出兵崩裂伤口,有些感染,这两日一直高烧昏迷,今儿才稍微好些,刚服过药睡着了,进去的时候动静小些。”石峰一边带路一边叮嘱道。
一连听见两个人说沈膑情况不好,常新眉心狠狠皱了起来,强撑的从容不见,脸上写满了担忧。
一行人到皇帐时,正好一位将军领着大夫出来,就见那将军问了两句什么,那大夫叹气摇了摇头,然后拱手告别将军,转身离开了。
那将军愁的眉心打结,转头看到石峰领着几个人过来,愣了下:“这是?”
“报告岳将军,这是京里来给皇上治伤的太医,至于这位……”石峰示意的看了眼常新,对岳将军道:“外边说话不方便,还请岳将军移步营帐再说。”
那岳将军虽然不知道石峰卖的什么关子,但既然是来给皇上看伤的,他自然不会拦着,点点头,便侧身让人进去。
进入账内,常新一眼就看到榻上面色潮红高烧昏迷的沈膑,顿时心脏一抽,眼圈便泛了红。
“瑾之。”走到榻前,常新坐在榻边,伸手抚摸着沈膑病态消瘦,且胡子拉碴分外憔悴的脸,心里刀割似的抽着疼,声音更是沙哑的厉害:“我来看你了,你不是答应我会保重的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见此,岳将军不用问也知道常新是谁了,除了那个闻名天下的男皇后,还有谁敢对皇上这么说话,便是人昏迷着也没那胆子敢如此大不敬啊!
石峰见岳将军看明白了,便示意的拉了拉对方:“将军,我们先出去吧,让太医给皇上好好看看。”
岳将军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不是个不识趣的人,闻言点了点头,就跟着石峰转身出去了。
等两人一出去,邱辞安就走到常新身边:“皇上看起来的确不太好,皇后先别顾着伤心,且让臣跟纪太医先把脉看看吧。”
听到这话,常新点点头,这才起身让出位置来,但眼睛却黏在沈膑脸上,一瞬也不愿移开,眼底的担忧心疼更是藏都藏不住,路上伪装的淡定更是看不见,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两人依次给沈膑把脉看过后,得出结论,的确是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不退。这事儿可大可小,在物资药材稀缺的军营,稍有不慎就能要了命去,好在他们此行早有准备,上好药材带来不少,两人一通合计,当即便商量出一张合理的药房,让人抓药煎药给沈膑服下,至于外敷用药则是由邱辞安亲手给换药包扎。
待沈膑服完药,两人就被士兵领下去休息了,毕竟半月来星夜兼程的赶路,着实身心疲乏。而常新,则留在了沈膑的营帐内,不眠不休的照顾着,便是石峰和几位将军来劝了几次,也没让人去休息合过眼。
第141章 -甜蜜又心塞
“主子,夜深寒凉,皇上这儿有奴才守着,您还是睡一会儿吧。”
眼看着一个个来劝的全都铩羽而归,平安只好自己上,然而任由他说干嘴皮子,常新拧湿巾给沈膑擦脸擦手的动作都没停顿一下。
“主子……”平安看看沈膑,转头继续劝:“您还是睡一会儿吧,若实在不放心,挨着皇上躺一会儿也好啊,皇上有奴才跟两位太医看着,不会有事的。”
常新闻言,把湿巾扔回木盆里,转头看向平安。
平安见人终于有了反应,不禁大大松了口气,正要再接再厉,却被常新抢了话头。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你应该也累了,这儿不用你伺候,去休息吧。”常新见平安瞬间苦脸,笑了笑:“我没事,受不住也不会干熬着,等下要是困了,我就挨着他睡一会儿。”
“那主子可一定要睡觉啊?”平安勉强接受了常新这套说辞,但还是不放心的强调了一遍。
“嗯。”常新点头,眼神如深渊寒冰:“北翟尚且虎视眈眈,瑾之尚未痊愈,不将北翟赶出大周疆土,我是不会倒下的。”
得了这话,平安才真的放下心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支撑着,只要主子不作践身体就好。
这么想着,平安弯了弯腰,端起木盆就转身离开了营帐。
平安一走,营帐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常新抚着沈膑的发鬓,盯着那张退烧后过分苍白的脸看了许久,这才起身脱下外衫,掀开薄被,于外侧挨着沈膑小心翼翼的侧身躺了下去,又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握紧沈膑的手,十指交叉,闭上了眼睛。
沈膑醒来乍然看到常新的脸,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军营,要不是入目略显陈旧的营帐,他差点就以为这是在宫里。不过反应过来后却是一惊,遂瞪大了眼,然而见常新哪怕睡着也紧蹙的眉心,就没舍得惊扰,就那么安静的看着。
常新这一觉睡得不沉,几乎是沈膑醒来没一会儿他就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就清醒了,猛地激灵,撑肘坐了起来。
“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伤口会不会很痛?”常新问了一连串,没等沈膑回应,就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和颈动脉,确定没再反复发烧才真的放心舒了一口,当即翻身下床,替沈膑掖了掖被角,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叫邱辞安他们过来。”
在常新转身欲跑之际,沈膑伸手把人给抓住了:“子恒,是你吗?我不是烧糊涂做梦吧?”
常新身形一顿,回过身在床前蹲了下来,下巴磨蹭着沈膑的手背:“是我,我来看你了,还好你醒了。”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之前庆和堂大夫说你不行了,我还以为……”
“对不起。”看到常新眼眶泛红,沈膑心疼不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常新摇头:“没关系,你活着就好。”顿了顿,常新站起身来:“你等一会儿,我找邱辞安跟纪裴过来,你之前伤口感染,虽然他们给处理过了,但还是让他们看看的好。”
这次沈膑没有拦着,点点头就松开了拉着常新衣带的手。
常新走出营帐,正好碰到结伴而来的邱辞安跟纪裴。
“可是皇上醒了?”见常新行色匆匆连外衫都没穿就出来,邱辞安纪裴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
“嗯。”常新忙侧身把人让进去:“醒了,我正要着人去叫你们呢。”
三人进得营帐,常新也没顾上穿外衫,就在一旁看着两人轮番给沈膑把脉看伤。
看完,两人严肃的表情皆是一松。
常新见了也跟着心头一松,不过还是问道:“怎么样了?”
“伤口虽然尚未愈合,但总算没再化脓流水了,等再换两次药,应该就能愈合结痂了。”邱辞安看了纪裴一眼,见对方点头,便出声说道。
纪裴这才接话:“不过内服的药还得继续喝,伤口彻底痊愈之前也不可再有过大动作,得仔细养着,不然再裂开感染,便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毕竟这里条件不比宫里,便是调度也耗时耗力。”
两人交代完,就识趣的退出营帐盯人熬药去了,除了皇上的伤,他们也会帮着军医给底下的将士治伤,可谓是忙得很,以至于两人虽然都是第一次来军营这种地方,倒是一点不觉枯燥,相反,比宫里反而充实许多。
邱辞安两人刚离开,平安就端着漱洗的木盆进来了,看到沈膑醒来,不禁面露惊喜。
“皇上醒了!”平安放下木盆,先是下跪行了礼,待沈膑让平身,这才起身看了一眼还穿着里衣的常新:“皇上醒来真是太好了,皇上不知道,自打皇上离京,主子就夜夜噩梦寝食难安,得知皇上重伤更是急进了心坎里,一路上虽然装的跟没事人似的,可人却熬瘦了整整一圈,到了军营歇都没歇,就不眠不休的守着皇上,谁劝都不好使,可是急坏奴才了,这要真给熬出个好歹,皇上醒来怪罪,奴才便是万死也不够谢罪的。”
若是平时,平安可不敢在沈膑面前这么多话,可见这次的确是被吓坏了,也的确是替自家主子松了口气。他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伺候两人洗漱好后,就去拿了常新的外衫给他穿上,交代了一声去端早膳,随即就退了出去,自觉把空间留给这对险些生死相隔的夫夫。
“平安说的都是真的?”平安那些话,听得沈膑又是心惊又是心疼:“不都说了要照顾好自己……”
“没那么夸张,你别尽听平安胡说。”常新心虚躲开沈膑的视线,走到桌前去倒了杯水端过去,扶起沈膑道:“喝点水吧,声音都哑了。”
沈膑与常新僵持,向来只有甘拜下风的,这次也不例外,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就着常新的手,低头喝掉半杯水,干疼的嗓子的确舒服许多。
等沈膑摇头示意不要了,常新把人扶着躺好,转身去放杯子的时候才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是说了要互相珍重,可你现在不正躺着么?”
沈膑被怼的一噎,半晌理亏的垂下眼睑:“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
“不用道歉。”常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回头我修书一封让人送回京城,也让太后和童童宽心。”
“应该的。”提到京城,沈膑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就这么来了,那京城那边……”
常新放下水杯走回床前坐下,替沈膑拉了拉被子,打断道:“京里我都安排好了,童童暂代朝政,再由太后垂帘协助,不过童童还小,推他代政肯定难以服众,而太后又是妇道人家,便是垂帘也难免若人诟病,尽管我已经找过石家和其他几位股肱大臣商议过对策,但难免有宵小之辈趁机起事,眼下你没事,正好可以压一压那些人的心思,如此一来,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听完常新的安排,沈膑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正这时,平安端着早膳送了进来。
“皇上,主子,早膳好了。”平安看了一眼两人,道。
常新点头:“放下吧。”
“是。”平安依言把饭菜放到桌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然而平安出去后,常新却没有自己先用,而是再次将沈膑扶坐起来,端了伙房特地为他他这个病号准备的那份,坐回床沿先喂他吃。
“你先吃,我……”
沈膑话才出口,就被常新轻飘飘的一眼看得闭了嘴。
常新喂了一口过去:“想心疼我,那也要你自己有那个心疼人的条件,吃吧,我一会儿再吃,要是凉了让人热一热便是。”
“行行行,我吃,我吃总行了吧?”沈膑也是无奈了,谁叫他理亏呢,只好老老实实的喂来一口吃一口,快得堪比囫囵吞枣,就想着快点吃完了常新好吃,就算他现在没有心疼人的条件,该心疼还是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