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寂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俯下身,托着祝兰衣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吃下去。
祝兰衣冷笑道:“迫不及待地让我吃毒药了?”
细腻柔滑的触感在指尖一蹭而过,宗寂收回手指,平息自己荡漾的心情,说道:“不是毒药,是佛门的疗伤药。”
他用刚才触碰住祝兰衣下巴的手指拨弄着佛珠,唱颂佛号,说:“你虽然有错,但那是一码事,你的病症又是另外一码事,佛门向来赏罚分明。”
祝兰衣在心里嘲笑臭和尚道貌岸然,嘴上头头是道,心里觊觎着他,做的是最龌龊的事。
但他没有傻到把话说出来刺激和尚,而是喘息几口,果然身体里舒畅许多,看来确实是良药。
祝兰衣缓解片刻,可以开口说话,于是问道:“楚公子呢?”
宗寂一愣,没想到祝兰衣会询问楚衿。
他顿了顿,说道:“楚公子此刻已经在玄霜宗了。”
楚衿真的不在这附近,所以那位前辈的洞府传出的萧声并不是楚衿吹奏出来的。
祝兰衣在地上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着舒服些,说:“你可知道玄霜宗救治楚衿的方法是什么?”
楚衿资质很差,体质虚弱,传言玄霜宗有改善体质的方法,楚衿才会千方百计地想去试试。
宗寂沉默不语,祝兰衣冷笑着告诉他:“玄霜宗所谓改善体质的方法,就是把我的心挖出来,把我的血抽干,给楚公子换上,这样楚公子的体质就能焕然一新。”
宗寂顿住。
祝兰衣继续说:“所以我才那么恨玄霜宗的那些人。”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宗寂,问,“那你呢,你为楚衿做了什么?”
“你不是应该时刻守护在楚衿的身边吗?为什么让他独自去往玄霜宗?”
宗寂被祝兰衣问得愣了愣。
在遇见祝兰衣之前,他确实是这么做的,把楚衿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生怕楚衿受到伤害。
可自从祝兰衣走进他的心里,他便渐渐开始忽略楚衿,在黑森秘境的时候,他满心满眼全是祝兰衣,已经没有工夫在去管楚衿了。
他与玄霜宗的赫连执一起抓捕祝兰衣,楚衿则是反其道而行之,拜托赫连执派人将他送去玄霜宗。
宗寂本该与楚衿一起上路,陪护他,帮助他,可自己却放任楚衿一个人离开了。
宗寂想起那时楚衿失望的神色,心头泛上一丝愧疚。
祝兰衣唤起宗寂对楚衿的怀念,不停输送过来的宠爱值慢慢减少。
鬼兰从乌黑的泥沼里摆了摆头,拼命向上生长,似乎像摆脱侵蚀,祝兰衣感觉体内的灵力在渐渐复苏。
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了给楚衿换心,你不该因为我,冷落了楚公子。”
宗寂合上双目。
对楚衿的愧疚,以及对祝兰衣的怜悯在他心头徘徊。
他的负面情绪终于止住,变异的宠爱值停滞下来。
*
段明漪使用绫罗缠住君厌雪的胳膊,不断运转心法,才能勉强跟住君厌雪的步伐。
自从那日祝兰衣消失在黄沙中后,君厌雪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人。
段明漪不禁在心里想,祝兰衣也是命苦,总是被人抓住,命运如此飘零。
而君厌雪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把时间都花在找祝兰衣的路上。
这次祝兰衣被黄沙吞没,君厌雪依靠祝兰衣身上的血契继续找人,段明漪只能跟在后面。
他们离开沙漠,来到风城,君厌雪把风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不见祝兰衣的身影。
眼见着君厌雪周身越来越凛冽,段明漪忍不住问:“兰衣会不会被带去了玄霜宗?”
君厌雪的声音冰冷得仿佛能掉渣,他说道:“不,他没有走远,就在这附近。”
可是他们把风城找了无数遍,还是找不到祝兰衣的踪迹。
而且因为他们动静太大,引来无数人围观,段明漪的身份不要太明显,那些人以为祝兰衣跟他们在一起,不自量力地跳出来,质问段明漪,想要得到祝兰衣的下路,用以兑换悬赏。
君厌雪把这些人全部冻成了冰块。
风城一瞬间进入寒冬之中。
段明漪望着发怒的君厌雪,再次怀疑,这人真的修的是无情道么。
段明漪知道君厌雪只能分辨出大概方向,无法确定祝兰衣的具体位置,于是又说:“会不会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
君厌雪抬起头,以千里之目的目力探查风城四周。
风城外围除了噬骨森林之外,还有另一个显著的地方。
那里高万丈,凌云霄,与天只差一线。
君厌雪抽身飞向绝人壁的方向,段明漪赶紧跟上。
与此同时,玄霜宗雪歌峰。
自从上次祝兰衣大闹宗门,雪歌峰被毁掉一大半之后,玄霜宗一直在进行各种建筑的修缮工作。
谈之萍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布下悬赏追寻祝兰衣的下落,不仅没能把人抓回来,他还经常听到祝兰衣的各种传闻。
祝兰衣在黑森秘境大放异彩,夺取了日光树的树心,接着又与魔宗勾结,连魔尊都奉他为座上宾。
祝兰衣越是活跃,谈之萍越是不悦。
那本该是他的徒弟,本该乖乖顺从于他,却叛出宗门,在修真界别处风生水起,让他宗主的脸面往哪里搁。
而且祝兰衣已经知道自己体质的奥妙之处了,还把自己的血交给邱成海。
连邱成海都获取了祝兰衣的信任,祝兰衣却不将他这个师尊放在眼里。
谈之萍从邱成海的身上搜出那个装满血的小瓷瓶,不由得大怒,立刻将邱家父子关进惩戒堂,使用引雷鞭折磨他们。
可即使把邱家父子挫骨扬灰,也无法消解他心头的怒气。
谈之萍嗅着小瓷瓶里透出来的阵阵幽香,无法亲自下山去捉拿祝兰衣,只能派出赫连执。
他替赫连执安排了多重保障,嘱咐自己的亲传弟子,一定要把祝兰衣给带回来。
赫连执信誓旦旦,最后送回来他自己的元婴。
谈之萍回收赫连执的元婴,怒道:“废物!”
谈之萍从赫连执元婴的记忆中得知,祝兰衣身边依旧有那个白衣男子相助。
那白衣男子使用的是玄霜宗心法,来历却无人知晓。
同时他修为深不可测,无条件听从祝兰衣的话,与他们作对。
谈之萍怀疑白衣男子是玄霜宗某个不出世的老祖宗,心里更加震怒。
祝兰衣好生本事,玄霜宗上上下下,从老到少,被他吃得透透的,连骨头都没剩下。
谈之萍端坐于雪歌峰内殿,内殿刚刚修葺完善,比之前落魄不少。
谈宗主心浮气躁。
他所有的亲传弟子不是已经折损,就是叛出师门。
眼下抬目望去,他的身边居然空无一人。
谈之萍看着空荡荡的内殿,想起往日的时光。
那时徐青羽和赫连执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洛锦带着祝兰衣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向他问好,一派祥和,天下谁人不羡慕他谈之萍。
本来事情按照他满意的方向在发展,不知怎么突然一切都改变了。
如今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大殿。
谈之萍感觉道心不稳,连忙运转心法,进行调息。
此时悠扬的萧声从远处传来,穿过空落落的殿宇,在梁柱旁环绕盘旋,清澈悦耳,如同月下潮生,令人心旷神怡,心胸开阔。
谈之萍被这萧声安抚下来,气息渐稳,抬起眼看向大殿的另一头。
紫衣的少年手握玉箫,翩翩而来。
紫气东来,贵不可言。
楚衿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漫步走到谈之萍身边,说道:“谈宗主,我见你不在外面,便来此处找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谈之萍望着少年亲切温柔的脸,心境平和下来,放柔声音,说:“没有。”
是了,即使所有的徒弟都离他而去,还有气运之子在他身边。
只要有气运之子,哪怕千金散去,都能再次还回来。
即使是祝兰衣也一样。
总有一天,这个逆徒会再次回到玄霜宗。
*
作者有话要说:
哎,日万失败了,晚了一点,嘤嘤嘤,后面也不用日了
64 # 晋江文学城 你要杀了我。
谈之萍若有所思, 楚衿则是摸着手中玉箫,看着谈之萍的脸轻笑。
他说道:“谈宗主切莫因为一时的得失迷乱了心智,顿悟大道的路上有无数险阻, 只有不为外力所动, 信念坚定, 才能飞升仙界。”
谈之萍被拉回思绪,清冷说道:“楚公子所说我自然知晓,可世人千千万万,能做到的又有几何,所以得道如此艰难,堪比上青天。”
楚衿眨眨眼, 勾起唇角,说:“是我唐突了, 谈宗主阅历比我丰富许多,我只会纸上谈兵, 那比得上谈宗主想得透彻。”
谈之萍摆摆手, 示意他不要再说:“我的道心毋庸置疑,楚公子安心吧。”
他不会因为死去几个弟子而放弃, 他的目标在仙界。
自从他通过洛锦的眼睛看到仙界盛景后,他便心心念念到今日。
执念至此, 他怎能放下。
谈之萍神情冷淡,心神稳定。
楚衿笑笑,再次举起玉箫, 薄却偏淡的嘴唇凑上去, 吹奏出一曲优美的音律。
谈之萍眸色变得深沉, 望着面前的气运之子。
他初见楚衿的时候, 有些惊讶。
倒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气运之子相貌如此平凡, 但接触一段时间后,他便发现楚衿果然与普通人不同。
只是待在楚衿身边,便心思安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平和。
这种感觉与遇到祝兰衣时正好相反。
看到祝兰衣,心里会莫名升腾出一种想要施虐的情绪,想残酷地对待他,让他成为自己专属的东西。
楚衿还在吹奏着动人的音律,谈之萍却在想祝兰衣。
谈之萍身为玄霜宗的宗主,知道许多宗门内的秘辛与传承。
他从玄霜宗的传承里得知,修真界每隔一段时间,会出现一个气运之子,与此子交好便能顺利飞升。
谈之萍对宗门以前飞升的前辈做了调查,发现果真如此,他们都会与一个少年非常亲密。
那位少年与修真界的翘楚们关系非同寻常,或许可以反过来说,各宗门里的佼佼者都会被少年吸引,然后与那少年一起飞升。
这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
谈之萍发现,他能调查到的所有飞升成功之人,都与气运之子有关系,无一例外,也就是说,没有气运之子的帮助,就不可能抵达仙界。
谈之萍推测,气运之子也许是仙界留下来的某种特定法门,或者是唯一的上升通道。
飞升之人凤毛麟角,也许只能依赖气运。
谈之萍望着楚衿,楚衿垂着眼眸,薄唇带笑,温柔如水,只是唇色偏白,体质虚弱。
楚衿的资质差到任何一个人不用眼睛就能看出来,可这样的人却要带着他们飞升。
谈之萍认为这是天道给他的考验,他必须肩负起改造楚衿的责任。
如果成功了,那么他就成功绑住了气运之子,获得飞升的通道。
只是可怜了祝兰衣。
祝兰衣天生药体,用来给楚衿改善体质刚刚好,本来谈之萍打定主意这么做,可祝兰衣当他的弟子当得久了,他又有了别的心思。
祝兰衣一笑春花失色,终归有些不舍。
只是这些心思用不着告诉楚衿。
楚衿一曲完毕,谈之萍赞赏地点点头,说:“楚公子音律的造诣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楚衿谦虚笑道:“哪里,只不过比较熟练罢了。”他笑着脸上有几分怅然,“只可惜空有音律,功力不足,乐曲流于表面,不够深厚。”
谈之萍说:“此事楚公子不用担心,我既已答应你,一定会替你改善体质。”
谈之萍望着空荡荡的内殿,说:“此处太过冷清,是时候去找本尊唯一的徒弟叙叙旧了。”
*
自从那日祝兰衣提起楚衿,宗寂终于想起他的老相好,在祝兰衣这边停留的时间减短了。
这让祝兰衣松了口气,可以暗自调息,试着自行把体内的杂质逼出来。
只是宗寂每日会在固定的时间过来,用戒律棍击打祝兰衣。
每次他击打的时候,都会问祝兰衣:“你知不知错?”
祝兰衣反问:“我有何错?”
宗寂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明日继续来。
后来,终于有一天,宗寂没有惩罚祝兰衣,而是站在他身边,垂眸念诵经文。
旁边金刚怒目,佛音振聋发聩,祝兰衣却听得昏昏欲睡,心想和尚今天不动武,是想用精神感化么。
他知道宗寂的心思,宗寂希望他认错,承认他主动勾引和尚,才让和尚堕落,这样宗寂自己便能解脱。
祝兰衣觉得好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把所有过错推出去,便以为能渡过心魔。
想多了,心魔只有自己能解。
祝兰衣本以为宗寂深谙佛学,一定心境平和,豁达开阔,如今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
祝兰衣闭着眼睛听宗寂念了好久,末了,宗寂终于说:“我要彻底放下你了。”
祝兰衣嗤笑一声:“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放不下,‘要放下’又是什么意思?”
宗寂今日似乎脾气很好,没有发疯,说:“你太顽固。”他看着祝兰衣,神色无喜无悲,似乎控制得很好。
祝兰衣却能通过宠爱值感知到宗寂此时并不平静,他听见宗寂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承不承认自己是妖魔?”
祝兰衣翻了个白眼:“要打快打。”
这一回宗寂没有拿出戒律棍,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用一种压抑的语气说:“我记得你最初的时候特意来接近我,为何后来以及眼下却不愿再对我服软。”
祝兰衣沉默片刻,说:“那时想有求于你,后来见你无动于衷就算了。”
宗寂闭闭眼。
他的心境起波动的那一刻,正好是祝兰衣放弃之时。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无法回头。
宗寂说:“你残害两位同门师兄,与魔宗勾结,还挟持段门主,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