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之萍铁青着脸色, 负手观望着万顷云海,最后哼了一声,转身招呼玄霜宗弟子们回去。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谈之萍知晓,祝兰衣的魂灯并未熄灭,只要他还活着, 总有回到玄霜宗的一天。
在谈之萍心里,祝兰衣不论死活, 都属于玄霜宗。
其他人见玄霜宗已经撤离,继续留着也没多大意思, 人群慢慢地散了。
只有宗寂依旧待在寒风凛冽、飞鸟断绝的悬崖之上。
他呆呆望着下方的万丈深渊, 通体冷冰冰。
他再次确认,他不是真的希望祝兰衣死, 祝兰衣生死未卜,他心里像刀割一样。
他终于承认, 他输了,输给祝兰衣,输给自己的心魔。
他没有经受住魔王使者的诱惑, 他愧对佛祖。
宗寂如此想着, 吐出一口鲜血。
*
祝兰衣幽幽醒来, 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他第一反应是找寻自己脑海里的系统, 呼唤小玖:“小玖, 你还在吗?”
小玖冒出来回答:“当然在啊。”
祝兰衣疑惑地问:“我是又死了吗?”
小玖没好气地说:“没有呢,你还活着,我倒是差点被你吓得半死,我从没见过跳崖死了,重生之后继续跳崖的宿主。”
祝兰衣松了口气,没有理会系统的阴阳怪气,动了动身体,结果发现有人抱着他。
祝兰衣感觉到身旁人的凉气,试探着问了一句:“师祖?”
君厌雪抬起手,燃烧魂力,发出光芒,祝兰衣眼前的视野明亮起来,看清了两人的处境。
君厌雪抱着他,似乎靠在一面墙壁上,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好在两人看起来完好无损,祝兰衣悄悄往君厌雪那边靠了靠,不安地问:“师祖,我们在哪里?”
君厌雪告诉他:“我们在绝人壁的下方,下方有个独立空间,我们掉下便进来了。”
祝兰衣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从没见人爬上去过,原来是到了另一个空间。”
他舒了一口气,说道:“没事真是太好了。”
不仅没死,还摆脱了宗寂和谈之萍,也算因祸得福。
君厌雪却没那么轻松,他一边点亮空间,一边撤去他布下的结界,祝兰衣眼前的景象瞬间一换。
祝兰衣怔住。
只见一堆一堆的白骨在暗处发出惨白森冷的荧光,包围着他们,数量多得令人触目惊心。
哪怕是祝兰衣也不由自主地牙齿发寒。
“看来他们都没能出去。”君厌雪淡定地说,重新布上结界,遮蔽住那些令人不安的白骨。
祝兰衣这才懂了,绝人壁下的这个空间是密闭的,恐怕无人能逃离。
他问君厌雪:“师祖,你也不行么?”
君厌雪说:“我刚才试了试,没成功。”
连君厌雪都这么说,看来确实没有办法,祝兰衣重重跌回君厌雪的怀抱,靠着师祖的肩膀,说:“也罢。”
出不去就出不去吧,外面全是觊觎他体质的坏人,还不如这里清静。
而且能和师祖在一起,哪怕是死也不错。
祝兰衣刚这么想,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懵懵懂懂之间,他察觉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既想就这么待下去,又觉得这样等死太消极,对君厌雪不公平。
祝兰衣怔怔地想着,冷不防心头突然一痛,不适地“唔”了一声。
君厌雪问:“怎么了?”
祝兰衣摇摇头。
他感觉到宠爱值又起变化,一会阴暗一会正常,应该是宗寂又在犯病。
祝兰衣深吸一口气。
他没想到这和尚这么麻烦,倒是谈之萍始终如一,对他的宠爱值不是特别多也不是特别少,连几个弟子陨落都没能改变谈之萍的态度。
君厌雪将手放在祝兰衣的额头上,像以前那样替他抽出体内的污秽与杂质。
祝兰衣感激地笑了笑。
君厌雪问:“为何你体内的灵力总是不太平?你修为提升快得惊人,却时常有东西困扰着你,仿佛是负面作用一样。“
祝兰衣微微惊愕。
这是君厌雪第一次主动询问他的事,以往的君厌雪只会默默做事,指哪打哪,从不过问多余的情况。
可这一次,君厌雪对他产生了好奇与疑问。
祝兰衣心里莫名雀跃,他不愿敷衍君厌雪难得的提问,思考片刻,想了个措辞,说道:“我在修炼一门功法,这功法从别人的情绪里获得修为,别人越是青睐我,我获得的益处越多。”
君厌雪罕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说:“我从未听闻如此功法。”
祝兰衣硬着头皮说:“我也是机缘巧合得到,确实比较偏门。”
大道三千,什么样的法门都有,倒是不稀奇。君厌雪盯着祝兰衣看,末了,说:“怪不得你修为涨得快,你的容貌如此出色,定然很多人喜欢你。”
君厌雪说话向来直接,说得祝兰衣满脸通红,祝兰衣羞涩又沮丧地说:“喜欢我的都不是好人。”
祝兰衣想起那几个男人,把厌恶写到脸上,说:“他们口口声声说喜爱我,可做出来的事却完全相反。”
君厌雪很聪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你刚才说能从旁人的情绪里获得修为,那么相对的,那些情绪若是负面,恐怕会伤到你,怪不得你时常感觉不适。”
君厌雪说的八九不离十,祝兰衣愣了愣,没有立刻吭声,当做默认。
过了一会,祝兰衣微微低下头,露出苦笑的神色,说:“所以我搞不懂那些人。”
有时候祝兰衣忍不住迷惑,不管是徐青羽还是宗寂,亦或是别人,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宠爱值做不得假,可这些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君厌雪望着祝兰衣的脸庞,突然问:“那你呢,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可有喜欢其中一个?”
祝兰衣被君厌雪问愣了,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两个人此时紧紧地靠在一起,祝兰衣的腰后便是君厌雪的大腿,而他整个人缩在君厌雪的怀里,君厌雪的手臂牢牢揽着他,只要他抬起头,就能对上君厌雪的下巴与嘴唇。
这样的姿势太暧昧,距离太靠近,而他们居然在讨论祝兰衣有没有心仪之人。
祝兰衣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应该,直起身体想从君厌雪的怀抱里退出来,可君厌雪勾住他的腰,强势地阻止了他的行动。
祝兰衣只能红着脸说:“我没想过要去喜欢人。”
祝兰衣没有直接否定说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而是说没想过,君厌雪听见他这么说,起了几分兴致,继续问:“这么多人喜欢你,你没考虑过这些事吗?”
明明两个人被困在悬崖下的空间里,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可他们却没想着逃生,而是坐在这里谈论情情爱爱的话题。
祝兰衣本来以为自己是坦荡的人,可此时不过被君厌雪问几句便羞得不行。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真的没有。”
君厌雪穷追不舍:“为什么?普通的修者通常会想寻找一个道侣。”
君厌雪说“道侣”两个字的时候有些生硬,显然也很不习惯。
但凡君厌雪考虑过道侣这个问题,也不会在冰鉴峰上孤寡这么多年了。
祝兰衣摇头:“我知道很多人不把道侣当回事,修真路途遥远,经常道侣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我做不到那样。”
他难掩羞涩,依旧坚定地说:“如果我有道侣,定然是自己真心喜爱之人,我会把他放在心尖,把最好的给他,爱护他陪伴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祝兰衣对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喜欢”深恶痛绝,他自己一定会做到心口合一。
君厌雪沉默地听着祝兰衣说着自己的爱情观,没有出声。
祝兰衣打开了话匣子,干脆继续说道:“而且我希望我的道侣对我也是如此。”他笑了笑,说,“也许因为我的要求太高了,至今没有合适的人出现。”
祝兰衣见君厌雪一直没有说话,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天真?”
君厌雪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当你的道侣。”
祝兰衣有些惆怅:“其实我只想真心换真心,但我知道太难了,所以也懒得去找。”
君厌雪说:“你刚才还说你没想过去喜欢人,这不是早就深思熟虑了么。”
祝兰衣被他说得脸更红,说道:“我也不过纸上谈兵,别人都说遇到真爱会情难自禁,眼下想得再好也无济于事,也许到时候遇到一个人让我深陷情海,其他的也顾不上了。”
君厌雪突然很想看祝兰衣深陷情海的模样,是不是会比现在更羞涩,神情更动人。
祝兰衣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开始后悔跟君厌雪说这些有的没有。
师祖修的是无情道,断绝情爱,即使听了这些话也无动于衷。
祝兰衣一想到君厌雪对情爱无动于衷,甚至也许反感,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琢磨着自己太依赖师祖,对师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祝兰衣正在反省自己在君厌雪面前的撒娇行为,突然之间被君厌雪抱住。
君厌雪紧紧抱着他,两个人耳鬓厮磨,姿态亲密。
祝兰衣搞不懂师祖在做什么,只感受到君厌雪强健的身体挤压着自己的胸膛与四肢,害他的心砰砰直跳。
下一刻,君厌雪扶住祝兰衣的后脑,托起他的脸,接着凑近,用自己的嘴唇在祝兰衣的唇瓣上蹭了蹭。
67 # 67 相当你的道侣
祝兰衣整个人傻了。
他睁大眼睛望着君厌雪,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冰冰凉凉的触感从唇上一闪而过,却带来无比的火热。
君厌雪看着傻傻的祝兰衣, 忍不住倾身再来了一下。
祝兰衣的脸涨得通红, 过了半天才能出声, 结结巴巴地询问道:“师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君厌雪想了想,说:“知道。”
祝兰衣松口气,如果君厌雪回答不知道就太禽兽了。
祝兰衣忍不住困惑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兰衣想破头也不明白君厌雪的意图。
君厌雪从不撒谎,此时此刻,诚实地说道:“我刚才听见你说有很多人喜欢你, 心里很不舒服。”
“然后听见你描述未来的道侣,更加不舒服。”
祝兰衣说, 他会对自己的道侣一心一意,一想到会有另一人占据祝兰衣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君厌雪一边艳羡, 一边升起另一种想法。
他想把那人杀了。
没人有资格站在徒孙的身边。
君厌雪又想,如果是他自己呢?
他在心里问自己, 有没有资格与祝兰衣比肩。
一旦起了这个想法,君厌雪便控制不住继续往下想, 他不希望别的人当祝兰衣的道侣,那只能自己上,若是成为道侣应该做些什么?
君厌雪在记忆里搜索仅有的情爱知识, 最后选择在祝兰衣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虽然这吻轻得转瞬即逝。
祝兰衣与君厌雪四目相对, 刚开始祝兰衣心跳如擂鼓, 过了片刻, 他冷静下来。
祝兰衣牵起嘴唇, 笑了笑,说:“师祖,你修炼的是无情道,可不能随便开这种玩笑。”
君厌雪顿了顿,说:“我没有开玩笑。”
祝兰衣突然怒了:“这种事只能对最亲密的人做,你不懂不要瞎说。”
君厌雪说道:“谁说我不懂。”
祝兰衣变得气急败坏,恼火地说:“你一个修无情道的懂个屁啊!”
祝兰衣很少这么直白地骂出声,他一边生气一边感觉难受。
君厌雪明明心里无情,却还来撩拨他,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居然不反感,要是换做其他人如此轻薄他,他早吐出来跟人拼命了。
祝兰衣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他想远离君厌雪,可两个人被困在漆黑的空间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君厌雪看着祝兰衣的神色,突然又动了,抱住他再次啃上祝兰衣的嘴唇。
这一次可不像刚才那么短暂,而是反反复复在唇瓣上磨蹭,君厌雪明显是想更进一步,却不知道怎么做。
祝兰衣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君厌雪还来,愣了一会后,生气地开始挣扎。
君厌雪抓住祝兰衣的手,按下他的反击,继续啃他的嘴巴。
一个不是真心压制,一个不是真心反抗,反正黏黏糊糊纠缠了好久,君厌雪才退开。
祝兰衣的嘴巴一片嫣红,微微喘气,眼睛里雾气朦胧,却还锲而不舍地瞪着君厌雪。
君厌雪把祝兰衣抱住,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顺应自己的内心。”
“他们都说我适合无情道我就练了,我没考虑过无情道的负面影响。”
君厌雪无法理解为什么祝兰衣如此在意他修炼无情道,在他看来,大道三千,无情有情没有任何差别,修炼无情道只不过比较方便。
“如果你不喜欢无情道,我不练了便是。”
祝兰衣再次无语,说不练就能不练么?据祝兰衣所知,修炼无情道的人若是动情,所有功力全部散尽。
君厌雪望着祝兰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澄清而深邃:“眼下我有种强烈的想法,想当你的道侣。”
祝兰衣被他的厚颜无耻搞得无法言语,脸越涨越红。
这个人怎么能强吻他后还说这样的话,祝兰衣观察君厌雪半天,见他没有不对劲,哪有动情散功的迹象,如此花言巧语,怕是骗人。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为老不尊!”
君厌雪歪了歪头,说:“当你的师祖就不能当你的道侣了么?”他显然弄错而了祝兰衣话语的含义,“那我不当师祖了。”
祝兰衣:“……”说不通。
祝兰衣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只有互相喜欢才能成为道侣,我问你一句,你喜欢我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为何,祝兰衣希望得到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他明白无情道不散功就是没有动情,可他心里的期待随着君厌雪的亲吻变得越来越膨胀,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有些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