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点点头,只嘱咐他在雅儿姑娘身边多安排点人手,今天这一闹那人肯定知道搞错了对象,说不定还会再对雅儿姑娘下毒手。许卯连连称是,立即就叫人去办了。
马车上,谢灵跟他爷爷一左一右扶着兰曳的身子,这姑娘还是忍不住往沈颜欢身边凑近了一点问道:“小哥哥,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对这个姐姐下手啊?”谢老大夫冲她吹胡子瞪眼,直骂她不知礼数,但谢灵只当作没有听见。
“说到这个……”沈颜欢一脸生无可恋的被祁渊按在座位上抱着个小暖炉熏烤自己的肩膀,“祁渊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第一次撞见兰曳姑娘的时候撞掉了她的金步摇?”
祁渊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兰曳自己也提起过。
“那次我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你看。”他指了指兰曳锤在身侧的手,那双手不仅粗糙,还带着许多冻伤和烧伤,兰曳是春意盈楼的琴师,这样的情况最不可能出现在她的手上。
“而且雅儿姑娘说她是碰见了端着糕点的兰曳姑娘,端糕点这样的事本应该是楼里的小丫头们做的吧,这是不是也就说明,兰曳姑娘现在已经不能弹奏了呢?
那如果……本来应该被毁去双手的人却又再次登台弹奏,而且弹出的乐曲还是一样的好听,那你说那个毁去她双手的人能甘心吗?”
众人皆是一怔,也就是说其实受害者不只是那个躺在官府后院的姑娘和雅儿,其实兰曳本来也是那人的目标之一,只不过她没有死,所以被忽略了。
“就是你说的,特别好看的脸,特别好听的声音和特别巧的手吗……”
正是如此。沈颜欢点头。
“那也就是说!”谢灵突然道,“还会有别的受害者出现?!”
也就谢灵因为拿了许茂给她的伞还稍微好点,他们都被淋得惨兮兮的,几人到了麟化斋,祁渊让老管家给祖孙俩安排住处,找来了干爽的衣服给他们换上,又叫人去煮了几碗姜汤来驱驱寒气。
屋里早早的备好了热水,祁渊邪魅一笑,不顾沈颜欢的反抗直接给他剥了外衣丢进木桶里泡着。
之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倒没觉得,这会儿泡在热水里沈颜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悄悄瞥了一眼祁渊,对方眉头紧锁,就在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突然碰了一下他的伤口。
沈颜欢:“?”
“你说,疼不疼?”
沈颜欢基本是想到没想就开口道:“不……呃,有点疼。”
祁渊没再折腾他,从柜子里翻出张太医给的伤药帮他敷上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沈颜欢:“?”
什么毛病这是。
“祁渊,我有件事记不太清了,但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小时候有一次睡不着,老头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情节像极了宫宴上发生的事。”
烛影摇动,来收拾的下人很快把已经冷掉的水拿了出去,沈颜欢换上干爽的衣服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舒服的简直想要打呵欠,果然是在往成为废物的方向上一条路走到黑。
祁渊却没想就放他去睡觉,硬是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问道:“你在青坞的时候,百刃生虐待你吗?”
……沈颜欢像看傻子一样把手放在他悬在自己面前的头上试了试,也不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何止是没有虐待,百刃生对他简直不能再好了,要不是巨大的年龄差摆在面前,沈颜欢都要以为他是在养童养媳了。
除了不允许他见夜斩,不能私自下山之外真的是有求必应,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摆到他面前,可怜青坞的其他师兄弟们都只能拿到他挑剩下的,百刃生所传授他的剑法可谓是穷尽毕生所学,所以他在青坞众门徒眼里,是是百刃生实至名归的亲徒弟。
“那你的体质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祁渊看他脸色就是到事实定然与他所想的不同。
沈颜欢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他好像很怕我会死掉,所以他一直想尽方法改造我的体质,让我能尽量挨过重伤。”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目光里满是悔恨和痛苦,所以沈颜欢不忍心拒绝。
青坞山上的秘密,看来就出自百刃生。沈颜欢说他师父曾经跟他讲过这宫宴上发生的事,又教给他左手剑法,结合他对大梁皇族莫名其妙的敌意,一个想法缓缓浮上心头。
“我有一个大胆想法。”祁渊道。
“你师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很了解,说不定他其实是……”
“神仙?”
祁渊:沈颜欢:“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你继续说。”
祁渊无奈,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他说不定其实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也就是所谓的……重生……”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他怎么会在沈颜欢出生前就知道“临烟”将来一定会在沈颜欢手中?
“这么说的话有一件事我就想得通了……”沈颜欢道,“我娘生前跟我说过,我出生时有人曾经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沈家容不下你的孩子了,你就让他上青坞山去。那个人就是我师父吧。”
其实他小时候还有个云游道士给他批命,说他活不过十五岁。
而他在青坞时曾听到他师父跟某个人说起过同样的话。这个就不用跟祁渊讲了。
但要真是这样的话,在百刃生经历过一遍的世界里他真的死了。也就是说……那个道士居然不是江湖骗子?!哇他见过真的半仙儿啊!
可惜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那半仙儿长什么样子,不然的话真的可以拿出来跟面前这个假道士比较比较了。
那现在他能安安稳稳的活到十七岁,其实都是因为老头在努力的改变他的命运吧。
祁渊摸了一把他头顶柔顺的发丝,这小家伙心里藏着事还以为他看不出来。
就看他这么不惜命的态度,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吧,是不是其实早该死去了?
百刃生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简直就像在偿还什么一样,沈颜欢上一世的死,大概与他脱不开干系。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沈颜欢懒懒的又打了个呵欠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能睡觉了吗?”
祁渊笑笑,不再闹他。
一夜无梦。第二日沈颜欢难得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对着一颗海棠树把临烟舞的都出现了残影。
谢灵这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顶着一头的树叶杂草在旁边搬了个小板凳鼓掌叫好,时不时的还对他的动作点评一二。
沈颜欢也不因为她年纪小就轻视她,每一句话都认真的听着,并随着自己的考量来改变自己的剑势。
祁渊从窗子里向外看去,他所练的,正是左手剑。
海棠树叶被风打落,哗哗的在空中悠悠的打着转儿,沈颜欢顺势收剑,额头上已是出了薄薄一层汗。
“唔祁道长!”谢灵冲他挥挥手。
“怎么都在院子里?醒了就去叫赵伯给你们找点东西吃。”祁渊道。
谁知那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过来推着他往大门外面走。
祁渊:??
“大事不妙啦祁道长!”谢灵朝她爷爷住的屋子那边瞧了瞧,确定他不会听到接下来的话才接着说道:“昨天春意盈楼里那事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人传了出去,又加上先前那个姑娘的事,现在闹得整个王城里都知道了,今儿一大早我本想着去济世堂里拿点东西,就看见春意盈楼前面聚集了好大一群人,都在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渊心道这肯定是那些人的阴谋,“怎么回事?就算是好奇心重一些的人,只要把实情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谢灵急忙道:“老板娘一直在叫人跟大家解释,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宫里那位抢走了山神的新娘。
所以山神震怒要报复他,但皇宫有真龙之气加护,山神进不去,只能把怒气转移到王城中的百姓身上。”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打听八卦的手段一流,这才过了多久就把事情打听的这么详细。
原本以为他们那伙人只是像平常一样的宣扬封建迷信来动摇民心。
没想到这回竟直接动到了老爷子头上,看来这事不能拖太久,时间越长怀疑的人就会越多,到时候大梁皇族失了民心必然寸步难行。
那这个所谓的山神的新娘,指的只能是春翘宫里的傅月盈了。
思及此,祁渊心下一沉。母后心性单纯,老爷子要是知道他们敢拿母后做文章怕不是一激动就要不管不顾的狄靖动手了。
“是个女人。”沈颜欢琢磨着什么,点点头道。
祁渊疑惑“什么是个女人?”
第21章 .春意盈楼(10)
沈颜欢道:“就是那天夜晚里与我交手的那个人,绝对是个女人,而且她身上有一种味道,跟我今天早上去后厨,咳,那不重要,就像后厨的油烟味混着什么高等的熏香味儿。”
“我刚才想了想,那种熏香像极了春意盈楼的暖炉里添的香料的味道……嗯?怎么了?”沈颜欢一回头,那两人都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有点发憷。
“哇,没想到啊我们颜颜其实也没那么笨嘛。”这是祁渊。
“哇,小哥哥你去后厨找东西吃居然不带我!”这是谢灵。
跟这两个人完全没法交流!沈颜欢翻了个白眼,颠儿颠儿的拿着他的小袋子跑去找老管家领他今天份的零食了。
祁渊和谢灵站在原地没有走,祁渊不说话,谢灵就笑呵呵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呵,看谁先忍不住说话咯。
“红铃?”
谢灵咯咯笑着冲他抱了抱拳,“景川剑宗,红月堂弟子红铃,请多指教咯!”
祁渊笑道:“我倒是忘了,传闻中的银丝红锁,正是医家用来诊脉的物件。”
红铃也没想着遮掩什么,她从自己头上摸索了半天拔下好几根金针,黑色的发丝被她毫不客气的拽下来,露出她蓬松的齐耳的短发。
她给人的感觉顿时就变了,谢灵虽然活泼,但谢老大夫家教甚严,她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世家小姐乖巧的性子在的。
但红铃则完全不同,她像是田野山间迎风而生的山红花,热烈而不羁。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里了,萧哥哥带走的是谁?”
红铃说着,伸手把官家小姐穿的长裙的袖子挽起来系在肩上,又长长的裙摆打了好几个结,看着终于不那么啰嗦了才稍稍满意了一点,她长舒了一口气,“可憋死我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早在你从昆仑回来之前就在这里了,萧哥哥带走的那个才是真的谢灵。”
红铃在被红月堂老堂主带回景川之前,只是一个一点都不普通的小乞丐。
那会她年纪小,但是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当年在云阳县城隍街上,哪个小混混没被她打过?
但所幸坏人有,好人也不少,靠着车前村的村民接济才让她磕磕绊绊的活了下去。
“所以说啊,你们当时调查的红衣少女其实就是我啊!那些人早些年给过我饭吃,所以我就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算是报答吧。”红铃摊摊手,景川剑宗颇具名望,这点小事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有个女人……”红铃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还挺厉害的,她想抓我来着,但是奇怪我明明看到了,但却记不起她长什么模样了呢。”
“不过……”她下巴冲谢老大夫那边扬了扬“你不觉得谢灵跟我长的太像了吗?总感觉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啊。”
她跟谢灵也是打小相识,小时候红铃整日里灰头土脸的,谢灵到是被打扮的白白净净,那会儿还看不出来什么,但经她这么一说,祁渊也觉得两人像的过分了。
“我小时候生了病,是谢灵把我背到了她们家医馆治好的,我们就是从那时起经常在一起玩,谢老大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天夜里,我被那女人追着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济世堂,谢灵帮我躲藏,结果被错当成我抓了去,等我第二天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我怕谢老爷子年纪大了担心过度会出事,又怕那人知道抓错了人会对谢灵下手。
所以就以谢灵的身份一直待在济世堂顺便打听她的消息,没敢来见萧哥哥,这不就等到你们就来了。”
谢老大夫那屋里发出了点儿声响,红铃一个哆嗦,赶紧把袖子和裙摆放下来,满脸都写着不乐意,“祁道长快快快帮我把头套带上啊啊啊谢老爷子要出来了啊啊啊!”
祁渊:但老爷子似乎只是在屋里舒活了一下筋骨,一直到红铃重新把自己装成谢灵的样子他才慢悠悠的捧着一盏茶从屋里出来,瞥了他们一眼之后又慢悠悠的踱步去了兰曳所在的房间。
祁渊、红铃:……
“你们在做什么啊?我可以吃饭了吗?”沈颜欢从正厅里探出半个头来瞅他们,满眼的热切,当然这热切是对着桌子上的汤包流露出来的。
祁渊答了声“就来了”,就见红铃揶揄的冲他挤眉弄眼,“诶,你准备拿他怎么样啊这个小可爱。”
作为“临烟”的现主人,沈颜欢是合格的,至少与“临烟”同属景川的红铃是这么认为的,她相信红月也会认同。
祁渊做沉思状“你问的是之前还是现在?”
红铃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有什么区别?说来听听。”
只见祁渊脸上露出了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