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阿玉!”
叶忍冬偷笑,沿着边缘随手扯了一点,早上做点菜粥吃。
程郎玉等着人进屋呢,转个身,门外的身影却不见了。
他看着那通向后院的脚印,大步跨出。
正巧拐个弯儿,碰到叶忍冬拿着把菠菜出来。
“阿玉。”叶忍冬霍地停住,明媚的笑意变成腼腆抿唇。
程郎玉抓着腰将人抱起。
“凉,别出来。”程郎玉道。
“我只是看看。”
“嗯,下次叫我。”
叶忍冬贴靠着男人胸膛。“好。”
程郎玉下颚蹭蹭他头顶,将人轻柔放在厨房门口。
“我去看看那屋。”
叶忍冬站在门边笑:“嗯。”
阿玉现在已经不漠视那两个小的了呢。
他喜欢家里愈发和谐的气氛,叶忍冬浑身来了干劲儿。
冬日就该吃些热乎的。
叶忍冬进屋,发现还在烧水,旁边是淘好的米。
刚好可以做菜粥!
叶忍冬将旁边的锅掺水,分了些柴火过去,烧点热水洗脸。
坐在小马扎上,跟前放着个盆,边看火边摘菜。
等水咕噜咕噜烧开,热气顺着缝隙漫出。
叶忍冬揭开盖子,倒入淘好的米,将柴火抽出来改成小火慢慢熬。
这时,程郎玉进来厨房,后边还带着两个穿戴整齐的小尾巴。
“热水在另一个锅里。”叶忍冬笑眯眯道。
程韶:“阿嫂。”
他瞬间松了抓着程郎玉的衣服,像小鸭子拐着跑到叶忍冬身边。
程宝儿迈过高高的门槛,将她哥哥的动作看在眼里。
敦实不少的身子瞅瞅叶忍冬,又看看程郎玉。
最终还是颠颠到灶膛边。
这里暖和。
程郎玉看摘菜:“菜粥?”
叶忍冬轻点头:“嗯,阿玉看火,我来揉玉米面。”
程郎玉表示知道了,扎起袖子,从柜子里舀了碗黄白的粗面。
叶忍冬也不争,给两小孩兑洗脸水后,又回到灶前看火。
只是那眼睛总看着程郎玉,看他往玉米面掺水,大手揉捏。
相公力气大,几下就成型。
半大的黄团子够叶忍冬吃一顿了,但放在程郎玉手里,却不及半个巴掌大。
双手交叠覆盖,玉米团子团成最圆,被他按在锅边,挨个绕了半圈。
一样大小,同样高度。
叶忍冬不止一次看到程郎玉这个小习惯,他欢喜地点指尖,只觉得可爱。
程韶跟程宝儿盥洗完,踮脚将小帕子搭在木架。
随即抱着膝盖,窝在叶忍冬身边继续等。
当锅里的粥变得粘稠,程郎玉倒入切成碎末的菠菜叶儿,搅拌几下就出锅。
橙黄的玉米饼子,带着最纯粹的香甜。再加上绿色儿的菜粥,一叠腌菜,就是程郎玉家的早饭。
大人小孩都吃得热乎乎的。
*
隆冬大雪,寻常人家都窝在家里。
镇上周家,却烧着上好的炭炉,室内温暖如春。
虽不及县城官老爷的府邸雅致,但层楼叠榭,廊腰缦回,是百姓人家所不能及的。
周琼云吃着冬季比蔬菜还难得的山梨,盯着眼前人。
“严明,再不说你把那两个人藏到哪儿去,你这腿也别要了!”
周琼云骤然阴鸷,将啃了一半的山梨砸下。
一瞬间,果肉四溢,严明捂头倒地。
说起这事儿,还要从前些天说起。
下雪后,外面白雪积起一层,下不了脚。
周琼云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在家里呆了两三天,就叫家丁去将医馆那两个带来。
可谁料,里边的人竟然是不在了!
周琼云叫来盯着那边的人,知道是严明帮着人跑了。
周琼云当即怒气升腾,叫人将严明抓来。
“好!好得很!”周琼云抓起桌上的鞭子就往他身上甩。
严明被打得四处逃窜,但每每这样,最后也只能是被家丁压着,无力反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一个两百斤的大男人,被打得涕泗横流,抱头鼠窜。
周琼云恨得牙痒痒。
“不说!好啊,不说我就打死你!”
周琼云使了全部力气,棍子破空而来,如爆竹般在严明身上响彻。
严明低垂眼里全是怨恨。
他入赘周家十五年。
前几年,周琼云重视他,他在严家是人人尊敬的姑爷,吃好穿好,仆奴簇拥。走哪儿都是受人羡慕的。
可不就是跟杜秋红见了几面,这老女人就迫不及待想收拾自己。
贱人!
想当年,他误打误撞知道了周家要招婿的消息。
为了让这女人早日安分守己,他用从家里面偷来的银两,四处打点,从周家管家的侄子那儿知道了周琼云喜欢什么样的。
边强迫自己变成少吃饭变成那副书生弱气样儿,边打听她的行踪。
这一切,可是耗费了他百般的心力。
呵!可是周琼云还不屑一顾!
他严明好歹也是家中顶梁柱,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怎么能受如此侮辱。
他不甘心,越是装作一副痴心不已的样子。
时间久了,终究是自己道高一丈,周琼云那老女人接纳了自己。
可不到一年,严明富贵日子过惯了,忘了收敛。每每大鱼大肉,可却忘了周琼云再如何,也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人。
即使是女人。
不就是胖了嘛,这贱人居然还能给自己带绿帽子!
贱人!不守妇道!该是要不出孩子!
想找到他儿子,别想!
他严明再怎么样,也是有种的!
但这些话,他只能在无人时骂骂,此时恨不得溜得远远的。
第35章 杜秋红后续
周琼云坐在首位, 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男人。
“你只要告诉我,杜秋红去哪儿了,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如若不然……”
严明藏住眼底的狠, 抬头是一脸的深情与爱慕。
“阿云, 你信我,我跟杜秋红没关系,我从始至终心里全是你啊!”
“放你娘的狗屁!”周琼云一脚踹他脸上,人直接跟□□似的翻了个面。
鼓动着四肢, 起都起不来。
周琼云:“我鞭子拿来!”
周琼云说的这鞭子,是她爷爷周泰山走南闯北收罗的,上面挂着细密的倒刺, 火烧不燃, 刀斩不断。
是她用来收拾人的武器。
周琼云将鞭子一圈一圈卷在手上,慢慢逼近。
看着地上畏畏缩缩,还假装深情的男人,她只觉恶心。
当年杜秋红都找上门了,她是亲眼看到那女人捂着肚子,说她怀了。
此刻,周琼云承认那时候产生了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
她将这种情绪,全部发泄在杜秋红那个女人身上, 打了她, 从此那女人见着自己就跑。
但随着时间越发久了, 周琼云看厌了严明的油腻嘴脸。
若不是他是爷爷亲眼见证的赘婿, 且需要这个名头来撑着门面,以防其他旁支争夺周家的家产。
不然, 周琼云半点不愿意摆这么个丑东西在家里。
她鞭子一下一下轻敲在手心, 绕着地上一坨转悠。
“严明, 我本就对你没什么感情,允你在周家白吃白喝多年,也没打算将你赶出去。”
她横肉颤颤,目光狠辣:“但你偏偏要凑到我面前来。”
“呵,”周琼云重重挥下一鞭,眼中是惊人的怒,“你用周家的钱安顿那对母子,紧接着又是去医馆探望,甚至于在昨天将那两人放跑!”
周琼云声音陡然拔高。“你好大的胆子!”
“啪!”鞭子落下,撕拉扯开肩膀的衣服,钩出血肉。
严明疼得瑟缩,还不忘高喊道:“阿云,我从未做过!我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我见他们,是因为我想试试你到底在不在乎我,我在你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我爱你啊,阿云!”
严明忍疼捂脸,不断呜咽,做出一幅爱惨了的模样。
周琼云看着看着,就觉得没意思。
他还从来不知道这个胆小、懦弱的赘婿,居然还有这般大的胆子。
就为了一个儿子,一个她这辈子都不能有的儿子。
与周家作对!
周琼云鞭子突然甩出,精准打到严明,留下一道血痕横亘在双手上。
他惊叫,哆嗦着手还要去拉周琼云。
红着眼眶,只哭道:“阿云,阿云……我真的没做,你信我。”
周琼云烦躁撑破胸腔,抬手对着他脸甩鞭。
“啊!”
鲜血滴答,皮开肉绽。
周围守着的家丁吓得大气不敢出。
周琼云将鞭子扔在男人身前:“带下去吧,别让人跑了。”
既然是周家养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么死了也是周家的狗。
至于那两个人。
周琼云眼神微眯,泛着冷光。
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招来守在门边的护院,耳语几句。
那护院神情一肃,抓着刀匆匆而去。
*
陆大夫医术高明,早在程家房子修好前,杜秋红就能杵着拐勉强落地。
短短半个多月,她保养得当的脸皱纹横生,眼窝深陷。
杜秋红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眼神没有半点之前的疯狂,全是冷然。
昨天,杜秋红借助之前与严明的谋划,让他雇了一辆马车。
母子俩打算离开古梁镇,往县里去。
昨夜出发,现在已经走了一夜。
官道上,还下着雪,马儿跑出嚓嚓声,积雪被压出深深的车辙。
看着声响,走得却不快。还要过来前面的山谷口,才能到县里。
马车里面程富至身躯硕大,占了半个马车。
带着他,只是因为身边有个汉子,她好过活。
突然马被急急的拉住,吁的一声。杜秋红身体前倾,额头撞在车壁上。
本来受了毒打,她气儿还没撒。
杜秋红气冲冲扯开帘子,正打算破口大骂,却看见车前站着的人。
那车夫早早站在一边,而另一个是穿着一袭黑衣,抓着寒光粼粼的弯刀。
周家护卫!
不是打断自己双腿的那人还能是谁!
“你!”
“嘭!”
杜秋红死死扣住车壁,下一瞬,喉咙直接被砍。
汩汩的鲜血从中冒出,她只能无力的发出嗬嗬的声音。
意识消散,杜秋红倒在马车里,死得悄无声息。
周家护卫又将程富至补了一刀。然后他与车夫对视一眼,站在一边。
马车继续嚓嚓向前,停在崖边。
车夫解开马车的绳子,一掌将车厢推下。
几吸下,就听一声巨响。
车厢、人被摔得粉碎,再无人能够认出。
“回去复命吧。”车夫牵着马儿回程。
只要在这个镇上,周家私底下能做的事情,是平常人所想都不能想的。
崖下鲜血淋淋,那所藏着的银票跟地契、路引,渐渐被血肉濡湿。
鹅毛大雪呼呼的飘来,不消片刻将痕迹掩盖。
没有谁能够看得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镇上流传着,那偷人的带着儿子从周家人手中逃过一命。
周家大度……
*
但周家再怎么样,也与上华村没什么关系。
今日的上华村,虽是白雪皑皑,但没多少人窝在家里。
村中央的晒谷场的大棚子里,热闹非凡。
七个小孩被大人揪着耳朵,给秦家赔罪。都是手脚痒痒烧了人家草垛的。
因着叶忍冬是当时在场,被里长请来私下认认人。
所以,早上叶忍冬被灌了碗药后,就被程郎玉抱着过来了。
而家里没人,那两小孩捂成球,被送到了祖屋跟元宵他们玩儿。
可等叶忍冬二人到了之后,却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里正气得脸色铁青。
只见一穿着精细棉衣的婶子,头上挂满绢花簪子,脸抹了厚厚一层脂粉。此刻正大力推攘着个小孩。
叶忍冬看她面生,疑惑地看着程郎玉。
程郎玉凑近他耳朵道:“挨着李二叔家后头,高三马,高老三家的。”
叶忍冬回过头,挠挠程郎玉的手表示知道了。
棚子最里边,秦家五个兄弟搀扶着自家老娘坐着。
五人从高到低,围绕着中间那个头发斑白、牙齿全没的老太太。
五个汉子直勾勾的盯着来赔罪的七个小孩。
几个顽劣惯了的皮猴子,被秦家五兄弟吓得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张嘴吼着错了错。
各带娃的人也是面带羞赧,将有的赔偿上递上去。
之所以召集大伙见证,是因秦家草垛烧了,他们老娘当眼珠子的柴火没了,哭得差点背气。
要是不能出了这口恶气,兄弟五人都怕自家老娘遭不住。
有了这遭,也能好好给村里其他孩子做个表率,知道这样做是错的!
但本来还好好的,问题就出在最后一个小孩儿上。
大冬天的他还穿着漏风棉衣,衣领、袖子磨得跑棉。
叶忍冬面带疑惑。
这孩子跟家里的程韶一般大,但却穿着板硬的棉衣,短了一截儿的破洞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