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来的杜今荷、李燕子纷纷将水泼在草垛上。但对那么大一座草垛来说,这点水微不足道。
“快点,快点,要烧到栓子家了!”
“燃起来了我们都逃不掉!”
这一听,那还得了!
众人纷纷加快速度。
叶忍冬见人来了,也大松口气。将手上的篮子递给钟灵秀:“大嫂,给,我挖的百合,做菜吃。”
钟灵秀扶着人,心疼道:“冬哥儿有心了,我先带你回去。”
“好。”
叶忍冬脸疼得苍白,还扯着笑脸一瘸一拐回去。
*
等火终于灭了,草垛变得灰扑扑的,冒着青烟儿。
下午,秦家的汉子秦老大从外边回来,正正好看见自家的草垛没了。气得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哐当拍开对面的门,急问:“关阿叔,我家这怎么回事儿?”
关阿叔也累得很,无力摆摆手:“是程家新夫郎发现的,你去问问他。”
“鳖孙子!”
秦家汉子将手上棍子一扔,到程家找人。
他做事火急火燎,还没到门边就喊:“程郎玉夫郎在吗?”
谭春柳料想是来问事儿的,上去开门。
人还没进院子就问,可见多急切。
“程阿奶好。”
说完,他支棱个脖子进院门,见叶忍冬坐在外边,直问:“嫂子好,我是秦家老大秦楚西,想问问我家那草垛咋个回事儿?”
谭春柳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先招呼人进来,给他倒了杯茶水。
自己则代替叶忍冬道:“冬哥儿今儿过来做饭,刚好路过你家,见几个小孩儿鬼鬼祟祟在那篱笆边。”
“他转个弯,那孩子就跑了,接着就见着是草垛烧了。”
秦楚西眉头一皱:“他娘的,吃饱了撑的!”
秦楚西在镇上做事儿,今儿回家过年,就瞅见自家草垛烧了。
那是他老娘心心念念搭起来的,当初可费了不少事儿。
现在一把火下去,后边一年引燃的柴火都没了,还升个什么火!
他非得把人揪出来。
越想越气,秦楚西一口气闷了大杯茶水。
“知道了,谢谢谭阿奶。”
他问完就走,半点不拖泥带水。
院子里的小孩就这么多,爱在村中央玩儿的就属那群瓜娃子,他知道该怎么找人。
这人一来一回,叶忍冬坐着休息,一句话都没说。
他感激般地看了看谭春柳。“谢谢阿奶。”
“谢什么谢!”老太太脸一般,指尖戳他额头,“护着篮子也不能把人给摔了,走,跟我去一趟涂老爹家。”
“阿奶,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叶忍冬收拢脚,眼底带着祈求。
他不想再花多了钱,看病很贵的。
“阿奶,我知道我的脚什么样子,”叶忍冬抓着老太太的衣袖,眼睛水汪汪的尝试撒娇,“以前也有过,真的,休息几天就好……”
“就是扭了而已,药酒擦擦就好的。”
叶忍冬握拳,满是底气。
他没说谎,这脚以前伤到过,所以很容易被拐到。
“真的?”
“嗯。”
“倔着吧你,等阿玉回来。”
第32章 揉脚
村里一阵混乱, 等程郎玉回来,就看见叶忍冬乖乖坐在小凳子上。
眉头轻蹙,唇色白得不像话。
他一着急, 扔下勾肩搭背的程立民就走到自个儿夫郎身边。
“夫郎怎么了?”
钟灵秀快人快语, 将上午那事儿说了说。还补了一句:“我还不知道冬哥儿这般倔,叫他去涂赤脚那看看,还不去。”
老太太是真把叶忍冬当家人了,才会这般急心窝子。
程郎玉一听, 不赞同看叶忍冬。
阿奶注意不到,程郎玉还看不出来嘛。
夫郎那脚就一直没挪过,僵在那儿, 嘴唇白得像刚来程家的时候。
程郎玉心疼, 捏着袖子擦擦他的汗。
哄道:“夫郎,相公看看脚好不好?”
叶忍冬见人关心的眼睛,鼻尖一酸,不知怎么委屈上了。
带着鼻音嘟囔:“不看大夫。”
程郎玉跟他额头贴额头,声音轻缓。
“好,不看大夫,那先让相公看看好不好?”
叶忍冬吸吸鼻子,像找到了主心骨, 将脸埋进他肩窝。
“好。”
叶忍冬被男人抱起, 带到程立民那空屋里。
他坐在凳子上, 看程郎玉半蹲在他身前将鞋子脱掉, 叶忍冬疼得轻嘶了声。
程郎玉道:“不怕。”
足衣脱掉,脚踝处已经肿了一片。
叶忍冬瞄了眼就偏过头去, 鼻尖耸着, 眉头狠皱。
丑。
程郎玉抓住指头圆圆的小脚掌, 另一只手顺着脚踝的骨头寻摸。
叶忍冬只觉一疼,手忽的按在身前的大脑袋上。
可怜巴巴道:“疼……”
程郎玉将他脚横放在自己腿上,庆幸道:“还好骨头没错位。”
话锋一转,程郎玉故作严肃:“知道疼还抱着篮子,洒了捡起来不就好。”
“我去弄点药酒,等着。”
叶忍冬手从他脑袋移开,默默交握,半低着头像是犯了错。
一直等到人进来,叶忍冬霍地直起脑袋。“阿玉。”
“嗯。”程郎玉一叹,缓和脸色道,“以后遇到事儿,先把你自己照顾好才是上策。”
叶忍冬等人走近,默不作声地攥紧衣摆,一点点收拢。
程郎玉放下碗,将他无措的双手包裹在掌心。
“我们家最重要的就是你,东西没了咱可以再找,但人伤了就得不偿失。”
叶忍冬脑袋抵着他腰:“嗯。”
程郎玉也不墨迹,抓过小凳子,背对着抓着他脚踝。
“我给你揉揉,有点疼。”
哥儿骨架小,程郎玉一只手能完全握住。药酒倒在手上搓热,覆盖在脚踝上,开始用力。
叶忍冬脚一抖,习惯了的丝丝抽疼如浪潮般平铺开来,覆盖整个脚踝。
叶忍冬鼻子一酸,小珍珠不止地掉落。
“呜呜……疼……”
“马上就好。”程郎玉眼若坚冰。
叶忍冬泪眼朦胧,克制不住趴在男人宽厚的肩背,双手环紧他脖颈,嘶嘶抽气。
程郎玉狠着心,咬紧牙关控制不放。
叶忍冬最后受不住,在男人背上胡乱蹭着额头,脚直躲。
“呜呜……相公疼……”
程郎玉心里跟针扎似的,黑沉的脸色像煞神般可怖。
绵密的疼痛因为男人在身边,像放大了数倍,叶忍冬止不住抽脚。
“相公,疼啊……呜呜呜……”叶忍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疼……”
等揉好了,叶忍冬已经像蒸软的面团,软趴趴的冒着水汽。
程郎玉给他重新穿好鞋,把人从背上划拉下来搂着。
“不要再伤着了,知道不。”
叶忍冬往他怀里钻,带着哭腔:“嗯。”
这时,门被敲响。
程郎玉道:“进来。”
谭春柳端着码起高高的饭菜,道:“弄完没,吃点饭,饿这么大半天了。”
叶忍冬有些精神不济,没挣扎从怀抱里出来。
“快吃快吃。”说完,老太太就出去。
程郎玉道:“夫郎乖,咱吃饭。”
叶忍冬半眯着眼,脑袋重重磕在男人胸膛,懒得手指都不想动。
程郎玉端着给人喂了,剩下的自己几口解决。
放下碗筷,叶忍冬已经靠着程郎玉呼呼睡着了。
程郎玉小心将人抱起,跟谭春柳招呼声就给人带回去。
路上遇到熟识的人,都知道那火是他夫郎先看见的,纷纷友好笑问。
“睡着了呀?”
“看你夫郎摔地上,脚有事没事?”
程郎玉低声道:“嗯,睡着了。”
“脚扭了。”
叶忍冬手握拳抵在腮帮子边,睡得迷糊,对被围观的事儿半点不知。
等挨到软绵绵的被子,轻轻一滚,就落进被窝。
程郎玉修长的手指戳戳他脸:“没心没肺的。”
将人脱了衣服,重新掖好被子。成了那关于守了一会儿,又出去忙活。
等叶忍冬醒来时,家里边已经没人。
叶忍冬后知后觉地将被子拉高捂住半张脸,两只爪爪抓着被子。
“相公。”被子下的嘴角陷落,他依恋般蹭蹭被子。
赖了会儿床,叶忍冬坐起。
上午的百合还没处理完,放久了会坏掉。
叶忍冬穿好衣裳下床,低头看看自己扭伤的脚,沉默半响。
眼珠微动,叶忍冬扶着墙找了个木棍杵着,一瘸一拐地进厨房。
清澈的水盆当中,铺着厚厚一层百合。
一瓣一瓣的,有玉质般的清透。
叶忍冬前面儿哭狠了,有些不适地眨眨眼,边将其捞起。
最后淘洗完,他拐着棍儿洗锅烧水。
百合晾晒前,应该先在沸水中滚过几遍。
时间不用长,几息就行。
叶忍冬将手里的棍子当柴火烧了,等锅里清水咕噜噜冒泡时,叶忍冬将百合倒进去。
近十斤百合像白玉贝,叮咚落入水中。
竹编漏勺在水里过两下,就将里面的百合捞起,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簸箕上。
用漏勺将其摊开。
等它阴干之后,就可以长久保存。若是多存些,可以拿到镇上换些钱。
叶忍冬绕着灶台,将柴抽出掩在灰里熄灭。
他现在搬不了这个簸箕,只能等阿玉回来后叫他端出去。
做完这些,叶忍冬从灶台后重新挑了根木柴,有些忧愁地杵着出去。
秋冬季节正是挖百合的好时节,正巧能多挖些。
他蔫巴地低头。
怎么就伤到脚了……阿玉肯定不会让他再进山了。
*
傍晚,天蒙了灰纱,程郎玉早早回家。
叶忍冬正坐在卧房缝衣服。
膝盖上的中衣大,明显不是他自己的。
等收完最后一针,叶忍冬将针线剪掉后收起来。
该做得晚饭了。
他杵着棍子推开门,就见着推门而入的程郎玉。风尘仆仆的。
“回来了。”叶忍冬手前伸想拉他。
程郎玉大手握住小爪子,说道:“我身上脏,夫郎坐着休息,我去做饭。”
在这年头,能进厨房的男人堪比在外面地里找到一粒米,稀有至极。
“我烧火!”叶忍冬杵着木棍追出去。
程郎玉拿他没办法,又退回来抱人。
而被接回来的程韶跟程宝儿见怪不怪,亲亲热热挤在灶台边,守着家里唯一一个病人。
程郎玉一直将两小孩当半个隐形人。
但每每看到他俩对叶忍冬越来越亲近,隐形人就变成了“眼中钉”,扎眼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敛眉,等这股妒意压下去。
程郎玉不喜欢任何人占有他夫郎过多的目光。
因着中午再祖屋那边做饭,两个疯孩子也经常过去,叶忍冬每天看顾俩小孩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大多情况下,他俩是跟着元宵、虎子一起玩儿。
所以即便是叶忍冬每晚都能察觉到程郎玉心情不好,也只猜测是男人白天太累了。
这不,等人收拾完后,在床上又恢复成那熟悉的模样。
像困顿的大猫,身躯矫健,想吃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因着叶忍冬今天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被程郎玉叼进被窝好好教训了一番。
从头到脚哪儿都没放过。
最后叶忍冬被收拾得软绵绵、惨兮兮,只能猫儿般叫道:“相公,相公。”
*
晨雾渐浓,风雪欲来。
百合的白玉色渐渐变成了淡黄白色。
十一月十五,铺瓦这一天。
天空突然飘起了细小的白晶。
下雪了。
这就像个信号,让修房子的的人顿时沸腾。
天还没亮,程郎玉、程立民,还有程家大伯、二伯纷纷上房顶上瓦。
云山的雪落得快,程郎玉捂在胸口的玉米饼子都没来得及吃。
他剑眉蹙起,只希望在雪压屋顶前能够将房子全部铺完。
程家人没动工多久,石金山也过来了。
他招呼众人:“快快快,铺瓦。”
搞这么久,最后一天,可不能出岔子。
工人也知道情况急,该爬屋顶的爬屋顶,递瓦片的递瓦片。
雪白,将天色映得敞亮。
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上午,雪突然加大,从撒盐变成了能看见形状的雪花。
要快!
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
若是现在没有把瓦铺完,就云山下雪的常态,准是在半个晚上就能将房子里堆上半尺厚。那所有的辛苦,都会白费一半。
所有人分成五队,一队一间房子。众人排成五条长龙递瓦。
铺瓦的人也多,起码爬上去十几个。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程郎玉几个下去,换工队的人。
程立民几个大汉,发挥了那能举百斤重的力气,周旋于各个屋檐下。
程郎玉脸上擦着灰,机械地帮工人们抬瓦。
雪越下越大。
众人都不敢耽搁,甚至午饭都是祖屋那边送过来,他们在房梁上吃的。
暖了胃,冻了一上午的手来了暖意,换着人上去轮番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