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三人一路渐行渐顺,不逾半月,便安全抵达了辽国边境。
临别之时,杨宗源对二人深深行下一礼,言道:“两位不计前嫌,对宗源一番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无以为报。大恩不言谢,宗源唯有回到辽国之后,竭尽全力完成包大人嘱托的使命,为宋辽两国和睦而奔走,以此报答众位的相救之恩,偿还我过去犯下的罪孽。”
展昭扶起他道:“杨将军不必如此。如果你此次回到辽国,真的能使宋辽两国从此交好,那便是万世功德。相信你过去的种种无心之过,足以以此偿还。”
杨宗源点点头,说道:“只是事发之时太过突然,都没有来得及向太君和大哥道别。”
白玉堂笑道:“这个无妨,我们走了之后包大人一定已经向太君说明一切。只要你平安无事,太君就一定会高兴了。”
提到包大人,展昭的目光不禁一黯。
只恐夜长梦多,三人不再多说,宋辽两境已在眼前。展昭和白玉堂不便再远送,只远远的站在街边,看着杨宗源安全通过了宋境的盘查,背影渐渐远去。这才算功德圆满,大功告成,两人相视长出了一口气。
送走了杨宗源,白玉堂似乎很是高兴,拉着展昭道:“猫儿,我看这边疆小城之中既没什么通缉令,也没有官府之人巡查。不过就算有,反正杨将军已经平安走了,又怕他们什么?咱们这就去买些衣服,再找间客店先好好的吃顿饭,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展昭手臂,展昭却不跟他走,只是站在当地,似乎有些迷茫。
白玉堂看着他的眼神,口中的话便说不下去。只好停下来,柔声问道:“猫儿你怎么了?”
展昭低声问道:“玉堂,我真的可以么?”
展昭这句话问的模棱两可,但白玉堂却听得懂。自从逃离开封城之后,始终有包大人最后的托付在身,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完成任务。但是刚才杨宗源已经安全离开,包大人交给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而任务的完成,便代表着他从此时一刻,与开封府、与包大人、与朝廷再无瓜葛联系,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自由自在的人。然而在此一刻他心中突然有些疑惑了,所以他是在问——他到底可不可以就此这样摆脱“御猫”这个身份,就此不再顾念开封府,不再顾念包大人,这样简简单单的重新回到他的江湖?
白玉堂看着他有些呆呆的神情,笑了一笑,忽然挥起一拳向他面门打去。展昭下意识的举左手挡住了他的拳,不解道:“玉堂你干什么?”
白玉堂道:“猫儿,我打你一拳,你为什么要挡住?”
展昭不解,只是看着他。
白玉堂笑道:“傻猫!你是不是在官场呆得太久了?把脑袋呆成了一个榆木疙瘩。官场和江湖到底有多么大的区别?我也曾经和你一起同朝为官,但是我不觉得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差别。不论身在哪一方,别人打我一拳,我也一样要伸手去挡,那么为何你这一步就要跨的这么艰难?”
展昭低头微笑,说道:“并不是问这个。”
白玉堂道:“嘴硬?好,就算不是问这个。你为了包大人担心,我明白,我也同样担心大人。但是事情也已经很清楚,局势不会因为你的担心或者因为担心而做出的任何举动而改变了。那么你为自己套着这幅枷锁到底是干什么呢?你曾对我说过,说你总在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仗剑江湖、随心而行,可是你一面如此说又一面把这种生活当成一种奢望。好像别人过这种生活是洒脱,而你自己过这种生活便是错误。身在公门之中,的确是有更多的机会为造福天下,但是同时亦有更多的身不由己。而身在江湖,并不等于不可以锄强扶弱、惩恶除奸。你给一个穷苦的人一文钱,或是给他一锭银子,这个同样都叫做‘周济穷人’,这两者是没有区别的,这道理你比我要明白。猫儿,你活的太累了,是因为你这些年来从没有去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捆住你的人是你自己。”
展昭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大道理一向都是他对别人讲的,突然之间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白玉堂教训起来,心里十分不自在。欲想找两句言语来辩驳他,以示自己并没有他说得那么优柔寡断,而一时又想不出他哪里说得不对。转念再一想,自己刚才的话的确也是问的奇怪。
身入官场之前,自己也在江湖上孤身漂泊了许久。当自己置身于官场的无尽争斗之中的时候、多次夹在公理正义与世法情理之间两难的时候,不是总在想着有朝一日能过回那自由自在,随心而行的日子?而自己不也正是被白玉堂那一份了无牵挂的洒脱所吸引,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才得以相知相惜。如今,江湖已经又在自己面前的一步之遥,怎么这个时候却退缩了呢?亦或是自己最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世间可能根本就没有‘江湖’这么一个所谓的地方,江湖是在向往它的人们心中。
展昭心中不再迷茫,转身拔脚便走。白玉堂见他说走就走,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追上去拉住他,却在他唇边看到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笑容,看的白玉堂又是一愣。
展昭借他一愣之机,挣脱他的手,飞身跃上了身旁的矮墙,回头向白玉堂一笑。紧接着又是几个纵身,身形已在数丈之外。白玉堂“哈”一声笑,自言自语道:“跑?哪一次你跑出白五爷的手心了?”
说罢提气急纵,赶了上去。一路高声喊道:“猫儿!你给我站住!……好!你不站住,要是让我抓到,你就等着吧!”
<第十八章完>
第十九章 相守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选自王维:《少年行》)
送走了杨宗源之后,展昭和白玉堂两人着实过了一段真真正正少年游侠自在畅快的日子。不见了红衣如火、唇齿若冰的御猫,回来了蓝衣似水、温润如玉的南侠。亦不见了那个机警睿智、洞察秋毫的白护卫,回来的是那笑傲群雄、风流天下,却偶尔任性妄为的锦毛鼠。
从太原府到大名府,再由大名府往淮扬方向南下,一白一蓝两个风度翩翩的身形,如两股令人不宜察觉、却又无意之中总能感到相互缠绵的清风一般悠悠飘过大江南北。不需要一个目的地,心之所向,便是身之所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路行侠仗义,逍遥快活。
由于感到风声并不怎么紧,至今为止并未听见追捕二人的消息。途径各大城池,也未见搬有通缉令,这让展昭对开封府的担忧多少减轻了许多——想来皇上也许并未太过动怒彻查此事。白玉堂知道他心中始终惦念包大人的安危,是以才会冒险进了北京大名府。大名府也是人群繁华之处,想必各方消息应该很通畅。两人明察暗访,试图探听关于开封府的情况。而两人得到的大多数消息似乎都讲开封府一切如常,好像根本不知道曾有什么大事发生。两人因为仍不知道事情真相,是以只有暗暗纳闷。不过既然一切如常,那么不管朝中怎样争斗,想包大人总算是避过了性命之忧。
得知包大人无事,展昭便不再日夜揪心,终于可以完全松了一口气,也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份与那公门的牵绊。
这一日,两人已经行至了淮安地界,由于天色渐晚,赶不及进城,便在楚州城外一家小客店落了脚。
这小客店虽然偏僻,但修葺的却也有三分清雅,两人便要了一间清净上房住了下来,打算明日一早再进城。
算来已是时值十一月,但淮安地面比之开封已经又渐南方,是以天气虽然有五分寒意,却也不至于彻骨冰冷。烛光送暖,这郊外小店的客房中却更是一片春意融融——
只见白玉堂撇着嘴坐在床边,半求半赖的说着:“猫儿,今天不喝了行不行?”
“不行。”展昭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角传来。
那里笼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盆,火盆上放着一只小砂锅,一丝丝香甜的清气正从砂锅里慢慢的弥散出来,飘在房间里。是展昭在给白玉堂煮银耳雪梨汤,不过这不是什么甜品,而是给白玉堂止咳润肺的药。
白玉堂自从服了问情丹伤了肺之后,终于还是落下了这个无法治愈的嗽疾。前些天的连日奔波,疲劳过度,加之疆北天寒地冻、风干物燥,白玉堂到了太原府的时候就突然病倒了。展昭急的四处求医问药,为他细细调养了数日才得好转。也是为此,两人才决定速速离开疆北,待白玉堂病愈之后,便向南方温暖之地行来。
白玉堂苦着脸说道:“也不知道那个混蛋庸医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这汤就真有那么管用么?”
展昭头也不抬的说:“那当然。大夫说了,银耳润肺生津,雪梨清噪止咳,你这病若要好,平日里就须得加倍注意将养才是。”
白玉堂闻着那个味道就有点想哭,说道:“可是我从太原府喝到了大名府,现在从大名又喝到了淮扬了,喝的我每天吃饭时候嘴里都是这个味道!酒也不让我喝……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咳嗽过了,早该好了。你莫不是要我一辈子这样喝下去把……那我还是咳死好了!”
展昭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一笑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就好了?你就当药吃了它,总是比药好吃的。”
说话间,锅里的汤已经煮好。展昭拿起旁边一只瓷碗,小心的把汤盛进去,端起碗走到白玉堂身边坐下。用一把调羹慢慢搅着汤,把碗端到嘴边轻轻吹了起来,一股清香甘甜的味道从碗里溢出。
白玉堂无比委屈无比仇视的看着那碗甜汤。虽然这甜汤真的清甜润滑,十分好吃,加上又是猫儿精心亲手煮的,初时喝的时候总觉得意犹未尽。不过每日不停的吃了这么久,再好吃的东西也免不了吃的腻口了。而且这只猫就跟魔怔了一样,满脑子好像就剩下银耳和雪梨这两个东西,不管走到哪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买这两样东西。搞的白玉堂一听见街上吆喝卖雪梨的,就真如同老鼠遇见猫一样心里直抖。
展昭想着白玉堂背对千军万马的追兵谈笑风生的样子,再看看他如今盯着那碗汤哭丧的脸,禁不住心中好笑。柔声说道:“看来你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今天还是得喝,喝完了夜里也不再咳嗽的话,明天开始就不喝了,行不行?”
白玉堂半信半疑的看看他,可怜巴巴问道:“真的啊?”
展昭笑道:“恩。”
白玉堂皱皱眉头,从他手中接过汤碗,喝了一大口。轻轻咂了咂嘴,向展昭道:“怎么这么难喝啊?一点味儿也没有。”
展昭眨眨眼道:“哦?和每天一样煮的啊,怎么会没味?”
白玉堂道:“真的一点味儿也没有,不信你尝尝!你下午买的那个冰糖是不是劣质品啊,我就觉得你肯定让那个小老板骗了,那么便宜卖给你这许多。”说着舀了一勺汤,递到展昭嘴边,“你尝尝看。”
展昭便就在他手边张口吃了,品了品味道,和往日哪有什么不同?分明是这白老鼠要骗自己替他吃一口。正欲开口说话,却突然感到唇上一热,两片温润的东西附了上来,是白玉堂温柔的一个吻。
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偷吻了,但每次他温柔又霸道的吻总是让展昭措手不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那片说不出的柔软和缠绵吸了过去。
白玉堂一脸坏笑,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样就有点味儿了。”说着将手中的瓷碗顺手放在一旁的桌上,笑道:“不过还不够甜。”说罢,趁着面前的猫有些失神,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脸庞更凑近自己,再次深深的吻了下去。
唇齿交错,相濡以沫。展昭的眼前不禁有些迷离,只觉得唇边相合的那一片温润变得越来越大,仿佛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陷入了那片奇异的柔软之中,不能自拔。
右手捉住了展昭的左手,白玉堂放开了他的唇,沿着脸颊从脖颈轻轻慢慢的吻下,最后停在了那戴着一块美玉的胸膛。白玉堂轻轻的把玉拨到一旁,却反复的吻着玉下的那一片肌肤,仿佛透过那块肌肤可以吻到他的心一般。
展昭感到白玉堂的吻滚烫而炽烈,让他胸前的肌肤几乎要燃烧起来。他一直很迷恋白玉堂的长发,被他的长发包围住的时候,那是一个让他迷失的世界,一个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也不需要担忧的世界。白玉堂流连在他的胸前,那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和磋磨慢慢的点燃了展昭内心的火焰。
“玉堂……”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低垂着眼帘的侧脸,展昭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愿望。他想要爱这个人,想要将他包容在自己的身体里,抚平他心中炽热的不安,想要守护他,想要补偿他,想要抱紧他。
腰间的丝带被松开了,上身的衣服被敞开了。发与发在厮磨,肌肤与肌肤在□着相互碰到的一瞬间如同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再也无法停止。
因为相知而相惜,因为相惜而动情,因有深情而相守。忘记一切莫须有的烦恼,尽情欢爱,这是人世间相爱的幸福。
良宵一刻值千金。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年轻的身体终于疲倦的停了下来。
看着身下俯卧着的人仍有些急促的喘息和微微的颤抖,白玉堂心中升起几分不忍。轻轻的拨开沾在他侧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温柔的吻了吻他闭着的眼角,先拉过床角的棉被给他盖在身上。白玉堂便从床上起身,简单披了衣服,出门去呼唤店家打温水。
当白玉堂把温水和毛巾端进房间的时候,见展昭仍然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心中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大概太冲动了,不过这只猫刚才的反映之猛烈好像一点也不亚于自己……白玉堂想着,将浸在温水中的毛巾拧拧干,走到床边轻轻揭起他身上棉被,开始仔细的给他擦拭身体。温湿的毛巾划过淡蜜色光滑的肌肤,留下一串串细密的水珠,白玉堂借机再次细细的观察起他的身体。肩膀是宽阔的,显得有些瘦削,但是却有一种优美的形状,腰是纤细的,但是结实而有力。这么一个完美的身体,虽然白玉堂已经看过了很多次,但是每次他这样冷静的观察之后的结果都是让他再次不冷静起来。
但是白玉堂有些心疼展昭,他可能累坏了吧。想着,在他□的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躺平。“猫儿……醒醒,擦一擦再睡。”白玉堂柔声说着,却看到展昭其实睁着眼睛,见自己把他翻过来,却又慌忙闭上了。白玉堂笑道:“好啊,你装睡!”
展昭的脸有些微红,死死闭着眼睛不睁开。白玉堂知道他在不好意思,强忍着笑道:“你爱装就装,我不管你。”说着用毛巾拭上他的胸膛。谁知展昭却突然伸起手来,向白玉堂两边肋下抓去。白玉堂被他猛地一呵的痒的难受,笑道:“看来你还挺精神啊?”说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扑到床上便也伸手去抓他的肋下。展昭怕痒,被白玉堂这一挠有点受不住,便使起坏来,伸指便去点他腋下穴道,被白玉堂将手一把抓住,坏笑道:“臭猫,你是不是不想睡觉了啊?”两人顷刻间又在床上打成一团,笑声不断。
待到打的累了,展昭那阵莫名其妙的害羞也已经不见。两个人互相慢慢擦拭了身体,白玉堂倒是觉得真有几分不想动,便也不再折腾,老老实实的闭眼躺在床上。却感到一旁展昭披衣下了床,紧接着就传来了瓷碗和调羹轻轻碰撞的两声。
白玉堂心中大叫不好,死死抓住被子就闭眼装睡。展昭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耳畔:“玉堂,汤都凉了,你是凉着吃,还是我给你热一热?”
白玉堂想哭的心都有,心道这只猫绝对是魔怔了,怎么居然还能记得那个汤!
展昭见他不答,含笑道:“玉堂,睡着了么?”
白玉堂脱口而出:“睡着了!”
接着是短短的一刻沉默。大概是被想象中猫此刻的表情吓到了,白玉堂终于还是乖乖睁开了眼睛,掀起被子爬出来,乖乖的接过碗吃了起来。展昭强忍着的笑这才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一仰脖把这碗甜丝丝的东西喝掉,放好碗,白玉堂便把展昭拉回了床上,笑道:“不闹了,睡觉了,明天起来好进城去。”
“恩。”展昭微笑着上床躺好,白玉堂斜支着身体,宠溺的帮他把外面的被子仔细揶好。手掌一侧,向着桌上的灯烛轻轻虚劈了一掌,灯火被掌风熄灭,房间里顿时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