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尘默默将衣襟扣上,不急不徐道:“这就是青姨每天晚上对我做的事。”
“青姨?青姨不是你娘的亲姐姐吗?至亲骨肉她也下得去手?”庄千棠脑子里一记闷响。原来当年白天和自己一起嬉戏玩耍的“小蛐蛐”晚上却忍受着这样的摧残,而且他从来都掩饰的很好,对那时的自己只字未提。
以往这些他不知道的事今天却被他听见看到,象一把把毒针刺进他的脑袋,折磨他的记忆。以至于他瞧着面前的司马尘突然生出了一种陌生感。
”但是,我一点也不恨她。”司马尘转而咬牙切齿道:“我只恨那个把她变成魔鬼的人!”
庄千棠问道:“那人就是慕容评?”
司马尘点头道:“没错,就是那狗贼!我娘当年在他府上做丫头,被他□还冤枉勾引主人,被烙字后赶出了王府,结果人就变得有些呆傻。青姨比我娘大八岁,我外公外婆死于战乱,他们死的时候我娘才两岁,可以说是青姨把我娘养大的,她虽然是我娘的姐姐,可是待我娘就象待女儿一般,为了我娘一生未嫁,她们自然姐妹情深。后来也是知道进大户人家做丫头就能过上好日子,青姨才万般不舍地把我娘送进王府。
其实,尽管青姨一直不喜欢我,不过我娘在世的时候她待我还算不错,我和我娘都是由她一人照顾。我娘死后,她才开始慢慢变得越来越不正常……我想,她一定是把娘的死归绺到了我身上,恨我至极。她这么想原也不错,若不是我年幼无知揭下布巾,我娘也不会受刺激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也就不会死了……我?我是什么人?我不过就是个害死……”
司马尘没能说得下去,因为庄千棠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所以你要杀慕容评,为你娘,为你自己报仇?你早该告诉我,那样我就能帮到你了。”
容楼听闻这些也为司马尘的生世叹息不已,不过他总觉得司马尘的叙述哪里不对。于是垂首沉思,几番仔细揣摩后才惊觉--司马尘没有提到他爹,他说的这些往事里没有他的出生,也没有他爹。如果她娘出了王府后就变得呆傻,那他爹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娘,而他娘又是什么时候有了他的呢?
‘难不成……司马尘就是慕容评那次做孽后留下的骨血?’容楼心里推测出了这个疑问。的确,若是仔细比较外貌,司马尘与慕容评之间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可是弑父之罪又超过了他能认同的限度,是以也不敢枉下定论。
当容楼再抬眼看向树下时,庄千棠另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拥住了司马尘。
“你能帮我什么?”司马尘的双手拉开捂住嘴巴的手,又挣脱开庄千棠的怀抱,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道:“谁也帮不了我!我娘恨我,青姨也恨我,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着那个狗贼的血!”他喊出这话时手舞足蹈,额上青筋凸起,神色颠狂,而后发疯般地一边捶打自己的身体,一边大叫起来,仿佛要发泄掉胸中积蓄很久的痛苦。
庄千棠看着眼前几近崩溃边缘的人,不顾司马尘的乱打乱撞又一把抱住那具紧张的身体,左臂象铁箍一样牢牢地禁锢住他,额头紧紧抵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迫使他不再动弹,轻声但却有力地说:“嘘,嘘……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后,他轻声唱起了司马尘教给他的“阿干之歌”。
此刻容楼也不由为之黯然,自己的怀疑居然就是真相,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应不应该下去擒拿这个刺客?
两人头靠头,脸对脸,庄千棠唱歌时的呼吸温柔地轻抚司马尘的脸庞,令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司马尘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张关切脸,道:“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没有出生……”
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庄千棠红润干燥的嘴唇重重堵了上来,感觉着对面苍白的嘴唇在颤抖。他的舌头轻轻舔弄着,慢慢撬开紧闭的牙齿,伸了进去,品尝着对方口腔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司马尘想推开他,可是更想和他靠得再近些。现在唯一还在乎他,深爱他的人不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吻着自己的男人吗?
正沉迷其中,庄千棠却松了口,道:“如果你没有出生,我怎么办?”
司马尘微笑道:“这话本该我对你说。不过,还好没有‘如果’,我现在就在这里。”说完,主动环上他的颈项,一脸嬉笑又道:“吻应该是这样的。想压人的话就要和我学学。”
司马尘的吻凶狠凌厉,用牙齿撕扯着庄千棠的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以寻觅他表情的变化,见他闭上双眼,蹙着眉头,心里一阵满足。他的舌头在庄千棠的口中用力推送,紧紧压迫着对方的舌头不容对方稍有逃避,一但寻到舌尖便又咬又舔又吸,几乎想将庄千棠的一条舌头生吞活食下去一般。既而那富有攻击性的舌头又深入口腔各处重舔重压,霸道地表现着他强烈的占有欲望。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司马尘一边吻着庄千棠,一边将他压得靠在树上,伸手就要除去他的铠甲衣裳。可是他内伤才刚稳定,又激吻了一阵,不禁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不得不暂时松了口撒了手。
庄千棠连忙扶住他,痞笑道:“虽然我很想和你学学,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我压你比较合适。”
司马尘苦笑道:“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转念又道:“也罢,随你好了。”
庄千棠心满意足地先除去身上的铠甲,就要去脱司马尘的夜行衣,司马尘却狡猾一笑,一腿扫出,正中庄千棠膝弯,将他摞倒在地,随后跃身扑了上去,狠狠压住他,道:“兵不厌诈,你看,谁压谁还不一定吧?”就开始动手要剥人衣裳。
庄千棠也不示弱,伸手一把扯开了司马尘的衣襟……
这两人在地上激情拥吻,半裸着翻滚打闹,树上的容楼看得情难自禁,原来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的。
终于,庄千棠费了不少体力才跨坐在精赤上身的司马尘身上,双手抓紧他的手腕,牢牢控制在身体两侧。司马尘努力想挣脱开,可是力气上始终都不是庄千棠的对手,再加上瞧着自己的那双平日间慵懒温存的眼中现在满是痴迷,心中一软,放弃了挣扎,别过脸去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庄千棠放开双手,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司马尘道:“好啊,我就和你在一起,一直到你烦了为止。”
庄千棠的手轻轻抚过司马尘的胸腹,也抚过那纵横交错的伤痕,他低下头吻了上去,从轻吻到嗫咬,听着身下人紊乱的呼吸和低沉的呻吟……他用手紧紧压在司马尘的胸前,感受他的心跳,也数着自己的心跳,沉声道:“小蛐蛐,原来我们心跳的节奏可以一样。”司马尘只能以一连串的喘息来作为回应。庄千棠又俯下身,一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聆听他的心跳,一边温柔地解开他的裤带,仔细地照顾起他的欲望……压在身下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越来越兴奋。
……
树上的容楼目瞪口呆地看着下面两个男人颠凤倒鸾的一幕,双颊隐隐起了烧灼的感觉,咽喉象堵上了什么东西,下意识间不停地咽着口中津液,心中不停告诫自已非礼勿视,可是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脑海中先是闪现出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却已不再是多年前河岸边一见着便念念不忘的眼睛,而是慕容冲盯盯注视自己的眼睛
随后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却已不再是多年前河岸边温白如玉的秀丽小脸,而是慕容冲似笑非笑的脸庞
他的心柔软了下来,他的欲望却升腾了起来……他强压下了欲望,却压不下脑子里纷乱的想法。
‘原来,我想要的人————是他?’
‘是了,的确很久没再梦见那个红衣小小姐了。她到底是不是清河公主慕容潆?’
‘是不是重要吗?’
‘重要的是心里想不想她。’
‘不过,似我这般战场上杀戮深重之人怎么能配得上那样美丽,又那样菩萨心肠的女子?’
‘配不配得上重要吗?’
‘重要的是心里有没有她。’
‘我心里到底有谁?小小姐?慕容潆?’
‘不对!这两人我明明一个也没有想起,刚才心里就只有一个人,慕容冲。’
‘什么时候要是能和他……’
……
两具布满细细汗珠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压在身上冲刺的庄千棠终于一声低吼释放了欲望,同时也让司马尘痛切又极乐地达到了巅峰。
慕容评是上庸王,地位显赫,可是容楼和他几乎素不相识,而庄千棠、司马尘同他曾是神机营种子队里的同僚,这份情谊孰轻孰重,不用比也知道。而司马尘刺杀慕容评虽然法无可恕,不过情有可原。想到这里,容楼主意已定。不过他没有立即现身,而是一直等到那两人整理好衣冠,再次面对面坐下商量要如何打算时才飞身下树,几个起落掠至他们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夜行衣的司马尘。
庄千棠猛得见到容楼,吃了一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更惊讶的是容楼的轻功已今非昔比,自己居然没有查觉到他在后面。
容楼道:“早得足以知道谁是刺客。”
庄、司马二人相互对瞧一眼,面色俱红了红。
庄千棠上前一步,道:“我不会让你抓他回去。”
司马尘横剑胸前,道:“能不能抓我回去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容楼嘴角挑了挑道:“本事倒不是一定没有,只是我改变主意了。”
庄千棠上前一步,疑道:“此话怎讲?”
容楼来回踱了几步道:“目前要紧的是怎么令司马兄脱离险境。”
庄、司马二人都不禁面露一丝诧异。需知能捉拿到刺杀王爷的凶手绝对是大功一件,不但可以用来做升官加级的筹码,而且如果运用得当,也是进入上层权力范围的敲门砖。
庄千棠喜道:“原以为又要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你这么讲义气!”
容楼笑道:“其实,我倒是很想有机会和你再单挑一次。记得我们打过两场,各自胜了一场,可见还是胜负未分。”
司马尘疑道:“我杀了上庸王,死罪无可恕,你帮我不怕受到牵连?”
容楼道:“你能肯定他死了?我倒希望没有,不管怎么说,事实上他也是你爹。”
司马尘低头沉默良久。
庄千棠叹了口气,道:“你那一剑已经刺出,如果他还不死就是天意,便不要再追着不放了。”他轻轻揽过司马尘,道:“以后我和你在一起,无论是浪迹天崖,还是找个地方隐居,都希望你快些忘记他,重新过日子。”
司马尘点了点头,转而又踌躇道:“可是,你本心向沙场,怎么能因为我就……”
容楼打断他道:“那倒不必。”
两人听言不解,齐齐看向他,他接着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庄千棠就只有一个,能认出刺客是司马尘的也只他一个。”他转身面向司马尘,指了指自己,道:“比方象我,你没有除去蒙面巾之前,怎么都想不到刺客会是你。”
庄千棠恍然大悟,道:“是了。”
容楼笑道:“所以,你只要装成也是前去捉拿刺客之人,和庄千棠一起回去王府,只是无功而返,没有人会怀疑你。反而你们若就此销声匿迹,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了。”
庄、司马两人一阵窃喜,就待一同往回走,却被容楼一把拉住,道:“别急!”两人不解地望向他。
容楼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得情失智。你们就打算这么回去?”
司马尘这才反应过来,道:“是了,我这一身夜行衣着实不便。”
容楼点了点头,同时出手如电般“锵”地一声从司马尘的剑鞘中抽出长剑。
庄千棠以为事情有变,正要拔刀相向,却被身边的司马尘摁住了右手,喝道:“别!”
果然,容楼只是将长剑举在身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摇头叹道:“神机营里学习‘行刺暗杀’之术时交待的慎道和诡道,你居然一点都没用上?唉,若是真的深入敌后,就算一着得手,又如何能全身而退……”他一阵感慨过后,嘱咐庄千棠除了给司马尘换掉夜行服后,还要把剑上大半截血迹清理干净。
容楼转身要走,却又顿了顿,回身道:“司马兄,我想你还是向垂将军请调北上为好。无论上庸王是否遇刺身亡,经此一役,你在邺城里呆的时候越长就越有可能被别人察觉。”
司马尘抱拳道:“有劳你了,我会的。”
容楼一声“告辞”之后,人就向树林外邺城的方向掠去。
慕容评这几天都躺在‘梅园’里寝室的床上,通过开着的窗子扫视一直肃立门外警戒的两名家仆,还有每隔一会儿就会行过窗前的一队家将。
这样他才能安心。
年纪大了,胆子就小了。以前在战场上他受过更重的伤,却没有象现在这么害怕过。
他时常会想不知道这么重的伤能不能得后宫里位子最高的那个女人撒几滴同情的眼泪。
其实能又怎样?不能又怎样?
他要的原就不是那个女人的“同情”。然后他突然想起,原来那个刺客的眼睛真的很象可足浑亭楟。
难怪自己会觉得亲切又酸楚。
对刺客逃之夭夭的事他也没有过份追究,他早知做官做到这个年纪,仇人只会越来越多,更何况象他这样时常还想着陷害别人的官。
最近,他只是等着别人来看望他。
慕容垂来探望过他,向他提出借调司马尘的事,他当然毫无异议。据他回忆这个司马尘本来就是从神机营里调来的,分明就是慕容垂的人。慕容垂的人他又怎会重用?何况他连那人是谁,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之前的案子已大大地得罪了慕容垂,现在这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慕容垂走了,别人又来了,王公、大臣,一个又一个,连皇上慕容俊都来了……可是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他黯然。
当年那个落燕池边被寂寞包裹的落泪女子已经变成了他一辈子的瘾,戒也戒不掉。
容楼步进“磨剑堂”时,慕容冲已经捧着本书似有心似无意地在看了。只是他坐的位置比较特别,不是整齐摆放的桌椅,而是书架阴影里的一块冰凉的地面。已入盛夏,天气炎热了起来,这样的‘位置’倒是可以借点还算凉快的地气。他背后靠着的就是书架,想来取放要看的书也很方便,也难怪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了。
容楼立刻上前,在他身边盘腿也坐下,笑眯眯地侧过脸看着他。
慕容冲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这人平时总是有些避开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亲近了?不过总算是好事,当下把书丢在一边,笑道:“你是看我还是看书?”
容楼捡拾起他丢在一边的书,看了看名字——《左传》,顺手又递还给他,道:“本来是想看书的,进来瞧见你就看你了。”
慕容冲一手接过书,另一只手抚上容楼的额头,诧异道:“这话不是应该我说吗?天热而已,你也发热不成?”
容楼轻轻拉开他的手,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慕容冲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在他心里存了很久,今日一有机会当然就以最快的速度蹦了出来。
容楼虽然不擅与人交往,却性格率真,只是因为经历曲折,所以平时习惯了压制自己。其实,从根本上而言,他和慕容冲很是相象,都是那种一旦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会随心而行的人。那天在树上,他既然明白了喜欢的人就是慕容冲,当然不会再有犹豫和顾虑。
“那好。”容楼说完就去解慕容冲的衣襟。
本来天气热,慕容冲就只穿了件白色单袍到这里来避暑鬼混,备不住容楼手快,几下单袍就给敞开了。
“你做什么?喂,喂……东张西望干嘛?石头!说的就是你!”又被他吓了一跳的慕容冲下意识地把手上的书甩了过去,双手努力将衣襟合拢。
那本《左传》物未尽其用地砸在了容楼脸上。本来以容楼的身手,想要避开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他现在一心放在想和慕容冲亲近上,哪里顾得上飞扑而来的《左传》,是以重重挨了一下。
等他把书从脸上拨到一边时,才发现鼻血流了下来。他用衣袖擦了擦,再抬眼看慕容冲时,却见那人紧拢着衣袍,似乎强忍着才没大笑出来,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不解道:“你不是也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