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长一脸惊愕,倒是没有料到这句有点莫名的感谢。
关门的瞬间成柯言听到室长的声音,很低,低得差一点错过。
他说:“人这一辈子,其实没有几次能任性的机会。次数多了,这一生就错了。”
“谢谢你,我记住了,室长。”成柯言轻轻带上了门。
5
今日的阳光异常暖和,杉零懒洋洋的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昏昏欲睡中。
杉零是一名学生,但现在他的确是趴在某知名公司里的一个办公室桌子上。
这是莫靳笙的办公室。
从第一次见到莫靳笙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杉零想起第一次在学校外面和那个人的碰面,当然不是凑巧,那天他就是故意去遇见他的,所以才会在那所大学外面那条街上百无聊赖的吃冰淇淋,还是很热的夏天。
杉零是知道他的,似乎在很久以前了。他本来就是个有名的人,因为太过优秀。
最初是因为心中的一点点好奇,这样一个近乎不真实的环绕着完美光环的人是什么样子。在照片里看到过,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过,甚至也远远的看到过,然后旁边有人说喂,那就是莫靳笙哦。
那个时候心内是有崇拜的吧,作为一个小孩子对于学校里传说中的学长的崇拜。杉零和莫靳笙上过同一所初中、高中,然后现在是大学,似乎就像在追随着他的脚步一样。但又不是,很多都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因为离家近上了他上过的初中,上了初中后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优秀的升学考试成绩所以上了他上过的高中,高中的时候他的名字已经如雷贯耳,然后是大学。
杉零不像莫靳笙一直保持着近乎完美的优秀,他的成绩总是起起伏伏,但是脑子很好用,所以能在关键时候起死回生,一心二用的本事也堪称一绝,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他在大学之前跑去了他所在的大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者单单是好奇而以,然后很顺利的,莫靳笙和他搭话了,并且带他参观了这所名校。
接着莫靳笙从一个传说中的人渐渐变成了现在杉零可以亲近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想想,若不是一年多之前自己一时兴起,他和他至今大概还是路人。
其实杉零现在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和莫靳笙是什么样的关系。大他四岁的朋友?哥哥?或者是,情人。
想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杉零觉得心里点微微的发热,他似乎是喜欢他的,又似乎不是,他们毕竟是连喜欢都没有说过的两个男人。而且相对于喜欢,在乎这个词语可能更为贴切。
杉零是在乎莫靳笙的。
他承认从各方面来说莫靳笙都是一个不得不让人佩服和承认的人,但是杉零却总觉得他这样子的存在反而是一种不真实的悲哀,如果放开,或者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至于放开什么怎么放开,杉零也不清楚,这种问题太过复杂,已经触动了他讨厌麻烦的细胞。
手机的短信音在杉零脑子快搅成一团的时候适时响起,杉零拿过来一看,是莫靳笙,说研究所那边有人要来,要晚点再下班。如果饿了,右下角抽屉里是自己的钱包,可以去买东西吃。杉零看着那条短信愣了半天,刚才的问题又开始在脑子里回头。发这样短信的他似乎很自然而然,那么还是有哪点不对的吧,杉零甚至知道莫靳笙钱包里信用卡的密码。
于是,他们是情人吗?
杉零轻轻笑笑,站起来,没有拿钱包直接走出了莫靳笙的办公室。
他决定在他公司里到处逛逛。
6
回到办公室以后成柯言就一直处于一种工作狂的状态。
自己捅出来的漏子,最后还是只能自己收拾。真是疯了,没事玩什么任性,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窗外的阳光太耀眼,光线通过显示器、玻璃桌面反射折射,最后全进了眼睛。 明晃晃的,最后实在忍不了了,索性关了窗帘。
于是秘书推门进去的时候被那不寻常的阴森感吓了一跳。记忆中明亮的屋子黑乎乎的,而那个一向端坐于云端运筹帷幄的人正毫无形象地埋首在一堆资料之中,她一下子有些愣住。
成柯言听到响声抬了下头:“有事?”
“嗯。室长刚才来问您什么时候去投资方公司?”
再次抬眼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5,成柯言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我现在就去。”
“……嗯。那我帮您去联系一下。”
成柯言觉得她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询问的念头,今天他已经够混乱的了,明天再问吧,反正时间还很多。
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是10分钟过去。成柯言拿着资料就匆忙冲出了办公室。
他走得匆忙,没有看见门把有个新的御守在摇晃——正面“前进”反面“勇气”。
成柯言几乎是踩着下班的点到投资方公司的。那时阳光已经没有那么耀眼了,昏黄昏黄的。
成柯言自己都觉得自己一定很讨人厌,这种时候跑来,不是明摆着要逼别人加班? 遇上这样的自己,商谈的对方也真是够倒霉。若是遇上那帮盛气凌人的人,不知道又要听到什么刺耳的话了。他深吸一口气,像宛如英勇就义的勇士一样走进大楼,没看到刑场却看到了太阳。
“占星师?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和上午一样,清亮的眼睛。
他刚想回答,走廊尽头却出现了一个影子:“我可没有让你在公司里乱晃呀。”
是莫靳笙。
于是那个孩子一下子扑到那人肩上,好像把路的尽头都照亮了。
成柯言记得那个年轻人,第一次商务洽谈中始终一言未发。
“谁让某人喜欢加班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无聊?”
“什么叫喜欢加班啊。”莫靳笙有些无奈的开口,嘴边却有隐藏不住的宠腻笑容。
成柯言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就是那个害他要加班的罪魁祸首了,却还是怔怔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面前的两个人像被一张细密的网罩在另一片空间,他们不会走出来,他也走不进去。
他隐约地听到那人叫那个孩子为“三零”,就算是谐音也罢,这真是个好名字,说不定以后真的可以把他的名字写进星星的名字之中。他不仅有些暗笑自己的天真。
“啊,教授,您来了!”莫靳笙这才看到他,可开口的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拿捏得恰当好处,真诚而不容置疑,让人无法责怪他无心的接待不周。“不好意思,这边请吧。”莫靳笙微微而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又转过头:“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先去吃点东西,不早了。”
“诺~知道了知道了~”
与杉零擦肩的时候成柯言的心莫名地开始狂跳,强烈地想停步。
多大的人了啊,这算什么心态?玩一见钟情?他自嘲的想,有些好笑。
可是真的,好像是一见钟情。
与莫靳笙的会面与其说是洽谈不如说更像研讨。成柯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莫靳笙如此年轻却已经可以到达项目经理的级别。
他的才华不可估量,想象力和冲劲还没有被扼杀,沟通能力和应变能力却已经很高超。简直就像虚构出来的人物,太完美了。
虽然能感受到他的傲气,更强烈的感觉却是他的谦逊,若是放在古代,便是一代的王侯将相。
成柯言羡慕他的意气风发。那些似乎是他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只是也许因为隔得太久或者记忆选择性退化,那个样子的自己已经怎么也记不清了。
最后成柯言站起来的时候已经8点了。
莫靳笙微笑着与他握手:“真不好意思啊,教授,耽误了您这么久。”
好话都被他说尽,台词全被他抢光,真是个太过玲珑的人了。成柯言心想,面上却不语,然后离席。
天已经完全黑了,走廊里的日光灯没有开,只有应急的夜灯亮着,孤单的光点笼罩着办公室门外的一个小小人影。
杉零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低着头蜷曲着睡眠,维持着胎儿的姿态。
即使知道随后出来的莫靳笙一定会发现他,成柯言还是忍不住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毫无理由地。
杉零努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扔出一道模糊的目光一个模糊的笑容,又沉沉睡过去了。
成柯言把杉零抱进莫靳笙的办公室,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眼角瞥过莫靳笙的时候,看到他神色中出现的一丝慌乱。大约也只有因为这个孩子才会出现的表情吧。
“没事的,他只是睡着了。”成柯言说。
“谢谢教授。” 莫靳笙微笑,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滴水不漏。
成柯言沉默地笑了笑,走出办公室,没有回头,那两个人的故事,与他无关。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这样以为的,以为自己和他们的故事,无关。
7
有时候杉零会想,或许他们真的是情人。
他会无提前通知的出现在莫靳笙面前,然后看他微微的惊讶后微笑。
他会在无聊无趣的时候给莫靳笙电话或者短信,然后听见他平和温柔的声音或语句。
他会习惯性的扑上靠上趴上他的身体,像个宠物一般,然后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
他们会一起上街一起去玩一起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会一起看电影喝咖啡吃饭去郊外旅游。
他知道他会因为看到他而微笑,会因为听到他而愉悦,会因为想到他而快乐。他知道他一定喜欢他。
所以,是情人吧?
杉零站在他家门口呆呆的想了想,然后微微笑笑,摇了摇头,喊门。
他似乎还没有回家。
又加班了?杉零吐出一口气,在自己的挎包里来回捣鼓,摸出钥匙,开门。
是的,他连他家的钥匙也有,他配给他的。
杉零把自己摔进他家的沙发,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杯啤酒出来。莫靳笙是很少喝啤酒的,所以这是给他买的。
先前几次似乎是自己买,后来他知道他喜欢喝啤酒,便会帮他买上来了。
对于这个房子来说,杉零知道自己的熟悉和自然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客人或者朋友。
后来想着想着杉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到莫靳笙的声音,很温柔很轻的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他可以感受到他呼吸出来的,带着暖度的湿气,以及自己脸上他手掌的厚度。
杉零没有睁眼,嗯嗯了两声准备继续睡去,莫靳笙轻轻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他似乎从来就是宠他的。
他把他打横抱起来,放上床,帮他脱掉外衣和鞋子,盖上被子。一切的动作都很轻柔和温暖,就像他一直对他一样。
所以,是情人吧?
在莫靳笙站起来转身的时候,杉零一下子扯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转过来,抬头,吻过去。
是情人,就不该连接吻都没有过吧?
杉零吻上去,触到莫靳笙唇的刹那自己有微微的一震,他的嘴唇不热亦不冷,恰当好处的温度,如同他整个人,完美而不可挑剔,可是却总觉得少些什么。
杉零伸出舌头想要挑开他的双唇。
但是莫靳笙退后了。
相接的双唇退开来,杉零看着他。
莫靳笙的眼神很深,如海一般,沉沉的深蓝色,广阔而安静,却似乎抓不住也抱不住。
对,就像他的唇,不冷亦不热,温度恰好,完美得不可挑剔,却就是少了一些东西。
杉零一下子甩开自己抓着他的手,在他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之前跳下床,穿上外衣,拿起沙发上的挎包,开门。
头也不回的离开。
原来,只有自己一厢情愿故作聪明的以为他们是情人。
8
最近成柯言的生活依旧疯狂脱轨中。
办公室的把手上莫名出现了一个御守,正面“前进”反面“勇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打算像以前一样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秘书小姐却得知了另一个残酷的消息:合作了很久的秘书小姐突然辞职了,因为她要结婚了。
他想起那天她欲言又止的脸,发现自己错过了恭喜她的机会。
上面说过几天会有另一个秘书过来,于是这空白的几天就越发混乱起来。
大小事务全部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早过了下班时间,他拿起计划书准备回家继续。他是习惯忍耐的人,也吃得起苦,几天下来却还是感觉到了身心俱疲的滋味。成柯言突然有些失落起来,真的,已经不年轻了吧。
在他由着性子往家里飘的时候成柯言真的没有想过居然又会见到杉零,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能在他预料之中的不到总量的1%。
可是那擦肩而过飞奔而去的一定是杉零,他绝对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下意识地就转身跟着那个人影,身体的反应速度第一次超过了大脑。
他跟着他跑过华灯初上的大街,穿过人影稀疏的小巷,跳下石板桥下的台阶——前面的人突然转过头来莞尔一笑“占星师,走了这么久,我确定你是在跟踪我。为什么?”那样自信满满的神情一下子让成柯言想起莫靳笙的气定神闲,无处可逃这个成语就奇特的从脑子里窜出来。
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着他。也许是想知道他要去哪里,也许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要跑得那么快,也许只是,只是担心他,而已。
杉零看着他,突然微挑起下巴露出一个绝对纯真的微笑,眼角上扬,然后转身继续跑开。那样的表情,分明就有挑衅,或者,邀请?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狡猾的孩子? 又或者该说是任性?但无论如何,成柯言还是继续跟着他跑了下去,最后的目的地居然是过了营业时间的游乐场。
所有的项目都已经停止,只剩摩天轮,因为是城市的景观灯,还亮着。
即使这样杉零还是翻了围墙进去,站在围栏里面明媚地笑。
“诺,你也爬进来吧?” 他对他说
成柯言习惯性地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卷起西装的袖子爬了进去。进到围栏里面的以后他第一个动作是扯开领带喘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事情了。很久很久,做这种事的时候,自己还十足十的是一个孩子。
杉零就如同一片海洋,不断的冲击着他失落远久的时间,所谓童年。
杉零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似乎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诺~如果现在每个项目都能玩,你要玩什么?” 他双手插进两边衣袋,转头去看这个游乐场。
“摩天轮。”成柯言脱口而出,杉零没有答话,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看着这个夜晚的游乐场,脸背对着他,于是很长时间都很安静。
“和家里人吵架了跑出来的?” 思考良久,成柯言却只想出了这样一句像老师教育学生一样的话语,当真教授当惯了么,他心内嘲笑了笑。
成柯言看见杉零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倒更有了老师和学生的样子。
“回去吧。我送你。”说出这句话的成柯言真的很想敲自己一棒闷记,他明明想问他很多问题,为什么犹豫为什么迟疑发生什么事了,他其实想就这样单独的陪着他。
“嗯。”
杉零答应下来的一瞬间成柯言突然想起办公室门把手的御守,正面前进,反面勇气,而现在的他是那么那么想要前进,却没有充当动力的勇气。
9
在杉零吻上来的一刹那,莫靳笙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有一股欣喜若狂的感觉,就好像长久被压抑着的什么想要破壳而出。
他想要热切的回应他的吻,挑开他的唇,抱住他的人,完完全全,完完整整。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他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他不知道他会这样喜欢他。
喜欢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
他以前也想过。想过自己是喜欢他的,不是朋友不是兄弟。是如情人般的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