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了抓头,不善与陌生人交流的秉性又恢复了。
他呵呵一笑。
"你住在这?"他问。
看他并不介意,又如此随和的样子,我的紧张也少了些许,点头,"我住附近的刘宅。"话说出口我有些郁闷,说这么详细,以前老被朋友批评,譬如路人甲问我,你家离这近吗?自然而然我会从火车是几点到火车的种类到下火车要多久到家乒乒乓乓全给它抖搂出来。话说我现在好像没这么夸张,只是想起来朋友的告诫,决定少说几句。
那人点点头:"我也住附近呢。"
你看,人家还是有点防范心的。
不知道再往下应该说什么,我有些尴尬。
"不如坐下,看会夕阳吧。"他提议。
我赶紧坐下,看呗看呗,我紧张做什么?
他在我身边坐下,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是那么随意而洒脱。
"夕阳无限好。"
我脑中自然的接道:只是近黄昏。
然后他没有说下句,只是转头笑着望着我:"我很可怕吗?"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我一怔。
"你的手不痛吗?"他轻轻拿起我的右手,我才注意到,我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头,指甲掐着我的掌心,痛!
赶紧松开,掌心已有深红的印痕。
为什么如此紧张,我也不清楚呢。
"不要怕我好吗?"他淡然说道,眼中带着笑,可是感觉有点苦涩的味道。
这话好突兀,我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看如此一个极品帅哥,多养眼啊!
想着心中忽然开朗起来,怪不得小洪说她近日心情郁闷,因为好久都没见到一个帅哥了。
食色,性也,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美好的大色正载着我忧郁的心情漫天翱翔呢。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遥望天边红云追日,山峰徐徐,正是伸懒腰的好时节,我便不客气地伸了一个。
舒坦,兴致上来,很想耍一套惊世骇俗的剑法,来显示我的意气风发,可惜我不会。想了想,去打拳吧。
按照记忆里的拳法,我走到一旁空间大的地方,打了起来。
踢腿,横扫,后筋斗,亮翅,出拳,阿,这种感觉真好,只觉得世界都随我舞动了起来,酣畅淋漓,不用去烦学业,论文,工作,无忧无虑,心中坦荡荡,一切的烦恼,都烟消云散,果然是梦啊,不是梦的话,哪里可以求得此刻的心情呢。
越打越流利,快要结束的时候,看到那男子悠然的立于一旁的树下,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心中一动,有种想要吟诗的感觉,可惜,我不会做诗,转念一想,便朗声吟道:"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非如是,我问青山何所故,青山笑指树下人。"
掌握好节奏,念出"人"字的时候,我已经打完收气,特意看着那人坏笑。
他先是一愣,转而明了,眼睛亮亮的,我觉得我快被他迷死了。
回去的路上,还在愉快的想着那位美大叔究竟是做什么的,看他温文儒雅的样子,像是个教书先生或者当世大儒都有可能,但是他的文雅间隙又总不经意会流露出狂傲霸气,我说不准呢。
回到我的小屋,哼着我有一只小毛驴,不期然看到小玉一人坐在阴暗的屋角,发呆无神,死气沉沉。
"怎么了小玉?"我喊道。
小玉浑身一颤,抬起头,有些欣喜,站起来低声念道:"少爷......"
我想他是不是一个人比较寂寞,以后多带他玩玩好了。
晚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爹和大娘已经提前回来了。坐在桌边,我偷偷打量了一下侧前方那个近五十岁的矮小男子,胡须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修剪了,脸色阴沉,眼角的皱纹加深了。他身边的大娘依旧穿着光鲜的衣裳,面无表情。
这一餐无比沉闷,老太太拉长脸头也不抬,老太爷夹起一片木耳放到妻子碗中,两个姨娘翻了个白眼。我看了看离我很远的木须肉,心里叹了口气。
终于沉默被四婶的一声清咳打断,她笑着望向大娘:"三姐姐今儿回来得真巧,我刚打听到白杨坡旁边的柳家要随儿子迁到番山去,那两进的祖宅就要卖了,他们急着走,价格很低了,才要八百两银子。"顿了顿,又稍清了下嗓子,"要是三姐姐近日手头不宽,兄弟妯娌的倒是可以凑些给姐姐。"她的笑容很勉强,看着脸拉得跟老太太一样长的大娘,迅速地瞄了一眼对面的二婶。
二婶笑吟吟道:"是呀三妹,你若着急的话,明日我便可陪你去看看。那宅子又好,价钱又低,好多人都在打它的主意呢,我想着这便宜不能给别人占去咯,三妹肯定是需要买房的,就让你二哥去跟柳太爷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给留几天呢。"
爹紧皱着眉,忽地又松开了,只浅浅哼的一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果然是对的。
晚上睡前,小玉给我端来了洗脚水,他蹲下放铜盆时,隐约看到他脖子上一块红斑,不假思索我伸出手,摸了摸那里,感觉到手下的小玉一个哆嗦。
"怎么了,被虫子咬了吗?"我问。
小玉的身体忽然有些发颤,他低着头,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
我便梗住了,心里忽然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纷乱。
"小玉......"我试探,小心地问道:"谁做的?"
他一僵,摇头,哽咽。
我肯定了,小玉的这幅容貌,又是这样的身份,处在这样的宅子里,真的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是谁!"我微怒,大声问道。
"少爷......求你别喊!"他跪在地上,泪水不断地往外涌。
我抓住他的胳膊,逼近他的脸。
"告诉我是谁!"
他呜咽了一会儿,稚嫩的肩耸的那么脆弱。
"泰少爷......还有......二太爷......"
嗯?刘泰是四伯的儿子,二太爷......好像是我的挂名二叔公......那么大年纪......老不死的!!
我气得直捶床板,一脚踢翻了铜盆,哐当很大一声,立刻引来了屋外的叫唤:"要死了这么晚吵什么吵!"
是小红的声音。
我怒,立刻跳起来冲门外扯着嗓子喝道:"关你屁事!"
屋外忽然变安静了。
"少爷......别......"小玉拉着我的衣幅,摇着头。
给自己倒了杯水,平静了一下,我问小玉:"他们有得逞吗?"
小玉先是一愣,然后脸有些红,摇了摇头,忽又很惊恐:"二太爷、二太爷说他不会放过我的......少爷......"声音微颤,那双望向我的大眼睛里,布满晶莹的泪水,除了恐惧不安,还有对我的期盼。
我、我、我......我应该做点什么,可是我能做什么呢,在这个梦里,我身不由己,在这个宅子里,我一样是个卑微的角色。
"从现在开始,小玉,你就跟着我,一步也别离开。"我说,可是这有用吗。
接下来的几天,小玉都有些惴惴不安,我想带他去山里坐着,只要找不到人,二叔公应该会安静一些吧。可惜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只得闷在屋里。我翻了我的物件半天,终于找到那本《吴氏志怪》,除了点起蜡烛看古文,就是给小玉说书里的鬼怪故事。这书,是我当日为讨好马家小姐买的呢,可惜那时买回来才想起,自己大字不认得几个,于是一直就搁在那没管。
"那吴小儿和李大头正走在路上,月光如冰霜一般,苍白的撒下,在黝黑的地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咦?不对呀,吴小儿揉揉眼睛仔细一看,为什么地上的两个人影之间,多出一个影子来?他回头,什么也没有。他们停下,那影子也跟着停下。吴小儿猛地往边上一跳,阿!"我惊喝一声,捂着胸膛惊恐状,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地面,"那、那影子竟然没跟着他一起跳开,地面上,依旧是三个人的影子,而吴小儿......却没有影子了......"
嘭的一声,吓的小玉跳了起来,惊恐的看着门外,门外,正有个人影。
我心中暗笑,浅抱住小玉,拍拍他的背,"小正太,不要怕,有少爷我在此,神鬼都不敢近的。"
我想当初我买这本书来,就是想让马家小姐如今日一般的吧。
嘭嘭的捶门声又响起,门外的人不耐烦了:"瑭少爷,你在里面吗?"是个老哑的女声。
我走过去开门,来的人板着脸,好像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那个老妈子。
"瑭少爷,老太爷有事让你过去。"她白多黑少的眼睛死气沉沉,从小玉身上一扫而过。
我看雨已经停了,想着待会儿带小玉出去遛遛,便对小玉说:"在这等我,别乱跑。"便跟着老妈子出了小院。
七拐八拐的想不到这老宅还挺大,也是,那么多人住着。
老妈子把我领到一间大院的主屋之后,便恭敬道:"老太爷,人带来了。"
"嗯,进来吧。"屋里传来老太爷半死不活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老太爷正坐着,一个小丫头给他捶着腿。
"老太爷,您找我?"我就那样站着,问道。
他似乎不太满意我的态度,皱着眉嗯了一声。
我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半天,老太爷说道:"小瑭多大年纪了?"
"今年刚满十五。"我老实的答道。
"嗯,十五。"老太爷仿佛在沉思,他那皱成一团的脸,我也看不清楚哪是鼻子哪是嘴。
"想老夫十五岁那会,已经继承家业,独挡一面了。唉,哪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父母宠爱,成天不知柴米油盐,只会花天酒地。"
我心里汗了一把。
"我这是乡下,一稻一麦都是靠手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比不得你们城里。你既住在我这,少不得要跟着学着点,免得将来成为个纨绔子弟。从明儿开始,你跟着你大哥他们出门吧。"
哦,我明了,原来是要我干活呀,能用的劳力都用上,真节约。一面要把我们赶出去,一面要我们做苦力,唉。
"嗯,我知道了。"我说,我的态度,让老太爷更加不舒服,他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吐口气,辨识了一下方向,走回了我的屋子。房门是半开的,进去后,里面没人。
小玉呢?
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人应。
我在各屋子里看了看,只有小红在自己那屋里做针线,好像是只袜子。
"小红,知道小玉去哪了吗?"我问。
小红飞速的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不知。"
她真不知道?
"你一直在的吗?小玉去哪没跟你说一声?"我不死心,又问。
"说了不知道爱信不信!"小红烦了,一转身屁股朝我。
心里有些焦虑,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跑出去,找到一个下人问道:"二叔公的院子在哪?"
"南边对着池塘的那间。"
我赶紧跑了过去。
气喘吁吁,推开院门走进去,院子里有两个扭捏的年轻的男子,凑在一块说笑,看到我,有些愣。
猛然,听到小玉的哭喊:"太爷......二太爷......求你不要......"
"小乖乖,你就从了我吧,嘿嘿,你跟着那贱种有什么出息,还不如跟着老爷我,吃香喝辣......"
看准了房间,我猛地冲上去,一脚踹开房门,绕过屏风,雕花大床上,二叔公一手按着小玉,一手解裤带,他上半身已经赤裸,又瘦又干瘪。
见到我,二叔公气红了眼睛。
"滚,兔崽子,滚出去!"
"少、少爷......救我......"小玉满脸泪水,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向我哭喊。
"老不死的!"我冲上去,一手揪住二叔公稀少的头发,狠狠地将他从床上拉了下来,盛怒中一脚踹向他胯部。
"啊唷!要人命哦......"他捂着裤裆躺在地上打起滚。
"小玉,没事了。"我抱起浑身颤抖的小玉,安慰他。
"爷、爷,你没事吧......"院子里那两个男子跑过来,惊慌的看着二叔公。
"你个臭小子!"二叔公指着我开骂,"就许你玩,别人都碰不得吗!不就一万人骑的婊子,你玩腻了还不是要丢掉,看个那么紧你做什么!啊唷--"
话音刚落忽觉怀中小玉身体一紧。
我拍拍他的背,"别理他。"拿起衣服给小玉穿上,带他回到屋里。
小玉终于不哭了,我拿湿毛巾给他让他敷一下红肿的眼睛。
"怎么回事?"我问。
他又啜泣起来,我赶忙说:"好了好了,咱们不想了,已经没事了。"
"少、少爷刚出门,就有人来传话,二太爷找我。"小玉慢吞吞说道,"我不想去,可是那人,一直逼促我,我没有办法,院子里没人,只有小红姐姐,我求她去找少爷,她不应,我只好求她等少爷回来赶紧告诉少爷一声,然后就被人带去二太爷那了......"说着他又哭起来,"少爷要是晚来一步......我、我......"
小红?那个猴屁股脸水桶腰的女人,忽然之间对她升起了一股怨愤。
刚以为事情会暂告一段落,那个死鱼眼老妈子气势汹汹的来了,她往门口一站,两眼一扫,顿时遮住了阴雨天傍晚所有的光亮。
我跪在堂中央,上首是老太爷老太太,左边是满脸怒容的二叔公,身后站着一干人等,右边站着爹和大娘,大娘无所谓的打着哈欠,爹低着头,为某事而忧心,但与我无关。二姐在娘身侧,看好戏似的瞄了我一眼。
"你可知错吗--"老太爷放下茶,拖长了声音问道。
我能说什么?
--我没错!
--死不悔改,你小小年纪,竟敢对二叔公拳打脚踢,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如此大逆不道&@#¥%......
好吧。
"我知错了。"我说。
"是、是小人的错,与少爷无关!"小玉扑到我身旁,急切得为我辩解。
老太太抬眼瞥了一下小玉,哼了一声:"妖精!"
二叔公看到小玉,眼睛又眯了起来,不光是他,我发现几个小厮还有几个哥哥们眼睛都眯了起来,也包括......老太爷。
大家好像在惊叹,怎么如此一个尤物,至今才发现呢。
我觉得好像更不妙了。
"你自然难辞其咎,咱们先算好了这件,再来算你的。"老太爷说道,挥挥手,小厮将小玉拉到一旁,摁着他不让他乱动。
"虽然你已知错,可是错已犯下,不罚无以儆效尤。这顿鞭子是免不了的,望你能好好醒悟,不可再犯。"老太爷叽里咕噜地说完,声音抖的严厉,"来呀,家法伺候!"
我晕......
可是,真、真的要挨打吗......
外衣已经被剥下,只剩一间白绸的中衣了。
看到一个丫头恭敬的捧着那个看上去挺漂亮的藤条,我心寒起来。
我、我是在做梦,应该不会很痛吧。
福叔拿起藤条,这一刻我觉得他是那么强壮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