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东想说,大家都是男人,不用介怀的。
可是脑子里却想起了以前宿舍里,有个男生是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身体的。苏小东真痛恨自己的记忆力再这个时候发挥得如此淋漓。额头上的冷汗随着这个记忆的清晰而猛冒出皮肤的毛孔。凝聚成一滴一滴,滑下了脸颊。
要是程绘也不喜欢怎么办!
下场只有一个,会被程绘赶走的。
在苏小东的脑海里波涛了好几次汹涌后,程绘才悠悠地问了句,
“有事?”
苏小东神一定,事情的发展还没到自己想的严重,至少程绘还跟自己说话。连忙点头,
“程绘,你什么时候考试?”
“考完了。”
苏小东愣了,心里头有种被狠狠打击了的感觉。本来他是想分担程绘考试前的压力的。毕竟程绘帮了自己那么多的忙,自己也想回报程绘。只是一点点也好。可是现在上天在苏小东构造这个想法前就已经扼杀的一干二净。苏小东沮丧,可是还是想捕捉细微的希望,
“全部都考完了?”
程绘看着苏小东盼望的脸,本来想点头的动作停住了,
“还有一科。”
苏小东脸上一喜,心花怒发。像个广场上本来灰屏的大屏幕,一下子被打开了电源一样。五光十色。
“我——我想分担你考试前的不安——”
程绘喝了口咖啡,反问苏小东,
“你很不安?”
一针见血。苏小东的脸轰地红了。谎言被撮穿了。的确,苏小东在紧张,所以他想跟程绘说说话。说说考试前心里头的不安和忐忑。不过,苏小东也没有完全说谎,他是真的想分担程绘在考试前的不安的。就像程绘平时听自己说话时,分担自己的喜怒哀乐一样。
聆听是一种最有效的分担模式。
程绘把杯子放到电脑桌前,被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在腹前。这个姿势苏小东懂!这是每次程绘在聆听苏小东说话前的动作。
在某个时间的转折点上,苏小东跟程绘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只是苏小东太过糊涂,总是捉不准焦点在哪里。就像以前高中上课时,老师要同学找文本中的重点句时,苏小东每次找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语句一样。明明上一句就是答案了,明明离答案那么近,却还是错过了。
十五:求人不如求己
那晚苏小东压抑的心情因为得到了宣泄而睡得特别安稳。第二天早上打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就照了进来。整个城市阳光普遍。好像没有一点黑暗一样。
程绘出门时,苏小东也急忙忙地套上鞋子,跟着程绘出门了。出了楼下的大门,苏小东跟上程绘,小心翼翼地看着程绘的背影,道,
“程绘,我送你上考场。”
好端端的一句话,被苏小东说得像送犯人上刑场一样。程绘依然背对这苏小东,两手插着裤袋,悠悠地走着,
“随便。”
苏小东仰头看着程绘的背影咧开了嘴巴。
等苏小东的视线从程绘的背影离开时,却发现程绘的学校跟自己的学校竟然一模一样。苏小东张着嘴巴,看着在前面停下来的程绘,
“怎么——怎么——”
怎么了很久,也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惹得了一群人的目光。程绘到底是众多学校里传的神乎其神的名人,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引人注目。苏小东想跑到对面的超市里,买一块布回来,包裹着程绘,不让他给别人看亏了。
程绘看着苏小东淡淡道,
“只是顺路。”
然后开考前学校特意给学生放松心情的音乐从校园里传了出来。苏小东向里面跑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程绘。程绘还是双手插着裤袋,站在学校门旁的大榕树下,修长的身影还是一派的清雅。
苏小东坐在考场里。手里紧紧握着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试卷的老师看。惊得老头子在大冬天里,湿了一整后背的衣服。
试卷到了桌面上,整个考场静悄悄的。只有笔与纸张摩擦发出来的声音。苏小东不安地看了看试卷上的英语,又看了看隔壁奋力写字的女生。隐约能看到满纸的字。
心里一喜,难道是个高手?
苏小东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头子。老头子两手互相插在袖子里,半光秃脑袋一啄一啄地打着瞌睡。
苏小东连忙把凳子移过了一点。那女生也够仗义,意识到苏小东的意图,冲着苏小东咧开嘴巴笑了笑,也把试卷往苏小东的方向挪了挪。
苏小东舔了舔嘴巴,把脑袋往右边凑了凑,一看,傻了眼。全都是拼音。
苏小东自知求人不如求己。又把脑袋缩了回来。看着纸上陌生的字发呆。突然,眼前一亮,发现里面有个单词自己是会的。前几天,程绘给自己说过。再往下看,又发现了好几个熟悉的单词。
苏小东连忙捉起笔,迅速地把自己会的写下来。
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交卷了。苏小东看着陆续提前交卷的人。又看了看隔壁趴在桌子上认真画画的女生。埋头在草稿纸上迅速写下了些字。然后,上台交卷经过她时,慌慌张张地把纸团丢到了女生的桌子上。
出了考场,苏小东匆匆地跑出了学校,希望能从榕树下看到程绘,然后大声告诉程绘,自己能够帮人了。
可是榕树下空空如也。
对了,程绘也要考试。
苏小东沮丧地垂着脑袋往公寓的方向走。身后却传来了呼唤声,
“程绘——”
苏小东心里一顿,连忙回头找程绘的身影。可是什么也没有。苏小东疑惑,难道也有一个人叫程绘?他也想看看跟程绘一样名字的人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一样出色呢?不会的,在苏小东心目中,即使世界有千万个跟程绘同名同姓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程绘。
就像在黑暗的世界,即使有着无数的灯泡,在苏小东的眼内却只有一盏是发亮的。
在苏小东胡思乱想的空档,叫程绘的人已经来到了跟前也不自知。女生在苏小东面前摇摆了下手掌,
“程绘?”
程绘的名字就像是一瓶兴奋剂。功能在苏小东身上能发挥到淋漓尽致。苏小东一惊回神了。在寻找程绘的身影之前,视线已经被另一个女生挡住了。是英语考试满试卷拼音的女生。
真是个爱国的人。
苏小东极少与不认识的人接触。一下子面前蹦出了个大活人,心里头紧张,
“你——你叫我?”
女生奇怪,
“你不是叫程绘吗?刚刚你扔给我的纸条上,写着程绘的名字的啊。”
苏小东恍然大悟。那名字是写在草稿纸上,为了给自己壮胆的。只是看着程绘的名字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苏小东那样才会集中精神。程绘这么好端端的一个名字,莫名其妙地就给苏小东当成辟邪的神符了。
“不是——不是的,我不是程绘。程绘是一个很出色的人——”
苏小东连自我介绍前都不忘给程绘打广告。
正要说下去,女生身后响起了淡淡的声音。
“苏小东。”
苏小东一喜,程绘的声音恐怕苏小东失忆了也认得出来。忙把头向女生的右侧凑了过去,就看到程绘站在榕树下看着苏小东。苏小东欢天喜地地向程绘跑了过去。像个在幼儿园里看到父母等在门口的孩子。
苏小东咧开嘴巴,望着程绘,
“程绘,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绘看着苏小东像中了奖一样的脸,因刚刚看到苏小东跟个女生站在一起的合衬而不舒服的感觉也随之而散。转过了身,背对着苏小东往前走,还是那句,
“路过。”
苏小东像得到了奖励的学生,忙呼呼地跟着程绘身后走。突然想起刚刚还有一件事。又转回身向还站在那里的女生招了招手,表示歉意和再见。
苏小东跟在程绘身后,看着路边退后的风景,
“程绘,我们要去哪?”
“回家。”
苏小东舔了舔嘴唇,心里头纠结着,要不要告诉程绘,我们走错了方向了呢?如果告诉了他,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自以为是?
“别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没走错。”
苏小东一惊,捂住嘴巴,以为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说出心里头的话了。
冬天大街上的行人零零稀稀的。几片枯叶仍顽固地停留在树枝上。随风摇摆。风吹到脸颊上,没有北方的凛冽,却是燥寒的。苏小东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抬头看着被一栋栋的大厦遮掩的灰色的天空。心里头竟然有些不舍。是啊。程绘就在这片天空下。
“你还走不走?”
苏小东垂下了脑袋,就看到程绘在前面侧过身,等着自己。程绘背后的高楼大厦、寒风落叶被模糊了,苏小东眼里就剩下那个站在寂寥的街道上等着自己的程绘。胡乱地点了点头,急忙地跟了上去。
“程绘,快新年了,你要回家吗?”
“嗯。”
“你家乡在哪?”
“你是查家宅的?”
“不是——不是,我——我就想说以后有机会就去——去探望你——”
“没那样机会。”……
所有的试都考完了。校园里满地的试卷、草稿纸。出了考场,汪洋搭上苏小东的肩膀,
“小东,我们班明天搞聚会,要不要来?”
“不——”
“小东,你怎么这么不合群呢!”
“那——好。”
晚上,苏小东洗完了澡。从房间里抱出了棉被,放到地上,包裹着自己,然后才打开电脑电源。因为程绘家很干净,每天都会有钟点工人过来清洁。所以苏小东从不用担心会弄脏被子。
苏小东每次看着那些忙活的工人,心里都会有点羡慕。琢磨着自己毕业后,就跟程绘谈谈让他来做工人的事。反正苏小东也没什么理想。现在唯一的就是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报答程绘。
其实,苏小东只是希望能够跟程绘在一起。一辈子的。这样,他就能够随时想说话,都会有人在身边安静地聆听了。
那时候的苏小东只是这样单纯地想找一个愿意聆听他说话的人过一辈子。
十六:两个人取暖才是真的暖
程绘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裹成了虫一样的苏小东蹲在大厅里玩电脑。走了过去,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书。苏小东看到了程绘过来,眼睛就盯着程绘的T字领毛衣。舔了舔嘴巴,转过了头,仰头看着坐在沙发里安静看书的程绘,
“程绘你冷不冷?我可以——可以分一半棉被给你——”
程绘没有抬头,一句话就粉碎了苏小东一腔的热情,
“苏小东,你真脏。”
可是苏小东还是不死心,
“不会的不会的,我——我昨天换了被套了——”
程绘终于抬头。看了眼一脸期待的苏小东。垂下了眼帘,合上了书本,站了起来,坐在了地上。也就是苏小东隔壁。
苏小东看到程绘坐了下来。欣喜若狂。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但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分了一大半盖在了程绘身上。轻手轻脚地把程绘裹得密不透风。也亏得程绘受得住。
唤作别人,早就被勒死了。
苏小东给程绘裹好了,才回头给自己盖被子。依然穿着短袖的手臂因为停留在棉被外面太久,冰凉冰凉的。
苏小东因为给了一大半被子给程绘,自己那边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了。身子扭来扭去的折腾着,原本好不容易焐热的被窝,渐渐变凉。突然,肩上一重。程绘的右手牵着棉被的一角,搭在了苏小东肩上。两人的姿势,就像恋人拥抱着一样。
苏小东受宠若惊,连大气都不敢喘,
“程——”
“你再动,我就把你从25楼扔下去。”
苏小东不敢动了,也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把程绘递过来的棉被把自己裹住。不一会,被窝里就暖烘烘的了。
苏小东第一次跟程绘这么贴近地接触,心里又高兴又懊恼。刚刚洗澡应该把自己搓地更干净些的。要是程绘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什么,以后就没有机会跟程绘这么近地接触了。
程绘的声音从身侧淡淡地传了过来,
“别胡思乱想。”
苏小东一惊,忙转头看程绘。可程绘还是垂眉看着手里的书。苏小东开始怀疑程绘是会读心术的了。连忙把心思收了回来,放回电脑里。厅子安静而温暖。只有打字踢踢踏踏的声音和翻书的声音轻轻地响着。
苏小东还是像平时一样,打开QQ、打开博客、打开网站。大大粉在评论栏里头聊得火热连天。苏小东看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喜滋滋的,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样。脸上不自觉也挂起了微笑。
对了,程绘还没有真正认识过大大粉。苏小东把电脑稍稍往程绘的方向移过了点,
“程绘——”
“说。”
那天,苏小东逐一给程绘把自己家的大大粉像高洁露牙膏清洗牙龈一样,全面360度地介绍了遍。说完了,苏小东心情呼啦地轻松了下来。感觉大大粉已经成了程绘的朋友了。自己跟程绘有了相同的朋友了。
苏小东总觉得这就像两条平行线有了交集点一样的感觉。眼睛眯眯地笑着。
等到十一点多时,两人才起来各自回房。苏小东在进房间之前,突然想到汪洋今天说的。
“程绘——”
程绘停下了进房的脚步,转头看着笨拙地抱着一大团东西的苏小东。
苏小东舔了舔因为天气干燥而裂开的嘴唇,“我明天去班里的聚会。可能很晚回来。”
程绘看着苏小东静默了会儿,应了声表示知道就抬步进房了。
一大早,程绘就被苏小东遗留在大厅的手机铃声吵醒。然后就听到隔壁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再然后,铃声停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慌张的脚步,多次撞到桌子椅子的闷响。糟糕的声响持续了足足十五分钟才在一声关门的声音响后结束。
傍晚时分,一群勾肩搭背嬉皮吵闹的年轻人从KTV里出来。苏小东在包房里被汪洋硬逼着喝了几瓶啤酒,脑袋晕乎乎的。
经过服务台时,眼睛就直直盯着摆在上面的仙人掌。死活不肯移步。汪洋扯了几次无果,反而促就的苏小东上前的欲望。苏小东摇摇摆摆地上前,两手抱着仙人掌的花盆。看得周遭的人一阵惊心。就怕苏小东把脸往上凑。
汪洋夹着苏小东的胳膊,想要拖走这个丢人现眼的人,
“小东,走!你看那么多的人看着你呢!别丢人!”
苏小东抿着唇不说话。两手还是死死地抱着花盆。汪洋第一次看到这么犟的苏小东,有些束手无策。
可眼见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凑热闹了,汪洋开始后悔当初怂恿苏小东出来。上前把苏小东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可是这刚掰开了一根,前面的那根手指又死死地粘在了花盆上。
这边人群正热闹着看这场闹剧,包厢走廊那边突然也喧闹了起来。汪洋也顺眼看过去。一群高干子弟模样的人浩浩荡荡地从人群逐渐开出来的路里走出来。气场庞大。
汪洋认得为首的人,是程绘。
程绘看到了汪洋,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了抱着装饰盆栽的苏小东倒是顿了顿脚步。然后,向这边走来。站在了苏小东面前。看了眼汪洋。汪洋识时务地让开了个空位。程绘上前。俯身在苏小东耳边说了几句话。苏小东就竟然乖乖地放开了手。最后直截了当地趴在服务台上,睡了。
程绘看着身子渐渐软下来要倒地的苏小东。一手捉着苏小东一只软绵绵的手臂往肩上抬。另一只手托着苏小东的腰。不过一分钟,程绘就把苏小东背上了。干脆利落。汪洋在后面叫住程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