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千落,蒋玉菡,蒋静几人因为好奇这里的婚俗,故也赶了去围观。所以家里只剩了一向不爱凑热闹的李梓然和受伤的燕玦。
“燕大夫,怎么在这儿躺着?不去凑热闹?”
燕玦躺在一楼晒着太阳,听他这么问,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里的书。
李梓然看到他边上摆了一盘泡椒鸡爪,又拿书挡了脸,夺过他的书一看,果然,那人刚刚是在书后面偷偷吃鸡爪呢……
“要唔要?”见者有份,燕玦也不小气,分了一只给李梓然,见人摇头拒绝,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送了送,“哼呼嗤的!(很好吃的)”
“呃……不了,我不太,喜欢吃辣的……你自己留着吃吧……”李梓然谢绝。
“噗呸呸……”燕玦一个挺身,坐起来吐掉了嘴里的鸡骨头,“啊,真是的,不就是吃个鸡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姑娘家,还要顾及吃相!”
李梓然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扯开话题:“你们这儿的婚俗听说很有趣啊,给我讲讲到底是怎样的吧……”
燕玦心里嘀咕:既然想知道干嘛自由不亲自去看……
但他还是解释道:“我们这里的人认为千顶山是有山神保护着的,每对新人的婚礼也都要受到代表山神的巫师的祝福才行。会有一部分村民在迎亲途中装扮成山鬼来抢亲,若他们达成了新娘的要求或者回答出了新娘的问题,新娘便会和他们走。之后新郎要答出山鬼的难题才能带回新娘。这对新人在历经考验后会去到阮家祠堂,由巫师亲自主婚。”
“听起来很有趣啊!额……今天好像有人来请千落他们去扮山鬼来着……”
俩人正聊着,就有一人跑了进来。
“呦,牛哥,你咋来了?”燕玦招呼道。
“燕玦,新娘被山鬼抢了,铁叔他们答不上山鬼的问题,让我请你帮忙来了……说是只要你帮他抢回新娘,就封一个大红包给你,改明还请你去镇上好好吃一顿!”
“铁叔有说要请我去哪里吃没?”
“他说地方随你定!要吃多少都行,要是付不起帐他就给人家洗完还钱!”
一听这话他态度急转,殷情道:“好说好说!大家街坊邻居,这点忙当然要帮!走走,我们去看看!”他又转过头来对李梓然道,“一起去吧,难得的机会!”
三人到了一个山坳里,那里搭着凉棚,系着红绸带,贴着喜字。棚子里站着许多人,有山鬼,新郎和他的兄弟,还有新娘娘家的人。棚子外也满是迎亲的人,大花轿停在路边,花轿里头却没人。
一行人看到燕玦来了,连忙道:“来了,燕大夫来了!”
等他三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新郎正在和人下棋,对手正是蒋玉菡。两人的差距十分明显……蒋玉菡是故意放水,才让对方走了那么长时间的!
“你来啦……燕大夫也来了?”观战的奕千落看到李梓然和燕玦两人,欢快地招呼道。
李梓然笑着点头,正想过去,却发现有人拉拉他的衣袖。低头看去,正是一旁的燕玦。
“李公子,你看新郎就快输了,帮个忙吧!大不了他请我吃饭的时候也捎上你,怎么样?”
“……”
燕玦见人犹豫,似乎不太想插手的样子,又许诺道:“你要是帮铁叔赢了这局,我再附送你一个愿望。毕竟人家来找我帮忙就是想赢,可我的棋艺实在不行!”
听燕玦这么说,李梓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卖你个面子!”对蒋玉菡吩咐了一声,“玉菡,输给他……”
燕玦:……我怎么有种被人黑了的感觉……
众人:……就这样?
于是新郎一方就这样胜了第一局。
第二局是比武艺,只要有人能打败蒋静的话……
“我们认输!”燕玦干脆地举起双手投降。
第三局,比记忆力。
奕千落对上阮玲,这一局两人打平……
于是第四局产生了。
十个新娘打扮的人坐在布帘子后面,要认出真新娘,这关才算赢。不能讲话,不能触碰。
燕玦看了之后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又是这样的!阮玲,你姐和我哥成亲时这招不是玩过了吗?”
“所以,这次的规则是师父你不许搞什么悬丝诊脉!”阮玲道。当初燕玦在每位疑似新娘手腕上都系了线,还让新郎讲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情话,结果燕玦就凭着新娘听到话后的反应判断真假。
燕玦耸耸肩:“那就劳驾各位把脚伸出来,鞋底朝我……”
燕玦看了一圈,指了指第三个:“就她了!”
新郎大喜,拍着燕玦的肩笑道:“小燕子,我就知道有你帮忙准行,赶明请你到镇上吃酒去!哈哈哈……”
燕玦黑线:小、小燕子……
奕千落不解了,问李梓然:“燕大夫又是怎么知道谁是新娘?难不成真新娘鞋底有什么记号?!”
“你看,这些人穿的虽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新绣鞋,但真新娘因为脚不能落地,走到哪儿都会在地上垫上红绸,所以鞋底是干净的!其他人就没这么讲究了,走了一段路后鞋底多少有些脏,燕大夫就是凭这个分辨出来的!”李梓然耐心解释道。
一旁的蒋玉菡摇着折扇自言自语道:“嗯~果然我的眼光不差,不仅脾气好长的不错,还挺聪明!啧啧,真是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
奕千落在一旁好心提醒:“蒋玉菡,燕大夫听见了!他正在看我们呢!”
顺着燕玦所在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燕玦的表情有些怪异的盯着他们。
听到这对话的几人一时无语……
未免让蒋玉菡太尴尬,奕千落试图扯开话题:“蒋玉菡,这么冷的天你再扇扇子不是更冷了吗?现在才开春而已……”虽然奕千落是好心,但……
燕玦很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梓然咳嗽数声,别过头去。
蒋静和小桂子低着头,肩头剧烈耸动着。
蒋玉菡尴尬地收起了扇子,放回衣袖,做远目状……
奕千落又道:“蒋玉菡,这里是山坳,四面不是土就是树,不是树就是草,有什么好看的吗?”
众人:……这人真绝了……
燕玦深深地看了奕千落一眼后,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蒋玉菡,笑着跟迎亲队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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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人就像是一家人,一家办喜事,人人都为他们家感到高兴。可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的。那就是跳跳——刘姨六岁的儿子。
母亲嫁了人便不能在与他一道生活了,因为他姓阮而不是铁,铁奶奶说跳跳想要住进铁家除非改姓,可跳跳他死去的爹就他一个儿子,试想阮婆婆怎么会愿意呢!
所以他只能和七十多岁的老祖母相依为命。
而他的母亲有了一个新家庭,不用多久肯定会有孩子,到时又有谁会记得他呢。
跳跳的低落引起学堂里的大人们的注意了,问明原因后,燕玦和阮玲面面相觑,随后二人宽慰了几句便又各自忙去了。倒是奕千落,觉得这孩子怪可怜见得,忍不住想要帮帮他。
可他又不想为这事烦李梓然,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一个人敲开了铁叔家的门。开门的老妇正是铁叔的母亲,她一见面前站着这样的一个人,还误以为是神仙下凡,便忙着要跪。奕千落连忙扶着她。
“铁奶奶,您千万别跪。我只是燕大夫家的客人,铁叔成亲时还是找我当的山鬼。”
铁婆婆听他这么一说,擦了擦昏花的老眼,忙将人引进屋里坐了,又泡了糖水,拿来花生桂仁来招待。并说道:“这位小公子您别见怪,我们穷苦人家的没什么好东西,看您这穿配也不像平常人家用得起的,万万别嫌弃这些东西,还请将就着用些吧!”
奕千落接过果点放在一帮,表明来意:“谢谢……我今天来,是想找铁奶奶商量些事的。就是跳跳,最近看他没精打采,一问才知道是关于他改不改姓的事。奶奶您就别逼他改姓了吧。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六年,怎能因为一个姓氏就活活拆散俩人?”
“小公子啊,我们是穷人家,等过几年我那新媳妇给家里添了新丁,用钱就更紧张了,那跳跳改了姓倒还勉强算是我铁家人,养他也无可厚非,可他姓阮啊,我们老铁家自己人都养不过来哪能顾得上别家的孩子……”
“这……铁奶奶,姓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跳跳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感恩图报,他长大不管姓什么都会好好孝顺赡养你们的。你看,这平白的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孙不是很好吗?再说阮婆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只有这个孙子还是她的一点儿想念,没理由让她老人家同意孙子改姓的。这些人情世故,您总比我知道的多,她一个孤寡老人,也怪可怜的……燕大夫说,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像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你又何必对于这个姓氏太过狷介?您如果能把阮跳跳和阮婆婆接过来,不仅他俩和刘姨会感激你,你不也博了一个好名声……”
“……”
……
奕千落费劲了唇舌,总算将人说通了,因此十分庆幸这铁奶奶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为了让跳跳未来的日子好过些,还特意留下了些银子救急。
没过了几天,跳跳就搬去和他娘一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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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哥哥……”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奕千落怀里就多了一个小鬼。抬起他的脑袋一看,原来是跳跳。
“怎么啦?”
“我都知道了……原来是哥哥帮的忙,我才能和我娘亲在一起,娘让我谢谢你!”
奕千落笑着摸摸他的头:“好了,这不算什么的!下了课就快回去吧……”
等跳跳走后,李梓然揽住了奕千落,笑道:“想不到啊,千落也学着帮人解决烦恼,我怎么不知道?嗯?”
“你有要紧事要忙,我想就不打扰你了……所以才瞒着你……你别生气啊……”
“不行!你竟然有事情隐瞒我,我当然生气,要罚的!”说完就抱着人回房了。
是夜……
燕玦夜里口渴,起来喝水,却听到隔壁房里传来的声响,一不小心,就将嘴里的水喷到了桌子上。他有些黑线地擦擦嘴边的水,淡定地自我催眠道:“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然后爬上床,用被子蒙了头,不一会儿就还真的又睡死过去了……
第九十六章
再过些日子,就是这里特有的女儿节了,也称山神祭。
相传几百年前,阮氏一组刚搬到千顶山,因为扰了这里的清静,山神一怒之下让村子里的人都染上了一种怪病,村民只要一离开村子或者受到过大的压力就会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变得残忍好斗。
当时村子里有位博学、擅长卜卦的老者,他得知了这病背后的真相并告知了大家。就在全村人都一筹莫展,不知该怎么办好的时候,那位老者的女儿站了出来,表明愿意将自己祭献给山神,以求平息山神的愤怒还大家一个平安。
第二日,那个被称作祈的姑娘辞别了村人以及家中的老父老母,纵身跳下了山腰上的一个湖泊中。她一落入水中,天色就立刻变了,伴着倾盆的暴雨,湖水像是沸腾了一样。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后,那山腰上五个连在一起的湖泊变成了五种颜色。人们就称那五个湖泊为“五彩连池”,当初祈跳下去的那个蓝色的湖就被称为“祈愿池”。
传说祈死后成了山神的妻子,也变成了神仙,于是村人在池边盖了一间祠堂,专门用来纪念祈。祠堂百步开外还有一面祈愿墙,人们会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塞进墙缝,阮家人相信,只要这么做,善良的祈就会帮助他们完成愿望。
祈死的这天就被称为山神祭,或者叫女儿节。
每到这天,女子们都会打扮的漂漂亮亮,换上盛装,而满了十五岁还未成亲的男子们则一律穿上裙子,在祠堂边摆起摊子,供真正的女子游玩观赏。
前几年因为流匪和战乱,女儿节一度停办,去年开始才又重新过起这节日,燕玦并不知详情,只以为是个普通的节日,结果当天竟被人套上全套女装拖了出去。他的扮相实在漂亮,刚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众人还道是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结果发现是他……
为这事,他那一年没少被人取笑了去……
当然,这件事李梓然一行人也在近日里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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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今年的女儿节……”
“哎呀,玲儿啊,为师的脚不方便哪……今年就放过我罢!”燕玦怕人不知道似的,努力把打着夹板的腿抬起来,似乎在说:看吧看吧,我腿瘸,你们就别为难我一个伤患了!穿女装什么的,让别人去玩吧……
阮玲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心中不住可惜,本还想让师父今年试着穿上初月的衣饰的。初月的衣服多以轻纱点缀,并将女子纤细玲珑的体态都勾勒出来,不知道这衣服穿在自家师父身上会是怎样的?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适合穿女装的,因此一般他们只要在长裤外套上裙子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发饰上衣都和平时没差别,可当初阮玲欺负燕玦不了解实情,这才把整套阮族少女在成人礼时穿的衣饰给他穿了上去。
而阮族有个习俗,就是女子举行成人礼后,少年们就可以大胆地追求她了,若是两人看对眼儿了,便可以提亲。于是去年的女儿节上,少女打扮的燕玦没少被人搭讪,而且都是男人!这令他很是郁闷!而阮玲他们这些知情的看热闹却看得很起劲。
阮玲还要去帮忙布置几日后的节日场地,所以帮他们做完饭后就走了,走之前颇为可惜地看了燕玦一眼。
燕玦翘着他那条打着木板的腿,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嗑瓜子,直接无视他那小徒弟投来的目光。
燕玦确定阮玲已经走远后,一下子从椅子上跃了起来,“唰唰唰”几下就拆了脚上的夹板。先是跑到门口探察了一番,然后“蹭蹭蹭”地跑向自己的卧室,动作敏捷,哪有一点儿腿瘸的迹象!
可跑了一半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折回来,对着刚刚和自己一起坐在屋里的李梓然他们说道:“是朋友就别出卖我!哥们要出去躲几天……家里和小玲就托你们照顾了!一定要看好她,让她千万别太冲动!”别一冲动之下跑来找我!
“……奕公子,到时还麻烦你好好开导一下她……”省的阮玲发现自己骗了她后大发雷霆,以后整得自己没好果子吃!
擦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花,燕玦道:“要知道,我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说完留下众人,转身跑了!
奕千落有些呆怔地动了动嘴,最后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燕大夫的脚原来没事啊,那为什么要装瘸呢……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