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下。”
美人苦恼,“腿在疼。”
林晚晴走在前面,瞅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走得更快了。
宴秋:“……”
一向体面又尊贵的董事长撑着乌木手杖尽力维持身体的平衡,远远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她路过正在挖笋和野菜的老阿姨叔叔。
一群人的目光缓缓瞥向她。
见惯了大场面的宴秋不由得紧张,她在正式场合面对闪光灯从未畏惧过,却被一双双打亮和八卦的目光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红丝巾的卷发阿姨嘀咕,“你们瞧瞧,人家那姑娘压根不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分开来走。”
“就是就是,女人啊,还是要贤惠懂事一点好。”
宴秋:“……”
被八卦感情破裂的林晚晴:“……”
林晚晴缓缓停下脚步,等宴秋走过来,她弯下腰半跪在地上,
“上来我背你下山。”
宴秋杵着手杖站在她后面,幽幽,“别背了,我恐高,看了会头晕。”
林晚晴:?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短短走了三十米路,宴秋的腿已经很疼了。
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不是个嘴硬的人,恐高也不承认。”
“……”
林晚晴拍拍衣服站起来,“既然不要我背,我先下山了,俞菲还在家里等我们,我中午不回去,她估计没饭吃,你也没饭吃。”
“我不恐高了。”
林晚晴:“。”
你变得好快。
她半跪在地上,让宴秋趴在她脖子后面,背着猫猫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多了,林晚晴的速度快了不少。
“甜甜喜欢什么样的新娘子?”
宴秋趴在她后背,用嘴唇碰着林晚晴微微温热的耳尖。
林晚晴:“长得好看。”
后头那些挖野菜的阿姨大伯们开着小电摩托,满载而归冲下山,看到林晚晴背着宴秋慢慢走路,啧了一声。
小电摩托在弯弯延延的山上土路上颠簸不平,一个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车滚下去。
光是看着就胆战心惊,是当地人艺高胆大。
“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能让林家的丫头主动背她,真好意思。”
“连辆车都买不起,这日子哪能好过。”
“万一把我们女娃子给累坏了怎么办,真不晓得疼人。”
前面骑电动摩托的红色丝巾卷发阿姨用力按刹车,“我带你们下山!”
林晚晴眼看再走十几分钟就能下山,她笑着婉拒了。
“她这身体又不好生养,你那么护着她干什么。”那阿姨语气复杂,“以女娃娃的条件,在咱们这什么样的找不到。”
林晚晴打哈哈把话题扯开。
阿姨和大叔们先离开,她才继续背着宴秋往前走。
在外界有多大成就都无法在老城区被认可,宴秋有点蔫。
宴秋:“我不持家也不会省钱,甜甜还会要我么。”
林晚晴把她背到山脚下,把人安安稳稳放在轮椅上。
从后面推她回到宅子。
“但是你赚得多啊,我还等着继承你的钱,当一个有钱的小寡妇。”
宴秋:“。”
“是我不够贤惠,也不会做好吃的菜,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媳妇。”
高挑的美人被困在轮椅上,语气有些落寞。
她从前一向想着只要爬得够高,就终究能得到漂亮的兔子小姐,不用管周遭人的褒贬。
她现在想要获得一直照顾林晚晴的邻居们的认可。
心态在微末之中发生变化。
林晚晴察觉到宴秋细微又敏.感的情绪,“你好看就够了,别的事情可以交给阿姨来。”
宴秋:“不够持家。”
林晚晴:“有没有一种可能,秋秋从出生开始身边就有四五个阿姨伺候,你以前都能安心享受。”
“……”
林晚晴把人推到宅子里,俞菲在院子里嗑瓜子,摸猫猫。
大橘猫蹭在小秘书的腿上,发出喵呜喵呜黏人的叫声。
宴秋看了一眼橘猫,橘猫弓着背哈气。
俞菲刚想继续摸摸猫猫头,橘猫一看宴秋立刻被吓跑了。
俞菲的手停在半空中,“老板……”
宴秋后脑一阵疼痛,口不择言:“连猫都不喜欢我。”
俞菲:“唔……”
说的没错呢。
俞菲像个小孩子似的凑到厨房里帮林晚晴打下手。
宴秋:“你给我出来。”
小秘书被老板提着后脖颈的领子,从厨房里丢出来,“手不要碰到食材。”
林晚晴利落地把邻居给的春笋处理好,宴秋帮忙改刀切片,用开水烫熟。
“我以后会帮你一起做饭。”
总是身穿着一丝不苟职业装的宴秋,在身上带了一个碎花的围裙,鼻梁上严谨认真的金丝框眼镜被摘下,随便丢在茶几上。
两个小情侣凑在一起,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宴秋的腿不好,她坐在矮矮的凳子上,切菜削皮,颜色认真的像在,处理几个亿的大单子。
俞菲眼巴巴在门口张望,“我可以学,总不能让老板和夫人亲自做这些粗活。”
小秘书特意带了一次性的无菌手套。
她眼巴巴地望着厨房里甜滋滋的现场迫不及待想进去嗑一口糖。
不用上班太好了,再过三天就要重新回到工作。
“不许碰。”
宴秋头也没抬。
林晚晴把切好的香菇丁焯水,“俞秘书只是不会做菜,处理食材应当没问题,秋秋不至于这样防着她。”
她想起了没有去掉鳞片和内脏,直接煮熟的鱼汤。
宴秋的神色一变,“至于。”
俞菲蔫了吧唧地坐在一边,一双眼睛写满了无辜。
这个世界对不会做饭的人太苛刻了。
两人忙活了,四盘家常菜,三荤一素,加上一锅炖得雪白的鱼头豆腐汤。
饭桌上宴秋目光始终落在林晚晴脸上,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
“笋片切的怎么样?”
宴秋把鸡汁笋片夹到林晚晴碗里,刀工卓越,薄薄的笋片能透光。
这个时节的笋子很鲜,一抿就能鲜掉舌头。
“秋秋姐帮了我很多。”
贤惠的家庭主妇把围裙解开,她的手指被笋片过敏弄红,又红又痒,上面涂了一层半透明的药膏。
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肿,却依旧好看。
家庭主妇的手不需要多美丽,但要足够柔软灵巧。
宴秋故作不在意,“我算贤惠了?”
“秋秋?”
林晚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宴秋抿了抿唇,“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菜切得那么薄,我的刀工很好。”
每一道菜都像是刀工的炫技之作,青椒切成了樱花的形状,之所以不是桃花,大约是因为樱花更复杂一些。
就很……厉害。
叹为观止。
林晚晴受宠若惊:“这盘青椒让整个房子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
宴秋扬起嘴角:“今日挖笋的那些大爷大妈,这辈子都切不出来。”
俞菲不停往嘴里扒饭,心想有没有可能大爷大妈不需要会切呢。
林晚晴算是听出来了,“你把那些老年人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她的猫猫啊,怎么什么都当真。
宴秋能听出挑剔她没钱的话是刻薄,怎么就听不出“不贤惠”也是欲加之罪呢。
林晚晴心里又怜爱了。
“不然你报个培训班试试。”
“真的?”
宴秋拿着筷子沉默了,她的腿脚不好,和林晚晴在一起本就不算匹配,豪门中不少太太会在伴侣工作之余学厨艺和花艺来陶冶情操。
互相之间暗自比较的事也不胜枚举。
如果真要学,宴秋相信,以她的学习能力不会差。
爱情能让一个人卑微到尘土里去。
兔子小姐尚且能够为了学费和生活去夜宵饭店后厨里打工,她何尝不能纡尊降贵请各民族来指导一二。
林晚晴不可置信:“当然……是和你开玩笑,荟雁是倒闭了么你个董事长要去新东方学艺,你怎么不去开挖掘机。”
宴秋动了动嘴唇,最终安静下来慢慢吃饭。
她目光沉吟,心中思忖着什么。
晚饭后宴秋把坏掉的怀表零件放在台灯下,一点一点组装完成。
林晚晴靠在沙发上小憩,电视上播着春晚的循环录像。
到结尾难忘今宵时,林晚晴已经彻底熟睡了。
……
在梦境中林晚晴眼睛眨了眨,最终没有成功睁开眼。
瘦瘦小小的姑娘,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左手牵着一个非常温暖的手掌心。
“前面有两节台阶,右边有一块石头,走慢一点。”
“还有多久到山顶啊!”
小朋友急不可耐地用力拉,稍年长一些的姐姐的手。
那位年长一点的姐姐年纪也不大,大约到了上高中的年岁。
小妹妹梳着两个双马尾,用大大的绸缎蝴蝶结固定。
每走一下蝴蝶结都会颤一下。
林晚晴吭哧吭哧爬上台阶。
“山坡上的那片草丛里蝴蝶特别多!姐姐陪我去抓蝴蝶。”
宴秋无奈,“你看不见了,还想抓蝴蝶去?”
“我就要去抓,很好看。”
小朋友腼腆又执拗地表示自己的愿望。
“我想让姐姐看。”
她看不到,所以想让宴秋看。
被宴秋牵着她来到了经常玩耍的草坪上,距离山顶还要走大半个小时的路程。
小小的少女一无所有,兜里没有几个钢蹦。
她只想把所有最好的风景都献给宴秋。
她甚至不知道宴秋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叫姐姐,身后一直保护她们的男人,称她为“小姐。”
像是电视剧里的黑西装保镖称呼黑.道千金那样。
光听起来就很帅。
翅膀上有蓝色偏光闪粉的蝴蝶掠过郁郁葱葱的草地,闪烁着太阳独有的金色。
扑腾着翅膀的蝴蝶,停在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上。
被宴秋轻轻捏住翅膀。
扑闪扑闪的翅膀被固定住,蝴蝶动弹不得。
“把手伸出来。”
小姑娘小心翼翼,双手捧到宴秋面前。
她好像感受到了有什么要落在手掌心上,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放慢了。
是一只蝴蝶。
蝴蝶被轻轻拢在手掌心里,扑腾着的翅膀,划过手掌心,带来一片痒意。
宴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放进去,我们回家。”
她的伤口没有全部愈合,需要去换药。
林晚晴摇头,她听到了塑料袋哗啦的响声,稚嫩的嗓音道:
“不能放进袋子里,蝴蝶会死。”
宴秋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晚晴的回答。
蝴蝶捉回家当然会死。
没有小孩子能把蝴蝶真正养活。
“姐姐觉得蝴蝶好看吗。”
林晚晴小心一点,把蝴蝶捧到宴秋面前,突然松开手,获得自由的蝴蝶,拍动翅膀停在了最远的那朵牡丹花上。
蝴蝶政治险些拍了宴秋一脸。
蓝色的细闪混合着金光璀璨,像太阳对人世间的恩赐。
“好看,亮闪闪的。”宴秋轻声把蝴蝶的样子形容给林晚晴听,“像是一只蓝闪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