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暮儿知道错了。"总是最乖的,爹爹的教训他乖乖地领受了。
"好孩子。"眼前孩子的乖巧更让流凝酸涩在心,每每看到这个孩子总会让自己更加懊恼和痛恨自己,若不是自己的错,这个孩子也不会受这麽多的苦,说不定......
‘叩叩叩叩!!!'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叩声,流凝不觉一僵:"谁??是谁?"
"是我。"门外,许久前熟悉的声音传来。
§ § § § §
流凝目光一凌,这个人出现,定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了。放孩子在床上坐好,他转身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出什麽事了?"他直接的开门见山,面对这个墨绿色衣服的神秘男人,他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言辞。
"漆雕府和凤鸣楼都出事了。"男人也很简洁的说出收集来的消息,多年前被这个温和的男人拜托成为他的暗线秘密为他收集资料,这麽多年以来,自己才第一次起到作用。
"是谁?"流凝心中大惊,同时两个地方一起出事,他感觉到事情绝不那麽简单。
"不清楚,非常神秘的力量,似乎一直暗暗隐藏,也就是短短的几天,漆雕府药材、珠宝、丝绸和木材的店铺连连遭受到不明江湖人士的袭击,另一方面凤鸣楼却又在很多方面受到财力上的压制。"男人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以眼前人的精明,话已至此他也应该都明白了。
"有人想要对付漆雕府和凤鸣楼?"流凝深蹙眉头,想到前段时间有人要对付朝廷,如今又是漆雕府和凤鸣楼,这几件事之间,是否有著什麽联系。
"现在就怕的是,凤鸣楼和漆雕府之间会互相的怀疑。"男子目光沈冷如夜水,"你该知道,你自己的那两个弟弟是什麽样的人。"男子淡淡一笑,神情却带著讥讽,三足鼎立的状态,即使是三个兄弟矗立三尖,他们之间却依然对彼此诸多防范,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彼此,这次的事情发生,看来那幕後神秘的黑手真的很了解他们。
"闵凡和澜夙之间虽然交恶,但他们都足够冷静,我相信他们都不是鲁莽的人。"流凝目光中透出坚定的信任,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虽然从来在一起都是斗来斗去,但毕竟还没有伤人过,到底也不过是嘴上的斗争。
"但愿一切都能如你所想。"男子没有再说下去,虽然心中有了某种猜测,但是他不愿伤害了眼前男人温宁的善良,更何况自己手里还没有有利的证据,一切,都还要等到他掌握了更确凿的证据之後再说。
"对了,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孩子吗?"男子这个时候才瞄到床上一直怯生生看著自己的小家过,那双眼睛,真是太像了。
"嗯。"流凝转身走到床边,孩子伸出手要他抱抱,他牵唇笑开,温柔而慈爱。
男子看著他,不由得深深一叹。
"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你安心吧。"他最後说了一句,就转身从来的窗户离开了。
屋内恢复了安静,但刚才的事情却在流凝心里头下了涟漪,刚才没有显露出来,实则....他心里却想到了一种可能。
神情变得暗淡无光,他低下头看著怀里稚小的孩子,心中更加酸楚苦涩.....
§ § § § §
清晨,秋季的晨光细微的带著些雾蒙蒙的冰冷,有著些许从窗棂透射进来,在床上投下一道道浅桔色的光影,流凝缓缓将抱进孩子的手臂抽回来,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好衣服重新在床边坐下,他看著稚子在睡梦中依然香甜的小脸,眉宇间却愁云紧锁。
他担心事情终是瞒不住的,暮儿不可能一直躲在房中不见人,更何况他的屋子每日也有婢女定时来打扫,这件事情全家人早晚会知道的,昨日蓝叔和三叔已经看到了暮儿,相信今天爹爹父亲也一定会得到消息的,还有闵凡和澜夙.....
想到这里,流凝不觉幽然一叹。瞒了这麽久,以为可以永远将这个孩子和那个秘密隐藏起来,回来断绝一切就是想带著孩子远走天涯过自己的生活,可没想到,却只是被牵绊得更深、更紧。
"爹爹。"床上的小家夥醒来就正看到自己爹爹似乎不开心似的神情,小小的脸蛋立刻堆满了担忧。
"暮儿醒了?"看到孩子醒来,流凝慌忙收拾情绪,带著依旧的温柔浅笑为小小的孩子穿衣梳洗。
"爹爹,您有心事吗?"小家夥乖巧懂事,在流凝始终带著忧愁的神情中看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因此犹豫了一下後小心翼翼的问道。
流凝一愣,为孩子擦洗双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著孩子担心的小脸,不觉心中欣慰,"暮儿,爹爹一会儿要带你去见很多人,他们....他们也许会问暮儿很多问题,暮儿害怕吗?"
小家夥看著爹爹,突然灿烂的一笑,摇著小脑袋,"暮儿不怕,只要和爹爹一起,暮儿什麽都不怕。"
"好乖!"眼中莹动著欣慰和感动,正是这个孩子超越年龄的成熟,才让自己这麽多年来再苦再难也熬了过来,只因这个孩子。
§ § § § §
若说什麽可以让波澜不惊的漆雕府风云变色的,大概就是今早前厅花榭早餐时突然出现的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家夥了。在座的一桌子人除了昨天已经见到那孩子的仲蓝和莫文以外,全都一幅吃惊表情的呆在当场。
"暮儿,叫人。"流凝拉了拉孩子被自己握在掌中的小手对他道。
"是。"小家夥点了点头,转而面对著众人礼貌的弯下身施了个礼,"各位长辈好!我是擎暮,是爹爹的儿子。"孩子还是单纯有趣的,模仿著大人自我介绍了起来,生动的样子反而让人更觉可爱。
"儿子?"众人一声惊呼。
"凝儿?"生莲惊异地看著流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那孩子嘴里听到的两个字。
"爹爹,这是我出门那年收养的孩子。"流凝知道众人在疑惑什麽,因此率先解释道。
"收养的呀。"众人的神情明显的松了口气。
他们心中其实担心的都一样,家中四个孩子之间复杂的情感联系纠结不清,他们也都同样深知自己孩子的个性,一场波折不过刚刚平息,现在若是在这看似平静的状况下投下一颗巨大的石头,只怕就再也难以收拾那随之而来的惊涛骇浪了。
气氛很快的融洽起来,众人似乎都很喜欢那个孩子,纷纷逗弄著他,只有一旁始终沈默的莫伦不言不语的盯著流凝,眼眸深处,是一片洞悉後的震惊和讶异波涛。
"凝儿。"他走到流凝身边示意他跟著自己。
流凝看了眼孩子玩的开心,就随著父亲离开了花榭,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著一惯敬重地父亲,他的心里还是难免忐忑不安。
两人一前一後的走入花园,莫伦始终没有作声,流凝跟在後面心头更加紧张,父亲沈默的样子让他无法猜出他的想法,就不知是.....
"凝儿。"前面的莫伦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盯著流凝,"那个孩子,是不是就是当年牧风的那个孩子?!"
甚至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他的话直接的毫不掩饰,让流凝甚至连神情都来不及伪装好,就将震惊和诧异完全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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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闵凡大惊著倏地起身,让一旁正在为他上药的追紫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处。
"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吃痛地又坐回了卧榻上,同时也一样吓白了追紫清秀的脸庞。
"您没事吧,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追紫著急的从一旁拿出棉花按在又渗出血的伤口上,一边忙不迭的道歉。
"没事没事。"闵凡对他挥挥手,转而看向对面的落青和绛蓝,问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好好的几处分部都遭到袭击,往日里凤鸣楼一贯的严谨防卫难道这次都成了摆设了吗?"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沈冷的面容和阴戾的神情往往让人不寒而栗,此刻的他完全就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凤鸣楼的楼主,再无其他。
"请楼主赎罪,只是这次来人过於强大,一次次的袭击完全让我们几处分部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的行动甚至只是顷刻间。"绛蓝垂下头回禀道。
对手的实力也让他十分担心,听来汇报的人所描述,他们的似乎和江湖根本扯不上关系,只是一群神秘的甚至没有来历的黑衣人。
可.....除了江湖以外,凤鸣楼也再无其他方面的敌人了。
闵凡看著绛蓝的神情,垂首凝思半晌後,他突然道:"我们立刻会凤鸣楼去,你们安排下去,明天早晨我们就起程回凤鸣楼。"他吩咐下去,落青和绛蓝领了命令,先行出去准备离开的一切事宜。
"楼主,可你的伤?"追紫好不容易才为闵凡止住伤口的流血,此时正在小心翼翼的伤药包扎,听到闵凡的决定心里十分担心。
自从上次在边城一役後闵凡就一直在受伤,几乎都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现在身体的状况也很不好,伤口恢复的慢,如果这个时候赶回远在千里以外的凤鸣楼,身体是绝对吃不消的。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你今晚去水爷爷那里要一些更好的伤药,我现在必须回凤鸣楼。"闵凡说的坚定。
因为不能眼睁睁看著自己多年来经营的心血毁於一旦,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这次的事情似乎和上次漆雕府被袭有关,这段日子以来,他们遭受了一连串的攻击,对方都是神秘莫测的黑衣人,看不出武功的来历和身份,让人难辨方向。
更何况,他也要查出上次将他逼至江边的男人的身份,他漆雕闵凡向来都是有债必讨,那人的身影如此熟悉,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内鬼!那是他最讨厌的行为,他一定要揪出那个人。
"楼主。"追紫柔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冷漠,此刻盈满的都是款款温柔和深情。
面对这这样的闵凡,追紫突然犹豫了,这份幸福.....他可以自私吗?!
"怎麽不说了?"闵凡见他支吾不语,追问道。
"您....您要和二少爷说一声吗?"追紫垂下头,声音低低的说出了心中的话。
闵凡一愣,眼神看著追紫,口中....却始终说不出话开!!!
§ § § § §
打开门,院子里一片的静寂,一条小路正好通往要去的地方,迈出脚步.....以往不高的红漆门槛此刻竟然让他觉得难以跨越,无奈.....叹息....他退回来,重新将门关闭,手放在落下的门栓上,最後的一道‘锁',他始终不能亲手放下。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赶回凤鸣楼去了,二哥那里......
闵凡深锁眉头,眼角唇边化不开的是浓浓的忧郁和伤痛。
‘也许,是我错过了你!'
他直到现在还依然可以清晰地记到二哥深邃多思的忧伤眼神,还有那掌心温暖的触感,留恋的脸颊间,没有了往日依稀的情爱,就好像从小到大的一样,将自己轻柔抚慰。
原来,到了最後还是会失去的,即使明明他曾经怎样努力的去争取,即使二哥的心曾经和他那样的靠近过。
"二哥!"闵凡幽幽的唤了声,安静的房间,只有内室中偶尔几声微微纤弱的呼吸声传来,此刻,那里面正躺著那个让自己放不下的人。
是自己的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当年吓走了二哥,他曾经低沈了很久,为了弥补心灵的空虚他才会看中了刚刚进入凤鸣楼不到半年的追紫,那幽然的眼神,水样迷蒙的气质轮廓曾经一度迷惑了自己,他深深地陷入了自己布置的迷宫中,利用著追紫的身体来弥补二哥俩下的空缺。
然而,却不知的是,多年的相伴,也可以成为一种牵绊,原来到了最後,习惯也可以让自己爱上一个人......
目光变得柔和,他浅浅勾唇,不经意间想到那种心情时的微笑连自己都几乎没有察觉,直到....门外一声轻的近乎无声的呼唤!
"闵凡!"
背靠著门的身子僵住,他愣愣地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声音,惊疑地回转头通过不宽的门缝看著园内一片的黑暗。
深秋的夜风中,一袭青色衣衫隐约可见,月光的衬托下,更有著清冷的白色月芒笼罩全身,散出淡淡风华。
闵凡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紧缩著心口隐约有著刺人的疼痛,紧张感瞬间侵袭全身,手心禁不住地冒汗,连拉开门的动作都甚至觉得有些无力完成。
"二哥。"高高浮在嗓子眼的心在看到屋外人脸上依然温柔的微笑是沈了下来,他唤的小心翼翼,将仿佛在高一点的音量就会让眼前的人惊跑一般。
"还好吗?"只是短短的一天多不见,却觉得眼前的人似乎瘦了很多,以往一双魅惑迷人的双眸此刻也失去了光泽,眼下还有著浓重的黑眼圈,足显示他不好的休息和睡眠。
"还好。"闵凡回答的艰难,喉咙干涩的难受,他咽了一口唾液,开口道:"二哥,你怎麽这麽晚???"话一说出他又猛然打住,定定的看著流凝的笑容,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流凝也不在意他突然地停顿,淡淡莞尔,"我听说你要走了,所以来看看,韵文叔说凤鸣楼出了事情,很严重吗?"
"是的,很多分部都遭到袭击,我必须回去一趟。"闵凡低下了头回答道,在黑暗中看不到的地方,唇边勾起了苦涩的笑容。
到了今天,他和二哥之间竟然也能变得这样生疏,甚至.....还不如他们靠近彼此之前。是不是,靠的太近反而会让两个人在遭受撞击之後分开的更远,不仅仅是身体的距离,甚至连心灵....都会生疏?!
"那你就万事多小心了,事情出来了倒也不必焦急,事出有因,在没有目的方向的事情也总有他的头绪,有的时候某些事情的头绪反而往往藏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你要多冷静想想,不要莽撞行事,多多注意安全。"流凝说的深奥,言辞间的叮咛嘱托也同样殷殷切切。
"我知道。"闵凡点点头。
"那就好,时间也很晚了,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我就不打扰了。"流凝最後淡淡的给了一个笑容,随即转身向桤苑外走去。
只是这样的简短叮咛,像是天底下所有最温柔的哥哥一样,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就仿佛没有丝毫的留恋一般,闵凡看著他离去的背影,一袭纤弱青衫,年少惺惺相惜的往事在此刻浮现,心底涌动的,依然是不变的深情爱恋,即使选择了追紫,但他依然深爱著二哥,伤害二哥,同样是自己最不愿意,也是最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二哥!"在流凝的身影即将转过桤苑大门的时候,闵凡终於鼓起了最後的勇气喊出了声。
"什麽?"离去的人没有回头,只有轻柔的声音让夜风传入耳中。
"对不起,二哥,真的对不起。"低低诉出的声音带著一些哽咽的悲戚,闵凡重重地低下头,眼眸中泛起酸涩的湿雾。
唉......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缓缓传来,随之......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然後就快步而去,独留下桤苑侧屋台阶下,依然一脸伤苦悲恸的男子。
夜风吹拂冰凉触感,吹动一地黄叶在风中打著奇怪的旋,闵凡伫立风中,直到身後一件温暖的大氅披在了僵硬冰冷的肩上。甚至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默默收起了悲伤的情绪,他感觉这身後人环紧在腰间的双臂,他转身,将水色衣衫的男子拥在怀里,以後,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世界的全部组成,选择的,就不该也不会再有丝毫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