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画喜欢吗?”语书的声音愈发的温柔,“侍画喜欢秋千吗?”
“……喜欢……秋千……”
“……好乖,侍画。”语书的唇角扬起美丽的弧度,满满是宠溺,“下一次,哥哥给侍画做更好看的秋千,好不好?”
“……好……”
四魔人侍画,很安静,因了她是痴儿。
很安静的侍画,很强,因了她是天生的杀手。
语书说,你听过九犬一獒的故事吗?
传说,有一个地方的狼很多。一天,一位老人带着一只怀孕的母狗来到这里,一位少年招待了他,老人问他想要什么回报,少年说想要狗。老人便告诉他,当母狗生下小狗后,不要喂,挖一个坑,将它们统统丢进去,一个月后,最后剩下来的能除掉狼。老人走后,母狗生下了九只狗,人们将它们放进了早已挖好的坑里。九只小狗里,有一只最瘦小的狗总是呆呆傻傻,谁也不理睬。一个月后,其它的八只狗都因为饿极了的相互残杀最终死去,而那只呆呆傻傻的狗,便是吃着兄弟姐妹们的尸体,活了下来。人们将它抱了出来,小狗一口气喝完了母狗所有的奶,长得十分强壮,最后消灭了狼。
语书说,我第一次看见侍画的时候,她坐在满满是鲜活温润血液的屋子里,手里握着一把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形状的刀子。
那间屋子,是备选四魔人的孩子们的屋子。那一天,是选择四魔人的最后一天。
那些孩子都是在艰苦困难的环境里长大,有着绝不想回头的心。他们在最后一天的夜里因为害怕落选而相互残杀。而侍画,被他们当作无庸废物谁也不理睬的痴儿侍画,握着摔落在脚边的刀子,哪里有人倒下,便走到哪里去,将刀子用力的插进那人的心脏……
她从来是很安静的,安静的,好似没有了存在感。
可她不怕,她不怕杀人,不怕那些人临死前的呻吟与诅咒。她,喜欢血温暖的感觉,喜欢血腥甜的味道……
九犬一獒,侍画,是天生的杀手。
鸢尾紫叶交叠,花影泛泛,谴倦里馥郁淡香绵延。
“……哥哥……喜欢……”侍画残缺模糊的声音响起,仰着小小的玉一般的脸,她伸了手来,握起我的,笑眼弯弯,“……香香……喜欢……”
“小主,侍画很喜欢你。”语书轻笑,恍然间便是风情万千,“语书,很谢谢小主。”
“嘻。喜欢便是喜欢,哪里需要什么谢谢……”挑唇慢笑,再稍稍侧了身去,那余下的一只手便轻触在无道清崎的手腕。
触到了,便握住了,握住了,便不再放开。
喜欢便是喜欢,哪里需要什么谢谢……吗……
可是,你会恨我,你定会恨我的。若知晓了一切,你,定会恨我。
小妍小妍,我已对不起你,又何敢再喜欢你,爱上你……
指尖微动,慢慢便拂开了那只秀美芊丽的手。无道清崎转身,语音淡淡,漠然得厉害,“我去看钥牙,今次,他亦伤得很重。”
“好。”
好好好,你总是会说好。若是我说的话,做的事,你总是会说好。
可是,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依着我,不要你顺着我,不要你事事皆为了我。就像,就像刚才,为了让我安心养伤,你不惜激走本便于你不利的原宏朗。
任性也好,耍耍脾气也好,骄奢不饶人也好……商岚妍,从前的你,是和那记忆中的他一起,消失了吗?
还是,你,也是这样爱着他的吗?
衮水之上那刻骨铭心的一跃,至今思来,仍是真真在目。
刻骨铭心,刻骨铭心。
那是一种信任,一种依托,一种将全部的所有都交与的,绝不回头的爱。
刻、骨、铭、心。
早春,料峭还寒的小风掠过摇曳的紫色花丛,灌进衣襟,灌满衣襟,灌进衣袖,灌满衣袖。
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忽然,很冷,很冷。
冰寒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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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牙已起身。
他搬了张小凳,坐在窗边,支颔看着满院子怒绽的紫色鸢尾花丛。
上衣未着,披散的雪发丝丝落落掩盖着白皙精致的肌肤,晶莹似琉璃。他是武将,却不似一般武将有着极健壮的身子,只,如此看来,难免便觉得太过纤细。赤眸半阖,额心一只金色弯月,却是已黯淡了无色。
风来时,他张开眼,一双血色赤绯淡淡的,生生好似是被剥去了外壳的夜明珠。
浑然,便平添了凄凉去。
反手扣门,无道清崎走前两步,“你……”
“你们吵架了?”不曾回首,钥牙的声音透过赤裸的肩背,闷闷的,“还是,主上又召见小主,你害怕了?”
“没有。”再走前两步,无道清崎在他的身侧站住,“都没有。”
“那……唔……”
钥牙惊诧,一口满满是青木香的气混着淡淡的腥甜,滑过喉间,滑下喉间。
额心的金色弯月愈来愈亮,终似月悬中庭。
无道清崎离开他的唇,却是慢慢抱起他的腰,懒懒支颔在他颈侧肩边。
“怎么了?”钥牙的声音里有一丝悄悄泛起的波澜,“亲都给你亲了,还想赖着?”
“阳气和精血都渡给你了,我休息一下都不成吗?”无道清崎低叹,抱在腰侧的手臂环起,撒娇也似的,“你不要动,让我抱一下。”
“……恩。”淡淡应了,钥牙便果真不再动弹。
还是那股子香味,那股子青木香的香味。都回来三年了,这味道,却似怎样也去不掉了,是已融入了血肉罢。
可是,我却情愿你不曾回来。不曾回来,不曾继位国主,不曾上得战场。
小崎,小崎,我情愿,你一直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雪清崎,是那个,有人爱着,有人疼着的雪清崎。
多好,可以看见你笑,可以看见你开心的笑。
而今……
“司棋回来了。”
“什么?”
“司棋回来了。”无道清崎的声音静静的,似没有一丝儿的波澜,“方才议事时,语书说,父亲大人已传书将司棋召回。”环起的手臂略略收紧,蓦然的,收紧,“应该,这几日便到了。”
“不行!”钥牙骤然轻喝,“商御城还没有死,觊窥者还该存在,他怎么可以回来!而且,而且……”
“你我皆重伤在身,仅凭侍画与语书,怎么与那桃华利刃相搏?”极淡极淡的,无道清崎轻叹,“可是啊,知晓小妍与箫隐的,你,我,再来,便是他了啊……”
“不行!”钥牙断言,声音略略拔高,“不能让小妍知道,不能让他想起来,他会死,主上会让他死的。”
“当年救他回来时,父亲大人便是发了很大的怒火。他恨商御城,自然便见不得我救小妍。是你拼得交出自己的内丹,发誓自此从军行兵,再迫得小妍吞下白蝶,忘记了箫隐,只记得我,便只爱我,只为我而活。才好容易令到父亲大人息了怒。”
“你……”钥牙错愕,“你怎么……”
“我知道啊……”无道清崎深深叹息,环在腰间的手臂愈发的收紧,“……我都知道啊。”
“我……我只是……”钥牙一时语结,张开了口,却不知该从何处说。
“我不会让他回来的。”
“你……”
“我不想你的牺牲白费,不想你再次受到伤害。”略略侧首,轻枕在他的颈侧肩边,无道清崎一字一字的说着,清零似金玉相击,“这是我欠你的。”
钥牙轻怔。
……这是我欠你的……
什么欠,有借有还,欠一笔必还一笔,我……
……我并非是要你还我什么,并非是要你欠下我什么,我只是,只是……
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只是单纯的想为你付出,只是单纯的想让你开心,只是如此而已。
为什么,你还是不懂呢?
从第一次遇见你,到成为雪清崎的你,再到如今,继位国主的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从来便不懂?
你又是如何认为,我这样一只最后的鵺,流着最高贵血统的鵺,为何会留在你的身边,留在与灭族仇人最近的你的身边?
甚至,甚至那样的屈辱,你加之于我的那样的屈辱,我都可以原谅,都可以,再一次的回到你的身边。
陪着你,伴着你,看着你开心……我,再无他求……
少顷,终是轻扬唇角,钥牙浅浅的笑,淡淡的应了,“好。”
懵懵懂懂,最是难忘情,朦朦胧胧,最是难表意。心猿意马,烂漫巧笑兮。各怀心事,阖目只叹息。
第二十一章:彷徨情缠,天魔弦出
梅花谢后樱花绽,浅浅匀红。试手天工。百卉千葩一信通。
花枝交叠,碧叶相映里,一坛酒,一人仰躺池边花树下。
乌墨树荫簌簌落在半掩发间的容颜,白的面,黑的影,一时,竟是有些儿狰狞可怖。
无道残里在赏花。
早春的时候,后院的樱花会开得很好看很好看。浅浅的绯红慢慢翩跹,满满落在了整个后院,整个池面,好似是一场极美丽的花雨。
风里,亦满满是樱花的味道,樱树的味道,早早便结起的樱果的味道。
无道残里会将这些儿过早结起的樱果剪下,取来一只陶罐,再将樱果放进去,封上罐口,不出几日,便可以细细酿出最是香甜的樱果酒。
摇红浅绿,满满是灼灼樱花的花枝风里轻曳,绵绵缓荡,淡香馥郁。
有花瓣悠悠落下,滑过眉梢,滑过肩边,滑落手心。
伸手,取了那娇弱花瓣擎在眼下,细细的看。
浅浅匀红,纤纤薄拢,真真的娇弱,真真的好看。
倾唇,呵气,伶仃细小的花瓣悠悠翩舞,慢慢扬起,化入漫天花雨之中。
墨发漫扬。
青丝阡陌里,隐约间,无道残里挑起唇,浅浅薄笑。
刚毅俊秀的面,本是极好看的,却硬生生是有一道丑陋的疤横亘在右眼。余下的那只眼,眸色亦是极淡的灰色,平白便添了凄凉与沧桑去。
“……主上。”
“司棋吗?”许是阳光太过刺目,无道残里略略眯起眼,却是不曾坐起,伸了手去,便握住了一只纤细柔弱的手腕。
纤细柔弱,伶仃娇艳的什物啊……
“已经回来了么。”无道残里的语气淡淡,眯起的眼慢慢张开,抬起,极淡的灰色眸子里映上一张极好看,却是略略苍白的脸,“怎么了,害怕?”
“不。”司棋极快的应了。垂睫,眸光慢泓,流波宛转间,他跪坐下来。伸了余下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轻巧慢捻,细细梳理着无道残里的发。
素手抚青丝,泠然俏似玉。
“你在发抖。”无道残里的声音依然淡淡,握着手腕的手慢慢绕上,便是轻抚玉颊。再慢慢滑下,巧然点过绛唇,点过颈侧,“司棋,你在发抖。”
“没有。”慢慢摇头,司棋扬了唇,笑靥倾城,“中原的气候温暖,司棋刚回来,一时不曾习惯,恐是有些儿畏寒。”
“是吗。”无道残里淡声似轻思,修长的指慢慢与垂在面上的发纠缠,低唤似呢喃,“司棋,司棋……”
“……主上……唔!!”
骤然扯下指间绞错的发,无道残里张口,重重一下咬在迫至了面前的,细致如瓷的颈项。
鲜血淋漓。
嫣色的血液蜿蜒,至了唇边,至了颈侧,慢慢滑下。
雪肤绯血,怵目惊心。
温润的触感,腥甜的味道,真真是极尽的美味。
无道残里起身,用力扣在司棋的肩边,十指尖尖,已是生生嵌入了碧色的衣裳,嵌入了肌肤,血肉模糊。
血氲而下,落在碧色的罩纱上,便是一朵绽开得极美丽的娇艳花儿。
伸出舌来,他轻舐在司棋颈侧,竟是极尽了温柔的慢撩,俟摩,恍然便似情人的爱抚。
“司棋,你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谢主上……!!”
司棋的身子骤然弓起,是因了肩边与头皮重重的痛。
罔顾了仍是纠缠在指间的发,无道残里就着嵌入衣裳的指,略略用力。
“嘶——”
一声极是清脆的布帛碎裂声,层层衣裳其中而断,柳绦也似的,风里凌乱。亦难遮掩两肩至了两肘,十道深深绵长的抓痕。
小心翼翼的看掌心硬生生扯下的发,再转眸,细细看着司棋忍痛紧抿的唇,无道残里笑得及其温柔,“司棋,我喜欢看你疼的样子。你疼极了的时候,就会抿唇,可是从来不会叫出来。”
“……是主上……教导有方……”两臂的伤痕蜿蜒而出极艳丽的红,滑落雪色肌肤,滑落青碧碎裳,滑落身下摇曳的芳草。
痛,很痛很痛。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喜欢别人臣服于他,喜欢别人因他而痛苦,喜欢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是最重要的存在。
我呢,我讨厌高贵,讨厌好看,讨厌海枯石烂的誓言。
明明是最懦弱的两个人,明明是最脆弱的两个人,却在彼此那里得以安慰,得以欺骗了自己。
哼,从一开始,我们便是在互相利用而已。
你予我睥睨众生的力量,我便予你高傲至上的心。
冷汗涔涔,司棋咬牙,握紧了手心,直握得骨节突出,手背发白,“……主上……是司棋的主人……是司棋的……命……”
“呵,你的命啊……”轻笑出声,无道残里爱怜的抚摩司棋紧抿的唇角,染血的指尖轻轻漾出一抹异样的绯,“……这张好看的嘴里,总是会说出动听的话语。”
司棋略略侧首,轻巧避开他的指,“……司棋,只为主上而说……”
“是么。”
“是……!!!!!”
毫无预兆的,下体尖锐的穿刺蓦然而来,一霎时便如生生将身子撕裂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