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番外 下————迷茫

　　十五年前，道士又来了。给了我一颗药丸，名曰“忘情”，要我斩断情丝，以躲过天劫。

　　忘情？怎么忘？如何忘？那份炽热扭曲的情感，深入骨髓，无可救药。忘了，我还能剩下什么可活？

　　我不祈求月能付出同样的情感，我只求他一生与我相伴。

　　可是，我还是失去了他。

　　他说他永远都不会爱我，他要和妻子共赴黄泉。

　　只留我心死神伤。

　　难道这就是天劫？让我永失所爱？

　　我诅咒苍天，诅咒一切背叛我，将月从我身边夺走的人。我立誓，杀光所有的仇人。

　　道士又来了。

　　“可愿服下’忘情’？”

　　我的挚爱已死，还有什么可企盼？又有什么可遗忘？

　　“十五年后，枫月重现，天劫将至。天命，果真不可违。”

　　枫月重现？

　　最爱红枫的月？

　　月 红 叶？

　　仰天长笑。只要能让我再次拥有月，什么天劫，我都不在乎。

　　今年是十五年之期。日夜期盼，筋疲力尽，却还是不见月。来的，只是一个复仇者，不过是带着那块红玉的小丑。

　　我岂能让鼠辈玷污月?

　　“你……杀了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吗，贤？”

　　“贤，你不是说过要我陪你一起振兴西凤国吗？你不是说过我是你最信任最得力的臣子吗？可是你将我关在后宫，强迫我做了你的禁脔。我没有一点自由，也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在床上满足你的欲望，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贤，你真的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爱到无法控制自己。我知道你想要自由，可是我放不了手，宁愿见你痛苦。而我的心，更痛。

　　原谅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爱你。

　　“你又怎知我心中无你？”

　　你在说什么？

　　“你又怎知我心中无你？我当你是知己，我立誓效忠于你，我想辅佐你让你名垂千古受万人景仰，我对你不假辞色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些小人捕风捉影诋毁你的名誉。”

　　“我怎么舍得毁掉它？怎么会呢……我一直保存着它，想你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贤”

　　月，你不是说不会爱我吗？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当初要拒绝我，却又留着这块玉？你明白的，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啊……

　　二十六的回忆，悉数涌上心头。与月相伴时的幸福，失去月之后的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因为道士的预言，我早已了却残生。

　　“我不杀你，我舍不到你死……贤，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什么？不要！别在丢下我！求你！

　　他失去了意识。太医说没有生命之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他不是月，可不知怎的，在他身上我能看见月。

　　月，你怨恨我吗？这是天劫吗？

　　不论道士口中的天劫是什么，我愿一力承担。只求苍天，让月永远在我身边。

　　月，你对我，是否动过情？哪怕一丝也好。

　　“我愿陪你一生。”

　　“能陪在心爱的人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真的很幸福。”

　　没想到那天他会奋不顾身救我和玮儿。以为他是皇后一派的人马，可他又真的老实，乖乖陪着我不问国政。甜言蜜语，温情脉脉。偶尔一丝清冷的性情又像极了月。同样的聪颖，同样的淡漠，同样的随兴。

　　罢了。

　　枫月重现，天劫将至。

　　不论他是谁，都是月送到我身边来的人。

　　留下他，月，你可会称心？

　　保姆记

　　雷飒

　　保姆记

　　01

　　“天上的云随风走，人骑在马上跟马走，走到哪儿是哪儿。畅游天下，四海为家……雷小弟，你并非一个没了权势就活不下去的男人，为何不走，反而去当那强盗头子？”

　　“云随风，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放荡不羁，出手狠辣，而且长得五大三粗，难怪没人拿你当女人看。”

　　“哈哈哈，那是你见识短。好了，不多说了。和你一起杀人放火的日子过得着实痛快。可惜该分道扬镳了。以后，估计不会再见了.小家伙，你多保重，不论是混黑道还是混官场，都不是那么容易的……驾！”

　　“臭女人，你也不过大我十二岁，竟敢小看我。”

　　那个女人，初次相遇时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什么都留不住她。当年我才十四岁，单枪匹马来到西凤闯荡天下，若非遇见她，可能早死了，若没有她的教导提携，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但我知道，我对她的感激她不屑一顾，我的所作所为她毫无兴趣。那个冷血聪明的女人永远都不在乎他人的感受。

　　“盟主，前方有快马奔来。”苏木槿站在我身旁，向我禀告：“按照约定，应该是少主一行。但是人数不对。少主没说他会带众多随从。”

　　极目远望……也只瞧见千里之外沙尘滚滚。我们在预定的渡口等了三天，迎接我的少主，一个我从未见面的毛头小子。

　　“听马蹄声，确实不对劲。你带人过去瞧瞧……木槿，以后你就跟在少主左右，助他一臂之力。夜铩盟上上下下，都交由你们指挥。”

　　苏木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带人走了。他永远都是如此，面不改色，也从不多问。不过我知道，他对于一切都了然于心，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当年，醉风楼的老板把年幼的他送来让我尝鲜并得意地夸耀说他是醉风楼里最出色的清倌，听得我哈哈大笑。把年幼的狮子当猫养，也只有那样的蠢人才做得出。

　　“不可功高盖主。”没想到大哥托娘亲送来秘信就是为此。大哥，你就如此看重那家人，还抬出娘亲压我？罢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就让你一手培养的小皇子好好表现吧。我并非一个没了权势就活不下去的男人。我只是不甘心，我这二十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又是为了什么才远离家乡来到这西凤，杀人放火过了二十年？

　　“儿啊，宋家对我们雷家的大恩，我们绝不能忘。”

　　“小弟，婉馨生了皇子，被册封为贵妃。为了那个孩子的将来，我希望你能去西凤打天下。”

　　想起来了……

　　是大哥为了挚爱的宋家小姐自宫，以太监身份伴她入宫为妃的那份坚决，是娘亲为了报答宋家大恩的眼泪，我才会来到这个国家，用一身的伤，换来今天的基业。就为了让小皇子建奇功，从诸皇子中脱颖而出，以继承大统。昭国政治清明，最忌讳皇子间为争夺皇位而血流成河，所以必须用其他方法。

　　“哼，还是西凤的皇族好，想当皇帝的人只需杀光对手就行了。何需二十年的谋划。”

　　02

　　半个时辰后木槿带着人马回来了，不过人人身上挂彩。心中一沉。

　　“你就是雷二叔吧。雷昊见过二叔。”一个满身尘土却神采飞扬的英伟青年下了马，向我抱拳施礼。

　　“少主，属下不敢当。护主不周，属下惶恐。”

　　“不关你们的事。这是我在路上不小心惹的祸，被南疆的蛮子追杀了数百里，多亏二叔的人马增援。没想到这里的人如此诡异，难怪雷叔叔要我取道南方亲身体会。叔叔临行前曾说，雷二叔精明能干，要我向你多多学习。在这里我就是二叔的晚辈，还请二叔多加指点。”

　　“您太客气。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船已备好，我们先过江回沧澜关，再从长计议。”

　　此刻已是黎明时分，化名雷昊的昭国六皇子姬昊雷站在船头，在微光中凝视着西凤国土。船到岸时，他回头朝我一笑：“我相信，按照雷叔叔的计划行事，不出两年，西凤就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初生的幼虎没有想过会失败，那份自信倒是像极了大哥。运筹帷幄，睥睨天下。虽然他当初放弃治国抱负做了太监，现在看来他是培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到了西凤以后，少主就以我侄儿的身份示人。为了不引人注意，以后苏木槿在明，您在暗，率领夜铩盟的人马。我已取得了沧澜关镇南王的信任。将由他举荐你们至西凤三皇子凤景潇门下效力。这个镇南王不比摩云关那人，容易对付多了。”

　　“这二十年来辛苦二叔了。我定不负众望，成就大业。”

　　“这是属下的职责。”

　　西凤现有三派势力。北疆兵马和权臣韩氏父子关系密切，支持皇后所出的六皇子为帝。外戚朱家自然是支持二皇子，并牢牢控制了摩云关的雄兵。可笑的是朱丞相在朝中争权夺利口碑不佳，但他那个儿子却是个死心眼，死死守着摩云关，不肯投降昭国。若非如此，大哥也就没有机会筹谋一切。南方林氏一系势力不容忽视，但这镇南王却是个意志不坚之人，和他打了七八年的交道，要策动他倒戈，并非难事。只要利用三皇子的势力扳到朱家，占据了摩云关，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二十年来从未有这种感觉。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却感觉眼前的一切即将消失。

　　“走吧。先去见识一下沧澜关。”

　　03

　　此后一切事务我都交与雷昊和木槿。虽然雷昊是大哥的弟子，见识不凡，但毕竟没亲身经历血腥的争斗，还需多加磨练。昭国的皇帝一代比一代重文轻武，仁慈守礼，以黄老之术治理国家，休养生息，国富民壮，只差一统天下这一步了。宋贵妃没有显赫的外戚支援，大哥只好把雷昊送来建功立业。如能成功，他日必是一代圣君，名垂青史。

　　“木槿，你和少主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觉得他能力如何。”

　　“少主豪情壮志，待人谦和，能力出众但又不刚愎自用，更关键的是他懂得笼络人心，让大伙心甘情愿为他效命。”

　　“心甘情愿……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个词。你臣服于他了？”虽然他的脸上向来缺少表情，可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听得出他的情绪变化。

　　“我愿辅助他一统天下成就大业。”

　　“哈，没想到你会如此满怀豪情。我还以为你只一心带那人远走高飞。”他不吭声，我也懒得多管。“放心，你我的约定依然有效。事成之后，无论你是要功名利禄还是归隐山野，任你选择。”

　　苏木槿并非木头任人摆布，也非猛狮张牙舞爪，少了蛇的阴冷冰滑感，也不似雄鹰洒脱不羁。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没有犹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份冷血精明，不输给云随风。只是云随风心无旁骛，他则心有所属。我与他心知肚明，以他和那人的自由为筹码，换取他的忠心。而我不禁好奇，现在的他又会如何抉择。他并非一个不爱权势的男人。

　　半个月后我们回到望城，醉风楼的老板说韩玄奕接走了叶歆，接受了夜铩盟的示好。这样最好，能够拉拢韩氏父子共同除掉朱家势力，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另外，韩大人说缺一个书童，就把江晓枫要了去。一个无关轻重的人，属下就自作主张同意了。”

　　我看了苏木槿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忽又想起从望城出发之前他曾有两日不知所踪，回来后神色有异，恐怕是早已知晓了。不由得笑了笑，轻声对他说道：“其实你有机会阻拦的。”他低着眼，回了一句：“他呆在那里更安全。”

　　是吗？纵然明白，但是你的心情又是如何？

　　有时过于无聊，揣度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徒弟的心情，成了我的消遣。

　　我也曾让人留意过江晓枫，但是众人都说那个人，轻浮疯癫自甘堕落不成大器，如此之人，木槿怎会上了心？

　　04

　　雷昊和木槿被镇南王举荐，去京城做了三皇子的侍卫，一步一步，获得凤景潇的信任，掌握各种机密。我则四下里奔波，明则为三皇子拉拢地方小势力，实则用收买笼络威胁诛杀各种手段，让他们向夜铩盟臣服。偶尔到京城向三皇子叙职。被蒙在鼓里的人对我们越发信任。

　　也有让人意外之事发生。没有任何势力的凤景澄开始若有若无对我示意。这个体弱懦弱的皇子并没有参与血腥厮杀的本事，更何况他还是三皇子的禁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有如此变化？

　　我本以为这是三皇子的试探之计，却不想，一切都是我那不曾谋面的小师弟冉悠月在弄鬼。不知他何时认识了这小皇子，居然说动了他背叛自己的兄长情人。

　　“二叔，冉说这小皇子单纯好骗，且是被迫受制于凤景潇。我们将来可以假借他的名义除掉凤景潇。厉害的皇子能除掉一个是一个，到时攻打西凤的损失也会少一点，这样父皇会更满意。”

　　“如果少主认为此计可行，那么属下便尽力一试。不过现在会不会操之太急？”

　　“凤景澄这步棋可以留作备用。凤景潇对他这个弟弟的独占欲太强了。若此时招惹上，反而会影响我们的大计。”

　　他忽然住了口，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在昭国时就听说这里兴男色。没想到皇族竟如此淫乱。兄弟乱伦……若是在昭国，肯定会被父皇流放。”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块土地上的人自古以来就好男色。当朝皇帝更是典范，当年他就是因为荒淫好色而自毁长城。”我笑了笑，初到西凤时也曾吓了一跳。手下的说要去找美人给我享受，抓来的却是一个秀气的少年，还说男人比女人更有味道。

　　“我知道。冉每每提起这事就咬牙切齿。昭国人里也有好此道者，但不像这般光明正大。父皇更是守礼之人……”

　　“少主不用理会这些。这只是该地的风俗而已。”

　　“但是我听说，槿，也是青楼出身，和你的关系还不一般……”他直直地盯着我，有些好奇，还有一丝怒气。我不由揣摩着他的心思，言词斟酌。

　　“是的。苏木槿在年幼时被人贩子卖到醉风楼，受过训练。不过我见他是个人才，便收了他作徒弟，为了今日的大计培养有用之才。事实上他并未接过客，只是托我的名号受到保护而已。而我本身更喜欢女人。”

　　“那你为何要将他留在那里多年？槿说你一直没给他什么任务，只是让他呆在醉风楼里习文练武。”

　　“敢问在少主眼中，苏木槿是怎样一个人？”我心思一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聪明的皇子，其实还少了某些历练，如果他真的迷上了苏木槿，那就要倒霉了。

　　雷昊眉头一皱，有些不满，见我微笑不语，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低头让步：“他是个人才，机敏沉着，胆大心细，武功高强，刚毅不屈。我只是没想到那个骄傲的人的出身会是如此不堪。但是他的品性高洁，可谓出淤泥而不染。还有就是他长的……”

　　很美。雷昊没说出口，可是我心里明白。不清楚苏木槿底细的人在咋看之下，会觉得他有如白莲一般清冷高洁，没有瑕疵的美貌，惊心动魄。可那人不是花，是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