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手指滑滑嫩嫩的,看来他还真是一个纨绔子弟呀。这是白上岸前脑中最后闪过的对何的评价。
"女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一间华丽高贵的厢房中,两个身着丝绸绣衣衫的人在一张藏表色的大理石桌边相对而坐,蓝衫的那位英气逼人,五宫俊美,方才发话的正是他,而另一位身着暗绣菊花图案的、象牙白的长衫,外罩一件粉绿纱衣的人儿则一副中性打扮,但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皎好容貌与前一位相比,则略显阴柔,任何人第一眼见着他的长相与妆扮,十之八九都会认为他是女儿身,细看之下眉宇间那一丝英气仍是若隐若现地提醒着别人,他的性别的。
但,眼前的人与他相处三日下来都仍然丝毫未觉似的,仍然称呼着他"姑娘,"难道他真的是个笨蛋,连这么点辩人能力都没有?还是太久没洗脸了,眼睛都被眼屎遮住了?
"这......我家本是因为生意不顺,便想举家搬来这里投靠亲戚,却听闻亲戚早已迁走,杳无音讯,便想离开此处到别处去,但没想到......路上却遇上贼人打劫钱财......见我家并无多少钱财,便又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人灭口......幸得公子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后面自己是泣不成声。
"碰!"桌上的茶杯被何气愤的大力一拍之下发出一阵响声,"太过份了!这都没有王法了吗?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打劫、杀人越货!"
"白姑娘,你别怕,我何某会为你的家人讨回公道的,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既然美人已无依无靠,何就更意识到他应该更显现他的男子气概来为她讨回公道,伸张正义,当然也是为了--吸引她,然后一步步地让她在对自己的感恩中成为自己的人......
"小女子在此先谢过何公子了。"白"诚恳"地向面前这位自以为是的何公子道谢道,苍白的脸上一双被手帕擦红了的眼睛。
为了安葬船上的那几个人,找人帮忙,先墓地,出钱,买棺材,出殡,下葬......这些程序步骤完成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而这三天何为了怕白难过,总是一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安慰他--虽然这安慰很多余,但白还是觉得很受用,心底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多多少少为有人关心自己而感到温暖的,虽然口头上不说,但他可以感觉自己的那冰冻的心好像开始消融了......
不,这太可怕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自己的心里,更何况是眼前这个登徒子!白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兴起撒的那个谎,而导致自己演的这一出戏,如今如此骑虎难下,进退两难,难以收场......
"皇......何公子!"一阵用力的推门声,林迟闯了进来,意识到还有客人在,林紧要关头还是改变了自己平时对何的称呼。
"什么事?"何好事被打搅,口气不善地问道。他这个侍卫怎么老是这么鲁莽,出现的都是不是时候呢,没想到他拿一份皇--还兼两份差呢,不然怎么老坏他的好事呀。
"这......"林迟神色犹疑地看了一眼何身边的白。
"要我回避吗?"白这一来来没少遭林迟的白眼,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今天他的冒然闯入却帮自己解了围,又见这两主仆神神秘秘的,便出声相询。
"不,不用。"何一见白脸色不善,便打圆场地说,"说吧,林迟什么事?"
"欧阳公子求见......"林迟刚开口还未说完便被何捂住了嘴巴。
"白姑娘,你还是回避一下好吗?"一边笑着对白说。
"那我先告退了。"什么嘛,还不是要自己回避,也罢,自己毕竟是外人嘛。白心中悻悻地都不知在气些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白姑娘","什么",以为何还有什么事,白回头问道。
"你可否先在隔壁房间等待片刻,在下去去便来。"怕佳人就此拂袖而走,何又不忘加上一句。
"公子请便。"
在隔壁厢房听着何出了房门,沿着走廊愈行愈远的脚步声,白才松了一口气,为刚才那令人极为尴尬的气氛,以及那一缕不知名的悸动。这个何公子看来绝非一般的公子哥,虽然自己也隐瞒了身份,但他就是不爽何那一股气势,那股凛然,而高贵的气质,即使在他眼中闪耀着对自己有凯觎意味的光芒时也不减一丝一毫,更令他恐惧的是自己竟对眼前这不明身份的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那是一种即将既陷入漩涡中的预感,正是这股莫名的不祥的预感,让他急切想逃离他的身边。
事不宜迟。何出去的这段时间,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欧阳大人,别人无恙呀?"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一间摆设高雅,门窗紧闭的厢房内,一人端坐椅上,一人待立在旁,一人跪叩在前。
"唉,出门在外就不要管这么些繁文缛节了"何忙将跪在跟前的得力干将扶起。这个欧阳钧,以前可是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怎么现在在宫外倒这么彬彬有礼地拘泥起这些小节了呢。
"陛下也知是出门在外呢?"欧阳钧不动声色地反讽道,他还好意思说,这个月他出门在外倒是乐得自在,朝廷里倒是一派鸡飞狗跳的景象了,累得他这个大将军和刘宰相为他累死累活的,差点折了十年的寿了。
"哈哈......"何故作天真的一个劲傻笑,"实在是这江南的风景太过宜人,真令朕留连往返呀,哈......"
"皇上可知您已离宫多久了?"欧阳钧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问。
"呃,不多不少也才一个月吧。"何掐着手指算道。
"一个月!什么叫‘才'一个月,是三十五天!"
"有什么区别吗?"
"陛下,你可知您不在不要说三十五天,就是十天都足以使你的天下颠覆。"欧阳钧一改正色地说道。
"没这么严重吧?"果然,他们开始行动了吗?
"陛下可知您不在的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哦,发生了什么?"何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一位自己亲手提拔的青年才俊,私底下也是自己的一位难得的诤友的骠骑大将军欧阳钧。
看着何那全然托付的眼神,欧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正是他那副神情让自己每次都拿他的任性没辙而乖乖地为他的理想以及他的江山而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的吧。
六年前,当他还是军中的一个小将领时,由于一时的失策,使得旗下的士兵伤亡惨重,本来按律当斩的,他也无话可说地等着军法处置了,但当时还是随军出征是太子的何却向主帅求情,拼死救了他一命,从那以后他便成了何麾下的一名将领,为开拓大同的王朝的江山社稷斩将杀敌,再也没犯过错误,也因此一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成为大同王朝军事指挥最高统领之一,握有极大的兵权,耀煌显赫,位极人臣。
当他后来与何成为无话不说的君臣,相见恨晚的朋友时,他问起当初何君凛何以拼命保他周全,饶他不死时,他对何的回答还记忆犹新。
"因为你的眼神......那是一种坚毅不屈的眼神,它告诉我你假以时日将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相信。"
虽然是一个太过轻率的决定,一个太过牵强的理由,而那时何也才刚登基不久,年纪也还不具备威信,但是这句话却真真切切地打动了欧,所谓的知遇之恩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对于一个有才能的人,对于一个想出人头地,为天下而战的军人,何当时的一句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微不足道的话却成为了欧一生中最大的转折和契机。
于是他甘于为这位青年天子的江山社稷劳心劳力,赴汤蹈火。比如眼前,虽然还未真的有生死存亡之秋那么严重,但......
"陛下,自从你离开了京城,五王爷便开始暗地中勾结朝中大臣,连同一干旧党,及他所提拔的新人权贵,密谋造反!"
"哦,真的?"何虽一副惊讶的口气,脸上却不见半分惊惶的神色。
"短短三十五天,五王爷便招兵买马了十万人马!"见何一副不动如山的神情,一向与他相互谩骂的欧也有些急了。
"五王爷他好歹也是朕的皇兄,欧阳将军随随便便说一句他造反了就要朕相信,这恐怕也难以取信于人吧?你可有证据呀?"
"何君凛!你什么意思?跟你这么多年我有必要骗你吗!"欧一改刚才那副沉着稳重,为天下苍生着想的认真表情,被何气得连皇上的--都叫了出来。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说什么怀疑自己的忠心,这可是他的江山,五王爷何浩岳可是自他未登基之前就已虎视眈眈的他的皇位了的,而现在是什么情况,皇上不急太监急?先帝因死了长子,遂将皇位传了他觉得最为老实肯干的七皇子何君凛,虽然后来证明人不是那么一回事,但何的能力却是众人皆知心服口服的,何浩岳一向野心勃勃,父皇未按长幼次序将皇位传给自己反而传给了七皇弟,心中自是不服,又哪肯如此善罢干休。虽然何登基时肃清了一大批反对的皇族幕臣,但他当时却未有多大举动而逃过了一劫,这按捺了五年,蓄积力量地暗地策划了这么久,相信已是他的忍耐极限了,这时更是趁着皇上出宫的这个好机会,大兴风浪,以期天下大乱,朝纲紊乱之际乘虚而入,但欧不明白的是,他一向觉得聪明的何何以会给敌人这么一个机会,他不怕他的江山易主吗?又或觉得他的聪明只是错觉而已。这位天子其实并不如他想象那么厉害?
"无礼!"何呵斥着面前这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臣子兼损友。一边看向身边的侍卫,但林迟却掏掏耳朵,转开视线,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真是气死他了!
"咳,"欧阳又正色道,"而且,皇上,五王爷还有一得力助手--"
"哦,是谁?"
"皇上的近身太监总管李公公。"
"奥,"果然不出他所料,看来留下母后、刘丞相和欧阳钧是对的。至于李公公,他本来只是怀疑,没想到他出宫一个月,他竟如此迫不及待地倒戈,虽早知他有意于五皇兄,但他也太小看自己了吧,他就这么认为自己成不了器吗?
"什么‘噢'?拜托皇上认真一点好不好!"欧又开始为何那一副不知是了然于胸还是反应迟钝心不在焉的神情恼火起来,差点没跑上去揪着他的衣襟咆哮了。
"认真,朕很认真呀!"何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另外两人同时翻了翻白眼,他们的皇上平时老这个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样子,就是到危急关头裁决大事时都能够四两拨忻地妥当处理,真不知这些本事是从哪来的。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暗自叹了口气,欧无奈地征求何的意见。
"这个呀--"何拖长了声调暗示欧附耳过来,欧立刻会意地凑上前去。
"就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低低微微的声音站在一旁的林迟都听不清楚,那两个人都越说越兴奋,只见何不停地不动声色地交待着,而欧则一改刚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两眼放光,脸上充满赞许的神情,还不断地点着头,似是对皇上的锦囊妙计非常佩服。
"明白了吗?"何最后以一句言简意赅的问句收场。
"微臣明白。"欧这次倒和和地答道。这个皇上早已有这么好的应对之计为何不早说呢,还气得自己方才那么失态。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卿家就先下去吧!"何这时倒一副君子模样。
"是,微臣告退。"欧也很配合地退了出去。
"对了--"方到门口,欧又转身留下一句叮嘱,"皇上若还要逗留在外一段时日的话,五王爷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为了天下万民着想,请陛下注意保重圣体安全,以防万一。"同时还用眼光叮嘱了林迟,方才施施然离去。
第二章
不在!
白立璞不见了!
和欧分手后,何归心似箭地返回原先叮咛过白等候的厢房时,房中竟空无一人!他不死心地又到他们谈话的那间房间看过,也不在!又问了店老板和小二,才知她在他离开不久也匆匆离开了。
心中一沉。不是叮咛过她不要离开,要等自己的吗?
看着人去楼空的厢房,何心中竟涌上一阵不知是遗憾,气恼,还是失落的感觉。
也罢,反正她和自己非亲非故,也没有义务等自己,但是她真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竟然连跟自己说一声告别都不留地离开了......
不过,"她"并不简单呢,也不知下次相见,是敌是友......
苏州,郊外。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派山清水秀的景色中,草长莺飞,静谧而又清灵地显着生气。一只小船泛游在碧绿色的平静的湖面上,随着轻柔的和风前后荡漾,早晨和煦的阳光中,船头一张小几,几上一壶新茶,袅娜着乳白的雾气,一位嫩黄色衣衫的绾着公子发饰的人儿手执一人上青瓷小杯,热气腾腾地品着杯中上等的好茶,湖光山色,悠闲自在。
偷得浮生半日闲。
"玉璞,这次任务的对象便是害你家破人亡,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吴氏兄弟。"这是出任务前师父对他说的话。
"!"白听到这几个字时心中一凛,捏紧了拳头,这吴氏兄弟当年作恶多端,曾做过打家劫财,为害一方的匪徒,白一家当时也算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富贾之家,结果被这吴氏三兄弟盯上,一夜之间不但将白家打劫一空,还杀人灭口,赶尽杀绝后将白家的豪宅付之一炬,幸亏当天白出去玩了直到夜深了才归来,结果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断砖残垣及家人模糊烧焦的尸首!
哭干了眼泪才从路人口中得知是吴氏三兄弟干的好事,白不由咬牙切齿地想马上冲去报仇,但他人单势微,当时又才年仅十二岁,去报仇无疑是去送死,况且吴氏兄弟与当地的奸官勾结,为害一方也是众所周知的,报官是没有用的,反而是羊入虎口。要报仇无疑还得想另外的方法,白当时人虽小却是当地出名的聪明小神童,心智早熟,冷静机智--他当在明白,那时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练就一身武功绝学来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