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玉璞,别将身子探得太出去,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果然,下一刻,何君凛便十万火急地伸出大手一捞,白玉璞便被拉入了屋内,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从那一夜的第二天起,白玉璞便说既然两人已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为了不过于生疏便直呼其名吧。何君凛大他几岁,他便叫他何大哥,而自己比他小,他自是直呼自己的名字了。
"今天是苏州一月一次的庙会,自然热闹罗。"搂着白玉璞,何君凛解释道。
"庙会?一定很好玩吧?"白玉璞双眼发光。他从小便失去了家人,十三岁起便在山上苦练功夫,自是没有时间下山逛市集庙会的,而十二岁前的记忆又都太过久远,褪色得自己也没有印象了。
"你没有逛过?"何君凛很惊讶。自己自小便生长在皇宫大院,没有玩过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连生长在民间的白玉璞也没有玩过便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呃,我家一向都不允许我外出的......"白玉璞意识到自己口误,马上编了个理由圆谎。
"那你想玩吗?"
"嗯。"
"那我们一起去逛一下庙会吧。"何君凛牵起白玉璞的手走向门口。
"哗,好好玩哦!"花了半天的时间,逛完了庙宇,来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市集上,白玉璞不禁感叹道。
虽然江湖险恶,他也在其中打滚了八年,但内心深处,他还保留着一种十二岁孩童的纯真心性。特别是遇到了何君凛这么一个憨厚老实、毫无心机、一无所求地对他好的人后,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在他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本性来。好像也只有在他怀中,自己才会放心做回自己吧。但是,内心中另一个好斗的、在险恶多变的江湖中生存下来的自己又时刻在提醒着自己的任务--你是一个杀手,是为完成任务、达到目标而不择手段地来接近他的......
一想到这,白玉璞就全身冰冷起来,虽置身在热闹的大街上,炽热的阳光下,他仍如身坠冰窟般的背脊发冷。
"玉璞,玉璞,"肩上一阵轻拍,白玉璞一惊之下回身却正遇上一双关切而火热的眼睛。
"你怎么了?"何君凛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我见你脸色不怎么好,要不要......"何君凛仍关切地问。
"真的没什么。啊,那是什么?"为了闪躲何君凛那过于炽热露骨的眼神的关怀,白玉璞转移话题地指向一个小贩手中握着的棒上一串串在阳光照耀下闪着诱人光彩的鲜红欲滴的果子。
"哦,那是冰糖葫芦。你想吃吗?我给你去买,你在这等着。"话还未说完何君凛便钻入人群中去了,兀自留下愣在原地还回不过神来的白玉璞。
街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地摩肩擦踵。往常宽敞,如今却显得逼仄的街道,两边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密集的人群......无不显出这节日的盛况。
为了避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炙热的阳光,白玉璞站在一个摊子的蓬盖底下,眼神却停留在不远处,转角那正在为自己买冰糖葫芦的男人身上。只为了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他不顾炎炎的烈日,满头大汗地只为自己去买一串冰糖葫芦......
心中,有什么地方正在慢慢变软......正在这时,白玉璞的手心被不知什么人塞了一张纸条。
白玉璞转头一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闪而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黄领!五王爷手下的那个将领。
白玉璞了然于心地转身,不再去理会那个没入人群中的男人,摊开纸条--
"不要忘记你的任务!"
不要忘记任务?原来自己有这么明显地让别人也看出自己忘记了任务?白玉璞苦笑,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旁边一个粉摊的炉火中,瞬间化为灰烬。
"玉璞!"
白玉璞猛然一惊,太过沉迷于自己的心绪之中,竟不知何君凛什么时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己身后!
"玉璞,在发什么呆呢,"何君凛看着他发白的脸色说,"看,等急了吧?没想到人那么多,我排了好久的队呢......咦,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太阳太烈了吧,来,我们到那边那棵大树下去吃!"
看着眼前这个嘴巴张张合合的人,白玉璞感叹--他话还真多!但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点点甜丝丝的感觉。
--是冰糖葫芦的缘故吧。白玉璞又说服自己。嗯,酸酸甜甜的味道,自己还蛮喜欢的。
"玉璞,我刚才听那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说,除了了庙会、市集,还有花市也蛮好玩的呢,我们也去逛一下好不好?"吃完了冰糖葫芦,何君凛提议道。
"好呀。"白玉璞没有异议。
"哪,你看我们买一盆兰花好不好?"在花市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各色花卉中,何君凛竟看也不卡什么牡丹、芍药、玫瑰、月季等名花一眼,独独跑到一株叶子翠绿、花瓣洁白的兰花前,开口和白玉璞商量道。
"为什么?你很喜欢这兰花么?"白玉璞生长在山上,什么野花野草即使见过也只是走马观花,毫无印象,对这些温室中专人培养的花卉更是毫无研究,但兰花他还是在深谷中见过的,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何君凛为何要舍那些绚丽灿烂的花儿不要,而偏偏看上这虽洁白出尘却并不非常夺目的兰花。
"喜欢,非常喜欢!"何君凛应道。但下一句话却把白玉璞骇得双颊通红--
"因为它很像你。"
"什么?"
"你不觉得吗?人说‘深谷幽兰',自然是指像你这样有超凡脱俗的品格与丽质天生、天然去雕饰的美貌的淑女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所以我喜欢这兰花也是理所当然的嘛。"不知为何。每次一牵扯到这些文雅的花呀、月呀的事情时,平时憨厚的何君凛便开始文绉绉地油嘴滑舌起来。
"是呀是呀,这位公子真是有眼光呀,"那卖花的小贩见自家的花有买主了,也开始帮腔起来,"这一株可是从深山中移植出来的十年难得一见的‘剑心白兰'呀,所谓‘美人如云,剑如虹',这两相匹配更显美人的超凡脱俗呀。而且人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知己',这鲜花当然要赠美人了,对不对,公子?"
唔,这人卖花就卖花嘛。怎么话这么多!白玉璞皱着眉头想。
"对,对,那我们就买这一盆兰花吧,玉璞!"可气的是一边似的何君凛却一副憨样地直点头称是。
即使再不爽,白玉璞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他目前还是扮演女子的角色,虽然还未为人妻子,也得三从四德地对面前这个未来的夫君百依百顺,也许这样他会比较喜欢一点,但暗地里却翻了翻白眼,这种花花草草他看了二十年都没感觉,面前这两人却在一株兰花上做了这么多文章!不过金主又不是他,他哪管得了那么多。
"好,就这一盆了!"何君凛指着那一株"剑心白兰"对花贩说。
"好的,十两银子公子,谢谢惠顾!"花贩一见生意上门,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地说道。
"十两银子!你坑人呀!"白玉璞一听到这个天价,立马跳起来揪住那花贩的领口吼叫道。没有办法,虽然十二岁前他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日子,但自从家破人亡后,十二岁起,一切别人能吃的及不能吃的苦他都吃过了,被君非言收为徒弟后更是除了练功外劈柴挑水来回于山上山下,每个月下山一次买些生活必需品急及柴米油盐上山,这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七年来他早就练就了一身为了勤俭持家而炉火纯青的杀价功夫了。
现在看见面前的花贩欺负何君凛老实,又以为自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姑娘家而狮子大开口起来,他便气不打一处出来。当然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安静。
周围一片安静。
几双惊讶的眼睛齐刷刷地射向白玉璞。
糟糕!一时条件反射忘了自己的身份,压抑不住,挺身而出,露出了自己的本性。白玉璞心中一阵哀嚎--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天杀的价格还有那个谈贪心的花贩。
白玉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怜的花贩不禁一阵颤抖。他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两位顾客锦绣罗衣的打扮而认为他们是两只大肥羊才想......为了养家糊口,多转赚一点的嘛。
"这......玉璞,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钱包着想,但是这个价钱我付得起,而且买给你一点也不贵,真的,我还觉得便宜呢。"何君凛竟一点也不介意白玉璞的失态,还自圆其说地开口安抚道。他这个骠悍的样子也好可爱哦,已经俨然一副以小妻子自居的样子了。
为你着想个头啦!我只是不想浪费钱,你的钱难道就可以这么挥霍吗?给我花在其他地方都不知能买多少东西了!
便宜?便宜你个鬼头啦,他脑袋坏了吗,难道皇帝就能这么挥金如土?当然这些话白玉璞只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为了顾及形象并未说出口,要在平时他早出口训斥他了,纨绔子弟!
"是啊,这位公子所言极是,鲜花赠美人嘛。‘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呀,喜欢的东西又何必在乎价钱呢。"那个花贩被自己揪着衣领居然还敢好死不死地说这种话。他不知道只要自己挥挥手,他便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么。
"‘无价宝'?好呀,你把这盆花送我,它不就无价了么?"
"这,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姑娘你就别为难小的了......"花贩脸色僵硬地谄笑道。这个姑娘还真凶!
"不难为你?那也得你不要为难我们先!何君凛不介意,白玉璞倒一点也未收敛一心要在花市上为----老实的何君凛省钱,讨个公道的价格。
"那,你们有意思要的话,七两银子,怎么样?"花贩退而求其次。
"太贵了。"白玉璞仍斩钉截铁。
"五两,怎么样?"花贩的心在泣血。
"......"
"还不行?这已经是贱卖跳楼价了,见两位一副才子佳人样才特别优惠......"
白玉璞拉着何君凛转身欲走。
"哎哎,别走,别走,你开个价嘛,姑娘?"花贩急道。
哼哼,有长进,知道是谁话事了。白玉璞施施然转身,回眸一笑百媚生。
"二两。"
唇齿间却吐出无比残酷的价格,其登峰造极的砍价功夫便可从中窥见一斑。
厉害!
何君凛心中暗自为白玉璞喝彩,表面上却憨憨地说,"玉璞,你这价......"会不会太少了?可惜他还未说完就被白玉璞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姑娘,这价太匪夷所思了!"花贩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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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添一两,行不?"花贩见白玉璞不答理,仍苟延残喘地想扳回一城。
"二两。多一分,免谈。"白玉璞转身对何君凛笑道,"何大哥,我发现我不是很喜欢这株白兰也,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好不好?"
"好......"
"成交!付钱吧。"怕了你了!花贩最终还是不得不迁就这个他自卖花以来最低的价格。
"何大哥,我刚才是不是太不端庄了?"虽然事过境迁后才问这种问题有点亡羊补牢,白玉璞还是不得不做一点表面工夫,呃,形象补救嘛。希望自己刚才那所向披靡的杀价功夫不要吓到他才好。担心着这事的白玉璞却没注意到何君凛眼角那一抹笑痕。
"不会呀,"何君凛怀中抱着刚才以二两银子买到的那一盆兰花,应道,"看不出来,你这么会持家,我正想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这么贤惠的妻子呢,却被我遇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
"而且什么?"白玉璞好奇地道。
"而且你这样子很好呀,很可爱,我......很喜欢,真的。"何君凛讷讷地说。
啥,难道他眼睛脱窗了不成,居然说自己砍价的样子很可爱?白玉璞虽然不能接受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夸可爱,但他更惊讶的是眼前这位皇上竟喜欢这样的"女人"!人们不是说这些富家子弟特喜欢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温婉可人或搔手弄姿的女人的吗?怎么眼前这位的嗜好这么与众不同呢?难道因为他是皇上?也不对,皇后和那些个嫔妃不是只用等在后宫让他去宠幸不就行了吗。
嗯,这样说来只有一种解释了--他真的爱上自己了!没想到堂堂一个皇帝这么容易就被煞到,难道自己的魅力真这么无远弗界?看眼前这个憨憨的男人那么笨拙地尽拣好话来夸奖自己的样子,怎么就越看越顺眼了呢。
"玉璞。"
"什么事?"
"你......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其他地方看一下花的吗?"虽然很喜欢白玉璞露出本性的样子,何君凛还是想装憨逗一逗他。
"咦,我有说过吗?"白玉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拜托!和要去其他地方看这些花花草草,不会吧?
"有呀,你刚才不是说不喜欢这株白兰,要去其他摊看一下的吗?"何君凛提醒道。
"呃,不是啦,何大哥,我很喜欢这株白兰呀!"白玉璞澄清道。这可是砍价的杀手锏,不这样说哪能以二两银子买到开价十两的话呀。
"可是,你刚才不是......"何君凛还不明白。
"那只是为了砍价才那么说的啦,何大哥,其实我非常喜欢这株白兰,真的!"白玉璞打断何君凛喋喋不休的追问。唉,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这样子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呢?白玉璞百思不得其解。
"噢,原来是这样,"何君凛恍然大悟。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玉璞,你真聪明!"
"好象下雨了!"白玉璞都快被何君凛的傻劲给呛到说不出话来了,幸亏,这时天下起了雨来。
一滴、两滴雨点打在人脸上、手上、肩上。
"真的,是下雨了!"何君凛即使再迟钝也看出来了,"玉璞,你先去那边的店铺躲一下雨,我去买伞!"
这七月的天虽多数时间都是艳阳高照,但毕竟还是夏天,天气变化幻无常,雨水也是说来就来,出门在外没有一把伞,也许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把人淋成个落汤鸡,所以得在雨下大之前买到一把伞,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嘛。何君凛下江南也有两个月了,吃了几次教训,自然是学乖了的。
"哪,玉璞,伞!"不到半刻钟,何君凛便右手捧着一盆兰花,左手大着一把墨绿的油纸伞折回了白玉璞面前。
还真是快呢。白玉璞站在屋檐下看着细雨中的何君凛,一动不动。
"怎么了?玉璞。"何君凛不明白白玉璞为何无动于衷,雨可越下越大了呀,得在变成暴雨之前回到客栈才行,不然两人都会淋湿的。
"我的伞呢?"
"啥?"
"怎么没有我的伞?"只买了一把,那怎么够呢,一人一把伞才不会淋湿吧。这家伙居然也学他省钱?也不想想刚才是谁为他省下了八两银子,连多买一把伞都不舍得,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