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
由南北纵通的大运河以及便利而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带来的人流熙来攘往于苏州城内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的富庶景象。街道两旁更是摆满了商贩们的小摊,还有装潢得干净整洁宽敞明亮的饭店、酒楼、茶馆、客栈,呃,还有妓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好富庶的苏州城哪!"只见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人群中,一位着湖蓝丝缎衣裳,右手晃着一把打开的纸扇、口中吟着词句的英俊男子却非常显眼,呃,还有后面追着他跑的那位高大粗壮的男子。这主仆二人即使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气质和长相仍是那么出众,一个帅气,一个粗犷。
"皇......老爷,等一下!"林迟追着何君凛的身影在人群中推挤着前进。
"什么‘老爷'?我很老吗?"刚才还甩都不甩林迟的人,现在却马上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人不老都被这个木头部下给叫老了!
"呃,少爷......"林迟马上改了口。拜托,现在不是为这个问题争执的时候吧。林迟朝天翻了翻白眼,很受不了他的主子本末倒置的思维,这一个月来他们都不知为这个争执过多少次了。
"少爷,我们也该回去了吧?"玩也玩够了,也该回宫了吧。
"呃,这个玉佩挺漂亮的,你看配白姑娘好不好看?"何君凛顾左右而言他地拿起旁边一个首饰摊子上的一块汉白玉问道。
"少爷--"林迟仍不死心地和何君凛进行拉锯战。
"你看,那边好多人哦,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一计不成,还有一计。话音未落,何君凛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想必是往那一群人中钻去了。
"少......"林迟叹了口气,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上了他那令人伤脑筋的主子。
第三章
"兹于乙亥年六月十五日早晨,于苏州护城河外水道一小船中,外地商贾吴氏一门赴本地经商而来途中,遭人毒杀于船上,后埋尸于北郊,后经一樵夫发现报官查办。吴氏一家五口,山西人士,在本地遭此灭门惨剧,光天化日只下,杀人凶手之猖狂凶残实人神共愤,杀人凶手,仍逍遥法外,特张榜通缉畏罪潜逃之凶手,以将之绳之于法。若有人发现可疑人等请立即报告,有重金酬赏。--苏州府于乙亥年六月二十五日"
原来是一张通缉杀人凶犯的官榜。
"少爷,六月十五日不正是我们碰见白姑娘的那天吗?怎么除了白家,还有吴家也被灭了门......唔!"林迟从何君凛背后冒出来,奇怪地说道,但话还未说完便被何君凛捂住了嘴巴,拖出人群来到一条较为偏僻的小巷中。
"唔......少爷,怎么了?"何君凛刚移开捂住林迟嘴巴的手,林迟马上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何君凛没好气地低吼。
主子生气了!
又怎么了?林迟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少爷,"虽然何君凛脸色很臭,林迟还是小心翼翼地又开了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何君凛反问。
"这可是您的天下,您的百姓发生的惨案也!"
"那又怎么样?"天下人口这么多,事情也多如牛毛,每件都要他插手,他管得过来吗?这个林迟就真的希望自己那么快就"过劳死"?
"皇--"
"咳咳......"何君凛用咳嗽来阻止林迟再说下去,"林迟,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最好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站在花红柳绿、等火通明的一座造型风雅,装饰精致的琼楼玉宇前,林迟不禁在心中叹了这次出行以来不知第几次气。
亏他还以为皇上终于显出了那么一点为人君主的英明果断、沉稳干练的气势来了,对那件事的处理也比他要稳重,但事实证明他又被皇上那严肃的表情给骗了!明明之前就前科累累,怎么自己就是会在不知被他骗了多少次后还是不会学乖呢?这不,何君凛刚说完那一句有模有样的什么"静观其变"的话后,还不出两个时辰,又大模大样地拉住他说要见识一下苏州城的著名夜景往外跑了。
"少爷,要看夜景地方多的是,也不用跑来这里看吧?"说是要逛夜市,逛着逛着就逛到妓院来了!虽然这个妓院外观高雅,非比寻常地明显与别处的勾栏院不同,但看着大门牌匾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倚翠楼",林迟还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只是,这个胡闹皇上"挂羊头,卖狗肉"的功夫也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点。
"唉--林迟,对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这里可是苏州的胜地之一呀!"
什么胜地?游玩买笑的胜地吗?看不出来,皇上在宫中不好女色,还以为他是因勤于政事而无暇顾及,怎么一出宫就老往这些烟花场所跑呀,是压抑得太久了吗?
"林迟,你可知道苏州盛产的最为有名的两样特产是什么吗?"何君凛神秘兮兮地问。
"不知道。"这和面前的妓院有什么关系吗?
"哈哈,我猜你也不知道。"不知为什么何君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林迟觉得他很欠扁。
"告诉你吧,这第一样呢,是状元。我朝三十四届科举中,仅仅苏州本地便出了十三名状元。"没有吊林迟的胃口太久,何君凛乖乖地给出了答案。
"噢。"看来皇上这次倒还蛮正常的。
"这第二样嘛--"何君凛凑近了林迟说道,"就是这里的娈童。"
"噗--咳咳......"林迟吃惊得一口气顺不上来,咳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幸亏他们还没进去,要是坐在桌边,他铁定会把一口茶水喷得何君凛满脸都是。
"你不要紧吧?"唉,他这个侍卫什么都好,就是少见多怪地地爱大惊小怪。
收回前言,林迟觉得这个皇上还是没有一刻是正常的。
"听说在这‘倚翠楼'上看苏州城的夜景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呢。来,林迟,我们也进去见识一下吧!"何君凛不由分说地将林迟往里拽。
* * * *
"林迟,喝!"倚翠楼上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洪亮却带着浓浓醉意的男声。
"你要再干一杯......再干一杯......喝......"声音呢呢哝哝地重复着。
"是,是。大爷,你还好吧?"
"好,我还好得很呢......你别转移话题,我还能再喝......你也要喝......"何君凛四肢成个大字般毫无风度地仰倒在床上,虽醉得一塌糊涂,嘴上仍倔强地坚持着自己没有醉。
"大爷,你醉了。"花小楼一边将床上沉重的男人大张的四肢推攘着,一边脱去他的靴子,为他宽衣解带。这个大爷也真是的,明明身边的人不赞同他来这妓院买笑,他又摆脱不了他那唠叨而不解风情,他又拿他无可奈何的仆人,就想说先将他灌醉后再自己花天酒地,结果好了,不但他的侍从醉倒了,连他自己也烂醉如泥了。这......可要怎么办呢?看着床上那动也不动的俊挺男子,花小楼伤脑筋地想道。
"没醉......我没醉......"隔着一层窗纸在房外听着何君凛仍自喃喃的醉言醉语,白玉璞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这个任务不值起来。这就是他这个江湖上人称"蔓陀罗"的杀手要对付的对象?
从五王爷何皓岳那得知何君凛也在苏州城中时,白玉璞还正暗自庆幸省了自己到处奔波的工功夫,可以就近下手时,却正好在街头转角处看见这位私逃出宫的皇上正拖着他那个木头侍卫进了苏州最大的妓院--倚翠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踏破铁鞋无觅处,觅到他时......却是在这种烟花柳巷之中!
果然是个登徒子,居然还来妓院买笑!白玉璞原来对这位登徒子皇上的不齿又增加了一层。亏他还是当今圣上呢,这种人做皇上,简直是百姓的不幸--不理政事,出宫买笑。不是每位皇上的后宫都有三千妃嫔的吗,怎么还不够他用吗?也不怕铁棒磨成绣花针!难道真如俗话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这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好色皇上竟出宫来寻欢买笑?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白玉璞心中竟有点不是滋味。
但是他虽不问政事,也多少知道自何君凛登基五年来确实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全国各地也是一片繁荣昌盛景象。但眼前这的这位皇上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一个皇帝应有的样子,虽然他身上确有一股贵气,但白玉璞还是不禁怀疑--他不会是认错人了吧,还是房间里面那个快醉得人事不省的何君凛是冒牌的?
五王爷的确说过他那天在船上遇到的就是当今圣上何君凛,他是他的亲兄弟,又派了不少耳目跟踪,断然是错不了的了。
"白姑娘......"窗外的白玉璞一惊,烂醉得醺醺然的何君凛在梦中竟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难道他还念着自己?自从那次船上一见,至今也有半个多月了,他以为像何君凛这样的一个登徒子皇上一定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又有了许多新欢了的。没想到他竟然还对半个月前不辞而别的自己念念不忘。既然他对自己有情,那就更好了......
"......你在哪?"何君凛又开始喃喃地不知是醉是醒地说着话。
"大爷,大爷?"花小楼不确定地叫着何君凛,不知该不该和他上床,他叫着的可是一个姑娘的名字呀。虽然他是倚翠楼的小官,本来就是要和客人睡觉的,但眼前这位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公子叫着一个姑娘的名字来青楼买小官倒是太奇怪了。如果他只是买欢,这也许只有一个解释--情场失意。也罢,就让自己来安慰安慰他吧。这样子想着,花小楼伸出了一双白笋一般的玉手,握住了何君凛的大手。
"白姑娘?"酒醉中的何君凛就如同在无边大海上漂浮的人忽然间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以为这一双手就是白玉璞的手了。
"是,大爷,我在这呢!" 花小楼低下头,俯身在何君凛耳边轻声说道。
"......你回来了......"何君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眼前人的手掌,另一只手则搂住他的细弱腰肢,使力一拉,下一刻,花小楼便倒在了他的怀中。
呵,这位大爷的力气还真大呢。
"不要走,不要走......"何君凛意识朦胧中重复着这三个字,慢慢地将唇贴上了"白玉璞"的脸颊、额头、眼睛、鼻子、嘴唇......
"碰!"正在这缱绻蜜意之时,房门却很不识相地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你是......""谁"字还未出口,被撞门声惊得从何君凛身上坐了起来的花小楼便又直直地往床下一倒,晕了过去。
"白姑娘......"床上犹意识不清的何君凛只感觉到怀中一阵空虚,但由于酒醉得一塌糊涂,一双飞扬的凤眼眯眯地都睁不开,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又抱了一个枕头继续亲。
看着眼前床上的男子犹自亲吻着怀中的一个枕头,一边叫着自己的名字,白玉璞真是哭笑不得,憋得难受--他哪一点像那个硬邦邦的枕头来着?
方才屋内两人你侬我侬,正柔情蜜意,在屋外的白玉璞可气不打一处出来了:凭什么这两个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打得一片火热,自己却得在这冷清的屋外听着里面那打着自己名号为幌子的他们亲热?白玉璞的心情不知为何不爽到了极点,恨不得将屋内那两人碎尸万段,却又不得不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忍!
五王爷不是说了当前还不能杀他吗?不是说还要想办法留在他身边观察,找出他的弱点,再一举击溃他吗?好,既然他是一个杀手,就得守杀手的本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得完美地完成任务,既然雇主吩咐他要这样做,他便要遵守。这是规则,他无意打破。
但是,无论如何,何君凛那个狗皇帝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怎么可以叫着自己的名字却去和别人亲热!
等等,难道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和自己亲热就可以了?
白玉璞被这个没来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地否定着这种答案,同时为了转移越想越乱的心绪和平息那股怒火,大脚一伸,狠狠地踹开了那间厢房的大门,同时玉手一扬,三枚"迷魂冰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准确地命中了听到声响惊坐而起的花小楼裸露的脖子上,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失去了知觉。
哼,便宜他了!只是三枚"迷魂冰针"而已,这种毒器虽说是毒器,却是入体即化,只是让人昏迷个三天三夜而已,时间一过,人便会自然醒来,用它来对付这个小官,不过是让他不能坏他的好事而已,顺便--惩罚一下他竟敢冒用自己的名讳,冒名顶替地勾引何君凛。虽然本来就是何君凛一相情愿的认为,并非花小楼所愿。但是看到花小楼那裸露的脖子上的吻痕,白玉璞不知为何就是非常不爽!
好不容易将这个何君凛点的小官拖到了隔壁一间空房安置,白玉璞轻手轻脚地走回了何君凛的那间厢房。
也许是由于酒力发作,床上的何君凛不知何时已不再抱着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是白玉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何君凛,直至这时,他才仔细地看清楚了何君凛的长相: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有棱有角、形状优美的嘴唇,两道飞扬入鬓的剑眉和其下的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目更显出他脸形的端正,虽是在沉睡之中,但他的面容仍是不怒而威地散发着一股尊贵的气质。而两绺因酒醉而凌乱地垂在额前的乌黑发丝又使他多了一重慵懒的气息,就像一只沉睡的狮子般。
嗯,他不说话时的样子还挺不错的嘛。白玉璞不禁想。
何君凛只觉身边飘来一阵香气,心中一惊,欲睁眼看时,那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来。下一刻,身上便觉一沉,惊觉身上所覆上来的柔软物为人,却又并非那小官时,正欲反应,但仔细一嗅,顿时一股似曾相识的淡淡兰香飘入鼻腔,那人沁人心脾的体香让何君凛立刻得知了他的身份,便放松了下来。
呵,他还真主动呢,半月不见,却跑到自己的床上来了,他一直都在外面么,接下来他又要对自己做什么呢?不知由于一种什么原因,他倒是相当期待呢......
可恶,这何君凛怎么睡得像死猪一样呀,自己都主动投怀送抱地欺上了他的身体,怎么他一点反映也没有呢。人们不是常说"酒后乱性"吗?他怎么就这么坐怀不乱呢。现在本尊都在面前了,他反倒无动于衷了!
白玉璞气极,身手就要去解何君凛最后的那件中衣,却又在碰到那火热的温度时停下了动作,犹豫着这样做是否妥当,他真要和何君凛春风一度吗?虽然由于任务中有诱惑的一环,要何君凛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他不认帐,但自己是男子,好像被人上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又不会像女人一样怀孕,要他对他负责任的话,又要负什么责任呢?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两个男人,哪来的种?那难不成要他对自己的初夜负责?别笑死人了,他会相信才有鬼!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何君凛之前不是一直称他"白姑娘"的吗?本来以为他是故意认错的,但他刚才酒醉之中也是这样称呼自己耶,难道说--他一直都把他错认为女人了?如果真是这样便简单多了,只要脱光光地在他酒醒之后说他上了"她",要他负责不就行了,而且还可以假装怀孕纠缠住他......这条将错就错的计谋让白玉璞放下了七上八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