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什么?”少年有点不甘,赌气似地拿起冒着热气的杯子,因为怕烫而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边,以问“你今天吃了午饭没有”这样的语气发问。
“你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砂函。”
“王颢聪。”
砂函专注地看着杯里柔软温顺的白,明明是代表雪的颜色,传到手里的温度却出乎意料地温暖。像思考了很久才下决定,他压低音量说:“虽然除了第一次以外都是你自己来多管闲事,但出于常理我会给你报酬,你想要多少?”
王颢聪险些被口水咽着,他忍不住夸张地笑出来。“报酬?那是我问你的吧?怎样的价钱能买你一夜?”
“你!”砂函的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怒意。
“幸运女神不可能总出现在现场,不想做,你就别去招惹那些人。”王颢聪忽地拉下脸。“把别人当傻子很好玩?你以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换来开心?”
砂函不作声,即便他的双眸从刚开始流露出少许温润现在只剩下坚硬的防备与冰冷。他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片半扔半放到王颢聪面前。
“今晚谢谢招待。如果你有那方面的需求可以找我,第一次免费,当还你这些债,裤子我也会在之后还你。”他麻利地站起走到门边,那锐利的感觉宛如一头初出茅庐的小豹子。末了,他回头对王颢聪灿然一笑:“放心,第一次我绝对不会作假,会让你好好地做到最后。”
门声压抑地在空旷的客厅内回荡,王颢聪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心想:我没有看过比这更难看的笑容了。手机铃声打破了浓重的安静,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王颢聪的不耐烦上升到极点:“你是在报复我刚刚吵醒你了吧,恩?”
“呵呵怎么会呢,本小姐一向心胸广阔。再跟我说一次,真的不喜欢那小鬼?”茶姌有时候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一样爱八卦。
“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P孩,你有兴趣你就收了吧。”
“什么都不懂吗……”茶姌颇有意思地重复了王颢聪的话,只是语气似乎并不赞同。
“好的我明白了。亲爱的,晚安。”
“你去长眠吧!”王颢聪厌烦地切断了手机电源。
他看着桌上还剩下大半的牛奶,不知道为什么,王颢聪丝毫不想动弹,更不想把那杯牛奶倒掉。他拿起杯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口。
“切,已经冷掉了。”牛奶味很快覆盖了舌头上的烟味,记忆中,没有哪种食物能和顽强的烟味对抗。他放下杯,无意义地扯动一下嘴角,走入睡房里。
4
“图纸被退回来了?怎么回事?”王颢聪坐在工作室里为他专设的豪华舒适电脑椅上,对着内线电话质问他的秘书。秘书在那头慌张地说着辩解的话,却完全抓不到重点。挂掉电话后他揉着太阳穴皱眉,这次的图纸不管是绘制与设计上都很完美,他们大胆地用了不同于以往的设计风格,再加上应用了改变传统的布置格局,怎么会被退回来呢?像敲打小鼓一样的节奏敲击着门,不等王颢聪应声来者便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我听说了喔,你的图纸被退回来。”茶姌像在自家一样安然地躺在真皮沙发上。
“如果你是来幸灾乐祸的,请直走左转出去,顺便帮我关上门。”
“啊啦啦,枉我还特地来打算告诉你图纸被退回来的原因呢。看来我是多此一举,小女子这就告退。”
“慢着!有话慢慢说。”王颢聪一把冲上前挡在茶姌前按住门。后者满意地挑挑眉,这才懒洋洋地开口说:“还记得那企业的海外代理经理吗?上次我们不是和他一起吃过饭来着。”
“然后呢?”
“人家可是含着金钥匙的有为青年啊,相貌又出众,好像是叫申乐烨吧。不知道你上次得罪人家哪里了,人家指明这次图纸的问题要你与他面谈,否则很难通过。”
王颢聪怀疑地打量着茶姌,似在审核她的话的可信度。茶姌拍拍他的肩,临走前半称赞半挪喻地留下一句:“受欢迎的人还真是辛苦啊。”
茶姌的话马上被验证,此后不到三分钟,王颢聪便接到申乐烨邀他共进晚餐商谈图纸一事的电话。看着手机显示结束通话的标示,他从喉咙发出甚为不屑的“哼”一声。
临近海湾拥有广阔海景的西式餐厅,王颢聪用毫无破绽的营业式口吻应对着在他对面滔滔不绝自我宣传的申乐烨。晚餐已经吃完大半,这个人还没谈到重点——图纸,这让王颢聪再好的耐性都快被磨光。
“这里的食物不仅美味,位于餐厅其上的酒店套房的无敌景致更值得你一看。不知道颢聪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同享受这美好的夜呢?”
你还真厉害,颢聪是你叫的么?你这种人只配称我一声王先生。心里万分地厌恶,王颢聪却只是微微笑着敷衍他。“此等美景自应有美人陪伴共赏,我这样的大俗人怕是毁了你的兴致活活浪费国家资源。为了不阻你与美人共聚的时光,不如我们快点解决图纸的问题吧。”
申乐烨被这样明显地婉拒还不死心,几乎是急得要把自己的目的直接搬到桌子上:“颢聪,你懂我的意思的。世界那么大,有多少机会遇上知己呢,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图纸的事以后你爱怎样便怎样处置,我们不要虚度这美好的时光。”
王颢聪险些一口把之前吃下的东西全吐出来,他很想问面前的这个人,你从哪个朝代回来的啊?还穿越时空呢。看来这笔生意是谈不成了,他觉得有点可惜,可这种程度的生意还不值得他出卖色相,况且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色相对男性有效。
“抱歉,我从来都只做上面那个。先失陪了。”话毕,王颢聪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这顿饭就当我的精神损失费吧,他心里好笑地想。然而,穿越餐厅大门的一刹那,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他神经攀爬而过,王颢聪顺从直觉地以四十五度转身,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正略显沉静的侧脸,修长的身躯,柔软的发丝随风轻轻刮着他的颈侧。那还能是谁?他像失了魂魄般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想要飞奔到他身边时却看到他身边有另一个高挑的身影。结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天淳从他面前渐行渐远,被夜色吞没了背影。
“颢聪,万事好好说,我们先坐下慢慢谈,好吗?”不知道为何耳边出现的是如苍蝇一样烦人的噪音,而不是那个人低沉却清澈的声音。王颢聪回头冷冷地看了申乐烨一眼,只一眼,就让申乐烨不再多言自动退场。
坐在家里的沙发时王颢聪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抽了一包烟,奇怪,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坏习惯。细细地回想,大概这是他从周天淳身上学回来的,也是他唯一能让自己和周天淳保持共有联系的一样东西。至少这个习惯,让他没有失去全部和天淳的共通点。可马上他又否定了自己,天淳或者已经戒烟了,只剩下自己苦苦执着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也会害怕的,像这么一个时刻,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这时,王颢聪看到被自己遗忘在茶几上的名片,像被鬼诱惑一样他拨通了卡片上的号码。
不到半小时,穿着连帽风衣的少年便站在了他家的门前。
“给你,借你的裤子。”一进门,砂函便把一个茶色的袋子递到他面前。王颢聪接过后随意扔到地上,焦急地把砂函按在门上亲吻。砂函的瞳孔蓦然放大,以表达他对王颢聪行为的不理解。可是他没有拒绝,想要推开对方的手,却在中途握成拳头垂下。砂函的嘴唇是柔软的,带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王颢聪富有技巧地撬开他的牙关把舌头伸进去,入迷地享受着少年口腔里的青涩。砂函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隐约的潮红逐渐占据他本有些许苍白的脸。王颢聪的手指碰到他的脸时,还是凉中夹冷,那是室外冬天的印记。
对砂函而言,王颢聪的手指那么热,像是燃烧了一把火,想要在瞬间把一切烧毁,让他融化。衣服被粗鲁地扯离自己的身体,裸露的皮肤接触到空气时,他无法忍耐地抖动了一下。察觉到砂函的反应,王颢聪用力地搂紧他,用压抑的充满磁性的低音说:“到房里去。”
陷落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少年的身体被缓慢地打开,美丽得犹如花骨朵渐渐盛放。王颢聪却像什么也没感受到一样只顾顺从身体的指示一次次全力冲锋,丝毫不顾及少年痛得额角布满了冷汗。结束了一次还不够,他像摆弄布偶一样扯动少年柔软的四肢,不断更换着姿势。看到砂函咬紧下唇默默忍耐的表情时,他不自觉地吻上了那残留薄荷清凉的唇,给糖果吃一样的抚慰。由始至终,砂函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管是痛苦的闷哼还是享受的呻吟,他成了深谙沉默之道的哑巴。好不容易度过了半小时,王颢聪才满足地在一声享受的呻吟下从少年的身体退出,大字型地躺到砂函身旁。他这才留意到砂函大腿及股间布满的红与白,心底蔓上一阵愧疚。而砂函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继而转身背对王颢聪。
王颢聪在身上随便套上衬衫短裤,没有向砂函征求意见,自顾自地抱起少年布满云雨痕迹的身体走入浴室。热水源源不断地撒到砂函身上,这才让他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王颢聪很温柔地帮他清洗干净,打算把砂函抱回床上时,少年却倔强地甩开他的手蹒跚着腿往寝室移动。王颢聪以自己也不能相信的速度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到床头柜上。他无可奈何地叹气,快速换上干净的床单,然后给好不容易躺到床上的砂函盖上被子,自己也顺势躺到他身旁安慰似地抱着他。
“你是第一次吧?”
砂函没有回答。
“这种事情装不了的。”见砂函没有反应,王颢聪抬起上半身去看背对自己的脸,少年黑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眼帘早已垂下。他想他大概是累了,所以回到床上不过几秒便熟睡。牛奶看来是白弄了,自己也没有想喝的意思,王颢聪苦笑,确认砂函的手脚都藏到被子里后才安然关灯入梦。
次日清晨醒来,屋里早已没有少年的身影。王颢聪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神色略显忧愁。放在床边的杯子只剩下空空的躯壳,杯壁残留着隐约的白色痕迹。他不知道,砂函把牛奶喝下时,牛奶是不是已经完全冷却了,冻掉的牛奶,是不是很难喝。王颢聪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来不及还给砂函的手链,纤细的链子像极了昨夜在他怀里的少年。只是,砂函骨子里是倔强的,接近盲目一样的横冲直撞,让人产生他为了什么将殒身不恤的错觉。
5
“你说什么?图纸通过了?”王颢聪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惊喜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秘书。
那人大概是被虐狂吧,都已经被这样露骨不留情面地拒绝,却没有恼羞成怒和自己撕破那一层薄薄的关系。他决定以后还是少招惹那个人,脑袋有点不正常。这个世界上王颢聪最怕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死缠烂打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自动过滤忽略往好的方面想的大白痴,另一种是毒舌但内心却出奇柔软善良,吃软不吃硬的人。前者他是看也不想多看一眼,后者则是能让他自动倒贴服务周到。天淳绝对是后者的最佳演绎,哪怕自己并不是因此而爱上他的。却不知道为何,他随后又想起了砂函。手机适时地响起,却是陌生的没有登记在电话簿里的号码,疑惑地询问“喂”,听到的却是青那如纯净水一样澄澈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你认识砂函吗?”
“青?”
“王先生?”电话那端久久地沉默,间隔长到王颢聪以为他或青的电话故障了。
“虽然我这样有点冒昧,但你能来酒吧一趟吗?砂函在这里,发高烧。”这是青思考良久的决定,王颢聪马上明白他的犹豫。毕竟,自己不是砂函的谁,所以青才不知道是否该麻烦自己,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一夜缠绵。
“我马上过来,麻烦你先给他吃点退烧药。”跟青不同,王颢聪拿起外套快速走向车库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沓,他隐约觉得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刚打开车门王颢聪就看到青早已焦急地等在酒吧门前。午餐时间刚结束,这个时间酒吧应该尚未开门。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追究这些细节上。
“不好意思,他今早倒在酒吧的后巷里,看样子刚刚跟别人打过一架,身上有不少皮外伤,高烧导致了昏迷。我查他的移动电话,没有任何一个登录的号码,只好碰运气地试着拨通他最新的已接来电。”
“不用介意,我很高兴你联络上我。”王颢聪随着青走入酒吧的休息室,看到砂函涨红着脸躺在破旧的长木椅上,双目紧闭,本是好看的眉几乎拧成了抹布状。
“我马上送他去医院。”
“我帮你把他抱到车里。”
“不用了。”
不等青伸手,王颢聪已轻松地抱起这个昨夜还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大步流星地走出酒吧。
留院观察。宣布着这个预料之中结果的医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以责备的目光打量了王颢聪一遍。“受伤的地方已经涂上膏药,但高烧还没有退。请家属办理住院手续,你是家属吗?还有,他成年没?”不知道是不是王颢聪错觉,地中海医生的镜片反光时别有一番恐怖的意味。他这才想起砂函身上不仅手脚有外伤,屁股上也有自己昨夜粗暴留下的伤口。再加上砂函可能真的未成年,天!他会以“诱X未成年人”的罪项被逮捕的。
“他是我弟弟,因为挑食又长一张娃娃脸,总是被误认为未成年呢,实际已经二十出头了。谢谢医生的关照,我这就去办入院手续。”
即使在睡梦中,砂函的嘴角还是紧抿着,眉头深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王颢聪心想他可能在做着什么噩梦吧,视线忍不住从他露出一条条青筋、插着针管的手背移到脸上,轻轻地用手试图抹平他眉心的皱纹。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还有,好好的怎么和别人打架呢?”明明知道处于昏睡状态的人不可能听到自己的质问,却还是忍不住低声地开口说话。
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那条不属于自己的手链,王颢聪细心地将手链戴在砂函的左腕上。这就像是一个开关,少年的眼皮有了轻微的波动,随即缓慢地抖动着睫毛,露出淡褐色的瞳孔。他首先望向自己的左臂,定一定神才把目光聚焦到王颢聪身上。
“原来链子一直在你那,亏我还找了那么久。”
“现在物归原主你就别追究我责任了。”王颢聪苦笑,他早就听出砂函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怪责或者怒意。
“你老是这样要来到我身边帮我忙,我不就得长期卖身给你?”
“这次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
“不够好?技术方面?”砂函“噗哧”一声笑出来,表情语气都比昨天死人似的生动多了。
“你怀疑我的能力?我不介意让你再试一次亲自检验我技术是不是不过关。”王颢聪有点受打击,但马上就成功夺回局势的掌控权。
“报酬呢?”
“你说。”
“就让我免费住你的房子好了。不是还有一个空房间么?还是说你有恋人所以不方便?”砂函笑时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不禁龇牙咧嘴了一番。
“为什么?”王颢聪不懂,这个满身刺猬的人为何愿意主动住进自己的狼窝。
砂函看着窗外灰茫茫的天色萧瑟的树枝,半饷才回答:“因为天冷了,我想要暖炉,不用充电长期保温的暖炉。”王颢聪为他淡漠却柔和的侧脸失神了两秒,意识到时自己已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那我保证我会是最优质的品牌货。”
“咳!”护士长不悦中带点尴尬的咳嗽声在门边响起,王颢聪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自己应该收敛点。转头不好意思地朝护士点点头,再看向床上的人时,少年已转身背对着自己,不让自己窥视他的表情。